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棺材鋪

【進鋪取香,入廟擡棺,鈴響四散,切勿喧嘩】

對于木牌上的刻字,玩家們一頭霧水,季楓顯然也沒指望能和其他人商量,他側頭看向旁邊的駱白櫻。

“駱小姐,你有什麽想法?”

駱白櫻原本打算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但既然他這麽溫柔客氣地問了,她也就答了。

“就是字面意思啊,這麽鬼裏鬼氣的地方,當然得有間棺材鋪,棺材鋪裏一般都賣香燭紙錢,你去了一問就有答案了。”

“好,那我們找一找。”

眼鏡男陰陽怪氣:“要不說小男生就容易被漂亮女人迷惑呢,她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回頭她把咱們騙到錯誤的地方去,一鍋端都害死,你能負得起責任嗎?”

季楓腳步微頓,他平靜回眸一瞥,語氣漸冷:“李先生是吧?都是成年人了,理智一點,我進屋面對女鬼拿線索的時候,可沒見你上蹿下跳這麽積極——如果你不同意我的觀點,也可以自己行動,我不強留。”

“……喂,你有沒有禮貌?”

“我只對明事理的人講禮貌。”

眼鏡男生氣,他試圖繼續煽動其餘玩家:“你們看看,這種人适合帶隊嗎?他有智商嗎?當心把你們都帶進溝裏去!”

花裙子姑娘小聲嘟囔:“他不适合帶隊,你更不适合吧。”

“你這小丫頭怎麽頭發長見識短的?女人都一個樣,看見稍微帥點的就走不動道是吧!”

這時王姓壯漢粗聲粗氣怼了一句,“能閉嘴嗎?煩死了!”

“……”

面對高出一大截的強壯同性,眼鏡男猶豫了,大約是擔心那沙包大的拳頭落在自己臉上,他識趣閉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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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白櫻沒說話,她小幅度擡起自己左手的腕表,對準眼鏡男的臉掃描了一下。

腕表的人臉識別功能,能讓她準确定位到玩家賬戶,從而進行具體的後臺操作。

譬如清空最近一局結算的金幣數值;3-60天內限制部分道具兌換;封號3到60天不等,封號期間無法進入商城……

她和藹可親,順手把他的賬號封了10天。

……

一行人沿着荒村土路左拐右拐,最終來到了一間尤其破舊的民房前。

這棟民房前面壘着不規則的石階,大門只有半人高,空間逼仄,得弓着腰才能鑽進去。

門楣上挂着塊結滿蛛網的招牌,招牌最中央有個用白漆寫的歪歪扭扭的“奠”字。

應該就是這裏了。

這次是駱白櫻打頭陣,季楓緊随其後,見他倆進去沒發生什麽異常,其他人才終于壯着膽子跟上。

屋裏光線極暗,三面立着鐵架子,架子上擺滿了紙錢香燭元寶,各式紙人紙馬紙房子,還挂着壽衣的款式圖。

屋子中央擺了一張桌椅,有個帶着瓜皮帽的老頭兒坐在那,頂着倆大黑眼圈,一邊咳嗽,一邊正對着桌上那盞小油燈,翻看某本不知名的紅皮書。

駱白櫻繞到他身後掃了一眼,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很欣慰。

這npc上班時間摸魚,居然假裝包了個書皮,裏面是她商城本期的新品周刊。

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勞駕,別看書了,看看我吧。”

瓜皮帽老頭:“……”

他眯縫着眼睛看了看她,又低頭看了看書的第一頁,再擡頭繼續看她,就這樣循環往複,不斷辨認。

雖然難以置信,但他還是确認了,新品周刊上印的那張大照片,就是面前這位姑奶奶。

“你……你是……”

“我們是來咨詢一些問題的。”駱白櫻微笑把他的手指按下去,一字一句暗示得很清楚,“老人家,希望您能幫幫我們。”

老頭明白了,畢竟此情此景,他不明白也必須明白,這是底層打工人的生存之道。

他又咳嗽一聲,原本陰氣森森的臉色,一瞬間就變得無比慈祥。

“各位想咨詢什麽事啊?老朽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季楓聞言頗感意外:“這npc的态度也太親切了吧?”

“太親切是不是反而有詐?”花裙子姑娘和自己的兩位姐妹竊竊私語片刻,試探性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季小哥,要不你把他那本書拿來看看?我們懷疑書上寫了什麽提示。”

書上沒有提示,倒是有駱白櫻穿黑色正裝,面帶官方微笑的宣傳照。

簡而言之,當場就能露餡。

駱白櫻幽幽提醒了一句:“這書怕他不會給啊。”

說時遲那時快,瓜皮帽老頭一激靈竄起身來,大步流星走到抽屜跟前拿了盒火柴,“唰”的一聲劃燃,把手裏的新品周刊給點了。

“屋裏太冷,給各位烤烤火吧!”

