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chapter34
一定要慎重地回答, 樋口一葉在心裏暗暗對自己說。大腦中飛速地編寫排列着語句，以至于從外來看就像是無話可說而陷入了沉默。
噠，噠, 噠, 食指有節奏地敲擊着實木茶幾, 在這片寂靜之中顯得無比地清晰。樋口一葉內心猛地一震, 她下意識地悄悄擡起頭，入目便是單手撐腮, 一雙紫眸漫不經心凝視着她的少年。似乎是有些許不耐，少年偏了一下頭，耳邊落下來的碎發掩着潤白的臉頰隐入陰影之中，只餘下那一雙幽深莫測的眼瞳，此刻正停駐在她的指尖。
等等, 她的手指……盡管擔任着芥川前輩的副手，但她一般情況下都是将芥川前輩的命令向黑蜥蜴傳達，幾乎很少親自帶槍參與任務。也因此, 她的手上并沒有很明顯的槍支磨出來的繭。
“還沒有想到嗎, 樋口桑。”林太郎随意地端起茶抿了一口, 紅茶的香氣在空間中緩慢地飄散, 他享受般地眯了眯眼，“明明芥川君的武力值和能力都如此強大, 為何還要安排你一個普通人作為他的副手呢？”
這句話如同沸騰的油倒入寂靜的水中，濺出噼裏啪啦的水泡。而樋口一葉甚至無法掩飾自己的震驚，連瞳孔都激起了波瀾的漣漪。
他的意思，難道是……
林太郎又抿了一口茶, 唇角的弧度似乎都被袅袅上升的水霧而柔和了些許。
“芥川君作為刀, 武力值足夠, 但是這把刀該用什麽樣的姿态，刺向何處，他自己是無法掌控的。”林太郎低低地笑了一聲，“暴力只是一種手段，對我們最重要的，是以最小的成本獲取最多的利潤。”
“如何控制支出與收獲的占比，這可不是芥川君現在就能學會的。”金發女子的視野之中，少年的語調意味深長，“這便是你的作用了，樋口桑。”
“要多去看些書啊。”
樋口一葉心神俱驚，這番話的意味，難道是希望她來作為芥川前輩的‘腦’嗎？她下意識地身體前傾，試圖從少年的表情來确定她的想法是否無誤。
然而少年只是噙着淺淡又疏離的笑容，那雙瑰麗的紫紅色眼瞳如同宇宙變幻莫測的星雲，頃刻間千萬華光散開人影幢幢，無從窺探。
“那……關于卡雨爾走私公司……需要屬下帶領黑蜥蜴前去處理嗎？”樋口一葉勉強按耐住內心那因為過于刺激的話語而激起的震蕩，穩住聲線問道。
“卡雨爾走私公司？哦，那不用擔心，武裝偵探社會幫我們處理的。”林太郎放下紅茶，随意地說。
“武裝偵探社？！”樋口一葉極度震驚，“可我們才因為人虎……”
“泉鏡花，已經被我們辭退了。辭職報告也收到了。”林太郎轉頭看向窗外，此刻絲絲薄雲被橘紅的太陽染成金紗般透明，于瞳中緩慢地游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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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芥川君被我們嚴格地保護起來後，一方是武力強大守備森嚴的Mafia組織，一方是失去了組織庇護并且和疑似撈走了貨物的偵探社，你覺得，那些殘黨會選擇誰呢。”
這個問題根本不需要答案，樋口一葉想，但她還是沒忍住把心中的疑慮說出了口：“偵探社真的，撈走了貨物嗎？”
少年轉頭看向她，倏然揚起了優雅又疏離的笑容，瞳中一點微光閃爍着，襯托得那雙眸子愈發清冷。
“那并不重要。”他笑着說，“而現在，就是我們該獲取屬于我們的利潤的時候了。我現在命令，黑蜥蜴全員出動，在卡雨爾殘黨進攻偵探社的時候，将他們的産業乘機吞并。”
“具體的時機，交由你來把控了，樋口桑。”
和首領酷似的少年單腿翹起，十指交疊壓在膝蓋之上：“我希望，這一次，你們可以交給我一份滿意的報告。”
“是！謹遵您的命令！”樋口一葉單膝跪下行禮。
一天之後，收到了上交而來的關于卡雨爾走私集團所有的産業已經全部被組織接管，而集結報複的殘黨也在和武裝偵探社的對戰後全部送入了監獄的報告。而那時，林太郎正坐在沙發上打着哈切和茉莉玩抽鬼牌的游戲。
“在不涉及到芥川君的情況下，樋口一葉的腦子還是勉強看得過去的。”林太郎迅速地浏覽了一邊報告，一邊倒慢悠悠地打出一對“A”。
