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岳佳佳最後出來時腳都是軟的。

她這輩子第一次體驗樂隊演出, 直接被炸毀,是靈魂的碰撞,是自由的吶喊。

喜歡到全身脫力。

兩個男孩站在她身邊, 都獻出自己的臂彎, 小臉激動得漲紅的女孩将自己的手穿過他們的臂彎,輕輕借力。

她的手掌滾燙,在這十年來最熱的夏夜緊貼他們的皮膚, 如一團小火球。

誰都沒說話, 将喧嚣留在身後,沉默走在寂靜的五福胡同。

回到小院,躺在藤椅上齊齊望天, 看天上的星星。

驀地,寧放說:“等08年, 我去給你們加油。”

他枕着手臂,腿那麽長, 越過中間的女孩,踢了下宋亦:“還沒看過你比賽呢。”

宋亦轉頭看着身邊的岳佳佳, 再低頭看自己的左手。

內心牽拉着。

然後做出決定。

還有三年, 往後三年他唯一要做的,是得到代表國家隊參加奧運會的資格, 并且拿到金牌。

他說:“那就這麽說定了, 到時候我們在鳥巢等你。”

我們。

寧放笑了,腿無賴似的壓在女孩腿上, 不肯擡起。

岳佳佳就這麽讓他摁着, 低頭看自己的手, 她的手上也有一層薄繭, 未來三年, 将會無數次地抛起彩帶,無數次跳躍旋轉。

她的考試在三年後。

寧放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拍拍她毛茸茸的小腦袋:“睡覺。”

岳佳佳跟着要站起來。

宋亦摁住了她的手:“你等會兒,我有事跟你說。”

寧放瞥了眼,上揚的眼尾勾着女孩,朝她露出一枚梨渦。

岳佳佳注意到了,就有點着急想進去戳一下。

一下就好。

月光灑滿小院,宋亦的左手攥成拳,如果細看,會發現他罕見地有些緊張。

無論考試還是比賽,他都沒有這樣過。

“佳寶兒。”他看了眼岳家小屋,見寧放似乎在找東西,收回目光,灼灼看着岳佳佳,“咱們都要更努力,約好了,到時候要一起去比賽。”

岳佳佳點點頭。

他伸出小拇指,她笑着勾住,上下晃了晃。

一百年不會變。

“等比賽完……”宋亦沒松手,“等拿到金牌,我有話要對你說。”

有什麽話現在不能說?有什麽話要等三年?

小姑娘拉了拉哥哥袖子,好奇地想早點知道。

宋亦笑了,眉眼溫柔:“不急,你會知道的。”

寧放趴在地上,勾出床下一個粉紅紙盒。不知他什麽時候藏的,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不存在的灰塵,神情有些得意。

他扯了扯T恤,突然拉長調:“岳小豬!我手機呢?”

岳佳佳收起自己的尾指,噠噠噠跑走,發尾扇在宋亦肩頭,留下一抹清香。

宋亦籲出口氣,心裏輕松一些,他往後仰,松開左手。

他塞上耳機,播放今天寧放敲的那首歌。

屋裏,岳佳佳一進去就感覺被人攥住了肩膀,她被帶着往裏走,一直到裏屋才停下。

她的房間沒開燈。

她的背貼在門後。

她辨認出了寧放的臉,他彎着腰,眼睛很亮,像一只鎖定食物的野狼。

危險而迷人。

“哥……”岳佳佳一開口就吓到了,她嗓子徹底歇菜,啞得像是抽了一整條煙。

自己覺得難聽,緊緊抿住唇,只單純地看着他。

“你拿我手機了?”寧放靠近,嗓子也很啞,相比之下他的呼吸更重,像是他的鼓棒,一下下敲在鼓皮上。

小姑娘搖搖頭,沒拿哥哥手機。

“我找不着了。”

她想開燈,想幫他把家裏都翻一遍。

他的手從她肩膀滑下來,摁住了她的手,同時,他輕輕抱住了她。

岳佳佳在這一瞬感覺到屬于男孩熱烈的呼吸和結實的身體。

他們是如此不同,她柔軟地嵌在他懷中,又是如此契合。

上一次擁抱是兩年前,那天,寧放穿了一身讓他很難受的黑西裝,她穿了一條黑裙子。

那是只有她知道的秘密,那是無比脆弱的寧放。

他們在那一天徹底失去了繼續做小孩的資格,被迫長大。

她在那一天決定,要一直陪在他身邊。

“謝謝。”寧放輕輕地對她說。

岳佳佳聽懂了,他在感謝她的陪伴。

她很難過,她直到這一刻還在難過那一天的寧放,變成孤兒的寧放。

寧放察覺到了她的情緒,手掌放在她的脊椎上,往自己胸口摁,擁抱更緊,安慰無聲。

這一隅悄悄地在發生着什麽,外頭,宋亦換了個坐姿,藤椅咿呀響。

岳佳佳緊張地一顫,寧放在她頸側低笑,臉埋在肩窩裏嗅了一下:“你噴香水了?”

