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互相傷害(三合一)

戌時。

晚霞由橙紅不斷加深, 最後燒成了赤紅。半個山莊被黃昏籠罩,地上的青草一點點變黃,莊內樹皮脫落, 溫泉幹涸, 一只從天空飛過的小鳥翅膀驟然停止撲扇,‘啪’地一下重重砸在地上。

以山莊為中心,方圓百裏內的生機在一瞬間被抽空。

一間幽暗的屋子裏, 九個人跪在不同的方位, 他們身限幻境, 有的狂喜大笑,有的淚流滿面。

有老有少, 共同點是這些人都和裴琉焰一天出生,連時刻都一樣。此時每個人的頭上都頂着空白的牌位, 笑聲和哭聲交織在一起, 格外恐怖扭曲。

裴琉焰盤腿坐在最中間的蒲團上, 微微點了下頭。

男子拿出杜聖蘭的血液, 嘴唇不停動着,卻沒有任何聲音洩露。

血液化作千絲萬縷, 分別纏繞住象征九種不同情緒的牌位, 侵蝕的過程中,血液本身的顏色越來越淡。

狂風大作,外門發出嘩啦啦的響動,屋內唯一的一根蠟燭火焰熄滅,裴琉焰閉上眼,正式開始渡心魔劫。

冥都。

正在院內彈琴的九奴一失手, 撥到了錯誤的琴弦, 樹上享受樂律的冥鳥歪着腦袋, 一只只好奇地看過來。

紛亂的雜音傳出。

九奴原本就沒幾分血色的面容慘白地可怕,她似乎在忍受什麽巨大的痛苦,手指用力絞着琴弦,黑霧從創口處不斷滲出。

冥鳥發出凄厲的嚎叫,盤旋在空中。

院門被一股大力猛地砸開,原本正要去塔樓檢查血雷狀況的杜聖蘭和顧崖木最先趕到,随着越來越多的黑霧在半空中溢散,陰犬和冥都高層也陸續到來。

身為冥都生靈,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咒術。陰犬幾乎是一眼看穿:“咒殺。”

任何人都能感覺到九奴的痛苦,她的喉嚨擠出支離破碎的聲音,手腕斷掉了半截,半個身子都壓在了琴上面。

杜聖蘭剛要上前,被顧崖木拉住。

現在過去只會添亂。

沉默片刻,杜聖蘭退到門檻外,突然就想明白了昨天渡劫時那一閃而過的虛影身份,定是被裴琉焰蠱惑的仙人。

陰柔男子手指輕輕摩擦着下巴,瞥了眼院內:“情況對九奴不利。”

這場交鋒中,明顯九奴處在了下風。如果現在用咒術不斷去填補對方的創口,或許會起一點作用。

然而陰犬并未立刻動作,似乎準備再觀望一下。

杜聖蘭同顧崖木朝遠處走了一些,壓低聲音道:“之前你所指的方法是什麽?”

顧崖木曾說有辦法幫到九奴。

“強大。”四目相對,顧崖木繼續說道:“只要變得足夠強大,就能碾壓一切。”

“……”這說得不是廢話?

顧崖木今晚談吐跳躍性很大,緊接着又道:“随我去個地方。”

……

山莊裏。

九個牌位在不停顫動,下面的‘祭品’俱是七竅流血。

裴琉焰曾經分割過九次心魔,前八個陸續被九奴吞噬,這使得九奴異常強大。

杜青光對自己狠,裴琉焰也不逞多讓,數次割舍心魔,須知每次的過程都痛苦無比。但人終究活不成一塊石頭,以往的狂喜,怨恨,暴躁……這些情緒積累到一定程度後,被她強行割裂,卻又在往後歲月,重新滋生。

