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76熙鳳暗結珠胎

□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葉紹翁

賈琏從馬上下來,随手把缰繩扔到小厮手裏,就急沖沖的往園子裏敢,過了二門可巧被鳳姐瞧見,熙鳳吊梢眼一挑,沖平兒努努嘴。

平兒知機,忙上前幾步,拉住賈琏,口中笑道:“二爺。”

賈琏見是平兒,巧笑嬌俏,扭頭笑道:“好丫頭,又俊了些,爺現下有正經事,且完了再疼你。”

說着就伸手去摸平兒的臉蛋,平兒忙屈膝後仰躲過去,只道:“二爺又說笑,奶奶叫您呢。”

鳳姐在那邊咳咳兩聲,似笑非笑的看着這邊。

賈琏幹笑,幾大步走過來,裝模作樣的作了個揖,“原是奶奶叫我,二奶奶有什麽吩咐,小的刀山油鍋子的給奶奶做去。”

鳳姐禁不住笑出來,嘴裏不饒道:“這麽火急火燎喜氣洋洋的,想是急着去見那相厚的罷?罷罷罷,我也不敢攔二爺,二爺若是真喜歡,領來給我瞧瞧,通房姨娘的,我給擡了就是。”說着,那眼神就特特瞅向平兒。

平兒聽說,故意瞟一眼鳳姐的肚子,嘆道:“哎,那大喜的事情還瞞着人呢,夫妻兩個親睦,就一起拿我這作丫頭的說笑。罷罷罷,我還是去收拾屋子去,不杵着給人逗趣。”

鳳姐聞言,臉上卻泛了一層薄紅,交叉放在小腹上的兩手也微微隆起,似是護着肚子,眼角眉梢全是喜意。

賈琏看看這個,瞅瞅那個,疑道:“你們兩個打什麽啞謎呢?”不等說話,又急忙道:“我是真有事兒,會試放榜,環兒杏榜有名,一會報喜的就要上門了,我得趕緊禀了老太太去。”

鳳姐聞言,喜道:“果真?”

賈琏笑道:“那還有假,你們且走着,我去啦,忙過這些咱們再回房說話。”

鳳姐也不急走了,看着賈琏的背影出身。平兒上前給她緊了緊披風,又從後面墜着的小丫頭那裏拿來手爐,塞她手裏,笑道:“環三爺竟有這樣的出息,真真出人意料。”

又伸手去摸她的腕子,見溫熱熱的才放心,又笑道:“這可是雙喜臨門,要我說,咱們家的小哥兒也是有造化,不然怎麽剛知道他,環三爺就考中了?”

鳳姐喜得用手指去戳她的腦袋,嗔道:“你張開嘴,我看看你的牙齒舌頭是什麽做的,慣回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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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兒不依道:“哪兒有,天地良心,我從來不奉承人。”

鳳姐睨她,“不是說要走麽,怎麽還不快快離了我去?”雙手捧着手爐,“這都四月天了,還用手爐,旁人見了得笑話我嬌貴奢侈。”

平兒趕忙把她的手塞回披風下去,撇嘴道:“誰愛笑誰笑去,只別叫我瞧見,我瞧見了別指望我嘴裏說出好話來。”又笑:“奶奶別攆我,若為着奶奶我早走了,我啊,是為了我們的小哥兒,為這,奶奶再攆我我也是不走的!”

