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作品相關(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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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不知道大到什麽程度。”顧雲羨道,
“您要自己暗中想辦法麽?”
顧雲羨想了想,搖搖頭,“不了。如今既然陛下主動攬過了這件事,還是先看看他的手段吧。我若是貿然出手,被他知道了反而不好。”
柳尚宮點頭,她本來也是這個意思。
顧雲羨起身,看看被裝飾一新的含章殿,忽然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其實何必如此費心?反正這個地方,我也住不了多久。”
視線投向遠處,在含章殿以東的方向,她看到墨色的屋頂,飛翹的屋檐。氣勢恢宏,端的是引人注目。
那是,長秋宮。
皇後的寝宮。
她曾經在那裏住過兩年,如今心存一志,一定要重新回去。
哪怕是為了她的孩子,她也絕不能輸。
右手撫上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她眼神冷漠,裏面有着不惜一切的堅毅和決絕.
大駕回宮的次日,陛下召集群臣在宣政殿舉行了朝會。在談完各種要緊的軍國大事之後,複立皇後的事情終于被提了出來。
這個曾在永嘉三年被反複讨論的話題再次出現在衆人面前,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激烈争論。
和上次一樣,禮部尚書宋齊依舊是反對複立的那派,而贊同複立的那邊則以禮部侍郎許平以及禦史陳良為首。雙方各自帶了一批言官,引經據典地展開論戰,直吵得臉紅脖子粗。
皇帝雖然早已打定了主意要讓顧雲羨複位,這會兒卻扮起了中立,每天坐在宣政殿的龍椅上,認認真真地聽兩派人物闡述各自的觀點,還煞有介事地點頭思考,十分虛心受教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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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明面上中立不代表他無所作為,在應付諸位大臣的同時,他暗中給左相徐慶華下了吩咐,命他去引導那部分态度含糊的朝臣,讓他們支持複立。
他這個舉動起了不小的作用。
永嘉三年的時候,左相是周世焘,雖然其當時困于崔朔的彈章而不敢過分插手,好歹也是反對複立的。如今左相換成了徐慶華,明着是北黨領袖,卻暗地裏附和皇帝的意思,自然給他的對手造成了不容小視的打擊。
那些态度暧昧的朝臣本就是存了觀望的心思,如今見左相似乎也在支持顧氏,便漸漸倒向支持複立一派。
宋齊眼看着朝臣們越來越多站到他的對立面去,自己身邊的幫手越來越少,簡直是怒不可遏。
本着一貫認真執着的風格,他連夜給皇帝寫了一封近萬字的奏疏,從禮教道德、倫理綱常各個方面論述了複立之事的不可行,聲情并茂,簡直讓人擊節贊嘆。
然而這封精彩的奏疏呈上去之後卻沒有收到他預期的反應。據說皇帝花了兩盞茶的時間讀完了它之後,随手便扔到一旁,唯一的評語只有兩個字,“詭辯。”
聽到這個消息的大臣們一愣,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家這位陛下一貫最痛恨別人跟他講大道理,如今宋齊弄成這樣,搞不好就适得其反了!
也許陛下一開始是中立地看待此事,如今被宋齊一刺激,沒準就覺得支持複立一派很有道理了?
就在各方勢力忐忑不安的時候,皇帝忽然降下旨意,擢升元充儀顧氏為正一品賢妃,執掌鳳印。
這個消息一出,朝野一片嘩然。
一開始大家還以為這是皇帝選的折中的做法。就好比永嘉三年的時候,朝中一部分要求複立顧氏,一部分則要求将其處死。如此極端的兩個态度,讓人不知如何是好。
那一次,皇帝在反複權衡之後,最終決定将顧氏封為婕妤、留在身邊。兩邊各退一步,都沒什麽異議。
難道,陛下是打算将同樣的事情再做一次?
