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省隊年二六放假, 和大部分單位一樣。

宋亦帶着岳佳佳回來,一進胡同就被鄰居圍着,說他又長高了, 佳佳又漂亮了。

寧放今兒也早回, 正巧趕上,靠在一旁靜靜聽着,眼睛瞥了眼宋亦身邊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岳佳佳似乎能感應到, 扭頭看見他,眯着眼笑,做口型:“哥!”

寧放朝她揚了揚下巴。

等街坊鄰裏終于肯放人, 他上去搭着宋亦肩膀,兩人你一拳我一拳鬧了一陣, 齊齊往家走。

唐老師盼這天很久了,張羅着給岳佳佳置新衣, 她卻不在意,反正在隊裏不是練功服就是隊服, 徹底把自己活成了個運動員的樣子。撅屁股蹲在地上看龜龜, 每次回來就這事最重要,憨裏憨氣哄烏龜吃飯。

天氣冷, 烏龜不樂意動彈, 半天不伸出腦袋。

小姑娘吓壞了,眼巴巴瞧着哥哥。

寧放覺得自己忒冤, 小心伺候着, 天氣冷還賴我了?

岳佳佳立馬覺得錯怪他了, 想認錯。

寧放嘲諷:“丫好着呢, 比我都長壽。”

說着手機響, 是梁燕問他年初一去不去撞鐘。

撞鐘得一過零點去最靈,寧放不想去,說好了初一早晨帶岳佳佳去爬山。

她跟籠子裏鎖着的小馬駒一樣,一放出來哪兒都想去,磨着蹄子要好好跑一番。

岳佳佳默默瞧着哥哥打電話,隐約能聽見女孩的聲音,卻沒問。

倒是宋亦挑着眉朝寧放揶揄地笑了,回頭避開岳佳佳,箍着人質問:“剛那誰啊?”

“同學。”

“甭扯,你什麽時候會跟女同學打電話!”

寧放啧了聲,嫌他煩,想想叮囑:“你別跟岳小豬亂說。”

宋亦不在意:“她都那麽大了,不是小孩,不會亂吃醋。”

寧放聽了,靜了靜。

但宋亦一想:“還是不跟她說了,回頭真怎麽着影響訓練。”

“……恩。”

...

唐老師到底還是抓着小閨女去買衣服了,一身絲絨紅裙,一頂貝雷帽,搭配白色小毛衣,毛衣上繡着小草莓。

試穿的時候人人都誇,連帶着漲了銷量,賣出去好幾套,店員又偷偷給了折扣,謝謝這麽好的模特。

回家的路上,母女倆說知心話,唐老師問她有沒有肚子疼。岳佳佳聽得懂,搖搖頭。

唐老師夜裏跟宋老師說這個,她有責任教導孩子這方面的知識,從岳佳佳六年級起就一直期盼着,可過了兩年了,愣是沒動靜。

唐老師有點擔心,宋老師冷靜想了想,說:“佳寶兒換牙也晚。”

那确實。

唐老師嘆口氣:“聶教練可比我心狠,居然說是好事,我不覺得是好事,我就盼着佳佳快快長大,健健康康的,你瞧,一次比一次見着瘦,這麽下去行麽?”

宋老師勸:“咱們是關心則亂,專業上還是應該聽專業人士的,就像說起教書誰有咱們唐老師厲害啊,對不對?”

唐老師換位思考,覺得稍微能夠理解,就沒再多說什麽。

除夕這一天,宋家久違的熱鬧,宋老師負責采買補充物資,唐老師在廚房試新菜,岳佳佳踩着椅子貼對聯,寧放順手剪了個窗花,蘸漿糊貼在了岳家窗戶上。

陳奶奶來送自己炸的蝦片,瞧着說他手巧,也想要一個,寧放好脾氣地拎着紅紙和剪子,扶着老太太過去,坐在陳家給剪了幾個寓意極好的窗花。

也說不清怎麽會的,琢磨琢磨不難。

寧山河今年本命年,年三十就穿上了紅襪子,趿了雙漏腳跟的棉拖鞋在宋家探頭,宋老師客氣地問:“有事兒?”