鳳姐眉開眼笑。身後着四五個小丫頭,主仆倆在回廊下慢慢踱步,理也不理園中那些婆子丫頭打量猜忌的眼神。

賈琏喜氣洋洋的進了上房,不但幾個妹妹在,且連王夫人、新上任的寶二奶奶寶釵也在那裏,圍着賈母敘家常,逗樂兒。

一見他來,其他姊妹還好,只站起來略略叫聲“琏二哥哥”“哥哥”,獨寶釵,卻得正經行禮叫:“琏二伯。”。

賈琏瞟她一眼,點頭回禮,臉上神色淡淡的,扭頭又笑道:“老太太大喜,二太太大喜。”

因着寶釵過門成了王夫人嫡親的兒媳婦,王夫人對着鳳姐這個侄女兒就大不如前,便是管家的權利也明裏暗裏剝奪來給了寶釵。先前二房雖從榮禧堂裏搬了出來,可大老爺賈赦卻沒搬進去,且大太太邢夫人的确上不得臺面,理不了家事,故而依舊是鳳姐管家,王夫人在後頭攥着,本來這也使得,畢竟是大房的媳婦掌着家;可寶釵上個月過了門子後,王夫人便放權給了她,倒擠兌的熙鳳手裏只剩下些雞毛蒜皮的事務,老太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并不發話,礙着王夫人是長輩,賈琏夫妻兩個只能心裏憋氣的很。

賈母愛寶玉,也疼賈琏鳳姐,多少有些補償的意思,這幾人待他們夫妻二人極親昵,聽到賈琏這樣說,便從小榻上支起身子,笑道:“喜從何來?琏兒快說來叫我老婆子高興高興。”

“朝廷公布了杏榜,環兒大名在列!已是貢士了,等些時日過了殿試,老太太就有個進士孫兒了!”說着一揖到底,擡臉笑道:“這豈不是天大的喜事兒?二老爺已知了,命孫兒快馬來給老太太、太太報喜。”

聽聞這話,廳中個人面色個個不同,探春亦喜亦悲,怔了一會立刻拿眼去打量王夫人和老太太神色,繼而便低頭不語;迎春溫柔一笑,也是不說話;惜春是十二三歲的大姑娘了,她是東府的姑娘,與賈環并不熟悉,臉上倒沒甚變化,坐在那裏等老太太、太太說話。

王夫人笑容一頓,唇角耷拉下來。

寶釵連忙輕輕用手碰了碰她的帕子,起身笑道:“給老太太賀喜!恭喜太太!”衆姐妹都忙起身同賀。

賈母面帶笑容,眼裏滿是複雜,稍稍一頓,才笑道:“環兒是個有出息的!”看一眼王夫人,又道:“好好好,環兒有出息,日後也能給他哥哥襄助一二。”“琏兒,你弟弟的喜事,二老爺那裏想來忙得很,那你快去幫着去!只一樣,再忙也不能忽待了你媳婦,我聽見可是不依的。”

賈琏應下,走出上房時回頭看一眼,晦澀不明。

至晚間,賈琏才閑下來回房歇息。從窗戶往裏頭看,發現鳳姐坐在暖閣裏,平兒臨窗做針黹,主仆兩個有一搭無一搭的說着話,情景極溫馨美好。

“奶奶還管那些勞什子作甚,好好把身子養好是正經。既然她愛給她的親媳婦,奶奶正是躲了清淨呢,要我說呀,不管比管好,奶奶往常多操了多少心,白擔了多少名去!奶奶只管瞧着,寶二奶奶可不是那麽實心的人,像你什麽都擔着,等着罷,有她難為的時候。”

賈琏揮退小丫頭,自己打簾進來,“你們主仆說什麽悄悄話兒呢?”

“二爺回來了。”平兒忙站起來,鳳姐卻依舊半歪着不動彈。

賈琏笑着去招她,只見鳳姐笑意盈盈的,眼裏水潤水潤的,拿着賈琏的手貼上了自己的小腹,含羞帶怯的低頭。

賈琏初沒反應過來,繼而大喜,連話都說不好了,“這,這!這,真的?真的有啦?!”

鳳姐點頭,羞道:“是。已請大夫瞧過,一個半月了。”

又道:“小日子遲了好些日,我也沒放心上,我的小日子慣常不準,是平兒這丫頭經心,非得請人來瞧,才知道有了。”

平兒跪下,“賀二爺大喜!奶奶大喜!”

