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郁幸運

伴随着摔下床的混亂聲響,顏暖慌慌張張地逃了出了房間,沖進廁所,又關上了門。

當他靠在門背上用手捂住嘴唇,才意識到自己沒有穿鞋。

已經臨近冬天,赤着腳站在瓷磚上,冰涼冰涼的。

這讓顏暖被迫清醒過來。

就在不到半分鐘以前,他跟郁千飛接吻了,是郁千飛主動的。

那個吻如此短暫,顏暖此刻回憶,只覺一切恍惚又混亂,一時間竟無法确定那是否真實發生過。

郁千飛為什麽要那麽做?

顏暖很快想到了答案。郁千飛剛才說了,因為喝多了。

這個醉鬼剛才胡話連篇,前言不搭後語,毫無邏輯,醉得厲害。

顏暖打開了燈,走到洗臉臺旁,俯下身去,把冰涼的水撲到臉上。

他閉着眼,告訴自己,別當真,別緊張,別難過,也別念念不忘。

郁千飛醉了,醉漢做什麽都不奇怪。

直到涼水徹底帶走面頰上不自然的高熱,顏暖直起身,關掉了水龍頭,抹了把臉。

奇怪的是自己,為什麽要跑出來呢?房間裏又沒有妖魔鬼怪,和自己喜歡的人接吻也不吃虧。

顏暖深呼吸,然後帶着濕漉漉的劉海和冰涼的腳趾悄悄地回到了卧室。

卧室裏依舊一片昏暗,顏暖眯着眼看了好一會兒,确定床上沒有半個人影。他心中湧起一陣不安,趕忙跑到另一側,地上果然躺着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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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暖慌忙跑過去,蹲下身伸出手。

所幸,他所擔憂的事并沒有發生。郁千飛好好的,雖然姿勢扭曲但呼吸均勻。

這家夥,摔下床後居然就地睡着了。

顏暖哭笑不得,嘆着氣站起身,爬上床鑽進了被窩。

睡着了也挺好的,顏暖不想叫醒他。這樣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回避方才的親吻,假裝什麽也沒有發生。

省得郁千飛再向他道歉,說并非出自本意。

裹着被子睡了會兒,顏暖又重新坐起來,扯過身旁另一條空蕩蕩的被子,拖着下了床,蓋在了郁千飛身上,又小心掖好被角。

已經不聰明了,萬一着涼高燒,可能就真成傻子了。

顏暖第二天醒來時已經臨近中午了。

可他依舊睡眠不足,腦袋昏昏沉沉的,不舒服。

陌生的床,陌生的枕頭,陌生的被子和陌生的親吻。每一樣都足以讓他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他在半夢半醒間反複檢讨過去的人生,後悔自己把那張立拍得随手放在書裏,後悔方才用冷水洗了臉,後悔十七歲時沒有勇敢表白,後悔畢業後選擇回國,後悔沒有把Lucky一起帶來,後悔在郁千飛主動親吻自己時沒有勇敢地吻回去,後悔答應讓郁千飛住下,後悔剛才沒有把郁千飛叫醒。

一團糟,自己好像從沒有做過正确的選擇。

當他在頭部的陣陣鈍痛中睜開眼,鼻息間飄來食物的香味。

顏暖躺在床上茫茫然發了好會兒呆,隐約聽見門外傳來郁千飛媽媽的聲音:“暖暖還沒醒呀?他不餓嗎?”

顏暖緩慢地轉過頭,看向房門。

之後他又聽見了郁千飛的聲音:“我去看看。”

顏暖沒來得及調整動作,房門便被打開了,門外小心翼翼朝裏打量的郁千飛與他視線的撞個正着。

“醒啦,”郁千飛見狀走了進來,沖他咧嘴笑了笑,“怎麽不起來?”

顏暖猛地清醒過來。昨晚的種種在他的大腦中快速複蘇,讓他一時間因為沖擊而陷入僵硬,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宿醉嗎?”郁千飛擔心地看着他,“你……”

“我頭痛,”顏暖說,“有沒有水。”

郁千飛遲疑了幾秒,轉身離開了房間,片刻後拿着水杯走了進來。

“你還好吧,”郁千飛把水杯遞了過來,“還有沒有別的不舒服?”

顏暖不敢看他,起身接過杯子閉着眼灌了兩口,然後搖頭。

“你酒量不行嘛,”郁千飛眼神閃爍,“不會斷片了吧?你記得昨天我們那個……聊了什麽嗎?”

顏暖用力握緊了杯子,搖了搖頭:“聊了什麽?”

“我們……我們……”郁千飛輕輕地啧了一聲,說道,“我們聊了很多小時候的事。”

顏暖點頭:“……哦。”

“快起來吧,”郁千飛伸回了杯子,“午飯都做好啦!”

郁千飛又落枕了,脖子僵僵的,只能向左轉和低頭,不能向右轉和擡頭。

他的媽媽試圖幫他按摩,把他按得直叫喚。

“叫得和殺豬一樣,我根本就沒用力,”他的媽媽十分不滿,“這麽大個人了那麽沒用,現在痛,打會兒就舒服了,忍住!”

“你動作根本就不對,”郁千飛大聲抱怨,“越按越痛了,我脖子要斷了!”

“不要拉倒,”他的媽媽不滿地收回了手,“你繼續當殘廢吧。”

顏暖坐在一旁捧着飯碗,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他懂得怎麽按摩能讓郁千飛好受一些,郁千飛也知道他會。那現在應該主動開口,還是等郁千飛點名呢?

