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約定

◎(一更)有個人,藏得也比她好。◎

揣在懷裏的生日禮物捂的還不是很熱, 沈年到底沒耐住性子,拐了個彎,确定林慕白已經看不見自己, 就早早就打開了。

那是一張手工粘貼的卡片, 卡片上加了色彩, 那些塗鴉不出意外應該都是林慕白自己畫上去的。

如他所說, 并不貴重。

卻精準的敲中沈年內心最為柔和的部分。

猝不及防, 掉進一個漩渦。

那是一張路線圖。

從北京到杭州, 将近1300公裏的軌跡。

對應着貼在他們各自課桌角上名為“理想”的東西。

從地鐵站到機場,從機場再到大巴出租車, 排除堵車的種種可能性, 以最快的速度去算, 也得七八個小時的車程。

他畫的路線軌跡只有去程卻沒有返程。

約定的只是他自己,卻不是沈年。

其實林慕白在林堯出現的那一刻就有猶豫過,在那樣的場合之下,是不是還應該将這份約定攤出來。

他以為, 這份禮物, 以及這份約定将永遠不會被送出去。

如果沈年沒有追出來的話……

時間總是過得飛快,一眨眼的功夫, 距離聯考也僅剩不到一周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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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年生日過後,林堯和沈未英只待了兩天便又匆匆忙忙的飛了。他們兩個人很像,都是非常典型的工作狂,幾乎常年在忙,忙的焦頭爛額, 連給自己喘氣的機會都不給。

那兩天時間裏, 沈未英住在師玉梅家裏, 師玉梅雖然依舊堵着氣, 沒有好言好語,但畢竟,也有好幾年沒見女兒了,再大的仇怨也總有散的那天,好歹沒有趕她出去。

而林堯,識趣的自始至終都沒有在師玉梅面前出現過,師玉梅也不問,就仿佛這個人壓根不存在。

平靜且詭異。

聯考出成績的那天,原本哄哄鬧鬧的一班集體安靜的過分。

就好像皮球突然漏了氣,沒有半點活力。

李興華進門的時候,倒是沒有像期中考那次一樣表露出明顯的情緒來,就好像,在那平穩的外表下,一切依舊風平浪靜。

他定定的看着講臺下悶着聲連頭都不敢擡的學生。

重重的嘆了口氣。

李興華帶這個班級時間也久了,說沒有感情那都是假的,他也希望他們能永遠都在一個班,至少好好的過完他們的高三生活,但可惜的是,十一中制度一向沒有人性。

來來回回。

總會散場。

只不過有些人的散場要更早一些罷了。

“這次考試結果,較上次而言有進步,你們都很優秀。”李興華笑着開口,視線在全班同學身上挨個過了一遍,道:“尤其是沈年,進步最大。”

李興華一句話落,萦繞的恐慌感甚至更重了。

一班沒少挨李興華的罵,大概罵這種東西也會免疫,所以他們向來不怕李興華唾沫亂濺的罵人,唯獨就怕這個人突然正經。

在這種時候,全班唯一敢擡頭與李興華對視的,只有沈年……再加一個林慕白了。

李興華頓了半晌,再道:“根據全年級排名,這次我們班有兩位要調到別的班。”

心死。

李興華宣布結果,跟擠牙膏似的,不給人痛快!

教室內頓時安靜的掉根針都能聽得見。

“一個是小胖吳炜。”

小胖長出了一口氣。

其實從今早他爸對他的态度上他就已經猜到了。

“小胖是去二班,另一個……”李興華的視線定在沈年這裏,開口,“沈年,這次的确進步了很多,但很可惜……”

“你是五班。”

沈年抿嘴。

到底生活不是童話,處處有奇跡。

感受到林慕白偏過來的視線,沈年還沖他笑了笑。

林慕白清楚,不管有沒有這次聯考,也不管沈年有沒有被分到別的班,她應該也很快就會要轉學。

沈未英沒有當機立斷,一個方面是因為不想讓沈年有所懷疑突然轉學的目的性,另一個方面,也是因為她跟林堯實在是太忙了,抽不出半點時間去安排這件事。

但怎麽想,時間都不可能久。

只有他清楚,他跟沈年之間隔的壓根就不是一班與五班的那點距離。

要比這更長,也要更久。

連能不能再見,都是一個待定數。

“年年!”下了課,于桦抱着她嚎,“你是藝術生,自然文化課跟我們就不一樣,這十一中也沒有藝術班,你說那些老頑童只看名次排班,也太過分了!”

