第40章 血糖值

“你真的這麽想?”唐楷柏問。

“不然呢,”顏暖用盡量平淡的語調說道,“也算是個了斷吧,總比繼續耗下去強。”

唐楷柏沉默了幾秒,說道:“有時間一起出來玩,請你吃好吃的。”

顏暖笑笑,扯開了話題:“他中午給衛旻打電話,你怎麽這麽快就知道了?”

“嘿嘿,”唐楷柏有點不好意思,“他們公司離我學校還挺近的。”

言下之意,是趁着午休時間争分奪秒跑去湊近乎了。

“我說跟他聊天特別有意思,他聽了很高興,請我吃午飯。”唐楷柏繼續說道。

顏暖也不知該不該祝他順利。

挂了電話,他站起身,忽然一陣暈眩,眼前一片漆黑,不得不伸手扶住一旁的牆壁來保持平衡,半晌才逐漸恢複。

這感覺不算陌生,偶爾蹲久了起身過快大腦缺氧,他都會有類似的反應。可這一回不過是從椅子上站起來,持續時間未免有點太久了。

他還沒想明白,佩姐一臉不悅地走了進來,手裏還提着一個小袋子。

“你怎麽放在診室桌上一口都沒吃呀,”她擔憂地問顏暖,“你中午有吃過東西嗎?”

顏暖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進食了,難怪會暈。

可不知為何,看着袋子裏冷掉的包子,他依舊沒有半分食欲。

“快去熱一下,吃了,”佩姐把袋子塞進他的手裏,“冰箱裏有酸奶飲料,去拿一罐。小心別把胃傷了。”

顏暖乖乖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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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姐和夏醫生喜歡帶飯,診所裏有微波爐和冰箱。他之前帶來的那些小點心還剩了一些,正和佩姐采購來的各種食品一同安置在冰箱裏。

剛走出辦公室,被楊若柳叫住了。

“正要找你呢,”她遞來幾張就診單,“在這幾個單子上簽一下字。

顏暖拿起筆來,剛寫下第一個字,便意識到了不對勁。

“你手怎麽了,抖得那麽厲害?”楊若柳驚訝地問道。

顏暖看着自己簽得歪七扭八的名字,終于意識到了什麽,喃喃道:“可能是……低血糖。”

“那你快吃點東西!”楊若柳說着轉身便跑,“我去幫你拿瓶可樂!”

顏暖看着她的背影,狀況外地想着,難怪心髒一直咚咚咚地抽個不停,整個人心煩意亂靜不下來,原來不是因為郁千飛要搬走啊。

太好了。

他緩緩舒了一口氣,接着便眼前一黑。

一切感知都變得模糊,摔倒在地上也沒有帶來任何疼痛,耳邊隐約傳來女生的尖叫,那之後,所有聲響都被耳鳴所覆蓋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嘴裏飄散出甜甜的味道。

那溫柔又厚重的味道帶着一絲暖意,逐漸擴散開來。

顏暖昏昏沉沉地睜開眼,視線一片模糊,一時間分辨不清自己究竟身處何處。

唯一能真切感受到的,只有嘴裏的那塊糖。

他迷蒙地眨了眨眼。

身邊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醒了?感覺怎麽樣?”

眼前的畫面終于變得清晰。顏暖微微側過頭,看見的是郁千飛一臉擔憂的模樣。

“你怎麽……”顏暖說着,試圖起身,然後發現自己的手背上正挂着針。

他茫然地環顧四周,發現并不在醫院。他正躺在自己的辦公室裏,身下的“床”是夏醫生午睡用的躺椅。

“別起來,多休息一會兒,”郁千飛說,“給你挂了葡萄糖,待會兒再吃點東西應該就能緩過來了。”

顏暖順着手上的針往上看,裝着葡萄糖的水瓶小得出奇,幾個擠在一塊兒,畫面有點滑稽。

“你怎麽會在這兒?”顏暖問。

“來救人啊。”郁千飛說。

顏暖的意識終于徹底恢複清醒。他扭頭看了一眼時間,此時距離他暈倒,應該不超過十五分鐘。

“楊若柳叫你來的?”他問。

“嗯,”郁千飛說,“她本來是想問我能不能送你去醫院,我一聽你是低血糖,趕緊拿着東西就過來了。”

所以,這些器材果然是給小動物用的。

顏暖看了看手上的針:“你還會給人紮?”