今晚是一場隔空的厮殺較量。

主動權在裴琉焰,可這不代表她勝券在握。

整個過程,她能感覺到心髒不斷膨脹又驟縮,幾次險些要炸裂。

九奴其實并不能算是完全的心魔,只是被裴琉焰強行定義為心魔。前八個才是真正的心魔,即便被割裂仍舊擺脫不了裴琉焰的控制。

這麽多年雙方一直處于相互制衡的狀态。裴琉焰的負面情緒随時會通過九奴的身體滋生,導致後者無時無刻不在和這些情緒做鬥争,身體狀态十分虛弱。

過去半個時辰,沒有取得壓倒性優勢的裴琉焰讓男子也詛咒自己,試圖利用這些情緒為牽制,進一步反噬九奴。

男子照做。

“噗——”

詛咒剛一纏身,裴琉焰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男子見狀面色微變,施展詛咒的強度減弱。

裴琉焰捂着胸口,面色慘白如紙:“繼續。”

她的目中隐約夾雜着一絲恨意,那是對老天爺的恨意,恨它為什麽偏偏給了自己一副天生媚骨。

天生媚骨修煉資質一般,在打破枷鎖前,憑借裴琉焰的資質,化神期後每一次的渡劫,難度都不亞于登天。為了能消除對渡劫的畏懼,裴琉焰不得不承受着生不如死的痛苦,一次又一次割裂這些負面情緒。

男子皺眉:“繼續詛咒,可能會留下暗傷。”

裴琉焰嘴角硬扯出僵硬的笑容:“那又如何?”

等她成功渡完心魔劫,就立刻剖骨,重新移植一副仙骨。

男子有一瞬間被她的狠辣吓到,忍不住道:“移植仙骨很危險,未必就能成功。”

話說出口很久,沒有聽到回應,他看向屋子中間,裴琉焰垂着頭,像是沒有靈魂的木頭人,就在剛剛,她被拉入了心魔世界。

時光仿佛回溯,屋內燃着裴琉焰不喜歡的香料。

老嬷嬷遞過來一碗湯藥:“小姐,該喝藥了。”

萬年冰焰果。

嗅出了湯藥的用材,确定沒有任何問題後,她喝了下去。

萬年冰焰果不但能讓傷口迅速恢複,還能補充元氣,推動修為增長。裴琉焰疲憊地睜開眼,精神恢複了不少,一聲啼哭從屋內另一側傳來。

“抱來給我看看。”下意識的,她開口說出這句話。

老嬷嬷有些為難,雖然不知原因,但家主交待過盡量別讓她接觸孩子。

裴琉焰從這份猶豫中猜到了什麽,本來只是一個可無可無的要求,但她似乎天生有反骨,變得格外堅持:“抱過來。”

老嬷嬷心軟了一下,之前她偷偷聽見孩子很快要被送往另一個家族,日後想見面估計都不容易。嘆了口氣,老嬷嬷關上房門,把空間單獨留給這對母子。

裴琉焰下床,光着腳走到搖籃旁,明明已經恢複的差不多,她卻一直捂着胸口。

“從我的身體裏滾出去……”過黑的眼珠和慘白的皮膚,使得她更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女鬼。

裴琉焰清楚這裏是心魔世界,更加清楚是九奴在影響自己,但她沒有辦法完全擺脫這種情緒控制。

殺了這個孩子,只要殺了這孩子就能完全扼殺母性。

定定看着搖籃裏的嬰兒片刻,裴琉焰強忍着不适,別過頭用力一甩袖,瞬間一股龐大的真氣壓下來,搖籃灰飛煙滅。世界變得一片漆黑,再睜眼時,又是熟悉的熏香,熟悉的藥味。

老嬷嬷見裴琉焰一動不動,提醒道:“小姐,該喝藥了。”

裴琉焰接過碗一飲而盡,烏黑的眼珠一直盯着老嬷嬷,後者被她看得渾身發顫。

為什麽自己還沒有脫離心魔世界?