賈琏哈哈大笑,立馬扶着鳳姐叫她躺下,捂嚴了毯子,對着那肚子又摸又親的折騰半晌,才抽空看一眼平兒,“好丫頭,不枉你奶奶疼你!”

平兒又笑着道:“先前有大姐兒的時候,奶奶一開始是又吐又嘔心,這回倒安安靜靜的,我也有幾個弟弟妹妹,也知道這懷相不同男女便不同,奶奶肚子裏保準是個哥兒!”又說,“常言道酸兒辣女,我前兒才說奶奶倒變得愛吃酸甜口了呢,這一瞧,原是根子在這裏呢~”

一番話說得賈琏無比開懷,鳳姐心裏也熨帖,賈琏自覺這麽些年來再沒這樣高興過,就要大手一揮,要遍賞他們院裏上上下下。

鳳姐連忙攔住,給平兒使了個眼色,平兒忙掀簾出去,親自守着門兒,叫他們兩個說私房話去。

“怎麽了?”賈琏攬着鳳姐,不解道,“爺賞他們,因他們侍候的二奶奶好,二奶奶有了身子,該記一功。”忽作恍然大悟狀,拊手笑道:“二奶奶這是要為咱們兒子儉省呢,是了,得給咱們兒子留下家底,可不能再靡費了,該打!爺怎麽沒想到呢!”

鳳姐推了他一把,面色紅潤嬌俏,看的賈琏心中一蕩,倒覺得往日那些花花草草實在都不如鳳姐來的妩媚。在心裏發願:若是鳳姐能給他生下個嫡子,他便是守着她們娘幾個過日子又何妨。外頭的花草再好,能有鳳姐平兒模樣好?

只聽鳳姐道:“我哪兒有那般小氣,這是好事兒,我自然願意讓奴才們沾沾喜氣兒,可……”說着,就往大觀園方向努努嘴,“那邊剛安定下來,我這就有了,這不是紮人家的眼珠子麽。咱們這個歲數了才又有了這個寶貝,我可得精心着。”

賈琏一怔,嘆道:“是我想岔啦,寶玉出了那事,累得薛家表妹着急忙慌的過了門子,咱們若趕着去說你有喜,不獨二太太那裏,想來老太太也不見得歡喜。”想起素日王夫人的處事,她那些鬼蜮伎倆使出來一點兒,都夠鳳姐喝一壺的,賈琏立時一身冷汗。

“我想着罷,左右現在我閑了,索性把事務都推出去,好好養着,等三個月胎坐穩了再禀給老太太、老爺和太太。二房那裏咱們倒不必特特去說。”鳳姐現在手裏管着的只是些沒有油水的苦累差事,管那些,吃力不讨好不說還得罪人,先前她不甘心,可有了胎又經平兒一勸,倒也放開了心胸。

賈琏點頭,“極是。明兒你也不必出去,我替你辭了去,你好好養着是正經。你有了這寶貝,我心裏也擱下來,咱們日後只管閉緊院門,過咱們自己的日子。”

頓了頓,又道:“我算是瞧明白了,咱們府上這麽些兒孫加一起也比不得寶玉一個金貴。你剛沒在不知道,我去那裏報喜,你說環兒中了春闱,這可是阖府的大造化,可這造化沒落到寶玉頭上,二太太立馬就不高興了,老太太也淡淡的,連個賞錢都沒給下人散,更別說置席面慶賀了,我瞧着直心寒。”

“更別說正月裏出的那事,寶玉身子廢了,二太太哭天抹地的,話裏話外竟是願咱們這作兄弟的帶壞了他,唉,我聽了都糟心,倒是環小子,二太太那指頭都要戳到腦門上也一動不動的。真是!做哥哥做弟弟的,誰還能管到他房裏去?管到他被窩子裏?”賈琏說起來一肚子怨氣。

鳳姐沒聽說過這個,從賈琏懷裏直起腰,柳眉倒豎,“還有這事?!你怎地也不跟我說!”

