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考核
“啓動十光分半徑內星圖解析,激活能量勢差檢測。”
“開啓2/3能儲設備,即刻執行微分多态徑跡計算。”
“以二團所在坐标為軸心,轉三十七陣列式,三、六團沿标定曲面構築磁網。”
“主艦艇啓動II型崩分打擊,坐标(6781,8720,-979)微型實體星球,一、四、七團輔助建造空間虹吸通道。”
星圖面板以艦隊為中心,迷霧的四面八方停駐着形狀各異、從上到下透露着危險氣息的艦艇陣列。
修長身形伫立于光圈之上,及腰長發落在身後飄飄揚揚。他的眼尾輕擡,白皙指尖輕點半空,指腹落下的地方蕩開一圈波紋。
這名指揮官眉目輕淺,相貌上溫柔得就像是精致瓷器一般,但一身掩不住的病氣,皮膚白得幾乎透明,唇色淡淡。他的眸子很深,如同紫水晶一般好看,其中的情緒卻極為冷淡。
随着命令的下達,整支艦隊随之而動。
與此同時,指揮官冷靜而淡漠的聲音在指揮空間內響起。
“二、五、六團轉十七陣列式,其餘七團依照給定路徑進行防禦撤退。主艦艇能儲設備滿額開啓,斥能偏導護盾開啓,依照多态徑跡全速行駛。”
一艘孤舟抓住敵方力量分散的片刻,自包圍圈特定點全力撕裂沖破,向外駛出。
結束了。
長發指揮官面色平靜,沒有多少獲勝的喜悅。
機器合成聲線适時在耳邊響起。
“恭喜您完美完成……”
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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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初摘下頭盔,沒有繼續聽它未講完的提示聲。
這是他來到十一艦的第五天。
準确來說,是他在艦內蘇醒的第五天。
蘇醒之前,他的記憶還停留在與他人讨論如何處理三艦的能量危機問題上——作為三艦的總指揮官。
換句話說,從那時開始直到五天前在十一艦蘇醒,中間這段時間的記憶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在腦海裏留下一絲痕跡。
十一艦是個什麽艦隊?他不知道。在三艦的航行歷史中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支艦隊。
但他憑借“十一艦”這種以數字命名的艦隊名以及艦隊上主要種族是人類這兩個關鍵信息,大致能夠推測出十一艦應該也是從祖星……也就是地球離開的艦隊。
在三艦之後。算是他們的……“後輩”。
不知哪來一陣涼意,岑初忽然掩住嘴角,用力咳嗽起來。
“咳,咳咳……”
纖弱的身形無力地抵在模拟器械的冰涼金屬杆上。嵌牆柔光照射之下,他的面色顯得無比蒼白。柔細的五指按在胸口,将襯衣揪出一圈褶皺。
一時間,考核間內只剩下他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好一會兒,咳嗽聲才漸漸止住。呼吸緩和,他睜開眼睛,眼裏滿是疲憊。
雙手按住金屬杆,剛撐起一個拳頭的距離,雙臂突然失力,額頭撞擊在金屬杆上,發出沉悶的一聲“嘭”。
岑初:“……”
長發指揮官的嘴角被拉成一條直線,緊緊繃着。
這也是他發現的一件事情。
身體,還是自己原本的身體。
但一向來健康無比的身軀,卻莫名出現了一個大問題。
像是機體性能受到了某種不知名的損傷,頭暈、咳血、畏寒、失力等問題他這四天經歷了遍,但凡多使用點精神力,又或是身體活動大了一些,就會像現在這樣出現各種毛病。
想到這個問題,岑初的心情就變得無比差勁。
緩了好一會兒,他重新嘗試,勉強撐起了身子。
把頭盔放歸原位,岑初扶着座椅慢慢起身,在原地站了半分鐘,腦子裏的眩暈感才稍稍減弱。他邁腳走到旁邊的紋木桌上,端起水杯,仰頭一飲而盡。
他沒去關注剛剛完成的模拟指揮考核成績,目光直直落在房間裏的另一角。
還剩一項考核。
基礎體質考核。
——聽到名字就能提前預料到問題的考核。
考核房內外隔音效果非常好,即使一側整出什麽大爆炸來,也根本不會影響到另一側的有序運行。
數百人圍在指揮考核區的觀候廳中,面前各自浮現着各色的半透明熒屏。觀候廳最前方的牆壁上,實時刷新着考核者的各項分數。他們三五成群,交頭接耳,小聲細數着這一屆的優秀指揮官們。
“這屆指揮官首席肯定是邰詣修,他去年就摸到了二級指揮官的邊,可惜早就定了隊伍,肯定是跟靳峥沒跑了。”
“再往後,有個叫許煌的不知道你聽沒聽過,他的指揮水平挺不錯,我跟他一起出過任務,關系還不錯,如果需要的話……”
“他來找過我們,被隊長拒了。”
肖見傑打斷了身邊主動湊上來搭話的同期生。
“兄弟,雖然我們隊出任務出得頻繁了些,但該認識的同期我還是都了解的。還有,如果你是想要加入我們隊,找我沒用,去找譚哥,他是隊長,他說了算。”
同期生讪讪一笑,“這不是見你們隊除了指揮以外還一直缺名單兵嗎,缺人的話不如讓我來試試?”
