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端着冒着氣泡的香槟,在一片華服雲鬓中進退有度地交際着。既不能讓同期的學員搶走自己的風頭,又要顧及到娛樂圈裏前輩老人的面子,适度地表示謙恭贏得別人的好感。

回想起剛來到這個世界裏自己全然的手忙腳亂,到如今可以游刃有餘地在這般複雜的壞境裏怡然自得。端木驚鴻自己都覺得他重生到穆遠修的身上,是某種命運的牽引。

突然,後方的衆人一陣慌亂,甚至有幾個本來端莊自持的女嘉賓發出不小的吸氣聲,穆遠修好奇地轉過頭——卻看到了讓他意想不到的人。

崔景梵,這個原本應該遠赴法國巴黎拍攝新片的新晉影帝,在衆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朝着自己緩緩走來。

這是穆遠修第一次在電視電影屏幕以外的地方親眼看到這個男人,卻無法控制身體那種幾乎要讓神經麻痹的悸動。

心髒仿佛是過了電一般地激蕩,明明靈魂已經換人,身體卻記住了仇恨麽?

還是看到目标對手的興奮呢?

斂眉,穆遠修輕輕地握起自己的拳頭,三兩下調整好情緒。

當頭再一次擡起,露出的,又是最得體的笑容。

“王總,晚上好。”

端起香槟,無視崔景梵詫異的眼神,穆遠修徑直走到了剛從大門口進來的王之臣身側,微微一笑。

“怎麽遠修看到崔影帝都不激動麽,反而先和我打招呼了。”

今天王之臣穿了一套灰色毛呢的西服,袖口的暗色寶石毫不張揚,精英氣質表露無遺,即使在一衆明星的包圍下,都毫不遜色,反而更顯穩重矜持。

看到穆遠修今日的打扮,就算是看多了俊男美女的王之臣也不由得眼前一亮。

穆遠修身材修長,只是肩膀稍有狹窄,是典型的江南人的長相。平日裏穿着洋服雖然也玉樹臨風,但是一旦穿上中裝,非但掩蓋了他身材上稍有的不足,倒是顯得更加豐神俊秀,俊逸出塵了。

倒是穆遠修沒有想到他随意搭配的衣服竟有如此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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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做了二十多年“古人”的他來到這個世界,雖然能夠接受西方的各種先進科技,卻無法接受他們這種束手束腳,完全将東方人身材缺陷暴露無遺的衣服。

在家裏除了為數不多的幾件過去穆遠修留下的洋裝T恤,其餘的都被他換成了各種中式服裝。今天選擇這件月白色的長衫也僅僅是因為這是絲綢的料子,撐得住場面。

“我當然是要等着王總為我引薦,哪裏敢自己造次。”

畢竟這是王之臣的場子,誰能過得去他?

見他如此識趣給臉,王之臣自然極是滿意地牽過他的手,獎賞似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崔景梵見狀面色一沉,眼中略過微微不滿,不過随即快速地堆起了笑臉。

“恭喜王總,又添了幾名小将啊。”

崔景梵笑的真誠。

“哪裏,崔影帝現在可是國內娛樂圈數一數二的人物……聽說你和‘中宜’的合同年底就要到期了,不知道崔影帝是打算單飛呢,還是另找東家。”

“中宜”是國內目前唯一可以和“臣城”分庭抗禮的娛樂公司,和成立不到十年,以開拓創新為風格的“臣城”相比,老牌的影視帝國則以根基強壯,資源豐富出名。

兩家公司表面上一派融合,表示要共同繁榮的娛樂壞境,為國家增加軟實力,增添歡樂祥和,實際上一直暗鬥不斷。

尤其是挖角的鏟子,那揮舞的是不亦樂乎,兩家的藝人上個月還是敵對狀态,說不定下個月就師兄師妹相稱了。

崔景梵現在炙手可熱,自然是兩家公司要追逐的對象。

“如果多幾個像是遠修這樣乖巧的師弟的話,跳槽到‘臣城’說不定也是很好的選擇啊……”

