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良緣

◎他忘了,就連擋酒,他都沒這個資格了。◎

好半晌, 沈年才跟着念了一句——

“……林慕白。”

好久……不見。

林慕白被簇擁在人群中間,一度喘不上氣。

他輕握着的指尖蜷了一下,後知後覺的發現抖的厲害。

他想說, 昨晚夢到你了。

他還想說, 我其實挺想你的。

但他有點說不出口——

夢裏的沈年還高高綁着馬尾, 沒褪去青澀的嬰兒肥, 看他的時候總在笑。而現在的她, 早就散下了頭發, 披在肩上。

看着他的時候,也沒笑。

她穿着一件黑色長裙, 化了妝, 塗了口紅, 坐在最不起眼的位置,卻精準的抓着全場所有男性的眼球。

直到這個瞬間,林慕白才猛然想起來,他們已經分開很久了。他昨晚還夢到的那個人, 已經有四年沒有回國。

“喂!”林慕白那位同學使勁晃了下他的胳膊, “想什麽呢?站在這裏當木頭。”

林慕白恍然片刻才挪開目光,轉頭問:“你說什麽?”

“我說, 你魂丢了?”那位同學盯着他看,問:“怎麽了?又沒睡醒?”

“嗯,我……”

“哎呀,你可真是不要命!”那人是個粗性格,體會不來這點反常, 一把拽着林慕白就往那邊拉, “你這麽拼啊, 太折壽了, 來來來,到這邊先坐。”

他一把将林慕白按在凳子上,恰巧坐在了沈年的對面。

周圍人聲嘈雜,唯獨他們兩個像是站在一條平直的線上,愕然的看着對方。

明明還是熟悉的模樣,卻有點不敢開口相認。

他那位同學還在四處招呼:“我這位同學啊,人就是比較怪,不過做事非常不含糊,能處,恰好有這麽個機會,大家都認識一下。”

接着好幾個人的聲音湧過來,堵在林慕白跟沈年之間。

沈年後知後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白開水,猝不及防舌尖被燙的一痛。幾乎同時,林慕白的視線再次錯開紛雜的人群,往她這邊看過來。

沈年手指發麻,在某一瞬間,仿佛心髒都被剖開。

一旁的宋建元側頭看着她,實在是無奈,在桌子底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讓她放松。

沈年擠了擠笑容,笑着沖宋建元搖了搖頭。

彼時,林慕白那位同學三下五除二的“哐哐哐”開了一紮啤酒,又找服務員要來酒杯,挨個倒過去。

到沈年的時候,林慕白剛擡起手,那邊宋建元已經出聲了——

“她不用。”

借助位置優勢,宋建元已經按住了沈年的杯子。

林慕白擡起的手又不着痕跡的縮了回去。

他忘了,就連擋酒,他都沒這個資格了。

林慕白那位大學同學名叫王榮青,拎着酒瓶尬笑着問:“沈小姐不喝一點?”

“酒量不好。”沈年自林慕白進門後第一次開口,笑着說,“抱歉。”

“這有什麽抱歉的。”王榮青轉而幫她添了白開水,問:“要不要幫你點杯飲料?”

“不用。”沈年道,“白開水就好。”

本來這場局跟她就沒什麽關系,她只是被宋建元拉過來充數的,其他人自然也不會将過多的口舌放在她身上,這事很快就過了。

但宋建元不一樣,他可以說是今天的半個主角。

宋建元的父親權勢很高,能說得上話,今天這裏這些人大多都想跟他搭上一兩句,但初來乍到,也不知人家喜好,于是某些擅長察言觀色的準備從沈年開始。

畢竟,宋建元剛剛護酒的樣子歷歷在目,猜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剛剛忘了問,沈小姐是宋先生的……”

“同學。”宋建元坦然的接了話,“大學同學。”

“這樣啊……”其中一個人笑着開玩笑,“沈小姐這麽漂亮,還以為是女朋友呢,怕招待不周。”

氣氛突然一靜。

滿桌人停了話,饒有興趣的往他們這邊看過來。

除了林慕白。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擡頭。

宋建元眼神不着痕跡的往林慕白那個方向看了一眼,笑着接話:“你也說了,這麽漂亮,哪那麽容易追到?”

這話就非常顯而易見了。

看宋建元挺好說話,于是一群人開始起哄——

“原來宋先生這麽優秀的人也有造挫的一天啊,沈小姐果然眼光高。”

也有不少會說話的:“不過追女孩子嘛,還是得有耐心,尤其是沈小姐這樣的,時間久了自然會感化人。”

宋建元挑了挑眉:“挺久的了,仔細算算,應該追了有七八年了吧?”

說着,他還偏過頭往沈年看過來。

在旁人看來,氣氛簡直暧昧。

“哎呦,沒看出來宋先生還挺癡情,沈小姐沒考慮考慮?”

沈年擡眼,抿着唇笑了笑,開口:“說不定呢。”

林慕白抓着筷子的手一頓——

宋建元也略顯詫異的挑了挑眉。

他說這話,一是為了試探試探林慕白,二也是替沈年鳴不平。

這些年,沈年是什麽狀況,宋建元是看的明明白白的。

他的确追了她很多年,即便後來沈年也很明确的跟他說過,他們之間其實不可能,就算沒有林慕白,也不可能。他死心歸死心,但這些年對沈年的照顧卻是一點都沒少。

沈年的這句模棱兩可的“說不定”說到底也是說給林慕白聽的。

說起長情,誰又比誰差!