賢妃乃四夫人之一,顧氏若到了這個位置,就成了如今後宮的第一人,執掌宮務兩年有餘的毓昭儀都将再次居于她之下。
但即使如此,妾就是妾,位分再高,依然不是皇後。
衆人心裏也明白,按照這個趨勢,顧氏過個幾年多半仍要複位。但只要她這個孩子是在居妃位時生下的,就不能算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将來在論及儲君的時候,別的皇子依舊有機會。
只要拖過這十個月,各派勢力就都能多一絲希望。
如果陛下真的這麽做,那些反對複立的人也能勉強接受。
還沒來得及高興,另一個消息又傳了出來。禮部詢問陛下冊妃禮要如何舉辦時,那邊輕描淡寫回複了四個字,“一切從簡。”
看似無關緊要的四個字,內裏透露的信息實在太多。
陛下如今愛重顧氏,她的冊妃禮怎麽也不可能草草了事,大張旗鼓、隆而重之才是合理的情況。
可他說,一切從簡。
他會這麽做,只有一個解釋。
冊妃禮不重要,之後還有別的機會來彰顯他對顧氏的重視。
都已經是四夫人了,更高規格的儀式,也就只能是那個了。
封後大典。
在想明白這個之後,衆人忽然醒悟過來。所謂先封賢妃,不過是陛下給他們的一個臺階。
他已經決定了要複立皇後。可他們這些反對複立的人鬧得太厲害,他不想他們失了面子,所以給他們一個暗示,讓他們自己先收手.
中書省的朝房內,崔朔獨自坐在窗邊,自己跟自己下棋。
杜清推門進來的時候,他一局棋正進入收官階段。
“怎麽就你一個人?”杜清笑吟吟道。
崔朔神情平靜,“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麽時辰。差不多都出宮了。”
“那你怎麽還在這裏?”杜清笑道,“大家都走了,你一個人待着有意思嗎?”
崔朔放下最後一枚棋子,微笑起來,“我若走了,你這一趟豈不是撲了個空?”
杜清在他對面坐下,“你知道我會過來?”
“今日陛下降了那樣的旨意,你自然會過來找我。”崔朔淡淡道。
他一說起這個事情,杜清的神情立刻變得嚴肅了。
今日一大早,冊封賢妃的聖旨便曉谕前朝後宮,下午的時候,那句“一切從簡”的話也傳了出來。對于陛下的心思,大家也都了然于胸。
“當初你讓我去游說許平,我還有些猶豫。如今看來,你崔如璟果然是神機妙算、從無失手!”在确定四下無人之後,杜清才輕嘆道。
在茂山的時候,崔朔讓他做一件事,說對他有好處。他後來私下詢問才知,他居然讓他去找禮部侍郎許平,請他出面奏請複立。
他原本是有些猶豫的。
雖說如今顧氏很得陛下的寵愛,但她到底是被陛下親口廢掉的,陛下如今是什麽心思誰也不知道。再加上如今顧氏身懷有孕,她複不複位已不單單是誰當皇後那麽簡單,更關系到儲君大位的歸屬。
自己貿然摻和進此事,難保不會毀了大好前程。
可最終還是崔朔說服了他。他想了想去,以崔朔那麽聰明的腦子,怎麽也不會做自尋死路的事情。再加上他本就不是膽小怕事之人,投機取巧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做了,當初能從禮部調去吏部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奉承對了陛下。
他決定賭一把。
許平與他有不淺的交情,拉他入夥并不怎麽困難。然後許平在明處,他在暗處,再加上諸位言官,終于挑起了這場轟轟烈烈的論戰。
如今,陛下的态度終于明朗,是他期待的結果。只要顧氏成功複位,自己與許平便都是促成這件大事的功臣。不僅能在陛下面前得個好印象,還能在皇後和未來太子的心中記一功。
這實在是大獲全勝的一仗。
想到這裏,他心裏又是欣喜、又是感激,對着崔朔道:“如璟你放心,陛下面前我一定會提你的功勞的,絕不會讓你白謀劃這一場!”