崔景梵意有所指地低聲笑道。

王之臣聽了倒是一愣,轉眼看了看身邊同樣也稍稍露出訝異表情的穆遠修,心道從來也沒有聽說崔景梵也好這口。

看來這穆遠修的魅力倒是挺厲害的,第一次見面就不動聲色地将堂堂影帝給吸引住了。

不過這樣的人自己也從來沒有接觸過,要說現在就用來籠絡人心那也實在是有些不甘心……

“哈哈,崔影帝見笑了。遠修剛入行,還要你們這些前輩的提攜。”

王之臣哈哈一笑,穆遠修立即上前一步,端起酒杯,對着崔景梵笑道,“那遠修就在這裏恭喜崔先生榮獲東京影帝,為國争光了。”

看着對面的人笑的可親,眼神中确實全然的疏離和陌生,崔景梵心中暗下心中的激蕩,不得不同樣端起酒杯,客套地祝賀道,“那我也祝賀穆小弟奪得冠軍,從此星途坦蕩。”

酒杯碰撞,發出清脆且冰冷的聲音。

穆遠修和崔景梵雙雙對視,嘴角帶笑。

說是本屆選秀比賽冠軍的慶功宴,但是這些剛出道的小蝦米哪裏來的價值值得那麽多媒體記者的出現,借着這個由頭被“臣城”請來出席的大明星們才是衆人關注的焦點。

被王之臣引薦見了幾個公司的上層後,穆遠修就被晾到一邊,獨自活動了。

站在花園的紫藤花架下,穆遠修享受着難得的清靜。

看到大宅裏,盛嘉言和那幾個後面排名的簽約生依然不死心地跟在王之臣後面,想要趁機搶奪更多人脈,穆遠修不屑地冷哼一聲。

這圈子裏的人哪個不是身經百戰的人精,活得都要成妖了。這種急功近利的模樣,未免過于難看。

有時候,适當地保持姿态,才能擡高自己的身價。

不過,他之所以一個人靜悄悄地來到這個不受人矚目的地方,還有一個理由——

正是此刻一臉愠色走來的崔景梵。

“遠修!”

一掃剛才在大堂中的進退有度,崔景梵簡直是來勢洶洶。

“為什麽你會在這裏,為什麽要進演藝圈!”

一把抓住穆遠修的手腕,崔景梵幾乎是痛心疾首地問道。

表情之生動、眼神之到位,穆遠修幾乎想要為之鼓掌叫好。

不動聲色地從崔景梵的掌握中掙脫,雖然以教主的身手将影帝大人打趴在地是瞬間的事情,但穆遠修選擇了一言不發,微笑着地望着眼明顯有些沉不住氣前的男人。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靜距離地觀察着這個被成為影壇/寵/兒的男人。在這之前,對于重新活過一次的端木驚鴻而言,他是一個符號。

只在穆遠修的日記本裏出現的符號。

只在報紙雜志和電視上出現的符號。

兄弟,朋友,可以托付所有的人。

直到看到未婚妻被眼前這個滿目深情的男人摟在懷裏的那一刻,幾乎十多年來在穆遠修的日記裏,每天都記錄着對這個男人的無數稱贊和感嘆。

稱贊崔景梵的優秀和義氣,感嘆自己何德何能,能有這樣幾乎完美的朋友;

感謝他多年來的照拂,多虧有他自己才能專心研究工作。

影帝,天生的演員,華人之光。

從崔景梵出道以來,所演繹的每個角色都被人津津樂道。尤其在他成名之後,粉絲翻出了他早年跑過的龍套角色的錄影,那些簡單的眼神和動作,都可以被影評人評價為心理活動豐富,難怪之後大紅大紫。

如今更是有美國和歐洲的導演向他伸出橄榄枝,眼看走向國際不過是時間問題。

他看着他寬闊的肩膀,看着他俊朗的面容,看着他修長的手腳,穆遠修想起了曾經在雜志上看到影迷們對這個男人外貌的評價——被神眷戀的/寵/兒!

