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狐面狼
駱白櫻暫時繞過了四樓, 沿樓梯直奔五樓,去找住在那的艾格爾伯爵。
艾格爾伯爵的房間很容易找, 根據劇情需要,最華麗的那一扇門就是他的住處。
她站在門口,直接敲響了門,等了會兒沒聽見動靜,索性取了鑰匙自己進去了。
這鑰匙可不是玩家們能兌換的萬能.鑰匙,是他們幾位部長的專屬鑰匙,可以開啓任何副本的任意一扇門,為的是方便執行緊急任務。
她之前不拿出來,是怕引起季楓不必要的懷疑,現在季楓不在旁邊, 當然也就無所謂了。
她進屋時, 見艾格爾正對着鏡子卸妝,只聽“嘶嘶”聲不絕于耳,他的腦袋跟被蒸了一樣冒煙,那張英俊的臉就變成了青面獠牙的模樣。
他顯然是察覺到門開了, 但又看不到人,不禁生疑,于是起身張望。
誰知還沒等走到門口, 他就差點和駱白櫻迎面撞個滿懷。
駱白櫻單手關門, 另一只手抵着他的額頭, 把他推回了原地。
“別毛毛躁躁的。”
這下子艾格爾慌了, 他警惕後退, 呈防禦姿勢。
“靠, 見鬼了?誰啊?!警告你少在這吓唬我, 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你自己不就是鬼嗎?”駱白櫻脫了隐身衣, 很是無語,“別叫喚了,我再吓人還能有你吓人?”
艾格爾這才看清來者何人,他長長舒了口氣,趕緊道歉。
“哎呦駱總,沒想到是您來了,您不是在禁閉室休息着嗎?怎麽,是夥食不滿意?”
“我又不是來度假的,還能一直休息?”駱白櫻說,“我不是故意擅闖你私人空間,但敲門你不答應,我怕你因公殉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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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麽就因公殉職了……”艾格爾嘟囔着解釋,“我以為是玩家在外面試探,按照規則,除非他們從員工那裏抽取到了與我有關的契約任務,否則這扇門誰也不能開。”
“哦。”
“當然,您可以随便開。”
駱白櫻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我是來聽你拍馬屁的?我是來說正事的。”
“嗯嗯,什麽正事您說。”
“你發沒發現古堡裏有什麽異常?”
“啊?”
“或者,除你之外的員工們有什麽異常?”
這是個很複雜深奧的問題,問得艾格爾猝不及防,他困惑地撓了撓頭。
“大家都在正常工作,沒發現什麽異常啊。”
“那如果我告訴你,古堡三樓的牆面上,出現了不明野獸的爪痕呢?”
“……不明野獸?”
“對,據我所知,你們副本攻擊玩家的環節,都是員工親自上陣,沒有額外豢養野怪是吧?”
“沒錯啊。”艾格爾表示肯定,“BOSS說引進那玩意兒,還得向上寫申請報告很麻煩,只有低級副本才需要,我們的戰鬥力強,沒必要引進。”
“能被指揮部允許引進的野怪,本身都是不太強好控制的,那不重要。”駱白櫻緩聲道,“重要的是有些不受控的野怪,可能已經存在于你們副本內部了。”
“就是三樓的爪痕嗎?”
“嗯,我懷疑是黑禁地的狐面狼。”
狐面狼,這名字聽上去好像挺魅惑的,其實是一種極致兇殘的怪。
它們狐面狼身,雙耳尖長如角,喜群居,既擅飛檐走壁、近戰撕咬,又能噴火造霧、融銅化鐵,基本上沒有它們生存不了的環境,也沒有它們到不了的地方。
另外必須補充的一點是,狐面狼是吸血鬼的克星,傳聞吸血鬼戰鬥力高,但只要被狐面狼咬上一口,死亡率能達到80%以上。
果然,艾格爾一聽臉色就變了,雖然他目前這副尊容,也看不太出來變沒變。
總之他語氣是挺恐懼:“真的?駱總你确定嗎?它們是什麽時候混進來的,怎麽連我們BOSS也沒發現呢?”
“禁地封印被破壞,它們就可以通過空間裂隙到處穿梭,在沒有實質性行動之前,副本內部是很難發現的。”
艾格爾像個磨盤,開始在原地焦躁地轉來轉去,他最後得出了個沒什麽用處的結論。
“得先把BOSS從星夜城叫回來,拿個主意!”
