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入白鹿深似海,從此良知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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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經眯眼笑起來,露出與他身上翩然服冠不等的壞笑來,讓人一看便是親近随意的很。

賈環只微微一思索,便問說:“只怕這黃等亦不是誰都可選的罷。”

晏經笑意更勝,那爪子已是摸到了賈環的頭頂,贊道:“這位師弟好敏銳!除黃等,如外三等可一年任意選擇一次,黃等則需師長評定商議。看師弟這麽聰慧,師兄便勸你們一句,若是囊腫寬裕,按照這天地玄黃的次序來,正是大好呢。”

聽聞,史墨垂眸,稍一想便明了了,這四等的确是一步步進益的,若說天等只是為熟悉功課;那麽地等便是熟讀四書五經之外出于博覽群書的需要了;而玄等,更是在有了基礎根基之後,得到師長的直接頻繁的教誨;至于黃等,則是科舉成竹在胸,先在書院這個比較簡單的環境歷練一番,才好能駕馭朝中上官同僚下屬等複雜的人際關系……

好個白鹿洞書院!住處也有這麽多的內蘊說法,史墨越發覺得有趣了,也亦更期待起來。

這廂史墨和賈環正各自揣摩這其中深意,那裏晏經卻笑得更歡了。

賈環被打斷了思緒,瞅一眼這“花枝亂顫”的師兄,拉着史墨的手悄悄的退開一步。

史墨心裏也有些異樣,這師兄……莫不是有癫症罷?

看着眼前這倆小少年露出的些微防備驚恐之情,晏經清咳了聲,把亂顫的花枝收回來,這是兩個不解他晏師兄風範的青瓜蛋子,他不和他們計較,來日方長嘛,總有一天,他們也會如其他師弟們敬仰仰慕他晏師兄的!

晏經湊近,像是想說些秘籍經驗之類的話似的,只不過他左眼裏寫着不懷好意,右眼裏畫了幸災樂禍,那張天庭飽滿的腦門上橫批曰:有詐!

史墨和賈環齊齊倒退一步,避如蛇蠍,滿面防備。

晏經卻不以為意,依舊笑嘻嘻道:“兩位師弟選好了麽?”

對視一眼,史墨點頭:“天字號房。”

晏經一喜,随即一愣,敲了史墨個腦崩,嘴角略抽,“你以為這是客棧呢?還天字號房!”

“很好!大好!”晏經十分興奮,伸出兩根潔白的手指,猥瑣的搓了搓,笑道:“兩位師弟,共住一處天等房,繳納宿銀罷,一共二千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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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貴?賈環心底微驚。

晏經十分愉悅的看着“兩個驚呆了”的師弟,欣賞了一幕這賞心悅目的畫面,才施施然苦惱道:“若是師弟拿不出師兄也可以理解,但是這選都選了卻不可以變了。”

一邊說着一邊偷眼注意兩人神色,卻見這倆小少年跟個木頭似的立在那裏,晏師兄更滿意了,這是吓木了呢,“不過咱們書院對學子向來周到,可容許師弟們先欠下,等一年之後做些事務得了銀子再還,不過這卻是有規矩的,必須是從書院得的銀子才能用來還上,而且因欠債并非君子所為,所以選擇這四等的要求也變了,并不能任選了,而是學問達到了要求才能獲準選擇地等。”

要達到要求可不容易,晏經想起自己初入書院時也是被師兄忽悠着選了天等,之後一年為了達到标準幾乎是廢寝忘食的苦讀,生生讓他散漫的性子大改……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呀。不過,看到師弟們苦悶的小臉怎麽就這麽舒服呢~~

這讓新進學的學子選擇天地玄黃四等的說法也是因人而異的,有些人師兄會從一開始就全說明了,還有一些人師兄不僅說明白還會給細細解釋其中門道,推薦他們選擇。而史墨和賈環這一種,卻是屬于刻意忽悠去選那天等了,而原因麽,就是這一種得了師兄的眼緣,并且童試名次靠前才能行。

歷來被忽悠選了天等的,莫不是天資卓着之輩,書院也算是盡心竭力了,之所以糊弄他們選這天等,不外是有個鞭策的動力,生恐這些有天份的少年因為天份高而懈怠。

“那地玄黃三等的宿銀是幾何?”史墨突然問。

晏經笑眯了眼,伸出一根手指頭道,“地、玄兩等皆是一兩,黃等不收銀錢。”

那根手指細白修長——讓人想要搉折了它!