“不是缺人,是缺合适的人,”肖見傑拍拍他的肩,“要是你對自己心态有自信,不怕自閉,過兩天我們隊出任務招募散兵的時候可以試着申請一下。可別怪我沒提醒你,要是心态不過硬,別試。”
同期生張了張嘴,顯然是想起了外界流傳的關于譚栩陽小隊的一些說法,一時間有些退縮。
肖見傑暗自搖頭。
不再理會他,注意力重新集中于指揮官考核通知面板上。
“合适的人”,缺啊,可太缺了。
他嘆了口氣。
這時,洪亮的廣播忽然在考核區觀候廳內響起,不少人愕然擡頭。
“恭喜三號考核區、六號考核室的指揮官岑初完美完成模拟指揮考核,分數一百,獲得‘一級指揮官’頭銜,暫列該考核項目全艦第一名。”
廣播回蕩播放,沒有人能打斷它的宣告。
時間,仿佛被按下暫停鍵。
大大小小的交談聲全部戛然而止。
人們震驚地望着中央大屏。
在那裏,早就看膩的排名全部向下移動了一位,在“模拟指揮”列的最上方,刷新出一個無比陌生的名字——
岑初。
肖見傑盯着那鮮亮無比的“100分”,大腦還沒來得及下達命令,雙手就已經舉起通訊儀板,對着中央大屏“咔嚓”一下。
他想都沒想,直接将照片發送給通訊列表第一人。
“草,譚哥,前年的賭約,十萬點數,我們血賺!”
廣闊的高能密屏蔽對戰室中,銀黑兩色相撞在一起,外骨骼裝甲上攜帶的能量刃劍帶着冷沉的光輝,眨眼間交手了十數個來回。
黑色裝甲捉住空隙,微改劍式,在兩次攻擊的間隙提腿一掃,銀色身影來不及防範,受這一擊,流星般向後倒飛而去,重重地砸在對戰室牆壁上。
“嘭!”
牆面以銀色身影砸中的地方為圓心,蕩開一圈波紋。同時,溫和女聲從對戰室四角天花板傳出。
“第七輪格鬥考核結束,勝利者:譚栩陽。”
能量長劍消散,黑亮的外骨骼裝甲各關節處亮起微不可察的暗光,堅不可摧的裝甲像是化作液體,如退潮般剝落脫離,消隐于腰間匣盒。
裝甲脫落,譚栩陽借着對戰室內重新恢複的重力落到地上。
抄起牆邊墨綠色外套随手一披,飒飒衣角将匣盒掩于其中。
譚栩陽直起身子,淩冽眉形令他身上的壓迫感更為強烈。目光掃向牆角縮着掙紮撐起身體的銀色身影,似笑非笑。
“基礎勉強還行,但招式太死板,跟你們隊長一樣的毛病。”
外套青年不緊不徐地走到崔凡宇邊上,手插着褲袋,居高臨下,一身的鋒芒毫不遮掩,氣勢逼人得很。
“怎麽,靳峥人呢,該不會是怕與我對上,改掉考核日期了吧?”
銀色裝甲褪去,青年人面色潮紅,梗着脖子,他最見不得自家隊長被人污蔑,生氣地瞪着譚栩陽:“我們隊長是去處理任務的事兒,同期第一了不起嗎!今年隊長一定……”
“嚓!”