“這個節骨眼,回來也是添亂,待在星夜城更安全。”駱白櫻看了他一眼,“與其依靠你們BOSS,不如依靠我。”
“對對,駱總在這,您在這我就安心了!”
察覺到他情緒激動想來攥自己的手,她“啧”了一聲,反應迅速地躲開了。
“別耽誤工夫,游戲暫時中止,趕緊通知其他員工集合點名,做好戰鬥準備。”
“……我這就叫它們上五樓!”
相比起在五樓研究狐面狼行蹤的駱白櫻,其他的玩家并不了解現狀,他們依然在認真完成游戲任務。
柴波當真如先前所說,替隊友小雅去找曾靈交涉了,恰巧曾靈也知道自己的畫作碎片送錯了,雙方一拍即合,高高興興又換了回去,這下就能繼續收集各自需要的那幅畫了。
乍一聽,一切都很順利。
他轉了一圈,最後在二樓的房間裏找到了小雅,彼時小雅表情急切,神神秘秘招手示意他過去。
“柴先生!”
他沒懷疑,直接進了屋,順便把門帶上了。
“怎麽了,出事了?”他一邊詢問,一邊從懷裏摸那張換來的畫作碎片,“我剛要告訴你,我從曾小姐那裏把……呃!”
話聲戛然而止。
劇痛毫無征兆傳來,他愣了半晌,後知後覺低下頭去,見自己腹部正插着一柄匕首,而匕首的主人,正是面前的小雅。
他張了張嘴,神情極度的難以置信:“……為什麽啊?規則也……不準殺同伴啊……”
“對不起柴先生。”小雅握着匕首,語調還是一樣的溫柔,很難想象,她正是頂着這麽一張無辜的臉,做着最狠的事,“我和古堡的傭人簽了契約,對方的條件是讓我殺掉同伴,獎勵是補給我需要的任意兩張碎片。”
“……”
“再加上你換回來的這一張,我六張就齊了,剛好集成一幅畫。”她柔聲道,“真的很抱歉,契約內容是随機的,我也沒辦法,畢竟完不成的話,我會被沒收現有的所有碎片,還要被砍掉一條手臂。”
契約內容越難完成,獎勵就越可觀,懲罰也越嚴重,這都是成正比的。
但平心而論,剛開始簽契約的時候,她并沒有覺得多麽為難,因為她認為柴波在偏袒曾靈,有臨陣倒戈的危險,殺了也好。
她沒想到柴波确實守信用,可惜他是個好人這件事,并不能動搖她殺他的決心。
她是資深玩家,高級副本闖過不少,再肮髒的事情都見過,沒什麽可猶豫內疚的。
……然而她忽略了一點,柴波也同樣是資深玩家,他待人真誠,并不意味着他沒本事。
說時遲那時快,柴波忍痛攥住她持刀的那只手,緊接着反手一拳,力道之大,當場擊碎了她的眼鏡。
小雅狼狽後栽,連帶着撞倒了身後的木椅子,摔了個四仰八叉。
她抹了一把鼻血,目露兇光,努力想要爬起身來,看樣子是不依不饒,非殺他不可。
她簽了契約,可以殺他,但柴波卻礙于規則殺不了她,這是絕對的優勢。
所以柴波放棄了,他彎腰捂着傷口,趕在她再度撲上來的前一秒,踉跄着開門沖出了房間。
……
窦凱也去找古堡員工簽了個契約,他拿到的任務是翻越五樓窗臺,去外面天臺上那座大鐘的底部取一根雕花蠟燭。
鑒于他有點恐高,正和曾靈商量着法子,曾靈提議找根繩子系在他腰上,萬一有什麽狀況,自己可以随時把他拉回來。
結果兩人正研究着,就聽到遠處走廊一陣騷亂,曾靈好奇探頭,望見兩名玩家慌慌張張朝這邊跑來。
“是出什麽事了嗎?”
那倆玩家和她不熟,腳步未停,只匆匆應了一聲:“出人命了,已經有人動手了!”
“嗯?”