崔朔笑着搖搖頭,“不必。”
“不必?”杜清有些驚訝,“你是說,不用告訴陛下這些都是你做的?”
崔朔颔首,“我不過是提了個建議,後面的事情都是你做成的。實在算不得什麽。”
杜清想說話不是這麽講的,當初若不是他說服了他,他又怎敢冒此大險?可轉念一想,崔朔這人脾氣一向有些古怪,興許他還有別的考慮吧。
他不再多言,只道:“既然如此,改日我做東,請你好好喝一杯。如璟你可一定要賞臉。”
崔朔笑道:“如此便再好不過了。”
杜清得了他的承諾,心滿意足地告辭。崔朔看着杜清的背影,心裏輕輕一嘆。
哪裏需要他告訴陛下。從一開始,這就是他與陛下一起演的一場戲。
他還記得那天晚上,皇帝将他召到儀元殿,漫不經心地問他,“若朕現在想立一位皇後,如璟你可有辦法找到人來完成?”
他立刻懂了他的意思,“陛下是說,找個人來代替您挑起此事?”
他輕輕颔首。
他沉吟片刻,“臣鬥膽請教陛下,您想立哪位娘娘為後?”
皇帝微眯雙眼,片刻後方道:“自然是朕的妻子。”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那聲音頗有幾分纏綿溫柔。
他沉默了一瞬,微笑道:“自然。臣能夠為陛下尋到人,來完成此事。”
後面的事情便全是他們一手策劃。
因局勢微妙,皇帝不好從一開始便表明自己的态度,所以決定明面上保持中立,任由兩邊勢力各自對抗,在暗中引導局勢的走向。等到支持複立一派的勢力占上風之後,他再降下冊封賢妃的旨意,徹底亂了對方的陣腳。
明明再有不到兩年的時間,便是他們推行新政最好的時機,皇帝卻仍要在這樣的時候分心去折騰複立皇後的事情。
而他身為新政的另一個重要參與者,本應開口阻止他這麽做。可最終,他卻選擇了和他聯手,将不利的影響減到最小。
這般費盡心思,只是為了可以讓那個女子得到應有的尊重,還有快樂。
她也好,她的孩子也好,都不應該受一絲的委屈.
顧雲羨冊封賢妃的典禮在三月十七舉行,阖宮嫔禦按照宮規全部出面觀禮,除了身懷六甲的明修儀以外,無一人缺席。
儀式并不隆重,沒有折騰太久便結束了。禮官退下之後,顧雲羨身着賢妃的朝服,立在堂上接受衆人的跪拜。
毓昭儀為首,後面跟着泠淑媛、莊貴姬、柔婕妤、定慎儀等人,阖宮妃嫔齊齊在她面前跪倒,稽首長拜,“臣妾參見賢妃娘娘,娘娘大安。”
顧雲羨看着毓昭儀的流雲髻,想起她上一次在她面前這般俯首跪拜,還是她當皇後的時候。
如今兩年多過去了,她終于找回了曾經的威嚴。她終于不用再在任何女人面前低頭。
微微一笑,她慢慢道:“可。”
衆人起身,顧雲羨看着大家各異的神情,沒有說話。
雖說冊封賢妃的聖旨早就下了,但當她真的重新成為六宮之首,這些女人還是有些不适應。
不過沒關系,她們很快就會習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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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尚宮走到顧雲羨雲羨身邊,用衆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說:“奴婢已命人将賢妃金印送去了含章殿。”
顧雲羨點點頭。适才冊妃禮上,她從禮官手中接過了封妃聖旨、賢妃金印以及金冊,作為正式受封的标志。那麽大一堆東西,禮成之後她自然不可能一直端着,順手便交給了柳尚宮,讓她去處理。
“不過,陛下的聖旨中還提到說讓娘娘執掌鳳印……”柳尚宮似乎有些猶豫,“皇後金印自永嘉二年起便一直存放在椒房殿,娘娘可需要奴婢去為您取來?”
