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三年前,明儀和謝纾剛被賜婚那會兒,為與各大友邦聯絡感情,鞏固邦交,也在宮中梨園廣場辦過一場盛大的馬球賽。

那會兒,裴景先尚未被禦史彈劾貶斥外放。那場馬球賽崔裴二人也去了。

明儀從前曾摔過馬,對騎馬一事産生了恐懼,故而不擅此道,崔書窈沒少揪着這事暗諷她——

先祖在馬背上打天下,身為大周公主竟連馬都不能騎雲雲。

明儀一慣要強,臉皮又薄,因此甚少在圍獵、馬球、賽馬之類的場合露面。

三年前那場馬球賽,因着是謝纾提議要辦的,明儀難得給面子,着一襲盛裝去了。

但謝纾忙于應付友邦使臣,根本無暇顧及她,自馬球賽伊始便把她晾在一旁。

明儀也不可能上場打馬球,只獨自坐在賓客席上首觀賽,聽着周圍有伴之人的嬉笑攀談聲,難免有些失落。

這便罷了,更氣的是崔書窈和裴景先二人一個勁在她跟前現夫妻情深。

崔裴二人都是擅馬之人,二人在馬球場上配合默契,幾乎快拿下整場馬球賽的所有彩頭。

對比崔裴二人的火花四濺濃情蜜意,獨自坐在賓客席上的明儀便顯得無比落寞。

明儀和崔書窈自小別苗頭,這事衆所周知,見此情狀,總有些人私底下拿兩人做比較。

崔書窈還自賽場上朝明儀投來挑釁的目光,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

明儀心中憤懑卻又無奈。

眼看着馬球場上只剩下最後一個彩頭,賽場上的人鉚足了勁想争這最後一個彩頭,崔裴二人勢在必得。

賓客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馬球場上,要看看究竟誰能拿下這最後的彩頭。

卻在此時,謝纾騎着馬上了馬球場。

他換了一身騎裝,幹練利落,牽着馬繩的樣子清雅又不失氣度,無論在何處都讓人移不開眼的出色。

明儀的眼睛亮了亮。因為她知道,若是謝纾上場了,那最後的彩頭只會是他的囊中物,定然不會落于他人之手。

果不出意料,一場馬球打下來,謝纾贏得不費吹灰之力。

被人打破了不敗紀錄,崔裴二人自是憋屈的,卻也不敢給謝纾擺臉色,只得乖乖拉着馬繩站在一旁恭賀謝纾。

謝纾拿了彩頭,便朝她的方向走來。

那會兒他們剛定親,即使沒什麽感情,卻也算定下了名分。

所有人都以為謝纾會把彩頭給她,連崔書窈以為如此,面露不甘。

明儀面上雖不顯,心裏卻也隐隐期盼着。

卻不想,謝纾在快走到她跟前時拐了個彎,把彩頭送給了別人。

這下在場衆人都愣住了,礙于明儀的臉面,不敢多言,但臉上卻寫滿了一言難盡。

崔書窈更是忍不住捂嘴竊笑了起來。

明儀朝謝纾望了眼,卻發現他全然沒有注意到自己,藏在衣袖底下的手心緊了又緊,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

“不過是些小玩意罷了,誰稀罕。”

打那以後明儀再也沒去過任何一場馬球賽。

她和謝纾不合的傳聞便是由此開始愈演愈烈。

明儀回想起這事,心裏悶悶的。

身旁幾位貴眷見她神色不愉,忙轉了話頭。

姜菱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湊近小聲問道:“這回馬球賽,殿下去嗎?”

明儀幾乎沒有猶豫便道:“去。”

這場馬球賽,崔書窈和裴景先必然也要去,如今她和謝纾已是“恩愛”夫妻,自然要去一雪前恥。

知曉了馬球賽之事,明儀無心再賞花,便回了宜園。

謝纾還未從京郊軍營巡兵回來。

剛回宜園,劉管事便将宮裏邀馬球賽的帖子呈了上來。

明儀看了眼帖子,沉吟片刻,問劉管事道:“王爺何時回來?”

劉管事回道:“近日事忙,回纥使臣來訪大周,王爺巡完兵還需去會見回纥使臣,需得忙個四五日才得空。”

明儀輕嘆了一聲,吩咐道:“若他回來了,立刻派人知會我,我有事同他說。”

劉管事忙應下了。

明儀未再多言,轉身回了長春院洗漱小憩。

京郊大營。

謝纾剛結束一天的巡兵,坐在營帳內翻閱公文。

乘風抱着劍,掀開帳簾,快步進來禀道:“啓禀王爺,回纥使臣一行已抵達京城,已派人将其安置在鴻胪寺禮賓院。”

謝纾翻着折子應了聲:“知道了。”

乘風又補充了句:“聽聞回纥小可汗也跟着使臣一道來了大周。”

謝纾淡淡“哦”了聲,便沒了下文。

乘風暗自腹诽,這回纥小可汗三年前曾當衆像長公主示愛,怎麽說也算是個情敵,知道情敵要來就這反應?