史墨點點頭,而後淡定的從身上的荷包裏取出兩張印着大通寶鈔的‘紙’來,同樣用兩根玉白的手指拎到晏經眼前,“給。”

晏經眨眨眼,再眨眨眼,上下打量了數回史墨,幹笑道:“呵呵,呵呵呵……”

心內扼腕幾乎內傷,這荷包裏怎麽就能裝着兩千兩的銀票子!看着排場也不像呀,天,洞長會罰他去應付那些老酸角子一個月!肯定會的!早知道他就說兩萬兩了!!

看到這裏,想來大家夥兒也是明白了,這天等住處的價格仍是“因人而異”的!端看師兄估量你有多少身家罷了,而其他沒被看重的學子,若是選擇天等,則宿銀只需二兩……

史墨把銀票給他,又扭頭去四顧書院美景,倒是賈環,饒有興致的看晏師兄臉上——赤橙黃綠青藍紫,甚是好看,甚是舒暢。

晏經幾乎是哀怨了,不過到底面皮與常人不同,格外的厚實,只一霎那就收起了那副苦瓜臉,轉而用指尖輕拂衣袖,擡頭挺胸,瞬間又恢複了第一眼時那長身玉立、風度翩翩的模樣。

史墨不雅的翻個白眼,這位晏經師兄簡直就是個笑面狐貍,尤其是他調|戲小師弟這種事真真招人恨!

房舍幽靜寬敞,稱得上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外面看小小一棟房子裏,內裏卻有書房、起居室、小會客廳,其中小會客廳居中,書房和起居室在其左右分別以月亮門相連,月亮門處各放置一架山水古意屏風,又典雅又适用。且白鹿洞書院遍地是參天古木,綠意深重,兩處房舍之間常有樹木花草相隔,雖并不遠,但分外清靜安寧,住入其中的學子互不相擾,卻是大好的。

白鹿洞書院一位洞主曾言不可閉門造車,因而一處房舍之中要住進兩人,有相互幫助、相互切磋之意;而位于學子居住房舍這塊地方花草掩映,樹木遮蓋之地常有石亭木閣,作學子間印證學問,探讨觀點之用,是舒适卻不安逸,角角落落方方面面都有激勵學子上進之處,可謂用心良苦。

史墨和賈環的行禮已先一步送進了天等房舍之中,跟随他倆的小厮長随也已在此等候。賈環挑挑眉,這晏師兄倒是篤定他們會選此處了?

晏經笑容又起,墨環二人皆面有防備之色。

“師弟們,咱們書院有規矩,恁你是公侯子弟還是寒門士子,進書院皆一視同仁,是以一人最多只能帶一位書童,且每日僅有早晚各半個時辰才能進來這裏;若是沒有書童,那書院便會分派一下仆給學子。譬如穿衣、研磨等力所能及之事,還請師弟們自己動手。”

話說的不卑不亢,态度溫文有禮,便是有不虞之人只怕也點頭應了,更何況墨環兩個都不是嬌氣的,當下就點了董方留下。

“二位師弟倒是好交情,便只留這一人?”

晏經掃了兩眼他二人神色,便給了董方一塊木牌子,喚出一個下仆來,叫他帶董方去書童居處。

史墨便讓其他人各自回去仍舊請王管事安排差事,只另留下兩個身高體壯有點子拳腳功夫名為張虎張龍的護院兩兄弟,居于書院外的小客店聽候吩咐。

此間事了,揣着兩千兩銀票的晏師兄搖頭嘆氣的遠去,環墨二人只假裝不見,躬身行禮送師兄離去。

走的遠了,晏經回過頭來看兩個挨在一起說話,顯得尤為親近的兩個少年,在笑的尤為開心真實的賈環身上多停留一瞬,像是突然知道了什麽,腳下一滞,随即眼中閃過一道哀傷,躊躇片刻仍舊去了。

“張虎張龍兄弟住在客店不是長久之計,”賈環說道,“咱們在這裏怕是要幾年之久,莫不如置下一個田莊子,既便易又安穩,休沐之時也可去那處游賞小住。”

賈環早就和史墨不分彼此,是以也不說那還銀錢的生分話兒,但他不願只教史墨付出,才想出這置莊子的折來。

賈環一想日後二人朝夕相處,同食同寝,便不由得身心舒暢。一面攜着史墨的手各處去打量參觀房舍,一面心裏思量這置地買房銀錢需要幾何,買下了莊子還要按照那人的喜好裏外布置一番……

書院房舍二人皆十分滿意,史墨因道:“置莊子很好,都城各事咱們也該及時知曉,正好方便消息信件兒來往,只是白鹿洞書院由來已久,個中世家豪富子弟不知凡幾,這周圍可還有欲賣的莊子麽?”