一碗湯藥見底,裴琉焰的眼神越來越恐怖,這次老嬷嬷是被吓得走出屋子,想要平複一下心情。

裴琉焰重新來到嬰兒床面前,猜測是因為剛剛動手時,自己別過了頭,那代表着一種逃避。

腦海中有另外一股意識影響着她,裴琉焰顫抖地伸出手,目光卻是格外堅定,眼看就要掐住嬰兒的脖頸,手指被輕輕握住。

這嬰兒父母都非常人,剛出生就有力氣,嬰兒沖着她笑,以為是在玩游戲。

裴琉焰也笑了,笑容不達眼底。

她用另外一只手掐住孩子的脖頸,小孩子純真的笑容化為痛苦,然而掐住細嫩脖子的手還在不停用力,弱小的身軀做着徒勞的掙紮。

“哇……”

喉嚨被卡住,想哭都只能擠出細碎的聲音。

因為九奴的影響,裴琉焰的力道忽大忽小,這無疑加劇了嬰兒的痛苦。

等到裴琉焰已經完全能壓制住幹擾自己的意識時,她直勾勾盯着嬰兒的眼睛,眼看小孩子的眼皮就要無力地耷拉下來,門突然被推開。

“你在幹什麽?!”

随着一聲厲喝,裴琉焰被一股大力摔砸在牆角,裴九星快步走到搖籃邊,檢查嬰兒的狀況。發現還有氣息,連忙命人送來靈果。

這孩子是補天的重要一環,可不能出問題。

裴九星将孩子帶走,很快,幾位長老趕來,裴琉焰被嚴加看管。

“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

屋裏屋外都是強大的氣息,可謂是銅牆鐵壁。裴琉焰靠坐在牆邊,死死蹙着眉頭,好不容易壓制住了九奴,為什麽心魔世界在最後關頭力挽狂瀾?

……

外界現在已經是午夜。

斬月山的寂靜被轟轟的交手聲掩蓋,頂尖劍客和銀龍在空中纏鬥,這已經是他們交手的第三個回合。

顧崖木來斬月山的目的很明确,他将心魔暫時借給了九奴,心魔能主動參與他人心魔劫,必要時候會成為九奴絕地反擊的王牌。

梵海尊者渡劫時,心魔遭受過重創,為了讓它更好地協助九奴,顧崖木需要盡可能激發一些自身的負面情緒。

長劍淩空,一向淡漠的竹墨終于忍不住開口:“你是不是有病?”

大晚上地跑過來,分不出生死的戰鬥本身就毫無意義。顧崖木能重傷竹墨,卻殺不死他,竹墨更不必說,一直處在下風。

每輪戰鬥就要告罄時,顧崖木就會收手:“去休息。”

竹墨調息片刻,顧崖木又冷聲道:“過來,打我。”

“……”

守在周圍的長老們和副掌門從一開始的緊張,陰謀論,到現在和竹墨的思想統一:這人有病。

偏偏還不能走,得防止顧崖木是故意讓他們放松警惕。

最後是副掌門李道子找到觀戰的杜聖蘭,頗為無奈說道:“宗主雖對你多有算計,但也傳授了你斬月劍法。”邊說嘆了口氣:“看在這份恩情上,能不能把這頭龍帶走?”

杜聖蘭搖頭:“達不成目的,他是不會走的。”

李道子防備地眯起眼:“什麽目的?”

先前路上顧崖木已經完整地說過一遍計劃,這些杜聖蘭自然不可能告知他們,沉吟兩秒道:“被侮辱。”

李道子一愣。

杜聖蘭:“沒錯,請你們侮辱他。”

旁邊的刑堂長老聽不下去,以為是故意拿他們開涮,沒好氣道:“不如你來示範一下。”

杜聖蘭轉過身,遙望空中的銀龍:“不能一雪前恥,你這個仙成的有什麽意義?”

銀龍微微仰頭,想到被鎮壓的歲月,渾身多萦繞出一些戾氣。

竹墨持劍浮在虛空,時刻保持着戰鬥狀态。

沒有迎來想象中被激怒後的兇猛攻勢,銀龍強勁有力的尾巴直接砸斷半個山頭,居高臨下問:“你呢?就沒什麽想說的?”

