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姜文曜穿着起床時的黑色長袖睡衣,最上面的扣子開着,小風一吹,半截白皙鎖骨若隐若現,附近的年輕女性不停往這頭瞄,大有緩慢靠攏形成包圍圈的架勢,段容楓見勢不好,拉起狀況外的姜文曜跑回家。

電梯剛上去,段容楓建議兩人走樓梯,姜文曜被冷風吹成了冰棍,正好趁機會活動暖身,就同意了。

十三棟頻繁死人,物業已經基本放棄對這棟樓內部的衛生打掃,幸好七單元住戶少,樓道內沒有生活垃圾,可窗臺扶手甚至地面都積了厚厚的灰塵,說明樓梯間很久沒人光顧了。姜文曜發現胸口高的窗臺上有幾枚小巧的爪印,越看越像貓狗一類動物留下的。

段容楓趕緊把人拉走,心裏把阿丢從頭到尾罵了個遍。

嘴上和姜文曜插科打诨,段容楓趁機開啓陰陽眼打量樓梯間,搜索殘餘的游魂。不過直到九樓,段容楓也沒發現一只鬼。

兩人進入九樓,發現阿丢正乖乖坐在防盜門前,用後腿蹬耳朵,姜文曜歡喜地笑着“兒砸”撲上去,把阿丢抱起來,在狗頭上親了兩口。

阿丢乖巧地眯起眼睛,一臉享受。

段容楓的鼻子快氣歪了。

以“去晦氣”為借口把姜文曜塞進浴室,又在衛生間門上畫了個隔音符,段容楓一屁股坐到姜文曜新買的休閑沙發上和阿丢聊剛才的事。

“我把幾棟樓都找了,除了三五個沒有威脅的游魂,沒見到害人的厲鬼,也沒見到剛死那位。”阿丢如貓般跳上單身沙發,大馬金刀往那一坐,說話的嗓門跟張飛和李逵結合體似的。

“厲鬼應該藏在某戶人家裏,剛死那個,應該回家了吧。”段容楓思索着是否要找霍明亮幫忙,把九棟所有單元住戶家檢查一遍。但住人的房子總歸沒有空房子行動方便,他可以在空房裏布置些簡單的驅鬼陣法,防止厲鬼去而複返,卻沒法讓所有住戶都同意在自己家擺一個。

“小區這麽大,人多鬼也多,防不勝防。”阿丢粗粗地嘆口氣,自打住進姜文曜的家,它就沒再見過那四只和段容楓動過手的鬼,憑氣息感應,他們應該就在家裏,不過他們只在兩間關閉的客房裏活動,并不幹涉姜文曜的生活,更沒有害人的意思。

起初阿丢以為姜文曜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震住了四只惡鬼,可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姜文曜就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上班族。阿丢嘗試過在姜文曜面前釋放幾只沒有危害的靈體,姜文曜一概視而不見,阿丢通過表情細節判斷他是真的看不見鬼。

“不過這棟樓裏有只鬼很兇,”阿丢話鋒一轉,眼裏透出野獸的兇光,鼻子噴出白氣,“我和那家夥狹路相逢過一次,居然讓那小子跑了!”

那只鬼全身包裹着濃濃的怨氣,殺氣四溢,肯定是殺過人,變成了再難入輪回的厲鬼。阿丢猜想這棟樓死的那些人都是這只厲鬼殺死的。

段容楓想了想,拿出電話撥了個號碼,十分鐘後,一個三十幾歲,穿着物業保安服的人敲門,交給段容楓一串鑰匙。

那是1001室的房門鑰匙。

吹了聲口哨,段容楓轉着鑰匙得意地說:“從今天起,樓上就是我家了,以後有什麽事就上去找我,都是鄰居,互幫互助是應該的!”段容楓呲着大白牙拍阿丢的腦袋,阿丢兇狠地哼了一聲,段容楓讪讪把手收回去。

……

洗完澡的姜文曜又換上那件黑色浴袍,頭發比上次還長了點,更有頹廢美。段容楓被男色所迷,逗狗的手一哆嗦,直接塞到了狗嘴了。

阿丢:“……”你丫上廁所洗手了麽!!

“中午吃點清淡的吧。”看到牆角那堆食材,姜文曜沒了最初的激動,看過那麽血腥的場面,別說吃,他連做肉菜的心情都沒有了。

段容楓想投反對票,可看姜文曜那表情,他反對也沒用,只得點頭,心裏把早不害人晚不害人偏趕在他來蹭飯的時候殺人鬧事的鬼從頭到腳罵了好幾遍,發誓逮住他非得好好教訓一頓出惡氣不可。

阿丢甩着尾巴跳下沙發,得意洋洋地從卧室裏拖出個狗糧罐頭,擺在段容楓腳下炫耀,這是它今天的午餐,裏面有肉哦!