她屬于勇敢進擊型選手,遇着事的第一反應不是躲,而是去一探究竟;窦凱除了恐高也沒什麽害怕的東西,兩人對視一眼,立刻朝着反方向趕去。
然後他們就看見了斜躺在某個房間門口,渾身是血的柴波。
曾靈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扶起來:“柴先生?怎麽弄的啊這是?!”
“……小雅。”柴波神智尚存,他臉色蒼白,艱難地支撐起身體,“小雅簽了殺同伴的任務。”
“……”
按理說簽了契約就不得不完成,曾靈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罵小雅,她說不出別的,只是争分奪秒,和窦凱一起把柴波擡進了房間。
“好像每間屋裏都有個小醫藥箱,在衣櫃最底下,窦哥你找找!”
“好。”
窦凱很快就找到了醫藥箱,可那把刀還插在柴波腹部,貿然拔.出來怕是會失血更多。
相比起兩人的遲疑,柴波反而異常冷靜。
他喘了口氣,盡量使自己的嗓音聽起來不顫抖:“拔,直接拔,麻煩二位了。”
“……我覺得不行。”曾靈制止了,“你不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暫時不拔刀,先給你傷口撒上藥止一止血,也許你還能堅持到通關。”
不夜城是有醫療場所的,專門治療在副本中受傷的玩家,只要能通關回去,這條命就能保住。
兩人忙着給柴波止血,也不知過去多久,直到聽見房門“吱呀”一聲輕響。
在那道被推開的縫隙裏,露出了小雅一半的臉。
小雅的表情很陰冷,嘴角卻是上揚着的,這抹微笑襯着她被那一拳打得青紫的眼眶,愈發顯得詭異莫名。
她的手裏,攥着另一把稍小的折疊刀。
“走廊裏這麽多血,也不清理一下嗎柴先生?”
曾靈忍不住開口:“你瘋了?”
“我瘋了?我對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有着非常明确的目标,和我比起來,像你這樣做爛好人才是瘋了吧?”
“抱歉,就算你情有可原,我也沒法眼睜睜看着你殺柴先生。”
小雅冷笑:“不就是和他跳過一支舞嗎?通了關之後大家都是陌生人,你有這時間不如去找找自己的畫。”
“這跟跳舞有什麽關系?我有自己的想法,不需要你來指手劃腳。”
“你以為你的做法很正義嗎?我殺了他,他會死;我不殺他,我遲早也會死,你這相當于間接殺我,你就是兇手。”
給柴波止血的窦凱終于聽不下去了:“這是什麽破邏輯?真能強詞奪理。”
“真沒想到,在高級副本裏還能見着一對聖父聖母。”小雅說,“真正公平的邏輯是你倆立刻離開這,讓我和柴先生争個輸贏——誰也不是救世主,別再執着于規則之外的東西了。”
曾靈懶得跟她争辯,卻也沒挪地方。
雙方僵持了大概半分鐘,誰也沒妥協,最後沒解決分歧,倒是聽見了從窗外傳來的一陣此起彼伏的長嚎。
這副本裏難道還有野獸嗎?
曾靈警惕地看了小雅一眼,走過去推開了窗戶。
從這一角度,能隐約望見被月色覆蓋的古堡以外,茂密樹林間,正有一群黑影,呈匍匐狀朝這邊移動。
沒錯,是一群黑影,目測得有十只以上。
再來說季楓這邊,他獨自待在房間裏,察覺到隔壁動靜異常,生出了懷疑。
他出不了門,又打算去探一探情況,于是效仿駱白櫻,也從空間背包裏取了一根登山繩。
……虧他之前演技逼真,還對她攜帶登山繩表示詫異,其實大家都一樣。
他将登山繩固定在窗邊,借夜色掩護,以極其高難度的姿勢,直接蕩向了隔壁窗戶。
他單手抓着繩子,全身懸空,完全依靠腰力和臂力攀住窗框,縱身躍上了窗臺。
出乎意料的是,整扇窗戶的玻璃似乎都被某種高溫物質融掉了,只剩下被燒得焦黑發亮的磚牆邊緣。
透過空蕩蕩的窗戶,他看見房間內倒伏着一具古堡傭人的屍體,那傭人肢體扭曲、面目猙獰,獠牙誇張地探出唇外,臉上和裸.露的皮膚上,均布滿黑褐色的瘢痕紋路,像是一根被攔腰斬斷的枯樹幹。
剛才的嚎叫聲,是這具屍體發出的嗎?