“……”不想再做一些無畏的交流,竹墨神情一厲,劍鋒掀起一股風暴,帶着駭然的威勢朝銀龍卷去。

第四個回合的戰鬥,開始了。

……

心魔世界。

裴琉焰用盡了各種辦法,但始終困在這方天地走不出。

孩子被送去了杜家,她被視為一個不确定的風險,即将要前往禁地。渡心魔劫的關鍵就是嬰兒時期的杜聖蘭,如今孩子被送走,意味着突破點沒了。

裴琉焰不死心又做了很多無畏的嘗試,當她不再浪費精力壓制心魔時,腦海中傳來一陣笑聲。

九奴一邊笑,一邊咳嗽:“這一局你贏不了的。”

裴琉焰錯就錯在,她以為是和心魔一對一的戰鬥,實際是和一群人。

顧崖木的心魔,顧崖木,杜聖蘭,竹墨……乃至斬月山能激發負面情緒的龍泉瀑布,都是參與者。

困在心魔世界越久,越不利于裴琉焰,她原本是占了優勢,如今受九奴的影響越來越大。開始擔心被送走的孩子過得好不好,有沒有按時吃飯,甚至有一剎那,裴琉焰忘記了這裏是心魔世界。

“這樣下去不行。”

裴琉焰狠狠閉眼,指甲陷進床板的縫隙,被木刺戳穿後不斷滲出血珠,這樣的疼痛都無法徹底刺激神智清醒。

如今只有兩條路,繼續困在這裏尋找出路。以她現在的狀态,稍有不慎就會沉淪。另一種法子便是自盡,徹底從心魔世界脫離,代價自然是渡心魔劫失敗。

纖細的手指在微微顫抖,裴琉焰現在只要閉眼時間過長,腦海中就會出現小孩子天真無邪的笑臉,而自己差點親手扼殺了那張笑臉。

不曾有過的自責感和愧疚如潮水一樣湧來,任由這些情緒生長,只怕她還會誕生新的心魔。

裴琉焰不再遲疑,稍一用力,掰扯下一塊木板,鋒利的一頭對準自己,仰頭對着脖頸用力一劃。

對修士來說,這種死亡過程是緩慢的,丹田才是死穴。

裴琉焰放棄用真氣止血,企圖在生與死的過程中,最後一次嘗試找回自我。然而血液都快幹涸的時候,她耳邊傳來的卻是嬰兒的啼哭。

終于,裴琉焰放棄最後一絲掙紮,咬了下牙直接自爆,離開了心魔世界。

……

“有好轉!”

幾乎是裴琉焰自爆的同時,陰柔男子目光一動,院內九奴身上的創口正在飛速愈合。

空中原本凄厲慘叫的冥鳥啄下一片片羽毛,盡數落在九奴身上,使她周身虛實道則不斷顯化。

道韻讓毒蛇察覺到一絲威脅,鑽到了主人的袖子裏,陰柔男子嘆道:“九奴變得更強了。”

琴已斷,頭發散亂,因為心魔世界不斷被鎮壓産生的痛苦之色,使得九奴神情中還殘留着虛弱,但誰都能感覺到,她的氣息在瘋狂暴增,顯然在剛剛那場隔空的交鋒中,九奴得到了不少好處。

“我那該死的心魔啊……”九奴爬起來,不斷咳嗽:“竟然想要噬主。”

在場之人無話可說。

九奴身上最不能讓人理解的一點是,從任何角度看,裴琉焰的存在都在她之前,她卻能堅定不移地把對方當做心魔。

确定她已經無礙,陰犬離開了院子,陰柔男子也繼續進行他的毒道考核,幾名來應聘導師的修士,還在外面等着。

杜聖蘭和顧崖木回來時,天已經快要亮了。

幼生期的心魔倒在琴上,是真的累趴下了。顧崖木把它撿起來塞回心口,說:“這東西挺好用的。”

幸好沒直接斬了,以後可以讓它長長久久地當打手。

無比疲憊的心魔只有一個念頭:如果有下輩子,一定要投個好胎。

做人多好,做心魔太累了。

杜聖蘭微笑地跟九奴說恭喜,對方明顯是變強許多。

九奴心情頗為不錯:“我那心魔這次可是栽了個大跟頭。”