段容楓真想一腳把阿丢踩成餡餅,或者把阿丢扔進鍋裏炖了吃也可以考慮。

段容楓幻想着阿丢十八吃,阿丢則趁姜文曜進廚房做飯的工夫自個兒撬開罐頭,吭哧吭哧吃着。聞着罐頭的香味,段容楓沒出息地流口水了。

因為要布置臨時居所,吃完飯的段容楓難得主動告辭,姜文曜看他的運動上衣沒幹,就翻了件自己的劣質衣服給段公子穿。看段容楓喜笑顏開套上外套,一路飄着下樓,姜文曜心裏莫名一松,嘴角不自覺上揚。

那人沒嫌棄他的舊衣服,說明對方不是個嬌貴矯情的人。

白天的墜樓事件使得本該熱熱鬧鬧的小區周六夜晚沉睡的格外早,天剛黑樓下就沒什麽人了,偶爾幾個加班的人進進出出,都是神色匆匆的,好像走得慢了都會被奇怪的東西盯上,變成下一個受害目标。

姜文曜白天受到驚吓,一整天都有點晃神,晚上看了會電視就進卧室休息,不到十點就睡了。狗窩裏的阿丢轉動着尖耳朵,直到姜文曜不再翻身,呼吸平穩,阿丢悄悄從狗窩裏鑽出來,在姜文曜的床邊撒了泡尿,确認這氣味能把大部分游魂厲鬼吓跑,這才一溜小跑進陽臺,撬開窗戶跳了下去。

阿丢做自由落體的時候,感覺有人在半空中拽自己的尾巴,費力地轉身,段容楓那張妖孽的臉正對着自己傻笑。阿丢四爪一抽,差點五體投地變肉餅。

大頭朝下的段容楓腰眼用力,在空中翻了個身,頭上腳下潇灑落地,擺造型的同時還不忘伸腳在沒站穩的阿丢屁股上踹一下,阿丢摔了個狗啃便便。

阿丢跳起來對段容楓呲牙咧嘴,段容楓卻豎起一根手指在唇上做了個“噓”,又指指對面的九棟。夜深人靜,阿丢一聲吼非把整個小區都驚動不可,到時別說抓鬼了,他們不被當鬼抓就不錯了。

阿丢氣咻咻在段容楓腳踝上咬了一口,甩着尾巴跑了。段容楓疼得直吸氣,一瘸一拐往對面樓走。

一人一狗分工明确,阿丢從窗戶挨家挨戶入室尋找,段容楓則在樓道裏接應,雙管齊下,勢必要把白天害人的厲鬼抓出來,順便找出死者的魂魄超度入輪回。

剛繞到九棟三單元,也就是死者家樓下時,段容楓突然擡頭,與此同時,樓內唯一亮燈的十二樓傳出撕心裂肺的慘叫,燈滅了。

不好!

段容楓沖進樓內,不敢坐電梯,從樓梯間飛速往上跑。十二樓,濃烈的血腥氣蔓延開來,殷紅的血跡從左側防盜門的縫隙裏流淌出來,染紅了門前的腳踏墊。

到達十二樓,段容楓推安全門卻沒推開,這才發現門被鎖了。安全門下半截是純木的,上半截豎着嵌了條十公分寬的磨砂玻璃,段容楓找萬能、鑰匙的工夫,一個白色的人影從玻璃上閃過。

即使隔着道門,段容楓也能感受到白影身上濃濃的怨氣和四溢的殺氣,說明她已經殺過人,變成了厲鬼,而十二樓發出慘叫那位,八成沒救了。

白影移動很快,段容楓來不及開鎖,只好一腳把安全門踹開,白影被聲響驚動,轉回身,和段容楓對面而立。

那是個很年輕的女人,穿着白色連衣裙,長發披肩,看裝扮也知道她生前是個很乖的女孩。可現在,女鬼周身包裹着發黑的怨氣,印堂處凝聚着黑色的氣團,那是游魂殺過人,變成厲鬼的标識。據說經過千年修煉的鬼能掩藏殺人的印記,讓人以為他只是普通的游魂,但那種鬼十分罕見,各大驅鬼世家也只是在古籍上見過。

女鬼眼睛一翻,眼眶內只剩白色眼球,大張的嘴巴咧到耳根,用女人特有的高音尖叫着。段容楓捂着耳朵,兩眼不錯神地盯着女鬼,以防她偷襲。女鬼發現聲波攻擊有效,立刻提高音量,尖厲的聲音穿過手掌傳進段容楓的耳朵,震得段公子頭暈眼花,胸口發悶,若不制止,早晚會被對方震死。