顏暖小口小口吃着米飯,時不時看郁千飛一眼。郁千飛梗着脖子,很快把嘴裏塞得鼓鼓囊囊的,不吱聲。

他好像不想要自己動手,顏暖想,為什麽呢?怕同性戀病毒會随傳播嗎?

真是荒唐。

吃過飯又休息了一會兒,差不多就該收拾收拾回去了。

郁千飛的父母照例又捧出了大包小包,讓他倆帶回家去慢慢用慢慢吃。

“都說了別準備,”郁千飛皺着眉頭嘆氣,“上次的酥餅到現在還沒吃完呢。”

“怎麽還沒吃完,”郁千飛的媽媽不滿,“都不新鮮了,快丢了吧,我做了新的。”

“你們以後別折騰那麽多了,”郁千飛勸道,“我們來不及吃,多浪費。”

“下次知道了,”郁千飛的媽媽把袋子往他倆手裏塞,“這次都已經準備好了,帶上吧。”

“真吃不完,我們拿一半吧,”郁千飛随手放下了兩個袋子,“剩下的你們自己消滅!”

“不行,這袋你們必須拿着,”一旁郁千飛的爸爸把被他放下的其中一個袋子提了起來,“這是顏暖的媽媽早上特地送來的。”

正在一旁尴尬圍觀的顏暖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她特地叮囑要給你的,”顏暖的爸爸把袋子遞給他,“你可別說是我告訴你的,她不讓我們說。”

顏暖伸手接了過來,打開一看,是一袋考餅。

“送來的時候還是熱的呢。”郁千飛的爸爸說。

“謝謝。”顏暖點了點頭。

“謝我們做什麽,”郁千飛的爸爸笑道,“暖暖啊,別嫌叔叔啰嗦,我——”

他話說到一半,被自己的老婆推了一下,噤聲了。

“那就換這袋吧,”郁千飛趁機又放下一袋,“這些就不要了!”

從郁千飛家出來,一路上顏暖都很恍惚。

在郁千飛的堅持下,最終他們帶的東西不多,基本都被塞進了兩人的背包裏。

但考餅還被顏暖提在手上。這東西很脆,不能壓,容易碎。

他時不時低頭看一眼。袋子沒有紮緊,微甜的香味随着他們的步伐飄散出來,若有似無地萦繞在他們的呼吸間。

“好香,”郁千飛主動說道,“給我一塊。”

顏暖提起袋子,敞開口,示意他自己拿。

郁千飛拿了一塊咬在嘴上,又拿了一塊遞到顏暖面前。

“好像還有一點溫溫的,”他對顏暖說,“肯定是早上剛炸出來的,這個時候是最好吃的。”

顏暖伸手接了過去,咬了一口。

剛出鍋的考餅脆得很,“咔嚓”一聲,碎屑直往下掉。

“好香啊,”郁千飛說,“放到明天肯定就沒這麽好吃了。”

顏暖安靜地咀嚼着,點了點頭。

前不久,他剛吃過郁千飛特地帶回來的考餅,那也是脆脆的,但多放了大半天,便不如如今嘴裏的這一口鮮香酥脆。

這麽平平無奇的小零食,原來也這麽講究。

他忽然想起若幹年前,他的父母念着他愛吃,曾經特地買了一包漂洋過海給他寄過來。

他們怕考餅會碎,刻意買了充氣的包裝,層層疊疊包得厚厚的。

可惜等他到手時,餅還是碎了。不僅碎了,還潮了,口感黏糊糊的,不香了。

但那時的顏暖依舊很珍惜,每天省着吃一點,最後全吃完了。

顏暖想着這些,又咬了一口。過于酥脆的餅身裂開了一小塊,落在了地上。和餅一起落下的,還有顏暖的眼淚。

“你……”郁千飛驚訝地看着他。

顏暖茫然地擡起手來,用手背抹抹臉。

濕噠噠的。

奇怪,離家至今,他有過傷心有過壓抑,卻從不曾為此掉過眼淚。

“怎麽回事啊……”他喃喃道。

話音落下,眼眶又濕了。伴随着嘴裏殘留的香氣,有什麽奇怪的閥門被打開了,讓他一時間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那些來自父母的冷酷與決絕,他已經逐漸習慣了。可這一口酥脆,卻逼迫着他想起曾經那麽多的溫情。

他也曾無條件地享受過來自父母的呵護與愛。

郁千飛無措地看着他,擡起手又放下,一副着急卻有力氣沒處使的模樣。

“為什麽要特地給我買呢?”顏暖沒頭沒腦地問道。

“因為……因為在乎你。”郁千飛說。

“那為什麽不願意接受我呢,”顏暖又問,“明明他們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包容我的人。”

“因為,因為……”郁千飛皺着眉想了好一會兒,“人不會因為成為父母就變得聰明,不聰明就會做傻事。”

顏暖吸了吸鼻子。

郁千飛深吸了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決心般伸出手來,攬着他,把他的頭按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我替他們包容你,好不好?”

“我不是故意的,”顏暖說,“我希望他們能更遷就我一點,能體諒我。”

郁千飛雙手一同摟着他,點了點頭:“嗯。”

“會不會是我錯了呢?”顏暖問,“我太任性了,從來沒考慮過他們對我的期待。”

“沒錯,當然沒錯,”郁千飛輕聲哄他,“會喜歡上什麽樣的人本來就不是可以控制的事情,你什麽錯都沒有。”

那些過去被藏起的委屈一股腦兒地湧了出來,顏暖閉着眼靠在他的肩頭,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落。

他們就這麽安靜地站了一會兒,郁千飛再次開口:“任何人能被你喜歡,都是他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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