渡心魔劫失敗,本體必将遭受重創,原本雙方間裴琉焰穩勝九奴一籌,現在情況反了過來。

“更糟糕的是她在心魔世界積累了不少負面情緒,有一半概率成就新的心魔。”

裴琉焰那邊的威脅減少,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少了件需要擔心的事情,杜聖蘭準備閉關三日,穩固一下境界。

他找到人面樹冠,表示自己需要個靜一點的環境。

常年紮根在冥都,人面樹冠對這裏的一切都無比熟悉,很順利地就找到一處可以免受施工和應聘者打擾的地方。

杜聖蘭進入樹洞,閉眼進入冥想狀态,開始了為期三日的閉關。

兩個時辰後。

“小師弟。”樹洞外傳來咚咚的敲門聲。

杜聖蘭倏地睜開眼,他清醒的瞬間,人面樹冠直接就把門打開了。來人只說了三個字:“跟我走。”

飛雪道君看上去很趕時間,還一并叫上了顧崖木,之後直接飛身朝界壁而去。

杜聖蘭:“要去上界?”

飛雪道君颔首:“具體的一會兒羅剎會給你解釋。”

仙界界壁口那些惱人的梵門弟子不見了,不遠處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羅剎道君渾身上下都有一種無可比拟的霸道,哪怕他站在那裏不動,也會讓覺得是一頭兇獸,會随時來找人拼命。

在他旁邊還有一人,渾身卷在一個巨大的黑布當中,只露出半張臉,顯得十分滑稽。

“小師弟好。”他的聲音雌雄難辨,杜聖蘭猜測此人就是那個一直沒見過的四師兄,今日一見,他總算明白飛雪道君為何說笑笑不知是男是女。

笑笑不是來接杜聖蘭的,而是飛雪道君。飛雪道君情況特殊,每次下界都會取出體內的力氣寄存在一處,為了防止上界後被人截殺,需要旁人護送去取回力氣。

他們走後,羅剎道君似笑非笑望着杜聖蘭:“又見面了。”

杜聖蘭有些尴尬,第一次去偷雷劫時,為了逃命,他在大庭廣衆下喊着‘羅剎兄’,一副跟對方很熟的樣子。

好在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羅剎道君停止了這個話題,他其實對顧崖木更感興趣:“從古至今,能證道的龍不多。”

龍族生來強大,可惜越到後面,所需要修行的時光越漫長。

顧崖木并未多說,事實上主要原因是龍族出生率極低,有的在蛋殼裏歷經千年不止才能孵化,這個過程中遭遇三災九難死的不少。

路上,杜聖蘭發現仙界行走的修士明顯少了很多,很是好奇,不過他開口時首先問起梵海尊者的情況。

“我被法身攔住了去路,趕過去時梵海已經離開。之後羅剎門和梵門爆發了一場戰鬥,各有傷亡。”短短的兩句話,卻能讓人想象到其中的腥風血雨。

杜聖蘭正猜測急着接自己上界會不會和此相關時,羅剎道君已經提前給出否定答案。

“雷池有變,出現了一個準帝級的傀儡。”

準帝級?

幽蘭大帝後,仙界目前最強的實力就是道君,杜聖蘭詫異:“那豈不是比師兄都強大?”

“好在它不能外出,鎮守着小世界,這也是我讓你來的原因。”羅剎道君正色道:“傀儡現身後,隐藏在雷池的一方小世界被解封了。”

衆所周知,小世界內必有機緣。

杜聖蘭有自知之明,縱使他已經邁入渡劫期,和一群仙人争機緣,必将死無葬身之地。

“有境界限制,還是年齡限制?”

誰知羅剎道君卻搖了搖頭:“都沒有,不過在那方世界,死了并不會真死,僅僅被淘汰而已。”

杜聖蘭一怔:“傀儡說的?”