沈年颔首。

十一中沒有藝術班,也自然,在面對升學等種種壓力的時候,是想要把最好的教學資源給适合的人,她并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

只不過是……

有點失落罷了。

所有人都以為她在乎的是成績,是面子,也有諸多的不甘。

但只有沈年知道,其實并不是。

能影響她情緒的,只是一個人而已。

情窦初開,她便在心底裏埋下了一個深厚的秘密。

不想告訴任何人,小心翼翼的藏着。

殊不知,自始至終,她得到的回應比天還廣,比地還厚。

有個人,藏得也比她好。

二三節課下課休息,沈年剛想趴着眯一會,一個影子投射在她課桌角上,擋住了一半的陽光。

沈年眯着眼轉過身,便看到了抱着書包課本的陳佳禾。

陳佳禾是标準的單眼皮,眼尾略顯細長,這麽不笑不哭盯着人看的時候,會讓承接她視線的人感到非常不舒服。

沈年直起身來,錯開她的注視,問:“是有什麽事嗎?”

“我分到這個位置了。”陳佳禾指着沈年的課桌,一臉的冷漠。

她不着痕跡的往林慕白的位置看了一眼,人不在,書包挂在側面,拉鏈還沒有完全拉上。

擺在桌子上的書本塗畫嚴重,洋洋灑灑的畫筆左一道右一道,描的五顏六色,非常的不疼惜,一看就是他的風格。

誰都不知道,為了能與他繼續做回同桌,在過去的一年她有多拼命。

也自然,能挺着腰杆理直氣壯。

“老師讓這節課就換過來。”陳佳禾又說。

“……哦。”沈年站起身來,“你稍微等我一下,我收拾東西。”

陳佳禾将她懷裏一堆的書本放在林慕白位子上,就這麽站着等沈年。

沈年被她這麽看着渾身不舒服,她收拾的快,一堆東西一通亂塞——

剛站起身,摞在最上面的一本書“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課本文具堆得高,幾乎到她下巴,沈年行動不便,轉過頭看向陳佳禾。

陳佳禾雙手抱着胸,氣定神閑的就看着沈年,擺明了并不願意搭把手。

行吧。

沈年嘆了口氣,吃力的剛要彎腰,餘角便先行瞥見半截精瘦的胳膊。

緊接着,一本英語書落在最上面,激起半些塵土,沈年不由得眯眼——

下一秒,林慕白就從她手裏把所有東西都接了去。

猝不及防懷裏一空,沈年懵在原地。

“送你過去。”

他說。

沈年“哦”了一聲屁颠屁颠跟在林慕白身後。

一班在三樓,五班在二樓,從一班到五班需要穿過一條長道,再下一段樓梯。

林慕白沒有吭聲說話,只顧低着頭在前走,沈年落後他幾步,慢吞吞的走在後。

下課休息期間,五班正鬧的厲害,林慕白從前門進的時候,五班集體臉上的表情活像是見了鬼,驚的有進氣沒出氣。

仿佛瞬間要涼透了的感覺。

這位大佬怎麽還串門來了?

串就串,抱着書包是咋回事?

“不是……”其中有一人實在沒忍住,出聲問,“他聯考沒考好?”

學神也有發揮不好的時候?

可……

怎麽來五班了?

“大白天的做什麽夢?”另一人小聲道,“那書皮粉裏粉氣的,一看就不是他風格。”

是哦。

先前出聲那人恍然大悟——

“那誰這麽大面子,能讓林……”

話還沒說完,沈年已經進了門。

她局促的擡頭往下看了一眼,齊刷刷幾十個腦袋就這麽定定的望着她……還有林慕白。

眼神在他們兩個人身上來回。

沈年頓時有點噎。

這是看猩猩呢?