“給人紮可比給動物簡單多了,”郁千飛說,“又不長毛,也不折騰,輕輕松松。提醒你一下,我現在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了。”

顏暖笑了笑:“謝謝。”

氣氛還不錯,郁千飛表現得很自然,讓他緊繃的神經也不由得放松下來。

“為什麽不吃飯?”郁千飛問。

“忘了。”顏暖說。

郁千飛表情無奈,張了張嘴,最後卻什麽也沒說,只是嘆了口氣。

“太忙了,”顏暖補充,“我正打算吃。”

郁千飛搖了搖頭,接着指了指他手背上的針:“這個,三十。”

顏暖愣了愣,不明所以。

郁千飛又指向輸液管:“這個,六十五,上面的,一瓶二十五。挂號診斷,十塊。”

“……這麽貴。”顏暖驚訝。

“沒辦法,都是明碼标價的,”郁千飛攤手,“我可以不收那十塊錢的診斷費。”

顏暖看向郁千飛的眼睛,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他太了解這個男人了。他會在此刻故意搬出這些,只是為了引出下一話題,好為自己增加砝碼。

“我的房東說,他已經和別人簽好合同了,”郁千飛說,“我回不去,沒地方住了。”

“……”

“你通融一陣吧,”郁千飛笑容勉強,“看在我救了你一命,還分文不取的份上。”

顏暖垂下視線:“哦,好吧。”

“等我找到地方了就搬出去。”

“随你。”顏暖說。

郁千飛摸了摸鼻子:“Lucky也不是很想走。”

顏暖點頭:“嗯。”

“好,”郁千飛放下心來,對他笑着點了點頭,“那就好。”

他說着把手伸進口袋,拿出半卷牛奶硬糖,拆了一顆,遞了過來。

“我已經好了。”顏暖說。

“再吃一顆,”郁千飛把手又擡了擡,“我特地買的。”

顏暖伸手接過了糖,單手搓了半天,打不開糖紙。郁千飛見狀又把糖拿了回去,拆開後遞到他的嘴邊。

顏暖沒有立刻張口。他僵硬地看向郁千飛,郁千飛察覺到了他眼神中的含義,當即也慌了神。

“這不算吧,”他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這是……沒有騷擾意圖,你一個病人別想太多。”

他說完,故意兇巴巴地對顏暖說道:“張嘴!”

顏暖老實地張開嘴,郁千飛把糖果丢了進去。也不知是不是為了掩飾情緒,他在丢的同時還給自己配了音:“咻——”

傻裏傻氣。

收回了手,郁千飛又沖他笑了笑,說道:“你這家夥……不可能真的煩我吧?”

顏暖猶豫着,點了點頭。

“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呢,”郁千飛嘟哝,“我又不知道,很無辜啊。”

顏暖垂着視線,終于能把那句從昨天就一直在心頭盤旋的話說出口:“對不起。”

“你道什麽歉,”郁千飛擺了下手,突兀地問道,“你現在有男朋友嗎?”

顏暖搖頭。

“之前那個男的,看着不太行,”郁千飛說,“一副小肚雞腸的樣子。”

“所以分手了。”顏暖說。

“分得好,”郁千飛點頭贊許,“就算當同性戀,也要有點追求,審美不能丢。”

顏暖笑了起來:“有點難,我的眼光非常差勁,無藥可救。”

“沒關系,以後我來給你把關,”郁千飛說,“不行的幫你趕跑。”

顏暖沒說話。

“不過,這樣也好啊,”郁千飛又說,“我們肯定不會變成情敵了。”

顏暖小聲說道:“本來就不會。”

“小事,都是小事,同性戀嘛,有什麽稀奇,”郁千飛越說越大聲,“不至于影響到我們的感情。”

“你是不是生怕我的同事聽不見?”顏暖問。

郁千飛立刻閉嘴。

顏暖想笑,心頭卻又繃得緊緊的。

他看得出來,郁千飛看似随意,實際很緊張、很不自然,許多話語都說得刻意。

這個男人正小心翼翼地努力着,試圖讓昨日的不愉快一筆勾銷,生怕他們就此漸行漸遠。

顏暖确實想遠離他。

十年前,他曾狠下心不告而別。在決定留學時,他一度猶豫,要不要告訴郁千飛。

反複思量的答案是,不能說。

他太了解自己,也太了解郁千飛。郁千飛肯定會鬧,會不高興,會向他抱怨,問他能不能別走。

那會輕而易舉地讓他動搖。

就像現在。

郁千飛不願與他生疏,他便做不到潇灑轉身而去。

顏暖一度想開口問他,是不是根本不想搬走。不想就算了,別找住處了,就這麽留下吧。

留到你遇到心儀的女孩兒,去愛,去暢想未來,去組建一個真正的家。

“我得回去了,”郁千飛看了眼時間,“今天還挺忙的。上面這個你自己會換吧?”

顏暖點了點頭,起身下了床。才剛站直,尚未徹底恢複的身體往前趔趄了一下。

郁千飛趕忙伸手,見他站穩,又慌忙把手收了回去。

從頭到尾,連他的衣角都沒有碰到。

“你起來幹嘛,再躺會兒,”郁千飛說,“佩姐讓你下午休息。你睡一覺吧,等我忙完了過來送你回去。”

“我一個人也行的。”顏暖說,“又不是什麽大病。”

“一起住不就是為了方便互相照顧,”郁千飛把口袋裏剩下的糖果遞給他,“躺着,吃完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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