不明所意的吃瓜群衆聽了沈年這麽一句瞬間氣氛被點燃了——

“沈小姐都這麽說了,怕是八九不離十了!”

“那就提前先祝福了!”

宋建元笑着搖頭:“我再加把勁。”

氣氛一下被帶動,個個紛紛舉杯,酒杯的碰撞聲完美的掩飾場上那點隔着兩人之間的隐藏尴尬。

林慕白沒有主動敬酒,卻是來者不拒。

他端坐着,與場上其他人格格不入,像是剛喝了一杯苦瓜汁,苦到讓人皺眉

“你怎麽回事?”王榮青一圈下來已經有點醉了,輕輕推了推他,輕聲問,“怎麽狀态這麽不對,最近這麽忙嗎?”

林慕白回神:“還好,不忙。”

“不忙你這跟丢了魂似的幹嘛,從進門就這樣。”王榮青從兜裏掏了一包煙,伸到林慕白跟前,問:“來一根嗎?”

林慕白從他那抽了一根,點了火。

沈年記得,林慕白明明是不抽煙的,可他剛抽煙的姿勢卻是非常熟練,像是有好幾年的煙齡。

可轉眼一想,不就好幾年了嗎。

這些光景,将他變到面目全非。

渾身的刺被拔的幹幹淨淨,眼下的他甚至可以說是随和。

不管是他這位大學同學還是那些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他都溫和的接應,就好像,他原本就是這樣。

只有沈年清楚,他不是的。

少年眼裏的狂跟拽半分都不剩,少年身上的張揚勁褪的幹幹淨淨。他再也不是那個籃球場上肆意奔跑的林慕白了,再也不會大言不慚的說出“跟着白哥,穩贏”之類的話了。

他将自己包了起來,沒露出半點真。

突然的,有點想哭。

酒桌上一衆人喝高,期初還斯斯文文的一幫人這下都露了原貌,半生牛皮毫無遮攔的開始往外蹦。

王榮青說完自己開始說林慕白,顯然,在他的心裏,他這位老同學要比自己更能拿得出手。

沈年靜靜的聽,半個字都不想錯過,那是她所不知的四年。

“要說這人狠,沒人能狠的過這位!”王榮青指着林慕白,“我們一天只有24小時,不多不少就24小時,可他不一樣,他有48小時!”

“你們是不知道,研究生那幾年,我沒擔心過我的畢業論文,沒擔心過什麽前程往後,我每天唯一擔心的,就是這小子哪天,‘哐當’一下就倒下去了!”

“我見過課餘時間打工賺錢的,可我卻沒見過用命打工的!你們是不知道,那幾年,除了掃廁所,他什麽活沒幹過?攢了錢,什麽都不幹,就買一張機票……”

機票?

他買機票幹什麽?

不知為何,沈年心猛然一顫,突然有點不敢往下聽。

“不是我誇張哈,這些年,這小子來回意大利的機票至少能繞着這張桌子走一圈,你說他,是不是在外面藏了個寶?”

被點名的人那雙微挑的桃花眼落寞的顯然,只輕輕勾了勾唇。

像是在笑,卻難得的默認,并不反駁。

“是啊。”他自嘲般的開口,“可惜,還是丢了。”

沒人看到,少年眼裏閃着的星光,在那一刻,落了滿地。

沈年死死攥着右手,沒來由的痛沿着她四肢百骸瘋狂襲來,痛的她甚至想喊出來。

淚眼席卷了眼前一切,就連林慕白的身影,也藏在了那模糊虛幻的背景之中。

她突然想起,那年夏天,少年趴在課桌上的場景——

校服拉鏈總是不拉,肩上總是背着個黑色的書包,總是一頭亂毛,像是八百年沒睡醒過,看人時候滿臉的不爽。

她突然想起,那本被他蹂躏至慘不忍睹的複習資料,那難看到沒臉看的狗爬式字體,總是傷痕累累的那張臉。

她還記得,前排小胖一天要喊八百回的“白哥”——

記憶錯亂,瘋狂湧來。

斷斷續續的,前頭接不到尾。

沈年一時着了魔,就連宋建元連着喊了好幾聲她的名字都沒聽到。

“沈年?沈年!”

“……啊?”沈年突然回神,長出了一口氣。

“怎麽了?”宋建元擔心的問。

“沒事,走神了。”

有人笑着打趣:“喝酒的沒醉,怎麽喝水的先醉了?”

沈年費力的擠出一抹笑,道:“聞着也能醉。”

“哈哈哈哈……”滿場哄笑,“沈小姐真是幽默。”

有人問:“還沒問,沈小姐是哪裏人?”

沈年夢游般的說了個地名,那人驚呼:“南方人?看沈小姐這豪爽姿态,還以為是北方人呢。”

在場北方人居多,有不少人也跟着道:“我也以為是咱們北方人呢。”

沈年解釋:“可能是因為曾經上學的時候在北方待過一段時間。”

“大學?”有人問。

“不是。”沈年說,“高中。”

挺意外的,就連宋建元都挺意外的。

“你高中在哪裏上的?”宋建元問。

“韻城。”沈年說。

林慕白眼神微閃,抓着酒杯的手不自覺的一蜷。

就在這時,迷迷糊糊仿佛要睡死過去的王榮青突然詐屍一般的擡起頭,像是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緣分,一時興奮的像個村口的二傻子。

“韻城?”他聲音賊大,轉過身問林慕白,“你不也是韻城上的學嗎?”

“你們是老鄉?”

“天吶,這是什麽緣分!”

◎最新評論:

【林慕白:我想揍你的緣分!】

-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