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懼怕的，輕視的
夏佐一個人的宿舍中度過了無比安靜的一夜。
軍校中熄燈熄得早，因為嚴格管理的緣故在熄燈同時還會斷電斷網，宿舍區驟然黑暗下來時，位于學校中心的守夜塔會在直接屏蔽整個校區網絡，對于離不開随身智能和網絡的現代人來說可謂悲慘至極。
當然在夏佐這裏是沒有什麽問題的，世間少有沒有接觸過網絡的人造人少年按照慣常作息，下午在宿舍中完成俯卧撐，仰卧起坐，下蹲等一系列訓練，然後晚飯時間前去食堂吃飯又返回，九點便乖乖睡覺。
可惜睡得不是太好。
重複睜眼睛閉眼睛睜眼睛閉眼睛無數次後，他默默下床。
人造人少年走到床邊，将窗簾掀開一線。
衛星內部的天幕漆黑一片，被籠罩着的宿舍區只能看到遠處守夜塔塔頂幽藍幽藍的燈光，這個夜晚，靜谧如溫柔的水。
他精致的面容也被守夜塔的燈映照得發藍，看起來生氣全無。
夏佐就這麽呆呆地站着，直到閉合地天幕灑下人造陽光。
新的一天，開始了。
第一次熬夜的夏佐有些憔悴。
只是輕微的，不仔細看看不出來，但是鄀九州早上走進教室随意瞄一眼又不知道怎麽目光落在他身上，立刻就發現了。
哨兵不得不暗搓搓地擔心。
昨天見到還是很精神得模樣，今天怎麽怏怏了？
……等等，自己關心他幹嘛？
在心中質問自己，鄀九州遠遠繞了一個大圈，到最後一排的最左邊一個座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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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順帶一提的是，夏佐的位置是第一排的最右邊。
兩人隔着縱橫的座椅劃出一根長長的對角線，昨天還在論壇上圍觀過兩人八卦的同學們走進來，都禁不住在門口停頓幾秒。
想來首都國防軍事大學的論壇，今天早上也是很熱鬧。
同學們的眼神臉色一個個都怪怪的。
因為緋聞事件的兩個主角。
鄀九州是他們班上最厲害的人，同時也是最不合群的人。
一個班的人天生是盟友，更別說是他們這種被稱為炮灰班的人，雖然一個班上所有人都是哨兵，按照道理來講至少武力值絕對不差，但是他們這個系無疑處于首都國防軍事大學的最底層。
以王牌步兵的重要性來說不應該如此。
但是……誰說的，科班出身就能成為王牌步兵呢？
作為人數最多的兵種，軍隊中的大部分宇宙步兵都是沒有在軍校接受過訓練，直接服役參軍的哨兵，這些哨兵服役五年就會退役。
故而有這個說法，鐵打的王牌流水的兵。
班上的大部分人都是【流水的兵】中的一員，是否有人能成為王牌，沒有誰知道。
除了鄀九州。
被師長們衆口.交贊愛恨交加的鄀九州。
上前線五年未死一定能成為王牌的鄀九州。
他們看到鄀九州的心情，是敬仰的，是羨慕的，是嫉妒的，是仇恨的。
在第一學期後期這些情緒爆發，所有人合謀暗中下黑手。
那是鄀九州第一次進醫療室，也是唯一一次，半天後他回來，剛剛脫離青澀年齡的青年拿着訓練用朔料刀把他們全部打趴下，踩着班級第二，同時也是召集所有人出主意下黑手的查爾斯·赫特的屁股笑嘻嘻把朔料刀折斷。
啪！
清脆的聲音在空曠的訓練室中回響，所有人攤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在空氣中瘋狂肆虐的是殺意。
“要動手，就光明正大地動手嘛。”身上還綁着綁帶的鄀九州笑得極為溫柔，“我什麽時候拒絕過你們的挑戰了？嗯？”
一邊說着，他丢開變為殘廢品的朔料刀，彎下腰拉起赫特的手。
在衆人驚恐的目光中，赫特發出一聲殺豬般的嚎叫，手臂以詭異角度扭曲着，不時抽動一下。
“下次呢，我就不會自找主謀了，還有，最近周末你們請假去首都的，小心路上不要被人套麻袋喲，明天課上見。”
衆人回憶起當初他臨走前丢下的威脅，齊齊一個寒顫，又看向端端正正坐在第一排的夏佐。
經過一天，插班生的底細已經被所有人摸清楚了。
副總統的養子。
未覺醒者。
無法融入學校中那些權貴子弟，也無法靠近那些靠着自己天賦和努力拼搏上來的平民。
至于未覺醒者……
天啦，這個人來到軍校來，難道不是一個笑話麽？
簡直是校園暴力事件天生的主角。
昨天看着鄀九州和他一起行動還擔心兩人關系好不能下手，既然關系不好……那就簡單多了。
坐在最後一排，兩只腳.交疊着搭在桌子上的鄀九州擡頭掃自己的同學們一眼，微微勾了勾嘴角。