“人員傷亡為零已經很不錯了，林太郎不要得寸進尺啊。”茉莉挑出一對“Q”甩出去，一邊斜着眼盯着唇邊含笑的少年，“大頭還是偵探社免費給你打白工處理掉的，你就感動得在夢裏去哭吧。”
“我有時候都懷疑芥川君是敵人故意放進來的卧底。”林太郎說，“你知道嗎，茉莉醬，我之前翻了一下以前的任務報告，芥川君那個做了任務恨不得搞得全橫濱都知道的仗勢，我都在想那些層出不窮的報複是不是他故意給組織增加支出的。”
做個暗殺或者滅口的任務不應該小心翼翼，暗中動手，并且順便把鍋丢到別的組織頭上才對嗎，芥川龍之介倒好，就差拿個大喇叭到處宣傳了。林太郎是真的覺得很迷惑，他感覺他過往看過的那些政客的手段已經不足為奇了，這個世界的他自己收來的部下倒是一堆罕見的奇葩啊！
“茉莉醬，你說，為什麽芥川君非要對太宰治那麽執着？”林太郎是真的很困惑，他感覺芥川君那副姿态，就像是被洗腦的邪/教徒，關鍵是他自己信一信也就算了，甚至還把這種情緒帶入重要的工作裏，根本不在乎自己被對方借此耍了多少回。
有這樣的敵人是會讓林太郎做夢都笑醒的，但這樣的人變成了部下，林太郎只想吐血。
“切，這不是很簡單嗎，笨蛋林太郎。”茉莉撇了撇嘴，“雛鳥效應呗。”
“抱歉，他一點都沒學到太宰治那腦子。”林太郎認真地說，“雖然我不太想再看到那個男人。”
“哼，林太郎不會以為世界上每個人都那麽聰明吧。”茉莉伸手抽了一張少年手中的撲克牌，停頓了幾秒，立刻插入自己手中的牌組裏并洗了好幾遍，“芥川君很明顯就是太好騙了，根本不動腦。”
林太郎聞言沉思了幾秒，眉頭逐漸地揚起：“好像……我記得他和他的妹妹都是貧民窟出身，也就意味着，根本沒有受教育機會，世界觀還停留在原始的弱肉強食的森林法則。”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茉莉手中的一張牌，而後幹脆利落地将手中僅剩的一張牌和剛剛抽到的牌組成對子打出去：“我贏啦！剩下的報告都由茉莉醬來批啦~”
茉莉呆滞地捏着‘鬼牌’，而後猛地将牌往桌上一甩：“林太郎你作弊！不要以為我沒看到你偷偷把一張牌塞在桌子下了！”
“哎呀沒有當場抓到就是不存在啦。願賭服輸呀，茉莉醬。”林太郎得意地揚起眉梢，晃了晃手中的手機，“我去玩游戲，你來批報告~”
“大騙子！不要臉！”茉莉氣的恨不得撲上去咬他，“我下次不要和林太郎一起玩了，我要找芥川來玩！”
“芥川君腦子不太好，和他玩一點意思都沒有啦。”林太郎臉上的笑容極為燦爛，“而且，他很快就會忙起來的呢。”
而這日，剛剛結束了和來尋仇的敵人的戰鬥的中島敦正在和偵探社的大家一起打掃整理辦公室。
“大門修理費，窗戶重裝費，破損的地板和燈……”國木田獨步飛速地按着計算器，越算額頭上的青筋跳動都越發激烈，那模樣，中島敦甚至都忍不住擔心等下對方會不會氣的暈倒。
“混蛋太宰！你居然還有閑情趴在這！給我起來工作！”國木田獨步對着趴在沙發上的太宰治大喊，而對方則是懶洋洋地打了個哈切，“我才剛回來呢，好困啊……”
“還有，你擅自闖入港口黑手黨的事，給我交一份報告上來！”
“嗯？國木田君怎麽知道我跑去Mafia逛了一圈的？”太宰治猛地擡頭。國木田獨步嘴角抽了抽，而後一本子拍在他的臉上，“人家少主都找上門來了！偵探社的臉都被你丢盡了！”
“找上門來？”太宰治躲開手賬本的攻擊，眯起眼，目光轉到了中島敦的臉上，立刻自覺上前的中島敦拉住國木田獨步的手臂，以防止對方過于生氣而真的動起手來。
“其實，那位少主是來找鏡花醬簽離職合約的，說按照正常離職手續處理鏡花醬，也沒有追殺令，代價就是鏡花醬的所有工資全部扣除。”
“還有呢。”太宰治忽然變了一副臉色站在中島敦面前，“你不會也簽了什麽協定吧？敦君。”
中島敦目光游離，心虛地小聲說：“我都告訴國木田先生了……然後，太宰先生，我很感激您為了我特意潛入Mafia，但那位少主說願意将我的通緝來源和鏡花父母的資料都作為交易，所以您不用再……”
“交易嗎……”太宰治的語調緩慢地重複了一遍，“倒是沒有想到呢……亂步先生那時也在吧。”
他忽然對着吃着零食的江戶川亂步說，亂步嚼了兩口薯片：“那家夥和森鷗外的手段不一樣。”