誰這麽厲害,任務還沒完成,倒把npc先殺了,還死得這麽慘?
季楓跳進房間,試探性靠近屍體,誰知他連屍體的衣角還沒碰到,忽覺周圍的溫度,竟很微妙地升高起來。
他敏銳轉過頭去——
床下正有一雙細長猶如狐貍的眼睛,泛着血紅的光,靜靜鎖定了他。
随着利爪摩擦地面的聲響,對方緩慢匍匐而出,背脊拱起,顯然是攻擊前兆。
哦,不是狐貍,這應該是狼,一種長相怪異的狼,盡管并不能解釋中世紀背景的副本,為什麽會出現狼。
難道是伯爵養的狼,突然發狂失控了?
季楓後退一步,他看見相隔不足兩米的那只狼,正磨吮着沾滿血和肉渣的鋒利牙齒,喉嚨裏嗬嗬作響。
這畫面有點熟悉,令他想起了當初在喪屍副本時,遇上過的會噴硫酸的黑血怪。
不祥警兆油然而生,他果斷從空間背包取出一面流光溢彩的盾牌,扔在了自己腳下。
盾牌落地瞬間膨脹,直至變成一人高的大型防護罩,與此同時,從狐面狼口中噴出的火焰,給盾牌來了個從頭到尾的完整洗禮。
透明的盾牌被燒成了磨砂效果,好在材料特殊質地堅固,沒有實質性損壞。
不難想象,這火焰如果燒在人身上,估計都能燒出幾顆舍利子了。
季楓不免有些慶幸,這盾牌是本局游戲之前他才兌換的,不是便宜貨,當時他還考慮了一下。
由此可見,該花的錢是一點也不能省,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有救命奇效。
就這幾秒鐘的工夫,狐面狼已經調整好狀态,重新尋找角度破綻,打算再一次發起攻擊了。
不過季楓的速度比它更快,他反手抽出了自己的本命武器,竹節锏。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撤了盾牌,用力将狐面狼撞向身後牆壁。
竹節锏的兩排鈎刃盡數旋開,在狐面狼即将二度噴火的剎那間,長驅直入插進了對方的喉嚨。
可狐面狼也絕不是一般的野性,它當場合攏牙齒,死死鉗住竹節锏,避免頂部的利刃紮得更深,任憑嘴部鮮血淋漓也沒有松口。
它一翻身把季楓掀了過去,如泰山壓頂,變被動為主動,揚起爪子襲向季楓要害。
千鈞一發之際,季楓咬緊牙關雙臂發力,利用竹節锏為支點,将狐面狼推離了半米。
幸好這半米的距離,狐面狼偏了準頭,只在他鎖骨處留下了五道抓痕,要是再近一點,恐怕連心髒都能被當場掏出來。
季楓原本墨色純粹的眼睛,此刻微微發藍,仿佛是有某種力量暗中援助,他驀然間清喝一聲,周身光芒大盛,将狐面狼彈飛了出去,而竹節锏也就勢回到了他的手裏。
他鯉魚打挺躍起,趕在狐面狼站穩之前,一锏重重抽在對方腦袋上,随即雙手高舉,将頂端利刃從右眼部位紮進去,又準又狠,直接把狼頭釘在了牆壁上。
無論是誰,親眼目睹這血腥殺狼一幕,恐怕都要說一聲絕。
眼看狐面狼眼珠爆出,抽搐着不動彈了,季楓這才轉過身去,在屋裏翻找醫藥箱。
好在員工的房間和玩家的房間布局差不多,醫藥箱也還是在衣櫃的下面,他擦幹淨從鎖骨流到胸口的血,确認了傷口并不算深,于是草草塗了點藥膏,就系上了衣領的最後一顆扣子。
他走到窗前,冷眼朝遠處觀望,時間恰巧,正發現有更多的狐面狼朝古堡方向逼近。
看來要出大亂子了。
他不能在狐面狼群的眼皮子底下去花園,所以收起了登山繩,準備從正門出去。
在跨過那只狐面狼屍體的時候,他俯身從屍體旁邊,撿起了一根羽毛。
羽毛在他指間化作了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