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報告
他的态度一下子就收斂起來。
面對廢物指揮,他的忍耐程度便是負數。多看一眼都覺得是浪費時間。
但要是面對個有些意思、能夠帶給他不同思路的特別指揮,他的忍耐能力便能直接達到自身容忍度的最大值。
所以對于岑初的輕嘲,譚栩陽難得沒有起氣。
他問:“我看你狀态挺不錯,要不我們現在來一把?”
“下次吧,過幾天再說,”岑初輕哼一聲,站起身,斜他一眼,“找我幫忙的機會只有一次,記得想好再來。”
譚栩陽深深地看他一眼。
“好啊。”他說。
兩人收好東西,來到醫院大廳。
他們不論哪一個單獨拎出來都是令人難以忽視的存在,這一并肩走出,立馬吸引來不少目光。
“譚栩陽怎麽在這?沒聽說這兩天他又跟誰起了事啊。等等,他旁邊那人是……嘶,我沒看錯吧,是那位‘一級’?”
“他們怎麽會在一起?雖然早就聽說譚栩陽喜歡換着指揮約任務,但不至于約個沒法出任務的指揮官吧?”
“噓,噓——草,你們小聲點,想被他聽到嗎!”
岑初微微側頭。
說話的人見到他們注意到自己這邊,立馬緊張得撇開頭,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悄悄離開。
“去拿點藥?”譚栩陽問。
Advertisement
岑初說:“不用吧,反正會有送貨員送到家裏。”
“那我先走了,說好的對戰別忘記,”譚栩陽說,“我一般都在訓練區,去那找我就行。”
他轉過身,走了兩步,又回過頭。
譚栩陽雙手插在衣兜裏,看着岑初,問:“你和許煌的對戰為什麽不公開,以你的理論水平贏他應該不難吧。”
岑初面色不變,說:“權限不是我關的。”
譚栩陽眉峰一動,“總不能是他關的。”
這句話剛說出口,他一頓,像是想到什麽。
“我知道了。”譚栩陽突然說。
岑初:?
譚栩陽問:“那你們的對戰錄像也沒有了?”
岑初說:“反正我沒有。”
譚栩陽點點頭,不再詢問,只是提醒道:“訓練區等你,別忘了。”
兩人在醫院外分別。
岑初望着譚栩陽離開的背影,笑意漸淡。
離開主旋體後,岑初就在心裏拟定了一個簡略計劃。
他需要獲取能量,完全喚醒主旋體。
至于如何達成這個目标,是通過談判合作間接達成,還是通過其他手段直接獲取十一艦的控制權限,他都并不在意。
就目前而言,他所需要的則是一個小小的契機。
同時,他需要向十一艦展現出自己的實力,這個度要拿捏好,能夠震懾有心人,又不能表現得太過,以免吓得他們不敢留下自己。
為此,他需要尋找一條足夠可靠的信息來源,以及合适的“切入點”。
一個能讓他把手伸向十一艦權限的“切入點”。
信息、權限,缺一不可。
能夠離開母星來到星空,這支艦隊的信息化水平無須質疑,麻煩的點在于,他并沒有正常的艦網權限,只是空有一個能夠行走的合法身份。不論是将刃兵小隊的出艦任務報告,還是艦內模拟對戰的直播與錄像,都無法依靠自己的身份芯片接觸到。
所以,他需要從原居民的身上下手。
譚栩陽的性子有些傲,從剛剛的接觸來看,內裏是個謹慎多疑的人,直接接觸會很麻煩,并不适合當做第一個下手對象。
岑初在自己認識的範圍內搜索一圈,很快定位到一名小後輩。
那人性子較嫩,行為會受情緒的影響,膽子不小,敢出頭,在指揮道路上有所追求,對權威抱有天然的敬意。
更重要的是,對方心理防線并不高,已經被他輕松擊潰。
選他作為第一個下手對象,再合适不過。
回到住處沒多久,岑初就收到了十一艦高層發來的通訊類技術資料。
這是一份關于量子耦合技術于中距信道斷點重載方面的應用研究報告。岑初大致翻了翻,能夠判斷文章總體沒有作假。
而且,這篇報告的選擇可以說是十分巧妙,作為道歉确實表現了不小的誠意,但就報告本身的科研價值而言無法指望,除此之外的信息價值更是少得可憐。
作為同樣水平難度的技術成果,如果對方能夠拿出一份“中載弦波于核心網系統的優化研究報告”或類似的報告,岑初當場就能依靠報告反推出艦隊網的網絡邏輯組成,從而找到方法侵入權限系統。
想來他們為了找到這麽篇報告資料也是費了不少心思。
涼涼一笑,岑初将報告放到一旁。
安全部部長辦公室內,元安獨自坐在書桌前,副手都被他提前趕出了辦公室,偌大的房間裏只剩下他一個人。
在他面前,橫躺在桌上的通訊儀板豎立地在半空之中投出一面半透明視頻畫面。
元安向來是個不茍言笑的人,作為安全部部長,不論他管不管事,至少往公衆面前一露面,常年微鎖的眉頭和他方正嚴肅的臉型讓人一看就會不自覺地收斂起自己的行為。一身鑲有金紋的白色制服也是打理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茍。
視頻畫面內是一名氣質沉穩的中年男子,這種沉穩是久居高位慢慢沉澱下來的,從他的臉上猜不出任何真實的情緒,他的目光更是将所思所想緊緊鎖住,一分一毫都不洩露出來。當他平靜地望向你時,會帶給人一種深入大海、四面海水用力将你壓着锢着的壓迫感。這種壓迫感十分強烈,卻又無法從源頭猜出原因。
“封禁區裏,是誰讓你擅自行動的?”