說完愣了愣,因為寧山河一夜之間白了頭。

寧山河笑着撸了把腦袋,昨兒剛剃的,本來想剃光,可他這個身份,光頭不太禮貌,就讓街邊的剃頭師傅多半寸,年前太忙沒時間染,就這麽白着。

他跟宋老師商量:“一會兒你們家過完,我想讓寧放到我那兒坐坐。”

宋老師大概知道什麽事兒,這回有點剛硬:“他的事你別管了。”

寧山河不同意:“我是他老子我得管!”

唐老師攥着把小蔥沖出來,沒敢讓隔壁的寧放聽見:“寧山河你要是再敢打他我就報警!”

瞧見寧山河身上的警服,忿忿地:“怎麽有你這樣的人!”

寧山河最近血壓高,自己在家量,水銀泵蹿到二百都沒停,他沒工夫上醫院,拿着同事的藥罐子在單位附近的藥店一模一樣來一瓶,天天揣兜裏,過來前剛吃的藥,卻好像沒起作用,臉通紅,腦門一根筋迸起,只一句:“他到底還姓寧。”

唐老師扯着宋老師關門,寧山河兩手揣袖管裏等在院門口,能聽見陳奶奶那院裏熱鬧,在他跟前半個字不願意說的孩子,在老太太那兒挺是個孝順模樣。

寧山河悵然一嘆,沒再繼續聽。

雪大了,他回屋坐着,寧璇喜歡爸爸,挨着爸爸,吃糖還要給爸爸嘗嘗。

“是哥哥給我買的。”

“哥哥總是記不住我喜歡橘子味,每回都買草莓味。”

“不過我不怪他,他是我哥哥嘛!”

一聲聲童言童語,叫寧山河心裏跟被石頭堵住似的,拉着閨女叮囑:“不管什麽時候,你哥的話你都得聽,爸老了,顧不得你一輩子,但你哥能,記住沒?”

寧璇聽不明白:“我什麽時候不聽話了?我可聽話了!哥哥最喜歡我!”

偷偷趴在爸爸耳朵邊,挺美的:“燕燕姐姐也喜歡我!”

寧山河知道這個燕燕姐姐是誰,放下寧璇倒了杯水,把兜裏的藥瓶旋開,又吃了一次。

宋老師繞隔壁找寧放的時候見他正在給陳奶奶換燈泡,好巧不巧今天壞了,老太太叨念着不太平。

寧放拍拍手跳下來,說:“明兒去雍和宮給您求個平安符,您可別自個去,雪大,路滑。”

老太太要強了一輩子,這事她幹得出來。

宋老師笑着附和:“是,您啊,安安心心跟家裏看戲,有小放呢!”

寧放有點意外,兩步路的距離還來接。

宋老師朝他招手:“快,佳佳等你開席呢。”

“哪兒等我,我看她是饞肉了。”寧放說歸說,腳步卻不慢,幾乎是被宋老師塞進屋的。

屋裏暖和,他頭頂冒白煙,瞧着像是個仙人,脫了外套緩過勁來,覺得宋老師不對勁。

連帶着全家都不對勁,岳佳佳非挨着他坐,宋亦另一邊夾着他,吃了飯也不撒手,不讓他出這間屋子。

沒多久,寧璇來拍門,奶聲奶氣地喊哥哥。

宋亦只讓他站在窗邊說話。

寧放于是只能探頭問小不點兒:“幹嘛?”

寧璇套着件灰色罩衫,說等哥哥吃飯。

“你自己吃吧。”

寧璇不肯,餓的啃手指。

寧放彎腰把她手拍開,聽她說:“爸爸說等你回家開飯。”

我吃過了。“

寧璇開始掉眼淚:”我還沒吃呢,爸爸媽媽吵架了。“

寧放知道後面那倆看他呢,可還是單手撐着窗臺躍了過去,院子裏他上午掃過雪,幹幹淨淨的,他将寧璇抱起來,小孩的鞋蹭在他身上,留下點水漬。

他哄她:“哭什麽,大過年的沒規矩,不許哭了,哥跟你走。”

走了兩步,回頭看着岳佳佳:“不許過來。”

在岳佳佳看來,寧家那間屋子簡直就跟刑場一樣可怕,她從沒進去過,她一次次站在外頭聽寧山河的怒吼,一次次等來遍體鱗傷的寧放。

這一次,她不會再做一個旁觀者。

她求宋亦:“二哥,你會跟我一起的,對不對?”