“啊對了，他似乎還說讓我們多看看電視？”中島敦撓了撓頭，“我都快忘記了。”
他走上前打開了電視機。
“近日，橫濱港口運輸貿易株式會社宣布将啓動一項名為‘森氏未來’基金計劃，對橫濱的孤兒院進行修繕和助學金提供，這項計劃極為盛大，其法定代表人森鷗外表示預定将投資一個億于這項慈善計劃中。”
“我們來聽聽這段采訪。”
美麗的女主持人切換了畫面，一名少年正坐在椅子上，溫和地對着面前的主持人笑着：“您好，主持人，父親正在忙于孤兒院的具體考察和基金會的成立事宜，所以讓我來代替他參加這次的訪談。”
“好的，請問您的父親是為何想要從孤兒院入手慈善事業呢 ？據我所知，橫濱大部分的孤兒院都是由政府出資投入的。”
“是的，一開始父親的确在考慮其他的助學計劃，直到因為和我一起參與了一項社會實踐。”少年打開手中的電腦，将關于橫濱的所有孤兒院的現狀照片和具體資金資料全部放在了PPT上，“根據我們的調查，橫濱大部分的孤兒院都處于僅能保障孤兒的溫飽線邊緣，甚至連基本的醫療保障都無法實現，更不用說最重要的教育。這令父親和我都非常震驚，也非常難過。”
“孩子是國家的未來，如果無法保障孩子的健康，這個國家将會後繼無力，而如果無法給每一個擁有未來的孩子良好的教育，這個國家将後繼無人。”少年的眉眼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憂郁，似乎真的在為孤兒們的現狀而難過，“父親認為，雖然他并不是超級富豪，但他希望能盡自己的一份力量，給這個城市的孩子們一份希望。”
“真是太令人感動了，孩子的确是我們的未來與希望。”主持人感動地說，“我們的城市有您父親這樣慈悲善良的企業家，是這座城市的榮幸，也是這座城市的驕傲。”
“請不要這麽說，我們生長于這裏，從這座城市獲得了很多，也只能憑自己的一份薄弱的力量給這座城市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幫助。”少年似乎有些害羞，連連擺手，“我們還計劃，将聘請一部分受過相應教育的輕度殘疾人士作為孤兒院的保育員和老師，殘疾人就業協會是和孤兒院計劃一起捆綁的，我們希望借此呼籲社會理解、尊重、關心、幫助殘疾人，鼓勵殘疾人自尊、自信、自強、自立……”
偵探社所有人仿佛被按下了定格鍵，呆滞地盯着電視機，直到最後主持人和少年一起去了新建立好的新孤兒院和管理孤兒院的缺了一條胳膊的新院長還有孤兒院的孩子們一起合了影……
“這這這……”中島敦哆哆嗦嗦地指着電視，“這不是那個Mafia的少主嗎！”他轉頭看向同樣見過了對方的國木田獨步，然而國木田獨步似乎受到的打擊極大，握着鋼筆的手指顫抖的弧度幾乎要把紙都刺穿了。
“那個缺了一條胳膊的所謂孤兒院院長，是mafia的成員。”太宰治皺了皺眉，忽然想到了什麽，眼瞳猛地睜大，“那個家夥，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太宰先生，您說的是什麽意思？”中島敦疑惑，太宰治卻收起了一向挂在唇邊的輕佻笑容，目光緊緊地盯着節目上談吐自如的少年，“還看不出來嗎，這家夥走的是收買民心的洗白路線！”
“诶？！那怎麽辦啊！亂步先生？”中島敦雖然沒太聽懂，但他大概明白Mafia別有用心，急忙求助地看向那邊的江戶川亂步，但被中島敦寄予厚望的江戶川亂步只是壓了壓帽子，“名偵探可沒有辦法阻止這個。”
“怎麽會這樣，連亂步先生也？”中島敦大驚，國木田獨步從刺激中回過神，捏緊了手賬本，“沒有辦法阻止的，敦。因為，投入的錢是真的，人們只會看他們展示出來的那些美好的東西，而不會在意這個企業本質上是一個Mafia。”
“最可怕的是，就算知道他們的意圖是在收買民心。我們也無法阻止，因為他們是真的投入了資金，盡管所謂的慈善基金會只是他們用來掩飾自己的工具。”
太宰治的臉色有些陰沉，他一字一頓地說：“這是一個由于橫濱政府的疏忽，而親手送過去的機會。”
“這是一個無法阻止的陽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