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扒着一雙吊眼盯了大半天的各種監控視頻,老趙終于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和趙芊擦肩而過的那個男人的蹤跡。

拿着老趙列出來的單子,江陽立刻就和小白分頭出發了,把監控拍到的那男人出入的場所都跑了個遍,最後,總算是确定了身份。

Rik,中文名李哲,是那個圈子裏還挺有名氣的化妝師。

李哲被傳喚到安城分局的時候,他依舊還戴着一頂深灰色的棒球帽。

坐在詢問室裏,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

問到他和第二個被害人趙芊的關系時,他一臉淡然。

“趙芊?她給我當過試妝模特。”

試妝模特?

江陽一臉不解。

“平時進組拍戲,一般給主要演員定妝之前,我都習慣找個臉型和演員差不多的去嘗試不同風格的妝容。”

“8月15號那天傍晚,你在哪兒?”

那天,是在監控裏看到他和趙芊擦肩而過的時間。

李哲沉默了好一會兒。

“15號……15號那天下午我去了一趟B大,也是想找試妝模特,不過沒找到合适的。哦,說起來,那天我在B大附近見過一次趙芊,但當時我急着趕路,就沒和她多說話。”

“具體的時間我記不清了。”

江陽和小白默默對視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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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當天的監控視頻上看,因為角度的問題,他們只能看到他匆匆在趙芊身邊走過,甚至沒有任何動作,也看不見他到底有沒有開口說話。

“那17號你又在哪裏?”

那天,是趙芊遇害的日子。

顯然,17號好像離得近了些,李哲并未多做回憶。

“那天上午我去見了新劇組的制片人,下午身體不太舒服,一直在家裏。”

“有人能證明嗎?”

聞言,李哲随意的向後一靠,聳了聳肩。

“沒有,我一個人住。”

“不過,我家裏客廳有監控,或許可以證明。”

接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李哲可以說是“對答如流”,有停頓有回憶,但就是看不出一絲異常。

關于趙芊,他的确是說了一些事,但關于王曉,江陽和小白幾乎就是一無所獲。

從頭到尾,他都是一臉誠摯的表達,“我接觸過的人很多,對這個名字實在是沒什麽特別的印象。”“如果警官先生說她之前在酒吧工作,那我可能是見過的,但是,你也知道,那種地方的人,大多都是萍水之交,我總不會買瓶酒還要記住人家的名字吧?”

拿着筆錄給項子深看得時候,江陽還在感慨。

“老大,你猜我問他為什麽一直戴帽子的時候,他怎麽說嗎?”

對上項子深的眸子,江陽癟癟嘴,“他居然跟我說怕陽光。多好笑,他是吸血鬼嗎,還怕陽光,他咋不說他怕十字架呢!”

顧熹最近這段日子一直很忙,總算,是有一天能接上陳珊的邀約。

一起去食堂吃午飯。

陳珊挽着她往外走的時候,恰好,李哲從詢問室裏出來。

幾乎是迎面而來。

只是,李哲的帽檐壓得很低,顧熹幾乎看不到他的眼睛。

擦肩而過的一瞬間,顧熹忽然頓住。

她能感覺到他看自己的目光好像有點奇怪,而且……

再猛的回過頭去看時,李哲已經走遠了。

倒是陳珊,被她突然的動作吓了一跳。

“怎麽了?”

顧熹默默搖頭。

只是,吃飯的時候,她還有些出神。

食堂忽然喧鬧起來,擡眼,顧熹注意到是刑警隊的幾個人也來吃飯了。

項子深剛好端着餐盤在找位置。

然後,在與她隔了一條過道的側前方坐下。

只是,顧熹收回目光的瞬間,忽然掃到項子深小臂上那道淺淺的傷痕。

那道傷痕就像是一把鑰匙,忽然打開了她腦海中一直困惑的事情。

她想起來,她今天果然不是第一次和他見面。

她第一次見到他,應該是來安城分局報道的那天,暴雨中她躲進那家便利店裏,她注意到他是因為,他頸間的抓痕。

抓痕,青草香,羅溪村……

片刻,顧熹慌慌放下手裏的勺子,對一臉懵的陳珊說了句一會兒幫她收拾一下之後,就快步走到了項子深的面前。

“項隊!”