此言一出,衆人都忍不住豎起了耳朵,毓昭儀的面色尤其難看。
皇後金印作為中宮權力的象征,一貫是不允許妃嫔染指。她打理宮務兩年多,也沒敢起半分觊觎之心。
雖說陛下如今打算複顧雲羨的位,可她到底還不是皇後。這般早早地将鳳印握在手中,簡直是……
顧雲羨想了一瞬,搖搖頭,“不了。鳳印向來不出長秋宮,本宮也不好壞了規矩。不用去取了。”
“可陛下……”
“陛下那裏,本宮自會去說。大人不用擔心。”顧雲羨淡淡道。
“諾。”柳尚宮道。
處理好了這件事,顧雲羨轉頭看向衆人,微微一笑,“如今禮也成了,諸位妹妹不用再待在這裏陪本宮,可以回去歇息了。”
衆人忙道不敢,柔婕妤道:“今日是賢妃娘娘的大日子,臣妾等自然得與娘娘同樂才是。”
“大日子麽?”顧雲羨聞言笑了笑,“算不上。連陛下都吩咐了無需鋪張,你們也不必拘泥于虛禮。都散了吧,留莊貴姬陪本宮走一段就行了。”
她這麽說了,大家自然不敢再說要留下,紛紛行禮告辭。
泠淑媛最先離開,接着柔婕妤、定慎儀、夏芳華等人也走了。毓昭儀盡量得體地朝顧雲羨笑了笑,“既然娘娘想清靜清靜,臣妾也不好再打擾。臣妾告退。”
顧雲羨似乎不知道她心裏的波瀾起伏,只淡淡道:“退下吧。”
這話裏的輕慢讓毓昭儀忍不住咬牙。
直到衆人全部離開,顧雲羨這才與莊貴姬一起沿着小路朝含章殿走去。
宮人随在她們身後三尺的地方,聽不清她們的談話。
莊貴姬笑意吟吟,“臣妾還沒恭喜賢妃娘娘呢!前陣子看前朝鬧成那樣,臣妾還擔心來着。還好陛下聖明,沒有被讒言蠱惑,決定要複立娘娘了。”
顧雲羨一笑。前段時間,這宮裏提心吊膽的人不止她一個。雖然明面上瞧不出來,但她可以确定,毓昭儀和明修儀一定都有讓各自的母家暗中出力,阻撓複立。
可惜如今早不是中宗朝,再無累世公卿的世家大族,妃嫔的母家對朝堂局勢根本起不到決定性的作用。
不想再談這件事,顧雲羨笑道:“陛下自然聖明。”忽然反應過來,“你從前不是都叫本宮姐姐嗎?怎麽突然生分起來了。”
莊貴姬道:“從前是從前,如今娘娘身份不同了,眼看就要複位中宮。臣妾不過是個正三品貴姬,與娘娘之間懸殊太大,叫姐姐實在不合适。”
顧雲羨想了片刻,立刻明白了莊貴姬的心思。
尹繁素這個人,一貫恪守妾妃之德,對自己這個曾經的主母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冒犯。當初會答應叫她姐姐不過是因為她那會兒身份尴尬,叫娘娘不合适。後來她雖然有了位分,但與她的差距一直不大,加上也叫習慣了,便沒有改口。
但如今,自己陡然從從二品的充儀晉升為正一品的賢妃,更有不日便要複位的架勢。這樣的情況下,莊貴姬便又開始糾結了。
顧雲羨對這個屢屢雪中送炭、對她忠心耿耿的女子十分感激,不希望在這些小事上與她生分了,于是故意笑道:“繁素你這話是在暗示本宮,你如今的位分太低,得升一升嗎?”
