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暫別

◎“我們,分手吧。”◎

“我的錯。”他說。

在明知這條路行不通, 應該及時止損,還沈年一個清淨的時候,依舊沒能克制自己的情感。

是他先招惹她的。

所以他的錯。

他想過在白明楉情緒漸好的時候再讓她去接納沈年, 接納“沈”這個姓, 只是沒想到, 眼下卻是完全不可控。

跟白明楉講道理?

只是在這個時候是不可能的。

其實很少有人見過白明楉真正發瘋時的狀态, 她一向自尊心強, 很少在人前表演失态, 這也是為什麽好多人一開始都不相信那張醫院證明文件的原因,總是懷疑這是白明楉為了逃脫罪責而想的下下策。

但林慕白見過。

瘋到極致, 毫無道理可講。

像是要把她這些年積攢的怨恨一下子發洩出來。

林堯記憶裏的白明楉, 溫文爾雅, 哪怕生氣也只是生會悶氣,從不會在氣頭上說一字半句的氣話,更別說在這大庭廣衆之下。

當下面對,有一瞬間, 他幾乎要不認識這個女人。

“明楉你……你怎麽成了現在這樣!”

話說出口, 還帶着怨以及對昔日同床共枕過的這個女人的失望。

他深鎖着眉頭,像是在問:是如何成現在這樣的?

“她早就是這樣了!”林慕白看着林堯, 突然冷笑,“我是不是應該恭喜你,到今天才知道!”

晚些知道,便晚些負罪。

不像他,恨無從去恨, 只是厭到了底。

白明楉這次的情況比多年前的家長會甚至還要糟糕。

她将林慕白視為她唯一能抓緊的救命稻草, 唯一她能跟林堯對峙, 扳回一局的籌碼。

卻沒想到, 林堯想要接近林慕白,恢複這段父子關系竟然那麽輕而易舉。

除了林堯,還有沈未英,沈年……

他們那麽和睦,一起聚會共餐。

看上去她這個母親好像才是外人!

一切狼狽至極。

白明楉跟林慕白最終是怎麽離開的,沈年已經不記得了。她只記得沈未英的聲音,在她耳邊一個勁的喚——

“年年?”

“年年!”

她猛然驚醒,再擡頭看時,林慕白已經沒了蹤影。

難道是,就這麽,走到頭了?

“林叔叔。”沈年艱難開口,不死心的問,“您真是林慕白的爸爸?”

林堯眸色微頓,嘆了口氣。

“我答應過慕白,這件事永遠都不會讓你知道。”

他只是不想讓她有任何愧疚罷了。

突然沒來由的心痛,痛到她一陣窒息。

她還記得,那年林慕白問她,問:“林堯,對你好嗎?”

很好,很好。

她當時沒有說謊,的确很好。

可林慕白,期待聽到什麽回答呢?

自己的父親對誰都好,唯獨虧欠自己。

讓他怎麽能不恨?

“林叔叔。”沈年攥緊了手指,輕顫,她問,“您知道林慕白為什麽會休學一年嗎?”

“因為他,在高一那年,被自己的母親打了個半死,整整住了半年的院。”

林堯擡頭看向沈年,是錯愕,也是震驚。

他不受控的往後退了半步。

看着林堯這副面孔,沈年卻突然想笑。

她問:“您知道,他高中三年要同時打多少份工才能支撐他媽媽的醫藥費,自己的學費?”

“您知道他為了贖他媽媽犯下的錯,被一幫混混整日追着打卻從不還手……”

“林叔叔您……知道他身上有多少傷嗎?”

怎能不恨?

你告訴我怎麽能不恨!

林慕白他是聖人嗎?!

原本沈年以為他那出走的父親應該也是過的不如意,才會對他們母子不聞不問這麽些年,她怎麽都沒想到,會是林堯。

原來自己所擁有的幸福安穩,有一半是偷了他的。

而她沈年,還能說無辜嗎?

“年年。”

沈未英進了卧室,瓷碗裏面捧着一口粥。

就連步伐,輕的都好像是在道歉。

“吃點東西吧。”她說,“別把身子熬壞了。”

沈年接過碗,用小勺往嘴裏送了一口,索然無味。

“媽。”她問,“姥姥曾經說過,她跟你那幾年關系之所以會鬧到那麽僵,原因都在林叔叔身上。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是不是真的破壞了他的家庭,才導致白阿姨成如今這樣的?”