項子深對面的江陽正舀着一勺白米飯塞到嘴裏,顧熹這突然的一聲,差點讓他噎着。

“咳咳咳……熹姐,你這有……有謀殺嫌疑啊……咳咳。”

顧熹只朝他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轉頭,她又看向正端着湯碗的項子深。

“我現在要去一趟殡儀館,需要車。”

她記得,王曉的家屬有要求,在抓到兇手之前不能對遺體有其他的處理,現在趕過去,應該還來得及。

聞言,項子深眉梢一挑。

殡儀館?

只下一秒,他就放下了碗,利落的站起身。

“走,我跟你去。”

顧熹原本以為項子深會派個人跟她去,沒想到他會自己親自當司機。

不過,這個時候,她也顧不得別的了,抓緊時間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項子深,他自然是知道顧熹一定是發現了什麽,不然,她不會突然要求去殡儀館重新查看受害者的屍體。

一路疾馳,顧熹一直蹙着眉頭。

她記得很清楚,當時第一眼見到紅布下的王曉時的那種震驚。

精致的妝容,修身得體的旗袍,甚至是胭脂色的指甲……

對,就是指甲。

王曉塗了指甲,而趙芊沒有。

但是,最不該塗指甲的就是王曉。

這會兒,顧熹戴上手套,扶起王曉的手仔細觀察。

因着死亡的時間已經有些長了,縱是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冷藏保存,可依舊有些影響。

但是,這都不影響她的判斷。

王曉的指甲一看就是被仔細修剪過的,甚至,修剪的有些過分禿了。

能看出來,胭脂色的指甲油是在修剪指甲之後塗上去的,所以,沒有一絲的痕跡。

項子深站在一旁,定睛看着顧熹,一言不發。

直到,她直起身子摘掉手套。

“有什麽新的發現?”

顧熹看着他,拿起剛剛放在一旁的相機。

焦點對準王曉的指甲,她輕聲開口。

“指甲油裏含有很多化學物質,對孕婦和胎兒的影響都很大。”

她話沒說完,項子深已經明白了。

王曉的一舉一動都已經表明了她是想要這個孩子的,所以,指甲油不可能是她自己塗的。可是……

“她的妝也不是自己化的。”

顧熹已經拍好了照片,眼睛盯着顯示屏放大查看細節,她随口接住項子深的話。

“趙芊沒有塗指甲。”

項子深挑眉。

同一個兇手,還是很有儀式感的兇手,如果美甲是他規劃中的一部分,那他不會給趙芊落下。

又垂眼看了一眼王曉禿禿的指甲,他看向顧熹。

“兇手有不得不給她剪指甲的理由,而且,想要掩飾。”

來龍去脈已經差不多捋清楚,顧熹也不想再在殡儀館裏多待。

因着往事,她對殡儀館有非常強烈的排斥感。

收好東西,她先一步往外走。

“項隊,剩下的事情,我們回去的路上讨論也可以。”

看着她的背影,項子深嘶了一聲。

他怎麽感覺她有種用完他就不管了的意思呢……

怎麽着,她回局裏去的時候不用司機了?

顧熹沒以為項子深還有那麽多的心理活動,站在陽光下,一手搭着副駕駛的車門,她看着一步步朝她走近的男人。

“項隊,今天去局裏做筆錄的男人,我好像見過。”

項子深一滞。

“李哲?”

李哲?

顧熹眨了眨眼。

他叫李哲嗎?

