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顧熹洗完澡爬上床的時候,已經接近淩晨一點了。
很奇怪的是,明明她在回家之前還瞌睡得要命,這會兒,倒是有些睡不着了。
等翻來覆去的入了夢,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
初見項子深那一年,是在她大一入學軍訓的時候。
三十一二度的燥熱天氣,頂着烈日,顧熹和其他同學一起齊刷刷的站在那裏。
一動也不敢動。
這個教官看起來很年輕,但一身的威嚴。
“我叫項子深,從今天開始,就是你們二班的教官!”
顧熹站在第一排的最左邊,只能稍稍側頭看他。
然後,聽身邊同寝室的女生小聲嘀咕,“熹熹,他好帥啊。”
其實,逆着光,顧熹有點看不清楚這位教官到底長什麽樣。
她只能看到他很高,起碼有一八五?
項子深是臨時被叫來補缺的,原本要來給二班當教官的臨時得了闌尾炎,他便被組織上給派過來了。
美其名曰,要學會多和不同的人打交道。
後來,顧熹發現,總有不少女勇士往這位項教官的身邊湊過去。
那會兒,她正捧着礦泉水瓶子,一飲而盡,壓下喉嚨間的幹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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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承認,他長得的确是挺出衆的,但是,他太兇了。
那些趕在休息時間圍到他身邊問東問西的女生,大多不是他們班的。畢竟,二班的同學,無論是男生還是女生都已經被他給折磨廢了,一點別的想法都生不出來了。
“熹熹,你說項教官好好一個人,怎麽淨不幹人事呢?”
顧熹噗嗤一笑。
說這話的,正是項子深剛來那天,和她嘀咕他好帥的室友。
在無限的站軍姿、跑圈和時不時的蛙跳面前,沒有任何美色可垂涎。
那時候,顧熹對項子深還沒有任何的成見。
他是教官,她是學生。
縱是累的要癱了,不過也就是萍水相逢的十幾天。
只是,後來發生什麽來着……
距離軍訓結束的倒數第三天,所有的人都在掰着手指頭數日子,終于就要看到了曙光。
那天一早,室友大姨媽突然造訪,實在沒辦法,托了顧熹去和教官請假。
顧熹特意比平時提前了差不多二十分鐘到軍訓場地去,卻沒找到項子深。
她明明前幾天還聽到有同學說項教官一般都會提前半小時來的……
轉悠了五六分鐘,她終于發現了站在一棵大榕樹下和人說話的項子深。
他幾乎是背對着她,走近了,顧熹才發現,他對面站的是隔壁班的班長。
一個長相非常明豔的女生。
項子深的聽力極好,早在顧熹還沒走近的時候就感覺到了。
只是,他沒在意。
他更想趕緊把眼前的麻煩解決了。
“這位女同學,我是二班的教官,如果你有任何問題,可以聯系你的教官或者輔導員。”
“另外,要我的手機號碼對你來說沒有任何用處,如果你将來遇到了危險或者困難,直接撥打110更直接。”
顧熹走過去的時候,正好聽到這兩句話。
一瞬間,她頓住了腳步。
她開始猶豫了,是不是不該這個時候過來。
可惜,項子深沒給她任何後悔的機會。
他驀的轉過身來,就那麽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找我還是找她?”
對上他那雙墨黑又冷冰冰的眸子,顧熹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小半步。
“找你。”
項子深雖然對這些少男少女們都沒太上心,但他還是認出來了,這個女同學是他自己帶的班級裏的。
“什麽事?”
睨了一眼還站在項子深身後的女生,顧熹決定速戰速決。
“項教官,段菲她身體不太舒服,今天想請假。”
聞言,項子深懶洋洋的掀了掀眼皮。
“請假?”
說實話,顧熹是有點怕他的。
或者說,班上大多數人都是有點怕他的。
眼下,見他言語淡泊的反問了她兩個字,顧熹抿了抿嘴唇。
“嗯。”
項子深沒應聲,就那麽靜靜的看着面前略顯局促的女生。
半晌,他輕飄飄的開口。
“請假的流程是你不清楚,還是她不清楚?”