衆人:“……”

太客氣了您。

過了半分來鐘,眼看着新品周刊順利燒成了一地灰,老頭這才放心坐回桌邊,慢悠悠一伸手。

“想問什麽?”

季楓把那塊刻着字的木牌,遞到了他手上:“或許,我們是要在您這裏取香嗎?”

“你當然得在我這裏取香。”老頭語速很快地回答,“左邊那架子看見了嗎?從藍色的盒子裏拿三根香;再去我後院擡那具柳木棺材,後院鑰匙我待會兒給你;你們把棺材擡到西南方向八百米的破廟裏去,放在神像的前面,把香插上,聽到鈴铛響就各自躲起來,只留一個人進入棺材,等着拿線索就行了。”

他說完,又特意補充道:“記得住嗎?記不住我拿張紙寫給你們?”

衆人:“……記得住記得住。”

這到底是npc還是保姆?

王姓壯漢好奇多問了一句:“進棺材要準備什麽嗎?誰進去都可以嗎?”

“理論上誰進都可以,最好找個膽子大的,可能需要做游戲。”

“做什麽游戲?”

“我也不知道什麽游戲,反正不管什麽游戲,你們記得保持安靜,千萬別叫就好了,否則……”

老頭偷瞥了駱白櫻一眼,沒有再講下去。

同一副本的npc們,都有固定的據點和工作內容,通常只負責自己的地盤,不了解其餘同事那邊的情況也很正常。

但他最後的反應,倒讓駱白櫻覺得有點意思。

那廟裏有什麽?

因為npc提供的保姆級教程,衆人輕輕松松就從架子上拿到了正确的三根香,又不費吹灰之力取了鑰匙,去後院擡走了正确的棺材。

太順利了,順利得像在走過場,哪有半點逃生游戲的影子?

唯一産生分歧的地方,就是擡棺材時,至少需要四個男人來擡,但隊伍裏只有季楓、王姓壯漢和猥瑣眼鏡三個男人,剩下花裙子姑娘和她的兩個小姐妹,另外就只有駱白櫻了。

對此,眼鏡男又開始唧唧歪歪:“怎麽,大家都是來通關的,憑什麽女生就有特權?”

花裙子姑娘不想和他吵架,招呼自己的小姐妹:“我們也幫忙一起擡。”

眼鏡男指了指駱白櫻:“那她呢?自稱是鑽石玩家,卻對隊伍一點貢獻都沒有?”

季楓不悅:“李先生,你別太過分了。”

“我過分?到底是誰過分?”

“行了,別廢話了。”駱白櫻不耐煩道,“你老老實實擡着,待會兒到了廟裏,我可以躺進去。”

“……你說真的?”

“真的,但中途如果發現你偷懶,我會親手把你塞進棺材。”

“……”

毫無疑問,一個人留在棺材裏做游戲的任務,屬于未知的危險,沒有誰想去嘗試。

既然駱白櫻願意代替完成,眼鏡男當然求之不得,他立刻噤聲,不再碎碎念了。

季楓不太放心,他悄悄詢問駱白櫻:“駱小姐,你真的可以嗎?”

駱白櫻的語氣很悠閑:“無所謂,那跟躺裏面睡一覺有什麽區別?除了棺材板硬一點。”

“?”

同一時刻,以花裙姑娘為首的三位女玩家,一邊合力擡着棺材,一邊互相商量。

“那廟裏肯定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否則為什麽不讓大聲喧嘩?”

“我覺得也是,咱是不是得找點武器防身?”

花裙姑娘騰出一只手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我只有這把小刀。”

那把小刀的确是小刀,連帶着刀柄也只有她的手掌長,像是削鉛筆的那種刀,不過還算鋒利,可見質量是過關的。

她的姐妹驚訝:“哪來的小刀?”

另一個姐妹說:“是不是商城兌換的,我好像見過。”

“對,昨天在商城兌換的,這個最便宜,結果期限只有30天,30天自動報廢。”花裙姑娘嘟嘟囔囔,“道具都太貴了,厲害的武器都要好多金幣,功能卡更貴,我什麽時候才能買得起啊。”

“青銅白銀等級沒必要買太貴的道具,多攢攢錢,以後才有用。”路過的駱白櫻溫馨提示,“進入高級副本,積分和金幣獎勵也會相應提升,到時候你要對抗的是經驗豐富的老玩家,你才會意識到那些功能卡的重要性。”

“可就算那時候有錢了,也沒法全都帶進游戲,每局游戲的背包容量最多只有三件。”

“你可以花費金幣解鎖新的道具位。”

“解鎖一個道具位要多少錢啊?”