“是傀儡說的,但不用懷疑,”羅剎道君偏過頭看他,“因為這是師尊的傀儡。”

杜聖蘭神情驀地一變。

傳言雷池是幽蘭大帝失蹤前最後來過的地方,真君以上的仙君前來,雷池都會發出怒吼,這也是梵海尊者會選在此處渡劫的原因。

一個池子能判定來人實力本就是奇事,現在想來,很可能在于雷池下藏着準帝級的傀儡。

“師尊消失時,小世界也跟着不見了。有人詢問過傀儡機緣是什麽,它只是指了指天。”

才補完天,杜聖蘭第一時間想到天道碎片,而才參加過仙宴的仙人,很多也想到了同一處。

杜聖蘭問:“師尊的傀儡,會給我們開後門嗎?”

羅剎道君失笑:“如果我能命令它,梵門現在已經被踏平了。”

這個小世界似乎就是為了某種考核而打造,傀儡一視同仁地機械執行原主人留下的命令。

雷池離這裏還有很遠,但是一擡頭就可以看見奪目的亮光,傀儡考核的消息現在已經傳遍了整個仙界,得知試煉考核死了也沒事,除了閉關的修士,正有無數道身影往那裏趕。

這種盛況要比之前的仙宴大上千百倍。

杜聖蘭低聲對顧崖木道:“以我的經驗,這種聚衆活動最後準沒好事。”

若不是考慮到和天道碎片有關,他真不一定會參加。

顧崖木點頭:“我也覺得。”

前方就是雷池光芒延伸最遠的地方,羅剎道君停步道:“考核從這裏便開始了,第一關比的是速度,我已經過了這一關,稍後你盡全力發揮即可。”

杜聖蘭一步踏入光圈,耳邊立刻傳來一道機械的聲音:“速度考核開始,僅取第一次成績。”

修士的視力穿透不了光圈,極致的光亮和黑暗一樣,在裏面什麽也看不到。當然同樣感知不到身邊經過的都是哪些氣息,這樣的情況下,誰也不會耽誤時間,去肆意攻擊陌生人。

杜聖蘭直接化作一道閃電,朝着光芒最亮的地方竄去。

因為他太亮了,即便在光芒中也很突出,有人下意識地擡頭望過去時,只看到半截閃電的尾巴。

速度絕對是杜聖蘭最擅長的領域,待他接近出口,一鼓作氣沖出去時,全程僅僅用了半炷香的時間。前方就是雷池,杜聖蘭看到了不遠處的顧崖木,兩人先前一起出發,看來對方是先自己一步抵達。

其實論速度,他們間已經不相上下。但杜聖蘭到底沒有成仙,仙界靈壓對他仍舊有影響。

在他之後出來的男子剛露出一個頭,就被一股大力打了回去。

“超時。”

雷池中站着的傀儡異常高大,即便收斂過威壓,照舊令人感覺到不适。

杜聖蘭環視一圈,發現周圍已經站着不少仙人,梵海尊者也在,看自己的目光有不加掩飾的殺意。

杜聖蘭挑了挑眉:“竟然沒直接沖上來殺人。”

顧崖木:“傀儡應該禁止厮殺。”

他下巴微微擡了下,給杜聖蘭指了個方向。千米開外的地方,杜青光平靜地站在那裏。

杜聖蘭雙目一眯,對方身上有兩塊天道碎片,必須得想辦法拿到。

越來越多強大的氣息降臨,有人來時,周身還席卷着無盡火焰,分外嚣張。羅剎門只有羅剎道君和杜聖蘭來,梵門來得人也不是很多,不少仙人猜測這是防止參加考核時,另一方趁機發動宗門大戰。