主要是另一只猩猩好像對這種場面見怪不怪,就只有她,跟剛進城的傻妞似的,渾身僵硬,從頭涼到腳。

“坐哪?”林慕白轉過身問她。

“……”

沈年抿嘴,眨了眨眼。

心想,我哪知道。

“那裏。”良久的沉默之後,終于有人出了聲,是一個女生,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指着一個空桌子道,“應該是那裏。”

只有那一個課桌沒人坐。

沈年說了句“謝謝”,林慕白将書本書包都放到了那個空位子上。

“我在三樓,就在你上面。”他轉過身對沈年道,“有任何問題都可以發消息找我。”

“嗯。”

“上三樓找我也行,一班也是你的班級,可以随時過來。”

“……”

“一班的啊?”不知是哪個突然出了聲,“一班的竟然到五班來了,放水放的這麽嚴重,不是犯啥錯了吧?”

“聽說啊……”另一個女生接話,“那是林慕白的同桌,上次家長會的時候被人家家長指着鼻子罵狐貍精,應該是……”

女生擡起頭來,對上林慕白一雙沉到底的眸色,瞬間吓的臉都白了。

後半句話戛然而止。

“應該是什麽?”林慕白問,聲音托在地上,莫名的透着一股冷。

“沒、沒什麽……”

說話的女生吓得有點結巴,連忙閉了嘴,不敢再擡頭看人一眼。

“既然要說悄悄話,就蒙着被子小點聲,你既然想讓我聽見,那我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麽?”

聲音一如反常的沉。

長長拖着。

不管是誰,撞上這樣的林慕白,就沒有不怕的。

更別說還有傳聞在。

先前說話的那女生吓的話都說不利索:“也……也不是我編的,是……是你們一班的人說的,你……你要報複,也應該是去找你們一班。”

林慕白不吭聲,就這麽垂着眼看着她。

女生都快要哭了。

沈年輕扯了扯他的衣袖。

“林慕白……”

“林慕白!”突然後門驚現一聲吼,與沈年的聲音完全重合,蓋過了所有。

甚至地板都動了兩動。

黃志剪了寸頭,較上次籃球賽看上去更黑了,眉眼之中狠厲突顯,怒氣沖沖。

他一只手轉着籃球,另一只手插着兜,惡狠狠的站在門口,一雙眼瞪的像銅鈴。

“來我五班耍威風,你當我黃志不存在!”

“啪”的一聲,籃球被狠狠砸在地上,砸的整個班級狠狠一怵。

黃志大步邁過來,腳步放的急,看了一眼那女生紅彤彤的雙眼,頓時火冒三丈——

“跑到我五班來欺負我五班的女生,林慕白,越來越放肆了?!”

林慕白擡着眼皮瞥了他一眼,半點表情都沒有。

就像是沒看見這個人一樣。

黃志渾身燃着火,火勢兇猛,所有人遭殃,卻偏偏林慕白毫發無傷。

“哎呦我這暴脾氣……”

眼看着黃志就要撸袖子,一直在這兩位的襯托下顯得毫無存在感的沈年終于得空出了聲。

“能不能別打?”她的聲音軟軟的,一桶将黃志身上的火勢給澆了個透心涼,沈年道:“他今天不是來找事的。”

黃志這才将視線轉了過來,一看到沈年,瞬間樂了。

“同學,你咋在這呢?”

問完了又看到她規規矩矩的坐在座位上,一手抓着書包,一手捏着一張紙,正眼巴巴的望着他。

黃志被沈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的沒有半點脾氣。

他小心翼翼的驚呼出口:“原來你是個小學渣啊?都來我們五班了?”

黃志一說完,班上其他人都轉過頭來看他。

一臉的一言難盡。

我們都是五班的。

心說。

“不是指你們啊——”黃志忍着笑,“你看她長的那麽乖,竟然不好好學習。”

“……”

沈年:“您能少說點嗎?”