賈琏連忙把她壓回去,苦笑,“你這炮躁脾氣我還不知道?跟你說了你也只能窩在心裏平白氣壞了身子,還能跟二太太理論去?”

鳳姐冷笑,“我算是明白了,合着我就是個傻子,白給人當槍使了那麽多年,人家連我的苦勞都不記得呢!這還是親姑侄呢,罷罷,我也不氣我自己,遠遠的就是了,以後有什麽可千萬別找我頭上!同是王家的女兒,也有個親疏,想讓我再去求叔叔嬸娘,門兒也沒有!”

賈琏見她氣成這樣,顯然是為着自己受屈,心裏暖暖的,笑道:“好了,好了,賴我,說這個作什麽,白惹你生氣。”

繼而正色道:“這些年我冷眼瞧着,咱們這位二太太可不是能容人的,臉上越慈和,心越狠,寶玉是不大可能有嫡子女了,咱們大房不管有咱們姐兒,如今你又揣了一個,你可當心着點兒!”

鳳姐深以為然,“可不是,貴妃省親那園子說好是給衆位妹妹住着,寶玉要成親,二太太什麽都不說就命妹妹們移出來,可憐都是大姑娘了,還要擠那抱廈裏去。你不說我也知道,不獨二太太心狠,老太太那兒也是偏心沒邊了,我那好姑媽近二年惹出多少事,都成了合京城的笑話了,可為着她是寶玉的娘,是貴妃的生母,每回都輕輕放過去。我再熱的心也凍涼了。”

……夫妻倆說了些體己話,鳳姐便興致勃勃的追問今兒賈環中榜的情形,還把平兒那話學給賈琏聽。

賈琏心裏更喜歡,他小時候不知事,又中了別有用心人的套子,沒好好讀書,被勾搭的五毒俱全,他有了兒子,可不能讓兒子也這樣,需得好好教養,不錯眼的看着,讓他走正道兒。

他忽然想起來,笑道:“說起來,不止環兒榜上有名,那府裏的墨哥兒也中了,名次比環兒還要可前好些。”

這一說倒叫鳳姐想起從前的情景了,因笑道:“說起來那位真真兒是環小子的貴人,我還記得環兒沒和他膩在一塊時,和趙姨娘學的鎮日偷雞摸狗、拈酸掐尖,實在和現在不能比。”

賈琏瞅着她笑,“你還說呢,我可記得那時候你可沒少指桑罵槐,治她們娘倆兒。虧得那時環兒小,他也不是個記仇的。”

鳳姐叫他一說有些不好意思,嗔道:“我那時、那時……哎!後來我不是對他們好了麽?趙姨娘從莊子上回來後礙了二太太的眼,多少回是我幫她把消息掩下去,她才逃過二太太的手段去。還有環兒,他童試時,寶玉病了,阖府沒人敢給他備着,還是我讓興兒在外頭買了暗地裏給送去的。”雖然沒用上,史墨那邊早已給備齊全了。

說着這些,他們夫妻兩個倒有些慶幸,眼看着環兒就是府裏最出息的人來,他們早些年一點子好心,倒結下了些善緣來——他們兩口子也不求別的,只看着環兒讀書好,日後要肯稍稍提點着鳳姐肚裏的哥兒就好。

絮絮叨叨,一時鳳姐又問:“宮裏頭貴妃生下的小皇子眼看着要滿月了,怎的一點風聲都無?”