“一千。”一名胖子鑽進來後,傀儡口中吐出一個數字,撤去了光芒。随後它布下結界,阻止之後人的到來。

這意味着本次小世界考核,只有速度達标的前一千人才有資格參與。

杜聖蘭猜測羅剎道君對小世界應該還是有一些了解,不然不會匆匆讓飛雪道君下界去接他。

傀儡從雷池走出,渾身包裹的電流讓衆人下意識後退,從這一點就能看出它有多強大。哪怕全盛時期的梵海尊者,都要靠着祭祀祝福才能下雷池無損。

傀儡一揮手,一千個木牌飛出,準确地落入在場每一名修士手中。

“各位在小世界能發揮幾成實力,由我判斷。”

傀儡首先看向此關前四人,叫他們站到自己面前。

這四人按抵達順序分別是:顧崖木,杜聖蘭,梵海,杜青光。

羅剎道君實力強悍,速度并非他擅長的領域,只能排在第六。

杜聖蘭等人身上散發的氣息在高階仙君看來不值一提,心中難免有幾分不服氣,不過有人卻很能理解,感嘆道:“除了梵海尊者,都是亡命之徒啊。”

杜青光重傷後,僞裝被梵海尊者識破,目前是梵門的重點追殺對象,在上界也有了些名氣。

傀儡首先面對顧崖木進行掐算,看得不少仙人心驚,一個傀儡竟會推衍之術,這就有點逆天了。

“悟性甲上,道心甲等。”

話音落下,顧崖木的木牌上出現一個‘九’,意味着他在小世界能使用自身九成的實力。

到了杜聖蘭,他有些緊張,然而傀儡看都沒看他一眼,木牌上直接出現一個‘十’。

“……”幸福來得太突然,杜聖蘭認真道:“這位兄臺,您真是慧眼識英雄。”

渾身包裹火焰的仙君看不下去,忍不住質問:“是不是太草率了點?”

說好的公平對待呢?

傀儡保持一貫的冷漠:“他連仙都不是,突破了我能判斷的底線。”

一言出,四下嘩然。

震驚!

羅剎門到處發邀請函,要在下月舉辦成仙宴,結果杜聖蘭竟然不是仙。一時間,衆多玩味的視線聚焦在羅剎道君身上,梵海尊者更是道:“論招搖撞騙,羅剎門一向很有一套。”

收了羅剎門邀請函的不少,經他一強調,衆仙君頓時有種被愚弄的感覺。

羅剎道君鎮定自若:“成仙宴在下月。”

仿佛篤定了杜聖蘭會在月內飛升。

梵海尊者勾了下嘴角:“拭目以待。”

他沒有多說,傀儡已經開始對他進行推演:“悟性乙等,道心乙等。”

周圍陷入一片死寂。

這個評價比剛剛聽到杜聖蘭未曾成仙時,帶來的震撼更大。唯獨梵海尊者本人不意外,天道碎片被奪,他本源受損,往常利用天道碎片得來的成績都将大打折扣。

出乎意料的是,他木牌上出現的數字竟然達到了‘七’。

“你引來天道意志喚醒了我,會有額外增幅。”

杜聖蘭心下一動,梵海尊者來雷池渡劫,溝通過天地意志,聽上去似乎無意間喚醒了傀儡,這不免讓他更加懷疑最後一個天道碎片就在小世界當中。

梵海尊者考慮得卻是另一方面,憑借自己和羅剎門的關系,這傀儡但凡有點偏幫,都不會給出好處,證明這次考核确實是公平的。

輪到杜青光,傀儡推衍的時間略長一點:“悟性甲上,道心乙下。”

這次驚呆的人裏包括梵海尊者。道心和善惡無關,只有強大都和弱小,一個輕描淡寫自爆法身的人,怎麽可能道心才是乙下?

杜青光微微皺眉,問:“為何是乙下?”

傀儡的判斷是基于它從別人身上看到的因果線,此刻它伸手一抹,密密麻麻的長線出現在衆人眼中,其中一根指頭上共計纏繞着十根紅線。

“你有過十位妻子,耽于美色之人,美色就是你道心的薄弱點。”

話音剛落,當着所有人的面,那根手指上肉眼可見地又長出一根紅線。

……

下界,山莊。

裴琉焰虛弱地躺在地上,就在剛剛,她又割裂出一個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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