她就想知道,自己究竟欠了林慕白多少。

算清楚,日後也好再還他。

“媽媽沒有。”沈未英搖了搖頭,未曾有半點心虛,“我認識你林叔叔的時候,他已經離婚兩年了。姥姥之所以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是因為她後來聽說林慕白她媽媽的事情,心裏一直對你林叔叔有芥蒂。媽媽沒有做錯,不管是當着誰的面,媽媽都可以這麽說。”

“我信。”沈年低垂着目光,停在了一處虛幻,“媽媽你說的我都信。”

畢竟是自己母親,她不想懷疑。何況,沈未英自有沈未英該有的驕傲與沉着,她是怎樣的人,沈年畢竟是知道的。

比起白明楉,她更願意去信自己的母親。

“年年。”沈未英開口,“不管在這件事之中誰對了誰錯了,都跟你無關。白明楉如何,也跟你沒關系。你不需要有什麽負罪感,這筆帳不管怎麽算都不會算在你這裏!”

她不希望沈年日後的每一天都活在無盡的歉疚之中。

就像當初師玉梅所說,自然該有人來去承擔責任,排在前面的人那麽多,怎麽都輪不到沈年。

“所有人都這樣說。”沈年苦笑,“媽,所有人都說不關我的事,不關林慕白的事,我們那麽無辜,可為什麽,需要我們承擔這個後果呢?”

沈未英莫名一頓——

“媽。”沈年啞着聲音,道:“林慕白,我從高中就喜歡他,那是我曾經跑到北京主動追來的人,先開口的是我,不是他。從來都沒有人問我,失去他我會有多難過,我……我也想陪他走完的。”

“媽,我很愛他。就跟……就跟當初你跟爸爸一樣,我也不想分開。”

沈未英突然沒話說了。

孩子的感情在父母眼裏總是被忽略,好像不足為重,在這之前,沈未英的确沒多想過。

可是,現在她知道,她的女兒早就陷進去了。

這是第一次,沈年用這種口吻跟自己說話。

記憶裏,沈年其實很少在自己面前哭。

從她爸爸去世,再到沈未英帶着她重組家庭,後來又有了林家傅,這整個過程中,沈年一直在刻意的隐藏自己的情緒。

她很懂事,懂事的讓人心疼。

她怕媽媽會在一個新的家庭裏因為自己而左右為難。

只是如今,她好像是把這種小心翼翼放到了林慕白身上。

正說着,卧室門被推開,林堯走了進來。

沈年擡眼往門口瞥了一眼,又垂下了眼。

林堯站在門口,無措的沉默了兩秒,才開口——

“慕白來了。”他說。

聽聞這個名字,沈年猛地擡起頭來。

不等沈未英做出反應,沈年已經光着腳下了床,沖出了門外。

林慕白站在客廳,他的個頭甚至比林堯還要高,只是那身高附帶的壓迫性卻在這一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惶恐,膽怯,甚至不敢回頭再看沈年一眼。

他見不得她哭。

怕那千絲萬縷的舍不得拉扯在兩人中間,不罷不休。

“年年。”

他嗓音很低,融在這一片寂靜的夜裏。

沙啞成磁,讓聽着的人不免酸澀一片。

他垂着的拇指輕輕刮擦着手心,沉默了良久才開口。

“擔心你,想過來看看。我……”

“林慕白。”沈年沒等林慕白說完這個開場,率先打斷,問:“我們,還回得去嗎?”

話,問出來容易,等待答案卻是一個異常痛苦的過程。

得到一個像樣的答案更是不容易。

一秒、兩秒、三秒……

死寂般的沉默,只能聽到客廳牆上挂着的時鐘在滴答滴答。

“年……”

“我知道了。”沈年到底還是不忍心讓他為難。

她知道答案,只是怕聽到而已。

只是怕,是由林慕白親口說出來,好像,那樣殺傷力會更大一樣。

“這兩天我在想,再見到你了,應該說什麽好。我想說我們能不能做個局外人,就當一切都不存在,大手一揮說既往不咎……”

“可……你本身就不是局外人。”沈年淚眼蒙住了視線,林慕白的身影在她眼中不斷被虛化,“我也……沒權利要求你既往不咎。”

憑什麽呢?

憑他愛你嗎?

可在“愛”的對面,還站着一個白明楉。

“我們在一起兩年,在這兩年裏,無論幹什麽事,你都沒讓我花過一分錢。原本我以為那是你做為男人該有的驕傲與自尊,現在我才知道,并不是。”

林慕白看過來的眸色微閃。

他甚至,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

“你只是單純的看不上,因為那些,都來自你的父親——”

“年年……”

“林慕白,你有沒有一刻,哪怕是一刻,恨過我?”

沈年幾乎泣不成聲。

“沒有。”林慕白輕顫,“從來都沒有,年年,你信我。”

怎麽舍得。

敢去恨她。

“那你今天,是來跟我說分手的嗎?”沈年問。

“……”

不是。

只是放心不下,是真的擔心,也是真的想念。

他只是想看看她。

沒別的。

“林慕白。”沈年閃着淚眼,突然笑,笑說:“我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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