“3萬金幣。”

“……3萬?!”花裙姑娘氣憤不已,“奸商啊,真的是要榨幹我們血汗錢的狗奸商啊!”

駱白櫻平靜瞥了她一眼。

小妹妹,狗奸商就在你面前。

但鑒于對方心腸不壞,只是一時口無遮攔,她決定暫且網開一面。

……

夜幕漸沉,一輪新月當空。

村子裏的土路不太好走,擡着棺材就更加不方便,衆人深一腳淺一腳,終于到達了那座位于村西南方向的破廟門口。

破廟屋檐下挂着一排白紙糊的燈籠,燈籠上用毛筆描着亂七八糟類似鬼畫符的文字,裏面點的蠟燭泛着幽幽紅光,在月色裏愈發顯得詭異莫名。

臺階上布滿潮濕青苔,眼鏡男踩上去險些滑一跤,他這麽一趔趄,導致旁邊的季楓也差點失去平衡。

關鍵時刻,駱白櫻從後伸手,穩穩在他腰間托了一把。

季楓回頭,低聲道謝:“謝謝駱小姐。”

“舉手之勞。”

他們穿越那座許久無人打掃的庭院,見庭院四面都種着老槐樹,枝葉肆意延伸,像是蛟龍的爪子——槐樹鎖陰,怎麽看都不是好兆頭。

再往前走一段就是正殿,當然這座廟太小,也沒有偏殿。

正殿供奉着兩座不知道是什麽神的神像,應該平時也沒人擦拭,神像灰頭土臉的,但卻笑眯眯顯得很慈眉善目。

臺案上擺着幾碟嚴重發黴的糕點,和幹癟得不能更幹癟的蘋果。

先前那女鬼說副本窮,看來确實很窮。

他們把棺材停放在了功德箱的不遠處,眼鏡男急着伸手:“三根香在誰那呢?給我,我去上香!”

每局游戲結束後,系統都會根據玩家本局的具體表現進行綜合評估,評估分越高,結算的積分和金幣自然也就越多。

綜合評估和任務的完成度直接挂鈎,對通關貢獻大的玩家評分就高,那些劃水躺贏的玩家,評分就低。

他倒是不傻,知道上香是這裏最簡單的任務,又能計入最終評分,所以搶着做。

駱白櫻能讓他如願以償嗎?肯定不能。

她從懷裏取出那三根香,連同火柴一起遞給了身側的季楓:“你去上。”

季楓:“我嗎?”

“對,你去。”

眼鏡男不樂意了:“憑什麽他去?這事兒是你說了算的嗎?”

駱白櫻低頭看腕表,把他封號的時效,從10天改到了15天。

她說:“誰待會兒躺這棺材裏,誰就可以說了算,不如我不躺了,你來躺?”

“……”

“或者說有誰自告奮勇想要躺?”

眼鏡男當然不敢躺,他忿忿的不吱聲了,其他玩家也不想躺,沒人表示異議。

駱白櫻推了一下季楓的肩膀:“去吧。”

盡管不太清楚,她為什麽要讓給自己這一人情,但季楓依然很感激,他朝她點了點頭,走上前去,将點燃的三根香插在了臺案中央的香爐裏。

衆人屏息靜氣,緊張等待着鈴铛聲響起,趁這空隙,駱白櫻撩起風衣外套,一腳邁進了棺材。

季楓回身看見了這一幕,他怕她絆倒,本能地想扶她一把。

“小心。”

她将手指搭在他掌心借力,順利踩在了棺材底部。

嗯,果然臉好看的人,手也長得好看。

她就勢一躺,氣定神閑擡手:“請幫我把棺蓋蓋上,謝謝。”

平淡得就像是在說:我要睡覺了請幫我關燈,謝謝。

眼鏡男屬于個人恩怨,登時就要過來蓋棺蓋,看樣子是恨不得她趕緊死。

誰知他連棺材邊都沒摸着,就被季楓攥住手腕,用力推向了一邊。

“就不麻煩李先生了。”

季楓緩緩推動棺蓋,在推到一半的時候,他俯下身去,遲疑着問駱白櫻。

“你真的有把握?”

駱白櫻笑了:“你不該這麽質疑一名鑽石玩家的實力,很不禮貌的。”

他沒料到她會這樣回答,沉默片刻,又輕聲道:“抱歉,那我一會兒就藏在附近,随時準備接應你。”

“好,但我更希望你能保證自身安全。”

棺蓋合攏,季楓特意留了一道微小的縫隙,以供駱白櫻呼吸。

下一秒,廟外懸挂的紙燈籠無風自動,清脆鈴铛聲有節奏的響起。

【鈴響四散,切勿喧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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