銀色的光在餘光間一閃而過,青年人瞪大雙眼,冰冷的光刃距離臉頰只有一毫米的距離。剩下的話語卡在喉間,大氣不敢喘。
天才單兵俯下身子,壓在耳邊,漫不經心地說:“這話可輪不到萬年老二的隊員來講。轉告靳峥,最多再等他一天,過時不候。要是不敢來,那他就是個廢物、孬種,一輩子也別想在我這洗清印象。”
青年激動之下想要起身,“譚栩陽!你別太狂,就不怕到時被我們隊長打臉嗎!”
他這一動,光刃毫不留情地在他臉頰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傷口。
“嘶——!”
巨大的吸氣聲差點要将所有空氣吸個精光。
“有本事就來啊,正主藏着掩着讓隊員來頂算個什麽事?”
譚栩陽嗤笑一聲,很是不屑。光刃在指尖靈活地轉了兩圈,自然地甩入鞘中。
沒再理會對方,他直起身子,轉身離去。
純白色隔離門從正中一分為二,房內外信號聯通一體。
譚栩陽從對戰室中走出。
此時,對戰室外比他進入對戰時冷清很多,許多熟悉的面孔突然不見了蹤影。
眉毛一挑,譚栩陽直覺艦隊發生了什麽大事。他徑直摸出通訊儀板,光是掃了一眼未讀消息數,這個念頭便确信無疑。
肖見傑足足給他發了17條信息!
肖見傑:人呢?
肖見傑:這前邊幾輪不是一場半分鐘走個場就完事的嗎?
肖見傑:草,錯過了可別說我沒通知你!
肖見傑:阿譚,譚哥,譚隊,怎麽還沒出來?!!
……
肖見傑:[圖片]
譚栩陽原本想罵人的心情在他點開圖片之後消散得一幹二淨,他盯着圖片上極其顯眼的100分以及前面冠着的陌生姓名,頓住腳步。
譚栩陽:來了。
考核室內,除了指揮模拟對戰所需要的儀器設備之外,還存放有數十個樣式不同的小匣子。
匣子都被放在專門的臺子上,旁邊安有小屏幕,顯示它的們一系列參數。而在角落裏,岑初十分費勁地才找到匣子的使用說明文檔。
大概沒人想到,能夠站在考核室裏的人竟會需要查看匣子的使用說明文檔。
而現在,幾個匣子擺放在岑初面前。
他對着這些匣子唯有沉默。
按照使用說明文檔上的說法,這些匣子也被稱為“外骨骼裝甲啓動器”,顧名思義,是用于自動穿戴與收納外骨骼裝甲的道具。
他照着說明文章很快掌握了它的使用方式。
然而……
“檢測到使用者軀體強度尚未達到穿戴該型裝甲要求,啓動失敗。”
無一成功。
曾經被他一度打斷的系統提示聲再次響起,只是這次內容完全不同。
“很遺憾,您的基礎體質考核成績為:零分。将刃兵考核失敗,适應期延長一年,請再接再厲。”
岑初:“……”
他沉默地将匣子們放回原處,披上外套,輕咳兩聲,嘴角抿着向下,無喜無悲。
長發披散在外套之上,岑初雙手插着口袋,走向門口。
參加考核的目的已經達到,通不通過并不重要,再加上他剛剛蘇醒沒多久,很多事情等着要做,可沒有時間浪費到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上。
“滋——”
考核間的房門緩緩移開,岑初擡腳,頓了頓,又放回原地。
一名背頭青年站在房門口,聽到聲響轉過頭來,瞳孔微縮。
身形修長的指揮官站在考核間門口,眉目輕淺,臉頰蒼白唯獨眼角帶着一抹紅,似乎是察覺到他的目光,擡眼漫不經心地向這一瞥。
喉結微動,他下意識地拍了拍身邊人的手臂。
“草,譚哥……”
被稱之為譚哥的男子身材挺拔,墨綠色外套披在肩上,黑色緊身戰鬥服下完美的肌肉線條若隐若現。他的面颌輪廓淩厲,被這一拍,駐留在考核室外電子屏上的目光漫不經心地向岑初掃來。
四目相對,兩股強大氣場毫無緩沖地碰撞在一起。一方張狂嚣張不自斂,一方淡漠冷冽刺人得很。
男子目光中看不出什麽情緒,他揚起下巴一指屏幕,問:“零分,怎麽做到的?”
岑初不覺得這有什麽隐瞞的必要,向後一指,表情冷淡。
“那東西我穿不上。”他說。
男子點了點頭,轉向身旁的背頭青年。語氣平靜:“就這,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