莊貴姬萬萬沒料到顧雲羨會這麽說,忍不住驚道:“娘娘誤會了,臣妾斷無此意!臣妾在這宮中,所求不過是自己和阿杭都能平安、娘娘能夠一切順遂,臣妾沒那麽大野心……”
“本宮知道你沒有。”顧雲羨道,“你對本宮的忠心,本宮也一直看在眼裏。”
見莊貴姬吶吶不語,她輕聲道:“我知道,繁素你一直當我是主母、是皇後,但我卻不僅僅當你是一個媵妾。正如你适才所說,你在宮裏在乎的人,除了皇次子便是我。我想不到這宮中還能有幾個人會這般想。這份情意,比什麽都珍貴。”握住她的手,她誠懇道,“所以,本宮是真心拿你當妹妹。無論将來會怎樣,我們都是好姐妹。”
莊貴姬愣愣地看了顧雲羨許久,忽然掩面低頭,竟是哭了。
顧雲羨無奈道:“繁素你都是當母親的人了,怎麽還會為這種小事掉眼淚?”
“臣妾……臣妾是沒想到。”莊貴姬甚少在人前這般失态,緩過來之後也有點不好意思,“臣妾沒想到,姐姐居然會這般待我。原來,在這宮裏也能碰到真心的姐妹,如同在閨中一般。”
她這廂感嘆不已,顧雲羨卻因為她的話想到了另一個地方,“說到這宮裏的好姐妹,咱們倆可不能算最久的。泠淑媛和明修儀才是頭一對。”
那樣相扶相持、彼此回護的姐妹情,曾一度讓她羨慕不已。
莊貴姬聞言想了片刻,惋惜道:“那兩人從前确實是姐妹情深,甚是難得。不過,如今已經鬧翻了。”
顧雲羨想到那一日在溫泉宮的雪地裏,明修儀朝着泠淑媛怒吼,說她居然幫着自己這個外人。
“她們真的不再來往了?”她問道。
“真的。”莊貴姬道,“臣妾聽說,這陣子鹹池殿可鬧騰了。明修儀三天兩頭發脾氣,宮裏的下人都快受不了了。若是泠淑媛還在她身邊,一定不會任由她這麽破罐子破摔下去。”
确實。陛下最不喜女子暴戾鬧騰,明修儀只消再這麽鬧一陣,就再也不會有挽回陛下的機會了。
看來,泠淑媛是真的和明修儀一刀兩斷了。
确定了這一點之後,顧雲羨忍不住困惑。
她們為什麽會鬧成這樣?
“臣妾聽說,她們兩人這回,是泠淑媛先發作的。”仿佛明白她心頭的困惑,莊貴姬道,“似乎是泠淑媛受不了明修儀到處樹敵、永不消停,所以決定跟她分道揚镳。”
這個說法倒是符合兩人的性格。
顧雲羨回憶道:“她們是在溫泉宮鬧翻的,也就是說,導火索是因為我的事?”忍不住蹙眉,“明修儀算計我,所以泠淑媛膩煩了,不願再搭理她?”
“應該是這樣。”莊貴姬颔首。
顧雲羨終于發覺哪裏不對了,“泠淑媛和明修儀本就性子不合,一個孤高一個跋扈,硬湊到一起遲早會有一方忍不下去。所以,她們在任何時候鬧翻都不奇怪。但,她們不應該因為我的事情分開。”
莊貴姬一臉困惑,“為何?”