空氣中流動的惡意他不是向導也能感覺出來。
啧啧啧，世界上的無能者怎麽這麽多呢？
大齡中二病未痊愈的哨兵輕輕哼起歌。
看着夏佐打他們臉，也是很有趣的嘛。
***
“停停停！我認輸！啊——！”
格鬥訓練室的擂臺，高大的哨兵被踢飛倒在地面上，痛苦地蜷縮起身體。
擔當裁判的教官此時才堪堪吹響哨子，早就準備好的醫療隊立刻穿過擂臺周圍打開的力場屏障，将有一個傷者擡下擂臺。
圍觀衆人瞠目結舌。
宇宙步兵系的第一場考核就是格鬥。
班上學生們在看着灰發少年走上擂臺上還摩拳擦掌打算留給夏佐一個深刻而充滿陰影的印象，結果第一個自告奮勇的哨兵在擂臺上待的時間沒有超過一分鐘。
除去做準備的時間，從教官吹哨開始，到他倒下，才過了十五秒。
剛才發生了什麽，他們好像沒有看清。
“只是、只是太輕敵了，而且索蘭狀态不太好，下一場做好準備就行了……”
他們這麽說，然後派上第二個人。
第二個人平時成績在班上位于中上游，格鬥成績尤其好，自覺這一回能夠穩穩拿下的同學們目送第二個人上擂臺，在心中喊着加油。
他确實加油了。
相比于第一人的十五秒，第二人堅持到了一分鐘。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夏佐發現是車輪戰後放緩了攻勢的緣故，和第一位一樣被醫療隊擡下擂臺的第二位沒法給同學們帶來任何信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像太挺厲害的呢。”
“的确還算不錯，但是他又能支撐多久？”
“下一個！下一個！”
第三位，就是剛才那位仁兄整個人倒在地上抽搐，看起來是三人中被悲慘的。
這回沒有人大聲說話了，安靜許久，才有人不敢置信地喃喃。
“……怎麽可能。”
這怎麽可能是普通人！
這怎麽可能是未覺醒者！
讓一個未覺醒者在格鬥上打敗，哨兵的面子往那處擱？！
擂臺上的夏佐被所有人盯着，甚至教官的眼神中也表達出【哎喲沒有想到還是個好苗子以後得好好調.教】的意思，人造人微微吐出胸中一口悶氣，手中拿的訓練塑料刀刀尖輕輕發顫。
他的第三場對手最後發狠，近距離丢下塑料刀給他一拳，正好擊中胸口。
哪怕反應極快地後退卸下不少力道，他也覺得胸口隐隐作痛。
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傷，夏佐對自己說，重新擺好攻擊的姿勢。
少年冰冷到仿若無機質的眼神看着擂臺下，不比前兩次被叫喊着的下一個，這一回已經沒有人敢走上擂臺。
偌大訓練室中衆人的呼吸聲合成聲潮，幾分鐘後，有人邁出一步。
查爾斯·赫特抽出塑料刀，一步躍上擂臺。
他說：“我來當你的對手。”
夏佐沒有說什麽，倒是教官眯起眼睛。
強強之鬥啊。
力場屏障合攏，教官舉起哨子。
“滴——！”
就在哨子響起的那一刻，赫特向前急沖，左手持着塑料刀在胸前劃出一個二百七十度的圓弧。
刀尖劃破空氣發出凄厲慘叫，夏佐皺着眉向左跨一步，舉起刀相迎。
塑料的刀相擊發不出清脆的響聲，一招過後兩人交換位置，這一刻衆人眼前時間才重新開始流動。
“哈！”
一聲暴喝，赫特再向前沖，這回他的刀直直對準夏佐的胸口，顯然就在剛才相抗的那一擊已經讓他發現夏佐受傷的事實。
不，人造人一邊躲避攻擊一邊思考。
這個人是看到第三場他被攻擊到了，第一擊不過是确認他受傷到什麽程度而已。
只做防禦稍稍攻擊的夏佐看起來落在下風，同學們見到這樣的戰勢立刻精神起來。
“果然沒有什麽可怕的！”
“班長加油！”
“打敗他！”
加油聲很快由散亂變為整齊，哨兵們整齊劃一喊着班長加油，就連地面都開始微微震動。
教官皺皺眉，沒有說什麽。
前線的環境比這還有惡劣，如果會受到如此微不足道的影響，那還不如回家喝奶。
赫特似乎已經将夏佐壓制住，灰發少年背後是閉合的力場角落，他無處可退。
“認輸吧！”
大聲喊出來的赫特使出全力灌注在刀上，刺出的目标依然是胸口。
就在他認為馬上就要大獲全勝的時候，夏佐伸手擋住他前刺的刀。
白皙近乎透明的手掌如同一陣風越過刀抵住他的手，夏佐另一只手持着刀，刀尖距離他的眉心只有一毫米之遙。
灰發少年重複他的話。
“認輸吧。”
第四場勝利。
訓練室中鴉雀無聲。
半晌，有掌聲響起。
鄀九州站在最後的位置，鼓掌。
然後他走上前，不顧赫特發狠的眼神從狼狽退下的他手中抽走塑料刀，走上擂臺。
他笑吟吟地問：“喲，小白臉，要再來一場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