賈環躊躇滿志,下定決心定要尋到一處來,他自打因史墨仗義,分了白馬寺布鋪子一成的紅利給他,昔日荷包羞澀的日子已是一去不返,他素來有幾分急智怪才,借南北運河重修暢通之際,将銀錢折成股投到那些倒賣南北物品的小客商身上,很是賺了一筆,這會子卻是決定要拿出五成的身家來,在這山清水秀的福地買一座別莊來給史墨與他小住用。(這是愛巢??(ˉ﹃ˉ))

史墨知他好意,也不扭捏,大方應了随他去辦便是。賈環今非昔比,雖然他倆留下的是史墨的小厮董方作書童,可這并不代表環兒手下無人,只是在榮國府內不好張揚,是以這些可信的管事、長随等皆在他置下的宅子裏罷了,實際上,張龍張虎兩兄弟就是他宅院的護院,那兩兄弟一個穩重敦厚一個心細如發,賈環早看重了他倆,這回才留在身邊,再得幾年,便能放出去獨當一面了。

不幾時,趁着兩兄弟尚未離去,賈環便把要在書院附近尋買田莊房屋的事情交代給了兩兄弟,一并還給了五百兩銀做定金使,說好有了信兒就告訴董方,等休沐時日再由他與史墨決斷。

回頭,賈環把裝了他大半身家的木匣子當着史墨的面擱進了櫃底,想要上鎖之時卻被史墨攔住。

一回頭,史墨的眼睛亮如星子,拉住他的手,小聲笑道:“你這樣豈不是明擺着告訴人家這裏面有主人家的細軟在麽,傻!話說狡兔三窟,我奶娘教我藏物件兒要分開,藏在最難尋的夾縫之處或者明面上的東西之中!這樣就算被偷了一處,至少還餘六分剩餘。”說着就遞過來三個用平常鵝黃綢布做的極為簡單的布包來,把銀票放進去,整理平整,這布包的口開在側面偏下,極為不明顯,放在木匣中就好似裏襯似的。

史墨眨巴眨巴眼,笑的極是純良,賈環無奈,只好把銀票拿出來,依着這人重新藏好,他是真不覺得這書院之中會遺失細軟,不過小心不為過,他還指着這些錢買田莊,并為日後計呢。

賈環藏好了,史墨便捋胳膊挽袖子,只見他亦是從包袱中搬出一個木匣子,除了大小,幾乎和賈環的一般無二,但放在一起就像是爺爺領着孫子,大小顯是懸殊。

賈環的眼皮跳一跳,心道不會罷?這巧奪天工的陰沉木機關鎖匣子皆為小舅舅所贈,他當日收到時知道與史墨是一對兒(?)還高興了一場,今日一見,方知小舅舅心眼真正不比針尖大,想來是對因自己之事拖着史墨半月餘不曾去見他怨懑已久……

史墨把那大(!)匣子打開,果然是金滿箱銀滿箱,票子壓半箱。

!!!

史墨亦是瞪大了眼睛,回頭望望賈環,面面相觑。半晌,豆大的汗珠子從臉頰邊落下來——舅舅這也太過了罷!

他以為舅舅給他往荷包裏塞了幾張銀票子是事出有因,方才晏師兄用兩千兩的宿銀難為他倆時他還慶幸小舅舅的神機妙算……結果……他是來讀書的,不是來讓人惦記的!

史墨真心覺得就算他要效仿曾經慕艾名妓杜十娘的浪蕩纨绔,學着人家一擲千金再擲千金多擲千金也是足夠了。

想歸想,史墨心裏還是高興的,雖然銀錢不能代表什麽,但至少是舅舅疼外甥的表現麽!

賈環嘴角抽抽,看着這人對着房梁躍躍欲試的表情,無奈至極,少不得上前抱下已經竄上桌子去目測房梁哪處合适的人來,“你還是把那些……放在這匣子裏去吧,陰沉木堅如鐵石,這匣子的鎖橋機關又巧奪天工,真比他處安全……”

彼時,距離白鹿洞書院數百裏之遙的元府書房中,元澈小舅舅一邊兒品着香茗,一邊兒慢悠悠的想:嗤!白鹿洞書院規矩嚴,賈環那小子要讨好自家外甥必然會想要在周邊買房置莊……只是他想的也太簡單了,白鹿洞書院近處的一個小莊子價錢堪比京城好地段的五進大宅!想當初朱永安堂堂皇孫都買不起,更何況他一個毛沒長齊的小孩子呢?

況且,他元澈的外甥是這樣好讨好的麽?

叫你耍心眼讓他們甥舅二人月餘不見!

(到了小舅舅這,半月就變成了月餘,足見耿耿于懷,心眼針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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