宋亦牽住她往外走:“當然,我們可以保護他。”

但事實上這一次寧山河打定主意要心平氣和跟寧放好好談談。

劉珊因為這頓非得有寧放的年夜飯氣得不肯上桌,躲到了卧室裏。寧璇倒是高興,覺得終于能吃飯了。

她還喊媽媽,喊了兩聲不喊了,吃了一口肉把媽媽全忘了。

寧山河指指自己對面的座位讓寧放坐。

他拿了瓶酒,說:“咱爺倆今天喝點。”

“我不會。”寧放說的是實話,他不碰這東西。

寧山河顯然是很意外的,摸出煙盒遞過去:“這個會嗎?”

寧放沒接。

他瞧着對面的人,不知道他怎麽頭發全白了。

寧山河指着魚:“嘗嘗味道怎麽樣。”

這魚是他做的,做不好,有點糊。

寧放沒動筷子,這家裏的任何東西他都不會碰,問寧山河:“您有話就說,我還有事。”

“去哪?球館還是酒吧?”寧山河問他。

“管不着。”

“寧放。”寧山河說,“你們老師找我了,說你一直都沒去上課,考試也沒考。”

寧放沒否認。

“你知道學校想開除你嗎?”

寧放點了個頭,他一直等着這天,拖了這麽久,一定是唐老師和宋老師替他周旋過。

“還有你那個女朋友。”寧山河說,“她家裏知道你們的事了。”

寧放一愣。

最近這幾天忙得沒聯系,他不知道梁燕發生了什麽。

寧山河說:“我也是打你這個年紀過來的,一碼歸一碼,這事爸爸不怪你……只要你肯繼續念書,不管怎麽樣,高中文憑總得拿,拿了咱們再談後面的事。”

寧放沒說話,學校他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老師不喜歡他,上課聽不懂,一天八小時就那麽幹坐着,能把人逼瘋。

寧山河說:“你別光跟我置氣,想想你媽。”

這一句捅了寧放肺管子,他冷冷笑了一下:“別提我媽,你不配。”

寧山河的嘴唇動了動,忍住了,往杯子裏添酒,仰頭喝光。

寧璇感覺到氣氛不對,不敢吃了。

寧山河緩了緩,說:“你敢把你幹的那些事在這兒跟你媽說麽?你叫她怎麽安心?”

“我媽?我媽不會在這兒。”他頓了頓,“我媽嫌這兒髒。”

“寧放!”劉珊沖出來尖聲道,“你說什麽呢!我清清白白幹幹淨淨,要是婚前跟你爸有什麽就讓老天爺劈死我!”

劉珊泣不成聲:“寧山河,你說句話!這日子不過了是吧?!”

寧放把自己的臉往寧山河跟前頂:“來啊!又要打我是吧?打啊,照這兒打!”

寧山河鼻息很重,咻咻地喘着,擡手把一個碟子瓦卒在地上,一聲脆響。

寧放突然揚手掀翻了飯桌,碗碗碟碟稀碎,哐啷哐啷響。

岳佳佳和宋亦沖進來,寧璇吓壞了,哇地大哭。

屋裏一片狼藉,寧放背過身,心裏的憤懑沒有宣洩的出口,雙眼狠狠盯着岳佳佳,兇她:“我讓你進來了?出去!”

宋亦:“你腦子不清楚逮誰都罵?”

寧放甩開他,給寧山河留句話:“再敢插手我的事,我把這兒全砸了。”

岳佳佳挨罵也還是跟着寧放走,他沒停,她也沒有,一直走一直走,從年三十走到了大年初一。

她一直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她問不出來的那個問題如今有了答案。

寧放真的有女朋友了。

作者有話說:

提問:誰愛吃草莓味棒棒糖?

預告,放爺明天變成單身狗

并且回歸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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