她下意識搖頭,身體不由自主滾燙起來。

粘膩的細汗貼在後背,她怕被發現,小聲呢喃:“哥……”

忽然,寧放拉開距離,笑着捏她臉:“膽子真小。”

“哥,哥你還找手機麽?”她不敢瞧他。

寧放伸出一條腿,牛仔褲口袋緊繃,顯出一個手機的形狀。

他準備出去,卻被一只小爪子扯住了衣服。

院中,宋亦摘了半邊耳機,問:“找着沒?”

寧放自如地應答:“找着了。”

岳佳佳的手指輕顫,仰頭小聲問:“哥,你現在有女朋友嗎?”

寧放是很意外的。

他沒想到她敢這麽問。

他挑着眉梢:“出乎意料啊小豬。”

岳佳佳一鼓作氣:“你回答我。”

寧放正色道:“沒有。”

那只小爪子攥了攥,最終松開。

“想說什麽?”他抵着她,有點不想讓她跑。

她搖搖頭,把他推出去,咔噠鎖上門。

捂着要着火的臉蹲在地上。

失神片刻,忽然發現床尾有一個紙盒。

她盯了兩秒,輕輕坐下,小心翼翼地揭開蓋子——

一件白色的連衣裙安靜地躺在裏面。

...

第二天,寧放和宋亦在家又做了一遍高考試卷。

這個過程很快,稍微掃了一遍題目就把答案寫下去了。他們特地背好了答案,準備回來讓唐老師估分。

唐老師握着一支紅筆,相較于旁邊一身輕松打游戲的兩個男孩,她顯得更緊張一些,她一題題對答案,打鈎,她是笑着的,打叉,她皺着眉頭看為什麽會錯,哪兒錯了,扣幾分。

萬幸的是,她皺眉的時候很少,甚至在看完作文特地誇了寧放一句:“臭小子,寫挺好。”

寧放吹了聲口哨。

岳佳佳不敢進屋,在院子裏溜達,等唐老師宣布結束,她趴在窗臺上冒出腦袋,端詳唐老師臉色,安心地跟着笑了。

6月25日,北城考試院發布了本一錄取線。

寧放和宋亦要考的學校都屬于提前批,早在考試前就報了志願,錄取線一出來,唐老師長舒一口氣,宋老師上街買肉。

兩個少年都穩妥,沒見多高興,都盼着明天查分。

6月26日,分數出來了。

宋亦早在年初就拒絕了體育單招和高水平運動員考試,他通過留在一中的學籍參加了全國統一高考,因此,淩晨一點,林校長卧室的電話快被打爆了。

五分鐘後,宋家的電話也快被打爆了。

這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這一年的高考狀元十分神奇,是個在省體隊練了三年,突然回來考試的國家一級運動員。

他的名字叫宋亦。

很多人以為他為了擊劍放棄了學習,很多人以為他會在這場考試中失利,但他并沒有。

他用成績證明了一切。

一時間全省震動,報喜的花車走街串巷,停在五福胡同外,大紅花送進去,挂在了宋亦身上,報社、電臺、網絡媒體,全都湧進小院,唐老師到底沒穩住人設,躲在廚房偷偷哭了好幾次。

任何成功的背後都是無法想象的付出和堅持,宋亦這一路并不是如傳聞那樣與生俱來,天才少年,他付出了太多太多。

宋亦則很穩,游刃有餘地配合采訪和拍攝,後來轉場到他平時訓練的地方取景,省隊大佬親自過來接待,甚至給記者們準備了紅封。

這還沒完,宋亦被樹了典型,在省隊通報表揚,發了好大一筆獎金,連帶着他的教練、生活教練、還有負責文化/部分的老師都有一筆獎金。

總的來說,就是宋亦給隊裏長臉了。

非同一般的長臉。

誰還敢說練體育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瞧!省狀元在我們隊!

宋亦!聽說沒?

藝術體操隊一幫人直呼神奇,岳佳佳捧着手機立在屋檐下回短信,心有戚戚,說實話,她覺得自己給體育人丢份了,她就是那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

她的手機裏,整個藝體隊都是這麽給自己定位的。

這世上,唯有一個宋亦。

寧放遠遠瞧着宋亦極有涵養地接待那些人,啧啧啧地。

岳佳佳幽幽瞅瞅哥哥,覺得要是換成他,能不耐煩地把人全轟走。

這事他幹得出來。

“瞧什麽呢!”寧放捂她眼。

瞧出來她的意思了。

她咯咯笑,求他:“我再看一眼!”

寧放裝着拗不過她,領進去打開電腦,屏幕上是查分系統,他的考號下是他的分數。

能在系統裏查到他提前批的錄取結果。

小姑娘還要再确定一遍:“真的沒問題吧?能考上吧?”

寧放皺眉頭。

她撒嬌拉他衣服:“哥,你說話啊!”

“問幾遍了都?不知道,這不還有面試麽!考不上你養我。”

岳佳佳自問自答:“恩,肯定沒問題的!”

作者有話說:

我靠你倆躲小黑屋幹嘛呢!!!

神特麽找手機!!!

亦啊,還傻乎乎約三年後呢?你咋想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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