只有神之子,才會擁有如此完美的身材比例和絕美的容貌;也只有戲劇之神所眷顧的人,才會擁有那般出神入化的演技。

就是用這種演技,将穆遠修足足騙了那麽久,直到生命的盡頭,才明白自己的人生不過是一個騙局,一個笑話!

穆遠修呼了口氣,淡淡一笑,“怎麽?我進演藝圈,崔大哥不高興麽?”

他不是那個單純的穆遠修了,這個來自百年前的,傷痕累累的老鬼,用小綿羊的外表做掩飾,遮掩他湧動着複仇之火的魔教教主的靈魂。

“當然……不,我是說,這一切實在太突然了。”

崔景梵控制了下自己的情緒,上前半步,“我,我只是出國了三個月而已,沒有想到回來之後居然滿大街都看到你選秀的海報——遠修,你什麽時候對演藝圈感興趣了?之前的工作不好麽,為什麽突然要做出參加選秀的決定,你不是一向喜歡過安穩平靜的生活麽?”

穆遠修聞言,低頭笑了笑。

紫藤花從藤架上微微垂下,淡紫色的的花枝半掩着穆遠修低垂的面容。

花園裏晦暗的燈光讓崔景梵看不清對面那人的表情,他有些焦躁地揉了揉額前散落的發絲。

“遠修,娛樂圈不是什麽幹淨的地方,你這樣樸實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在這裏!也許這次參加選秀只是一時好玩,不過玩過就算了……沒關系,我會幫你打點,之後你還是回大學工作吧。反正參加選秀得獎之後,繼續過普通人生活的也大有人在。”

說着,崔景梵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準備和經紀公司聯系。

“三年,我已經和王總簽約了。”

就在此時,穆遠修擡頭,堅定地說道。。

“崔大哥,謝謝你的關心,不過這是我的決定,并不是一時沖動。”

“遠修?”

從來都是溫順謙和到幾乎從來沒有自己主張的好友居然有如此執着的一面,崔景梵此時心中第一次升起了無力感。

“崔大哥……”

穆遠修擡起手,掠了掠被夜風吹亂的額發。

崔景梵注意到十多年來一直伴随着他的框架眼鏡此刻已經不見蹤影。那雙長久被鏡片所遮蔽的深棕色的眼睛,就那麽毫無掩飾地露了出來。

仿佛是一壇望不盡的湖水,表面是無比的清澈,深深望去,卻發現隐藏了無數惹人遐思秘密。

這是一雙危險的眼睛。

崔景梵心中一緊。

“崔大哥,請尊重我的選擇,好麽?”

他直直地望向崔景梵,眼中是無法掩飾的熱切,那種炙熱的感情是崔景梵所陌生的。

他認識、熟悉的穆遠修一向是平和的,沉靜的,甚至是有些懦弱的。這樣充滿了勃勃生機的穆遠修讓他覺得如此生疏,卻也不忍心将這難得的熱情熄滅。

他……真的是他所熟悉的那個單純無比的“穆遠修”麽?

“如果你真的如此堅持……如果有困難一定要告訴我。娛樂圈不好混,我好歹也算在這個圈子裏混的久了,有些人脈。”

崔景梵的聲音有幾分幹澀。

看着崔景梵抿着嘴,滿眼的擔憂之色,穆遠修暗道真不負他“東京影帝”的榮譽。

“崔大哥,不愧是最懂我的人。”

低下頭,穆遠修冷笑着說出恭維的話語。樹木投下的陰影遮住了他眼中的冰冷,薄薄的嘴唇抿起,勾出不屑的笑容。

“前面大廳還有人在等我,先走一步了。”

說着,也不得等崔景梵反應,便徑直轉身離開。

嚓,嚓,嚓……

布鞋踩在夜間的花徑上,将一地紫色的花瓣碾碎,發出一陣陣溫柔卻殘酷的聲響。

崔景梵別過頭,望着眼前漸漸遠去的堅定背影,眼神從困惑,傷心,轉到了比黑夜更深沉的冷酷。

到底發生了什麽,讓他緊緊掌握了十多年的人,突然發生了如此的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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