他的聲音平靜厚沉,目光也談不上銳利,卻足以讓被他注視的人喘不過氣。
元安張了張口,艱難地回答:“回總司令,是我擅作主張。”
“讓你盯人,你就是這樣盯的?”總司令又問。
“是我沖動了。”
元安低頭,認下錯誤。
總司令沒發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元安內心思緒轉了幾圈,還是覺得不甘心,咬着牙擡起頭,說:“可是總司令,如果我不這麽做,我們根本無法準确評估這個外艦人的危險性!根據當時捕捉到的立方體艦艇能量波動,對方的科技水平至少高出我們一整個大層級,對能量的轉化和利用效率更是遠遠超出我們預估!”
他說得有些激動,嚴肅的面頰上泛起潮紅:“即使當時攻擊沒有轉向,也根本不會對他的生命造成太大影響,可即使這樣,他還是調動了立方體艦艇的能量。”
“他這是在威脅我們,根本沒将我們的力量當回事!!像他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收歸納入十一艦,危險系數太高了!如果不對他進行嚴格監管和限制,保不準他會做出什麽事來!”
總司令十指交叉,放在下颌。他平靜地問:“我是司令,還是你是司令?”
元安的激動情緒一滞,逐漸冷靜下來。
他低下頭,沉聲回應:“是我莽撞了。”
“莽撞?你知不知道這次事情讓我們陷入了多大的被動?”總司令問。
元安急忙辯解:“總司令,如果是科技報告的問題,這我可以解釋!我在選取報告時專門去和顏部長仔細商量過,雖然那篇報告也有不小的科研價值,但在應用上與我們艦隊當下使用的系統模型距離較遠,我認為,就算岑初拿到了它,也很難從中獲得什麽有用信息!”
總司令突然笑了一下。
“元安啊元安,你是想讓我後悔将你提拔上來嗎?他所在的艦隊科技水平至少比我們要高一個大層級。你以為他真的沒有辦法利用這份報告?這都只是你以為!”
元安一怔:“可是,總司令,顏部長也說……”
“顏至?”總司令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他搖了搖頭,“你是真的傻,還是太過小看了你的同僚?他選這篇報告的做法沒有錯,很難找出更好的選擇,但這正是他的聰明之處……他巴不得我們趕快與岑初進行接觸呢。你以為這些指揮官哪個心裏沒有些彎彎繞繞?要真是那麽簡單的人,根本不可能走到現在的位置上。”
他揮了揮手,語氣又恢複古井無波:“算了,總而言之,這件事情全責在你,回去寫份檢讨交給我,然後自己去領罰。”
“……是。”
第二天,岑初來到學校。
艦隊只有一所學校,位于艦艇二層中部地帶,以軍事為目的進行培養,從性質上看算是軍校,就他上次的親身體驗與了解來看,學校在規章制度與作風上倒比較自由。
這幾天恰是艦隊一年一度的集中考核時間,除去參加考核的,還有許多有了正式隊伍想來挑苗子的人,人流量比平時大上許多。
高挑指揮官踏入校門,一對單兵恰從邊上走過,兩人就某次任務的行動方案争得不可開交,音量大得五十米外都能清楚聽見。
“這次任務可是我們一次性湊齊青翼裝甲III型點數的最好機會!按我剛才說的那樣行動,成功概率少說也有70%!”
“放屁!60%概率頂天了,就算我們能完成這項任務,隊裏會出現多大傷亡還不一定呢!!”