元春剛剛誕下麟兒,果真是個小皇子,叫賈家好生歡喜,為這,外頭寶玉的傳言也不大有人說了,賈母喜得病都好了,這幾日又開始叫孫女陪着說話逗樂了。

只是那小皇子身子孱弱,聖上不大喜歡似得,貴妃産子,連去看都沒去看上一眼,中規中矩的給了賞賜便算了,偏生太上皇又病了,榮寧二府也不敢這時候大肆慶賀,老聖人有佯,皇上是孝子,命每月的椒房觐見都免了,老太太她們也進不得宮去。

鳳姐忽然想起這個,故有此一問。

賈琏鎮日在外頭行走,知道的到底多些,面上有些憂慮:“有傳言說小皇子生下的時辰不好,太上皇剛病他就生了,這是星宿不利,相沖的緣故。也不知道聖上信了多少,可眼看小皇子洗三都只是簡簡辦過去,恐怕滿月禮也盛興不起來。”

賈家出身的貴妃誕下皇子,鳳姐自然是高興的,可高興過後一想,卻多出許多憂慮來:且不提這小皇子日後造化如何,便是他長大了照料母族,顧念賈氏一門,可貴妃畢竟是二房所出,小皇子自然是偏幫那邊的。若府裏大房二房和睦,二太太是個容人的,她也沒這個憂愁。偏生大房和二房素有嫌隙,面和心不合已久,二太太對大房襲爵耿耿于懷,貴妃生子後更是露出這榮國府都是寶玉的意思,鳳姐怎能不多想呢。

這貴妃生子,于他們大房是福是禍還真是難說。

把這念頭給賈琏一說,賈琏腦子一熱,把心窩子裏死壓着的話也倒了出來,他道:“你後宅婦道人家,有些事不清楚。我擔心的可不止這一樣!牛、柳、陳、馬、侯、石和咱們寧榮這八個國公家,再加上南安、北靜、西寧、東平四異姓郡王,哪家裏沒往宮裏送過女孩兒,除了咱們家貴妃,其他不是落選另嫁就是在宮裏作個低位份的嫔妃,連浪花兒都沒濺起一個來!老爺小時是太祖母膝下教養的,也受兩代國公爺的喜歡,一次他醉了說胡話,正讓我聽見,老爺說什麽‘國公爺那時說四王八公同氣連枝,就是幾代女孩兒肚子都不争氣,沒生下個龍種來,要不然…’吓得我臉都黃了。這話也成了我的心病,這回貴妃産子,我私底下注意着,你道怎樣?”賈琏嘆口氣。

鳳姐臉白白的,伸手打他一下子,“怎麽樣?你倒是說呀!”

搓了一把臉,賈琏苦笑道:“還能怎樣,你別看面上他們只送來那麽些賀禮罷了,可私底下當家立戶的爺們兒來過幾次了,也見過老爺,也去過東府珍大哥哥那裏過!回回都是偷摸着,不是密謀些什麽還能是什麽!要不然我以往和珍大哥哥那樣好,如今怎麽也不去那府了?幸好咱們大老爺也就醉後胡謅兩句,輕易連院門都不出,要不然我這心裏……唉!還有,咱們家老太太多久不出去赴宴了?可貴妃生了孩子她病好了就立馬往各府去參加宴席。”

賈琏愁眉苦臉:“當今有多愛重端肅親王,就沒個人不知道的。要是小皇子早些年出來,興許還有那麽些可能,可如今端肅親王都多大了?便是我這混日子的都知道皇上屬意他作太子,端肅親王又不是無能的,不只東北西北兵權握在他手裏,暗地裏的權勢有多大誰能知道。我就怕那些人腦子發熱,惹出些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鳳姐臉色煞白,死揪着賈琏的袖子不放,把賈琏唬了一大跳,後悔自己說出來這些吓着她,忙向門外喝道:“平兒,快去請大夫來!”

平兒聽見,哐啷進門來,看一眼鳳姐就要往外沖,被鳳姐喝住,“平兒,回來!”