但顯然,讓他少說話還不如一刀抹了脖子痛快。

“既然來我五班了,那肯定由我罩着啊,只要我黃志在,這位同學在班級裏可以橫着走!”

班上其他人默契而統一的“咦”了一聲。

紛紛轉了身。

“你杵這幹嘛呢?”黃志自覺無趣,又将矛頭對準了林慕白,“我們要學習了,回你的一班去!”

只有換了班,沈年才終于承認,原來見林慕白一面真的比登天還難。

雖然只隔了一個上下樓的距離,但林慕白經常神出鬼沒,與正常人作息完全相反,不是上課鈴都響了半天才背着書包出現就是每天晚上要待到很晚才走,除非沈年要守在一班後門,否則別想見到人。

她沒有再上過三樓,偶爾于桦跟滿晨星會跑到五班來找她,除此以外,她再一次都沒見過林慕白。

直到某天……

晚自習都已經下了,一班教室只剩林慕白一人在,他先是不慌不忙的做完了一套卷子,再認認真真的對了幾道錯題,收拾好書包,轉身的時候,便看到了站在後門的沈年……

垂着腦袋,有一下沒一下的扣着手指甲。

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

林慕白的心猛然一沉。

“你怎麽了?”他出聲問。

林慕白彎着腰看她,眼睛紅紅的,抿着嘴。

好像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

“黃志欺負你了?”

沈年搖頭。

“還是說五班待不慣?”

沈年繼續搖頭。

都不是。

黃志雖然有時候确實混,但說話還是挺算數的,說罩着就罩着,就差給她頭頂罩把太陽傘了。而且,相處的時間久了,沈年發現黃志其實也沒有想象中那麽讨人厭,大多時候幼稚的緊。

可這話,她不敢當着林慕白的面說。

鬼知道他會有什麽非人的反應!

而除了黃志,五班整個班級,總體而言沒有一班鬧騰,可能是女生相對比較多的緣故,大多時間挺安靜的,她的同桌是個斯文的小姑娘,平時話很少,除非你開口問她。

相處起來沒有任何不愉快。

“那你這是怎麽了?”林慕白問。

才搬過去幾天,怎麽就蔫成這樣了?

“我要轉學了。”沈年說。

她仰着腦袋,眼巴巴的開口。

聲音很輕,尾音發顫,仿佛就是在人心口撓癢癢。

林慕白一句話梗在喉,兀的靜了音。

他們還是不信他。

林慕白的視線微垂,輕輕的落回沈年身上。

看着她出神。

“什麽時候?”他問。

“這周末。”

挺趕的。

看得出,沈未英想要保護女兒的決心。

不管是林堯出現以前還是以後,林慕白其實從未想過要将沈年怎樣。

那句“她不會成為我報複你的工具”,不知道林堯有沒有說給沈未英聽。

是說了。

她還是不信麽?

林慕白一雙眼落寞成底,很輕的笑了笑。

“只不過是回到你原來的地方去,怎麽突然這麽委屈?”他問,“不想回去了?”

那不是,舍不得了嗎?

沈年嘴唇抿的很直。

她并不喜歡韻城,騎個小電動車就能逛完市中心,沒有大城市的熱鬧繁華,一到晚上各個巷道連路燈都沒有,就好像在某一刻整座城市都熄了燈,一片黑暗。

可在這裏。

有姥姥……

有于桦,有滿晨星,有小胖,有一班那麽多小夥伴……

還有林慕白。

這裏的人她都很喜歡。

“這個給你。”沈年将林慕白那張生日禮物重新塞回他懷裏,弄的林慕白一個猝不及防。

卡片沈年加了筆畫,多了一條返程。

從杭州再到北京,沿途綴了一連串的笑臉。

約定。

也是兩個人的約定。

再見。

也是兩個人的互相走近。

◎最新評論:

【我不喜歡這裏

現在的不舍,是因為喜歡你】

【嗚哇,我們白哥好慘,年年也是,媽鴨好虐,生活已經夠苦了為什麽小說還要這樣虐嗚嗚嗚】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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