“不是,你說說我這方案哪兒不行了!我跟你講……”
說話之人争辯的聲音突然卡殼,腦袋不由自主地随着眼角餘光中突然出現的一名長發男子向後轉動。
隊友還在喋喋不休,發現好友突然沒了聲音,惱怒地想要喊他回神,話沒來得及說出口,目光也捕捉到了一抹亮色。
“嘶——”
争論聲悄然消逝在空氣之中,兩人毫無發覺自己的注意力被悄然挪走,兩顆腦袋齊齊跟着轉動。
岑初對周圍人的頻繁側目視若無睹适,他不緊不慢地從人群中自若穿過。
他來到前兩日參加考核的那棟大樓。
大樓分作兩層,考核區在二樓,一樓則是模拟區,對外開放,用于指揮官與單兵之間的模拟對戰訓練。
模拟區的模拟對戰默認公開,供其他人學習參考,四周牆上的大屏幕上排列直播着每一間模拟場內的對戰現場。
模拟區有許多桌椅圍成圈,不少人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四周,大屏幕的底下,則是分有一間間密密麻麻的小房間,專為對戰者們提供完全無幹擾的模拟連接環境。
今天模拟區的人不少,四面屏幕上的直播對戰幾乎全是滿的。
幾名年齡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年少女圍成一桌,小聲讨論目前正在進行的對戰直播。不知讨論到什麽矛盾分歧,聲音變得激烈起來,一名少女将通訊儀板推到圓桌中央,筆尖用力地點在儀板上,發出“噠噠噠”的聲音,不停地在上面圈圈畫畫。
他們隔壁桌坐有兩名成年指揮。他們身形稱不上瘦弱,但與單兵相比差別還是頗為明顯。
這兩人也同那桌少年少女一樣讨論着問題,言語間平淡和氣,就像是在商量着日常飯菜。
他們聊到許煌的對戰,剛讨論完兩句,其中一人就不由得感嘆道:“許煌這幾天可真是拼,都兩天了,就沒見他出過對戰場!”
另一人附和,“是啊,昨天找他約球都不去了。你說他該不會是被前兩天的那場對戰打擊到了吧?”
“嘿,但你別說,他不就一直是這麽個人嗎,還記得前兩年他和邰詣修競争最激烈的那會兒,模拟區和訓練區裏每天都是他的身影。”
“那也沒到這種日夜不出的地步吧,你這話說得好像那位一級要比邰詣修還強一樣,哈哈!”
岑初踏入模拟區,就正好聽到他們的對話,與他無意在路上聽到的信息差不了多少。
看來沒有找錯地方。
他找了個空位坐下,附近有有人認出他來,驚訝之下想要上來搭話,卻見長發指揮官向他瞥來一眼,幽紫色的眸子裏不帶一點情緒。這人心下一緊,下意識地腳步回轉,裝作一臉無事發生走回了原位。
岑初不想理會旁人,他掃過大屏幕,很快就在其中找到許煌的身影。
模拟對戰的直播會将屏幕分作左右兩塊,同步追蹤對戰雙方的操作和調動。
指揮官之間的對戰岑初只看兩眼就沒了興趣,轉而将注意力放到單兵間的對戰上。
單兵對戰對他而言吸引力更大一些,畢竟三艦不是單兵制,大多情況下還都是在敵方艦隊中見到的。
考慮到自己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要面對的都是一個個單兵單位,岑初就不由得給他們多分了一些注意力以提前适應。
說起來譚栩陽也是單兵,從別人以及他自己口中得到的消息來看,他還是個指揮副業發展得很不錯的天才單兵。
就是不知道這“天才”程度實際是什麽樣的,有時間找個機會去試上一試。
就在岑初差不多要将在場對戰者們的路子全摸透時,一名青年繃着嘴角出了模拟室。
他的左耳上套了兩個金屬耳環,半長不長的頭發在腦後紮了個小揪揪,眼底一片明顯的青黑。
模拟區內有一塊地方豎着兩面大櫃子,一面分隔為許多小隔間,用于個人臨時儲藏東西。
另一面大櫃子則更像是一個大型透明展覽櫃,從食物到酒水再到各類藥品和小型裝置應有盡有,仔細看去上面還标着不同的價格。
許煌走到售貨櫃旁,伸手按下一個按鈕。
當啷。
許煌彎下腰,再站起時兩指之間夾了一支橙紅色的半透明試管。
“老許!”觀候廳靠近櫃邊的一張桌子邊圍了四五個人,其中一人站起來,朝着許煌喊,“別擱那喝營養液了,過來!整點熱乎的!”
許煌回頭:“不用,忙你們的,我今天……”
他的目光猛然一頓,死死盯住人群後方獨自占了整張圓桌的長發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