顧熹一楞。
“不是,項教官,段菲她聯系輔導員了,但是打不通電話。”
他們軍訓,如果有特殊情況需要請假,是要讓輔導員開假條給教官的,否則,就會算是曠課。
可是,她早上也幫段菲聯系過輔導員了,真的聯系不上。
“要不然,等我們聯系上輔導員,讓她補一張假條行嗎?”
“不行。”
拒絕的話,幹脆利落。
眼看着項子深擡腿要走,顧熹有點急了。
也不管自己內心深處對他的那一絲懼怕了,伸手,便下意識拉住了他的胳膊。
大夏天的,縱是大清早,也沒人穿外套。
包括項子深。
他垂眼看着拉着自己小臂的那只嫩白小手,微微蹙眉。
“項教官,段菲是真的身體不舒服,不是說謊的!”
甩開她的手,項子深眉眼平靜。
“離軍訓還有十分鐘,你們可以去找輔導員要假條。”
“現在,別耽誤我的休息時間。”
看着項子深的背影,顧熹低頭踢飛了一塊腳邊的小石子。
結果,好巧不巧,正好擦過了前面男人的手臂。
她看着他停住腳步,然後回過身來。
“對我有意見?”
他說話的時候微微眯着眼,可莫名的,就給顧熹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她心虛的眨了眨眼,慫慫的往後退了退。
“沒有。”
“不小心的。”
夢境漸漸模糊,顧熹是被鬧鐘的聲音吵醒的。
她坐起身來,略顯煩氣的抓了抓頭發。
怎麽會夢到那麽久以前的事?
大抵是因為,最近遇到了項子深?
說起來,他好像的确沒有認出來自己,應該,早就忘了自己還帶過這樣一班學生吧……
又眯起眼,顧熹揉了揉太陽穴。
不過,好像也是從那天開始,項子深在她心裏就從一個只是有點兇的教官升級成了又兇又不通情達理的虐人狂了。
那時候,她還是年紀小,第一次離開家住校,膽子又小。
除了私下裏罵他幾句,好像做的最解氣的事情就是改了自己的微信昵稱。
酒香。
酒香才不怕項子深。
再過一百年,人們也依舊會說,酒香不怕項子深。
再後來,她逐漸忘了這個人,也沒再在意過自己的微信昵稱。
只是沒想到,隔了這麽多年,竟然又遇到了。
項子深在局裏過夜已經算得上是家常便飯了。
最開始的時候,他就是拖上兩把椅子,大長腿一搭,歪在椅子上湊合。後來,張局遇見幾次,實在是看不過眼,給他弄了張行軍床過來。
慢慢的,也不知怎麽就養出了一種風氣。
刑警隊裏的人,幾乎是人手一張行軍床。經常,大早上有人過來,就能看到幾個人橫七豎八的躺在會議室裏。
小白醒來的最早,抻着脖子往外看。
天已經大亮了。
摸出手機看了一眼,六點多了已經。
窸窸窣窣的爬起來,正要把行軍床折疊起來,就見項子深幽幽看了他一眼。
“老大,我吵醒你啦?”
一個鯉魚打挺,項子深坐起身來。
“沒。”
他也該起來了。
只不過,這一夜,他睡得格外不安穩。
小白清了清嗓子,把折疊起來的行軍床在一邊放好。
“那什麽,老大,我出去給大夥兒買點早飯,你吃什麽?”
聞言,項子深側頭看了一眼還在熟睡的江陽和老李,又收回視線。
“随便吧,你買什麽我就吃什麽。”
說完,他又從口袋裏摸出手機,在微信上給小白發了個200塊錢的紅包。
“買點你們喜歡吃的。”
小白收錢的時候一點都沒含糊。
反正,他們都習慣了,不收還得挨罵。
在這方面,項子深從來不讓他們花錢。他總說,叫他們存着點老婆本。
雖然,他自己也是個單身狗。
不,單身漢。
等小白拎着包子豆漿回來的時候,項子深剛好刷完牙。
看了一眼來叫自己吃飯的小白,胡亂的抹了一把臉,他朝會議室的方向揚了揚下巴。
“去把他們倆叫起來。”
小白得了令,一溜煙跑過去。
得趕緊的,要不包子和豆漿待會兒就涼了。
顧熹進門來的時候,經過刑警隊的屋子,遠遠就聞到了一陣肉包子味兒。
走近了,她正巧對上江陽看過來的視線。
“熹姐,這麽早!”