顧雲羨輕聲道:“因為說來說去,我與明修儀之間,還是我對不起她居多。她雖對我諸多算計挑釁,卻到底沒有危害到我的性命。可她的孩子……即使不是被我直接害死的,也和我有莫大的關系。”
莊貴姬一愣。
顧雲羨繼續道:“明修儀要對付我,有最充分的理由。泠淑媛即使不支持她,也不會因為這件事情氣成這樣。”
莊貴姬終于明白了她的意思,輕吸口涼氣,“泠淑媛會因此與明修儀鬧翻,除非……”
顧雲羨眼眸黑沉,“除非,當初的事情,另有隐情……”
進入三月之後,皇宮內冰消雪融,春意初露。
顧雲羨卻沒什麽心思欣賞這良辰美景。她與莊貴姬在暗中動了不少的手腳,終于逼得太醫高林主動求見。
見面的地點選在禦花園的水閣之內。雖然在白日,但位置十分偏僻,故而四下并無什麽人。
顧雲羨半倚在長凳上,懶懶道:“高太醫說要見本宮,所為何事?”
高林這段日子飽受精神壓力,夜不能寐,眼睛下方都有微微的青色。此刻跪在可以主宰他性命的賢妃娘娘面前,渾身上下都在輕微地發抖。
深吸口氣,他顫聲道:“臣來向娘娘請罪。”
顧雲羨一臉笑容,“請罪?大人何罪之有?”
高林重重地磕了個頭下去,“臣不該聽從修儀娘娘的吩咐,去薛太醫處探聽娘娘的病情,更不應該幫助修儀娘娘,當衆抖露您的秘密……”
“哦,大人說的是這件事啊。”顧雲羨恍然大悟,“如果是為了這件事,那麽不需要了。大人不過是聽吩咐辦事而已,怨不得你。況且你雖然手段有些不磊落,但從頭到尾也沒說半句假話。本宮怎敢怪你?”
高林微微擡頭,看到她似笑非笑的目光,心頭顫得更厲害。
如果說一個月前他還心存僥幸,如今卻已經清楚地明白。這位賢妃娘娘看起來溫和客氣,動起手來卻是絕不會手軟的。
明修儀已經沒希望了,自己若再不尋一條退路,就真的要和她一起完蛋了!
橫豎都是死,還不如奮力一搏,也許還能尋到一線生機!
想到這,他終于豁了出去,毅然道:“臣還有一事要禀報娘娘!”
顧雲羨以手支頤,漫不經心道:“說來聽聽。”
高林看着顧雲羨,慢慢道:“明修儀的上一胎,其實并不如外面傳的那樣……”
顧雲羨右手不自覺握緊,面上卻仍維持了平靜,“說清楚些。”
“當初修儀娘娘有孕,臣負責照料龍胎。大概在她有孕兩個多月的時候,臣便發覺,娘娘的那一胎先天不足、随時有滑胎的可能……”
水閣內寂靜無聲,微風拂動輕紗帷幕。
顧雲羨沉默片刻,慢慢道:“可本宮聽到的消息是,姜貴姬龍胎穩固、八個月之後定會為陛下誕下一個健康的皇子……”
高林道:“是,這話是臣說的。臣也是沒辦法,修儀娘娘逼着臣為她隐瞞此事,臣若是不答應,就性命難保。”
這話顧雲羨相信。那時候姜月嫦雖然只是個貴姬,但要收拾一個太醫,還是有辦法的。
“所以,即使那時候公儀美人沒有給明修儀下藥,她的孩子也是生不下來的?”顧雲羨問道。
高林道:“肯定生不下來,即使生下來,也活不過三個月。”頓了頓,“不過修儀娘娘并不死心,一面讓臣隐瞞此事,一面命臣暗中尋找救治的辦法。臣還聽說,淑媛娘娘為了此事暗中給母家的親信傳了話,讓他們去民間搜羅名醫。但臣心裏知道,我們無論做多少,都是徒勞。”
朱鏡如曾讓家人去為姜月嫦搜羅名醫,所以,她也是知道此事的。
顧雲羨看着随風搖動的湖綠色帷幕,終于明白了朱鏡如為何會跟姜月嫦鬧翻。
姜月嫦的孩子從一開始就是留不住的。公儀佩的毒與其說是害死了那個孩子,還不如說是幫了她一把。