又白着臉兒對賈琏道:“我沒事,一口氣岔着了,這都戍時末了,二門早就落了鎖,興師動衆的可就瞞不住了,也不好解釋。平兒,給我倒碗水來。”

平兒早就捧着一碗熱熱的水過來。幸而白天請來的大夫留了安胎的方子,平兒早去抓了藥來備着,服侍鳳姐喝了水,趕忙去小廚房煎一副藥來。

鳳姐喝了藥,慢慢平複下來,賈琏才松口氣,幸而鳳姐的肚子始終沒痛。

賈琏不敢再說什麽,唯恐再驚着她,便命熄了燈,叫平兒去外屋榻上守夜,他摟着鳳姐歇下了。

鳳姐卻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忽而小聲道:“最好随也別來打咱們的主意!”要不然可別怪她心狠,她愛權勢富貴,卻更想她們一家子好好的,大姐兒和肚裏的哥兒平平安安的長大!

“為着咱們哥兒和大姐兒,咱們總得好好謀劃謀劃,思量思量。”賈琏忽然出聲。這才發現他原也沒睡,睜着兩只眼睛直直瞧着帳子頂。他本也以為他這輩子興許也像寶玉似得,不會有嫡子了,他素日裏行事那般沒有章法,原也有這個原因,本來麽,他到這個歲數,別說嫡子,就是庶子都沒一個,他心裏未必沒有怨恨鳳姐的意思,是以,夫妻兩個才漸行漸遠。

這會兒鳳姐肚子裏有那麽個小人兒,能日後給他摔盆扶靈,能撐門立戶,他心裏便有了使不完的勁兒,以前那些得過且過的想法一下子都抛到腦後去了。原本他發現了那些事情,雖然忐忑,但還抱着能過一天好日子就過一天,随他們去的意思,可現在他得為兒子、孫子想!

……

這一回杏榜,史墨和賈環赫然在列,且名次都在一百名以內,叫元舅舅很是松了口氣。

只這兩人待遇截然不同,史墨雖分出了保齡侯府單過,可元小舅舅為他阖府歡慶,賞盡府中上下不說,還親自去放了一挂炮竹,之後拉着朱親王酩酊大醉,商議好待他過了殿試便祭告先祖;賈環這一邊呢,賈政雖然高興,卻也不敢違了賈母的意,賈母的意思是宮裏老聖人貴體有恙,貴妃和小皇子身子嬌弱,大肆慶祝反倒不好…雲雲。反而賈母與賈政說過話後,賈政便把賈環叫去書房,命他和睦兄弟、扶助嫡兄。

賈環什麽都沒說,他的心腹小厮平安唯恐他傷心,還變着法子憋出幾個笑話來逗樂。賈環搖頭笑了:“行了,你這猴精的小子,別杵我跟前了,去你墨大爺那裏通個信,叫他這幾日別過來這府裏,有事兒只管使人叫我出去。”想了想,又道:“來回都避着人,啊。”

政二老爺和這府裏的這般作态,倒更定了賈環的決心,他想着:不都說他藏奸麽,他便是真藏奸又怎地。是,他賈環就是為了自己的前程富貴,背棄了家族,他做得出日後便也不懼怕人說。他賈環就是自私又如何,為着那人,為着待他好的元小舅,便反了這藏污納垢、奸害人命的賈家的天去!

史墨收到信兒,叮囑賈環好生準備着殿試。會試他們兩個都在一百名之前,只要殿試發揮的穩當,一個進士出身是跑不脫的。尤其是史墨,這回竟然考出了超水平,進了頭二十名,虧得這回科舉元小舅沒擔任任何職務,聖上又盯得極嚴密,要不然日後有人知道這甥舅倆的關系,難保不會诟病元小舅徇私舞弊。

元小舅自身也得意的很,他外甥果然是偏着他們元家長得,像保齡侯史家,那就是一屋子蠻夫,上五代也沒出過正經讀書人!元小舅舅鄙視武夫之色忒溢于言表。

從來都任武官,掌軍權的端肅親王朱大舅,摸摸鼻子,一把扛起某人,關上門去讨論這個蠻夫問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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