顧熹微微一滞。
這是叫姐叫習慣了?
“嗯,想把昨天沒處理的事情趕緊了了。”
聞言,項子深也擡頭看了她一眼。
可也就是一瞬,就又低下頭,專注的盯着他手裏的幾張紙。
倒是小白,扭過頭來看她。
“姐,你吃飯了嗎?要不一起來點?”
這會兒見到項子深,顧熹忽然又想起昨晚的夢,竟然覺得有幾分不太自在。
眼尾一彎,她朝小白笑了笑。
“不用了,我吃過了。”
卻不曾想,小白已經走了過來,用另一只沒拿包子的手把她拉了進來。
“姐,信我,這家包子巨好吃。我一氣兒能吃6個。”
顧熹看了一眼桌上擺着的一大袋包子,有些咂舌。
男□□頭大的包子,他們買了這麽一大袋子回來?
小白也沒再給顧熹推拒的機會,腳尖一勾,一把椅子就滑了過來。
“熹姐,你嘗嘗!”
包子已經遞到了手邊,顧熹只好接過來。
只可惜,還沒等她咬下去第一口嘗嘗是什麽味道,就被打斷了。
“項隊,有人來報案!”
一屋子的人,吃包子喝豆漿的動作紛紛停滞住。
項子深一擡眼,看向站在門口的人。
“什麽案子?”
來傳話的人三言兩語大概表述了一遍。
顧熹一眯眼。
失蹤案。
倒是項子深,驀的站起身子。
“報案人還在嗎?”
報案的是個看起來年歲很大的男人,但實際一問才知道,他不過才五十歲出頭,只是生活過早的磨白了他的頭發。
項子深把昨天那個死者的照片拿給男人看。
“認識她嗎?”
男人以為項子深在讓他認女兒,他撥浪鼓似的搖頭。
“警官,這不是我女兒。”
項子深當然知道死者不是他的女兒,畢竟,死者的家屬昨天他們在确認身份之後就聯系上了。
這會兒,他左手拿着昨天那個死者的照片,右手拿着老伯失蹤女兒的照片看了半晌,忽然在心中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你們看看,這兩個女孩像不像?”
江陽第一個竄過來,拿着照片反複看了好幾遍,随後搖頭。
“老大,她倆年紀看起來倒是相仿,但是感覺不像呢。”
項子深眉頭深鎖。
他不是覺得這兩個女孩長得像,而是……
“她們兩個看起來都屬于清純挂的長相。”
昨天那個女屍雖然臉上帶着妝,但依然不難看出來,她的底子非常好。若是換上一身校服,說是學生也有人信的。
聽到顧熹的話,項子深挑眉看她。
是的。
他看着這兩張照片的時候,就總有一種相似的感覺。
這也是為什麽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正巧此時,有人來敲門。
“項隊,通過天眼發現那個失蹤的女孩昨天下午在西城城門那邊出現過,但是再往西就查不到了。”
西城城門是古時候留下來的,飽經風霜僅剩殘垣,雖說是遺跡,但除了對這方面格外感興趣的人之外,平時很少有人特意去看。過了西城城門,就算是安城城區與郊區的分界線了。
“再往西去,我記得是不是有個村子?”
江陽點頭。
“是,羅溪村,我有個同學家就是那兒的。”
音落,他反應過來。
“老大,咱要過去看看嗎?”
項子深的确是想去看看。
他總覺得,這個失蹤的女孩,許是和昨天發現的女屍有關系。
“小白你跟我一起去,江陽你和老李帶幾個人,繼續去查王曉的社會關系。”
王曉是昨天發現的死者的名字。
得了令,幾個人立刻準備分開行動。
适時,顧熹看着項子深開口。
“項隊。”
項子深回頭看她。
“我想和你一起去。”
見項子深沒應聲,顧熹又往前走了幾步。
“如果……我是說如果,真的有什麽情況,我可以第一時間勘查。”
當然,如果什麽事都沒有,那是最好的。
昨天留下的工作,她可以等回來的時候加班做,現在,她更關心這個案子,更關心,那個女孩。
半晌,項子深低低的嗯了一聲。
“走。”
作者有話說:
啊~站軍姿簡直是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