因為這個孩子,深受聖寵的公儀美人被處死,她這個皇後被廢。而姜月嫦作為孩子的母親,卻非但沒有因為失子而失寵,反而得到了陛下無盡的憐惜。
可恨的是姜月嫦心中明明清楚此事,卻一直對着她擺出受害者的姿态,不斷地将那個孩子的事情搬出來說嘴,博取陛下和旁人的同情。
大家不知道此事的內情,所以也跟着姜月嫦一起,認為确實是顧雲羨對不起她。可朱鏡如清楚這一切,她明白顧雲羨并不真的欠姜月嫦什麽。
所以,她無法接受姜月嫦對她窮追不舍,所以,她徹底對她死了心。
唇角慢慢露出笑容,顧雲羨忽然覺得荒謬。
她牽扯進謀害皇裔之事本就是被人算計,做了順水推舟的幫兇。等她為了此事自責了這麽久之後,卻又來個人告訴她,她這個幫兇其實也做得很冤枉。
那個被她們一起害死的孩子,本來就是活不成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才是大秘密啊!大家都猜到崔郎那裏去了~~~阿笙激動地跳起了踢踏舞!o(*≧▽≦)ツ
接下來大家也能猜到了,姜月嫦進入炮灰倒計時……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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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皇帝諸事纏身,忙得腳不沾地,有時候連用膳的時間都沒有。然而因惦記着顧雲羨母子,他仍是百忙之中抽空去趟含章殿。
不想讓她鄭重其事出來接駕,他事先并未通傳,問明白顧雲羨的所在之後,徑直入了東殿。
她正坐在燈下看一卷書。
皇帝立在不遠處,看着她烏黑的眼和細長的眉,沒有出聲。
昏黃的燈光下,她氣質靜雅,讓人莫名的心安。
本以為她在專注地讀書,走近了才發覺她眼神飄忽,分明是在走神。
伸手抽出她的書冊,果然見她驚訝地擡起了頭。
他笑,“看什麽呢?”
顧雲羨道:“在讀佛經。”
皇帝瞅了瞅手裏的書冊,果然是一卷經書,“禦醫說孕中不宜用眼過度,你還是少看些書吧。”
顧雲羨道:“臣妾知道。柳尚宮和阿瓷成天在我耳邊念叨,我怎麽敢馬虎?”嘟嘟嚷嚷,“不過是偶爾看一看,還被您給逮了個正着。”
她露出一絲孩子氣,讓皇帝忍不住笑起來。
他在她身邊坐下,一把将她攬入懷中,溫柔道:“別不高興,我們大家只是太擔心你了……”
“臣妾沒有不高興。”她道,“臣妾明白,你們都是為了我和孩子好。其實陛下不用擔心,臣妾知道分寸的。臣妾盼這個孩子盼了這麽多年,如今怎麽敢有一絲的馬虎?”伸手撫上自己的小腹,她眼中流露出慈母才有的神采,“臣妾現在唯一的心願,就是他能夠平平安安地降臨到這世上,別的都不要緊。”
她話說得感性,他卻蹙起了眉頭,“別的都不要緊?朕也不要緊了嗎?”
她一愣,俄而啼笑皆非道:“陛下難不成竟吃起孩子的醋來了?”
聽到她的嘲笑,他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自然。咱們得提前說好,将來有了孩子,你也不可以把全部的心思放到他身上,得分出一部分在我身上。”想了想又糾正道,“不對,你應該把大部分心思都放在我身上,只需分給他小的那部分。”
顧雲羨像不認識一樣看着他。
這樣莫名其妙的話他也能說得一本正經,真好意思!