這到底是是不在意呢?還是完全沒把對方放在眼裏?

謝纾見乘風愣在原地,掃了他一眼:“無事你便先退下。”

乘風朝他抱了抱拳,正要退下,忽想起一事來,朝他道:“方才屬下回了一趟宜園取東西,進門時恰好遇到了劉管事,他說今日長公主問起您的事。”

謝纾翻折子的手一頓,擡頭問道:“她問了什麽?”

乘風道:“她問您何時回去。”

宜園,長春院。

明儀回來後沐浴清洗了一番,便靠在卧房窗邊小榻上閉眼小憩,閉着眼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适才在平寧侯府時聽姜菱說起她和程之衍不合适,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明儀夢見了當年她跑去暗示謝纾自己的心意,結果被他一口回絕的畫面。

夢裏的謝纾說完“臣想找個合适的妻子”後,轉身揚長而去。

他的身影越來越遠,明儀伸手去夠,卻怎麽也夠不着。

這種感覺讓明儀心中極不安穩,她驟然從夢中驚醒。

睜開眼,猛然對上了謝纾一張冷臉。

明儀:“……”

他怎麽在這?不是說近日事忙,要四五日後才得空嗎?

明儀剛醒來,腦袋懵懵的,還沒理清頭緒,卻聽謝纾忽然開口。

“能松手了嗎?”

明儀順着謝纾的視線往下移,這才瞧見自己的手此刻正緊緊抓着謝纾衣領不放,還愣生生扯開他衣領上兩顆小玉扣,逼得他露出半片鎖骨來。

明儀:“……”

明儀忙松開手,撇開頭去。

謝纾擡手将松開的扣子一顆一顆扣上,邊扣邊看向明儀:“在做夢?”

那眼神似乎能看穿一切。

明儀被他盯的一陣不自在,想到方才自己揪開他衣領的樣子,臉漲得通紅,咬牙擺手道:“不是你想的那種夢!”

謝纾忽笑了:“哪種夢?”

明儀:“……”

明儀一噎,好半天才緩過來,問他:“你怎麽回來了?”

謝纾默了片刻:“回來看看。”

明儀忙道:“那正好,我正有事想同你商量。”

謝纾:“何事?”

明儀深吸一口氣,語氣忿忿:“你可曾記得三年前你我剛定下婚約那會兒宮裏辦了場馬球賽,你拿下了那場馬球賽最後的彩頭。那會兒所有人都以為你贏的彩頭會給我,而你卻當着衆人的面,把彩頭送去給了波斯公主。”

謝纾望着明儀輕皺的眉,聽出她話裏一股掩都掩不住的醋味,默了半晌,道:“我記得那日的彩頭是只大紅蜈蚣風筝,波斯公主方滿四歲。”

“我以為你這個歲數,不會想要那種幼稚又奇怪的東西。”

“……”

明儀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她确也記得,那會兒波斯小公主哭鬧得厲害,怎麽也不肯消停。在收到那只大紅蜈蚣風筝後才慢慢止了哭鬧。

謝纾還抱起她,擡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引得小公主咯咯直笑。

他看似寡淡冷情,在對待孩子時卻難得的溫柔有耐心,似能融化人心。

果然他骨子裏是個溫柔的人。

思及此,明儀心頭不由一暖,卻聽謝纾涼涼開口。

“大周與波斯商路遲遲未通,送她彩頭一是為向各友邦展現我大周的友善,二是為告訴波斯王我大周的誠意。你該明白一只風筝能換的東西遠比你一時快意重要得多。”

明儀:“……”

果然什麽溫柔都是錯覺,謝纾從來都只是個冷靜理智至極的人,做一步算十步,絕不費力做無意義的事。

罷了,過去便算了。

“總之,下個月初的馬球賽,你得把最後的彩頭贏來送給我。”明儀想了想,又添了句,“你不要忘了,如今你我可是‘恩愛’夫妻,你總得做出些樣子來。我這也是為了緩和新舊朝紛争考慮。”

謝纾:“可以。”

明儀沒想到謝纾這麽容易就答應了,嘴角正想往上勾,卻又聽他加了句。

“我有什麽好處?”

她便知道沒這麽容易,明儀沉下臉:“不是說了嗎?為了新舊朝……”

謝纾:“別的。”

什麽別的?明儀一時怔愣,好半天從謝纾半斂的目光中讀懂了一點“別的”意思。

也不知是不是她想的那樣,她試探着伸手點了點他的唇,被他呼出的氣一燙,立刻縮回了手。

“是這個意思?”她問。

謝纾笑而不答。

明儀咬着唇,低頭掙紮了片刻,閉上眼擡起頭,圈住他脖頸,摸索着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你還……齋戒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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