段容楓提起口氣,迅速從口袋裏拿出一對進口隔音耳機塞到耳朵裏,這是段家每個子孫必備的裝備,戴上後跟聾子差不多,別說鬼嘯了,就是在耳邊敲鑼放炮都聽不到半點動靜。

解放雙手,段容楓拿出張符紙,符紙憑空升起,直撲女鬼面門,女鬼垂着的雙手擡起,十指指甲暴漲,揮舞着将符紙撕碎。段容楓趁機前進幾步,一拳打向女鬼的面頰,女鬼一擺頭,長發像鐵拂塵般掃過來,段容楓趕緊縮手後退,退出長發攻擊範圍。

差點把衣服刮壞了!段容楓摸摸袖子,這衣服可是姜文曜送他的,刮壞了他可心疼了。

女鬼乘勝追擊,尖嘯着攻上來,段容楓皺眉,這女鬼被殺人時的戾氣沖昏了頭腦,已經迷失理智了,如果任由她在人間游蕩,只會有更多人被她害死。

其實這是厲鬼的通病,很多人咽氣後心懷怨恨不肯去投胎,想殺仇人或對自己不好的人報仇解恨,殺人前想的挺好,只殺指定那幾個人,可當鬼魂真的殺了人,就會沾染強烈的怨氣,心底的殺機也被無限放大,最終喪失理智,變成茹毛飲血的殺人機器。

這類厲鬼比死前怨氣難平滿心恨怨的厲鬼更難超度,因為就算人間的驅鬼人天師手下留情,他們到了地府也要接受懲罰,因此很多厲鬼寧願玉石俱焚也不肯再進地府,去面對嚴酷的懲罰。

女鬼雙腳離地,行動速度不是段容楓能比的,勉強接了女鬼幾招,段容楓被逼到角落裏,女鬼嚣張地張牙舞爪,打算給這個計劃外的殺人名額來個致命一擊。

女鬼離得近了,段容楓微微一笑,桃花眼如老狐貍般眯起,粗重的喘氣聲變得平緩,仿佛方才被鬼追得差點累吐血的人根本不是他。女鬼一怔,雙手已掐住段容楓白淨的脖子。

“下去之後,好好改造。”段容楓用及其魅惑的聲音吐出這八個字,捂着肋叉子的手翻過來按在女鬼的心口。

女鬼:“……”您這是性·騷·擾麽!!!

段容楓的笑容不斷擴大,女鬼被他妖孽的面龐迷惑,一秒後,手掌和心口間綻放出耀眼的金光,金光迅速把女鬼包在其中,任憑她如何掙紮都無能為力。女鬼似是痛苦似是解脫地沖着段容楓笑,随金光縮小成一點,消失了。

段容楓吹了聲口哨,猥瑣地邊撚手指邊自言自語:“手感不錯,就是有點涼。”

窗臺上,阿丢冷冷地看着段家十三公子耍流氓,圓眼裏滿是疑惑和深思。

段容楓是段家年輕一輩裏天資最好的,平日練功也很努力,可修為卻是段家墊底的,平時抓鬼總能看到吊兒郎當的段公子被鬼追着滿世界跑。身為段家的守護獸,阿丢在當初一群小屁孩裏選中段容楓,然後眼睜睜看着這個段家之光變成段家之恥,起初阿丢很不痛快,甚至想甩了段容楓換個主人,可守護獸在主人離世前不能易主,它只能忍着。後來相處久了,阿丢被段容楓同化,成了各大世家衆多守護獸裏最沒上進心的,經常被其他守護獸嘲笑,尤其裘五那只眼睛長在腦頂上的大公雞,每次見面都笑話它,所以它倆聚在一塊就是雞飛狗跳。

可剛剛段容楓使得那招段家絕技“金光超度”,連修為最好的七少爺段天海都得借助符紙施法,而段容楓居然只是在掌心畫個無形的符就把女鬼超度了?這是歪打正着啊還是它做夢沒睡醒啊?

段容楓吹吹指尖不存在的灰塵,眼角餘光瞥到窗臺上滿腦袋問號的阿丢,立刻哀嚎着撲過去把狗拎在手裏玩了命晃悠:“你這個混蛋死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就被女鬼給成功非禮了?”說着手一松,阿丢肚皮着地,差點摔冒泡。

“唉,紅顏命薄,都說人鬼殊途,那些多情的女鬼怎麽就看不破呢!”段容楓雙手捧臉顧影自憐,阿丢晃晃腦袋站起來,“噗噗噗”吐着嘴裏的灰塵。

它肯定是太久不用腦,腦子秀逗才會以為段公子是個深藏不露的人,就他那孔雀開屏自作多情的性子,但凡有點真本事,還不早就嚷嚷的街知巷聞,到處顯擺了!

阿丢翻了個白眼,壓抑着挨摔的憤怒:“快點把死者超度了,警車都開到小區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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