其實不止今日,最近這段時間,顧雲羨已經發覺,皇帝在與她相處的時候越來越幼稚。許多時候,他不再像胸藏機鋒的君王,更像一個小孩子,用盡各種手段去吸引大人的注意。
這樣的他,讓她覺得好笑,又有些不知所措。
見顧雲羨不答話,他以為她不肯答應,加重了語氣,“這是我們的孩子,我同你一樣盼着他平安喜樂。但孩子是孩子,我是我,你不能将我們混為一談。”
顧雲羨垂下眼眸,“陛下這話可不公道。您有那麽多子嗣,早就體驗過當兒女承歡膝下的感受。可臣妾就這麽一個親生的孩子,自然得對他好些。”
他被她的話噎住,悶了許久才地別過了頭,恨恨道:“你就會拿這個來氣我。”
顧雲羨道:“難道不是嗎?”
他懶得理她。
眼眸一轉,她換了一種若無其事的口氣,“算起來,月娘的身孕也有七個月了吧?”
“應該吧。”他淡淡道。
“再過三個月就該生産了,不知道是個女孩還是男孩。”顧雲羨看着皇帝,“陛下希望是個女兒還是兒子?”
皇帝漫不經心,“都行。”
“都可以嗎?”
皇帝思考一瞬,“還是女兒吧。”
“為何?”顧雲羨裝作不懂。
“朕只有阿柔這一個女兒,平常見她總有些寂寞。若月娘這一胎生的是個女兒,倒是可以和她作伴了。”
阿柔是福康公主的閨名,今年已經八歲。
“況且,”皇帝哂笑一聲,補充道,“月娘的心思太大,若生了個兒子,只怕她會起一些不該有的心思。”
顧雲羨看了他片刻,沒有說話。
柳尚宮忽然挑簾進來,道:“娘娘,張禦醫過來了。”
顧雲羨蹙眉,“張禦醫?他怎麽來了?”
“奴婢不知,興許是來給娘娘請脈的?”
顧雲羨搖搖頭,“本宮的胎是薛長松照料的,他雖然是禦醫,卻也管不到這上面。”忽的想到,“不會是明修儀出了什麽事吧?”
數日前,太醫高林突染急病,告了病假。明修儀的龍胎一直是他負責照料,這麽一來自然得找人接手。
考慮到她兩個多月後就要臨盆,這陣子又脾氣暴躁、情緒波動太大,皇帝特意把侍禦醫張顯派了過去,要他認真照拂。
皇帝眉頭微蹙,想了想方道:“讓他在正殿候着。”
皇帝同顧雲羨到正殿的時候,張顯正立在殿中央,一臉憂慮。
見到他們二人一起過來,他忙跪下行禮。皇帝随口讓他起來,扶着顧雲羨在墊子上坐下。
他看向張顯,“你這麽晚過來,所為何事?”
張顯低聲道:“微臣是有事想禀報賢妃娘娘……”
顧雲羨問道:“何事?”
張顯聞言卻沒回答,反而猶豫地看向皇帝。
見到他的反應,皇帝忍不住一愣。
這張顯是侍禦醫,也就是說該聽從他的吩咐,如今卻明顯有話不敢告訴他,這又是怎麽回事?
顧雲羨也看出了張顯的顧慮,試探道:“不然,陛下回避一下?”
皇帝瞪她一眼,轉頭看着張顯,懶洋洋道:“說吧,來都來了,這會兒趕朕走也不太可能了。”
張顯沉默一瞬,“諾。”語氣裏隐有波動,“微臣不是想避着陛下,只是,只是此事乃後宮之事,又與賢妃娘娘有莫大的關系,所以臣才來禀報娘娘。”
皇帝聞言挑眉,“與賢妃有關系?”
“是。”
皇帝神情變得鄭重了一些,“說吧。”
張顯停頓了一下,“臣日前受陛下派遣,接替高林高太醫照拂明修儀的龍胎。因高太醫病得突然,來不及與臣交接相關事宜,為穩妥起見,臣調閱了明修儀這三年的病歷記載,還查看了她的起居飲食清單。然後,臣發現了一個問題……”
皇帝眯了眯眼眸,“什麽?”
張顯忽然再次跪下,重重叩首,語氣裏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