安城最近氣候很不正常,常常前一分鐘還是豔陽高照,後一分鐘就陰雲飄過,風雨驟起了。

這一點,體現在顧熹去安城分局報道的那天,也體現在,這一刻。

她正坐在車上給項子深說自己第一次在便利店遇到李哲的事情,忽然一聲驚雷,打斷了她。

“我不确定那是不是他,但今天我隐約看到他脖子上有一道淺淺的痕跡,他……”

項子深側頭睨了一眼副駕駛上突然頓住的小女人。

“害怕?”

輕呼一口氣,顧熹清了清嗓子。

“不怕。”

她只是被吓了一跳。

項子深默默點頭,“嗯,我想也是,顧法醫怎麽會怕打雷呢。”

顧熹橫了他一眼,沒理他,只接起自己剛才沒說完的話。

“而且,我們去羅溪村的那次,我也見到他了。”

雨點落下,雨刷器開始工作。

項子深适當減緩了車速。

“羅溪村?”

驀的,他腦海中忽然想起那天顧熹停下來回頭找人的模樣……

“你确定那個是李哲?”

顧熹輕輕搖頭。

她不是百分百确定羅溪村的那個人是李哲,但是,那股青草香,絕對不會錯。

聞言,項子深沒再開口說話,只沉浸在自己的沉思裏。

車廂內陷入沉默,只能聽到車外雨水的聲音和此起彼伏的喇叭聲。

十分鐘後,眼見着雨刷器的運動軌跡越來越快,能見度越來越低,顧熹終于打破了安靜。

“項隊,要不然,我們靠邊停車等等吧。”

項子深原本是沒想那麽多的,要是他自己或是載着隊裏那幾個狼崽子,他自然是急着回局裏的,可眼下忽然聽顧熹這麽說,他還是打開了雙閃。

觀察了一下路況,他慢慢在路邊停下車。

只是,還沒等停穩,項子深就見顧熹解開了安全帶。

“你幹嘛?”

顧熹已經解開了安全帶,向後探身,拿起剛剛放在後排的背包。

只不過,她伸手去拿背包的時候,離得項子深近了些。

鼻尖飄過一股淡淡的花香,具體是什麽花,他分不清楚。

是……洗發水的味道?

顧熹是有點餓了,中午在食堂的時候,她光想事情了,基本就沒怎麽吃,後來,幹脆放下飯碗跑出來了。

這會兒忙完了,覺得肚子空。

眼看着顧熹從包裏拿出一盒巧克力,項子深眯了眯眼。

這女人,出門的時候到底在背包裏裝了多少東西……

許是注意到了身邊男人的視線,顧熹徑自掰了一小塊放到嘴裏,然後,順手把巧克力盒遞到了項子深的面前。

“來一塊?”

項子深沒反應。

“你不是中午也沒怎麽吃飯麽?”

說着話,顧熹的手又往前伸了伸。

說起來,他沒吃怎麽吃飯,還是托了她的福……所以,給他分享巧克力算是理所應當的吧。

項子深垂眸,看着眼前的巧克力。

“我不吃。”

顧熹挑眉,“不吃?”

待咽下嘴裏的巧克力,顧熹眨了眨眼。

“為什麽不吃啊?不喜歡嗎?不過,我朋友家的旺財也不能吃。”

旺財……

抽了抽嘴角,項子深蹙眉。

這名字怎麽聽都不像是人類的名字呢?

轉瞬,顧熹又晃了晃手腕。

“真不吃?不甜的。”

她音落,項子深動作利落的掰了一塊扔在嘴裏。

他感覺他要是再不吃,在她心裏應該跟那個什麽旺財就差不多了。

十五分鐘後,雨勢漸小。

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項子深睨了一眼正在盯着窗外出神的女人。

“顧法醫。”

顧熹扭頭。

“咱們能走了嗎?”

顧熹剛才是聽到有人叫自己,下意識的回頭。這會兒,反應過來,她看了一眼一輛一輛從他們身邊跑過去的車子。

“能啊。”

聞言,項子深發動車子。

倒是顧熹,滿眼詫異。

總感覺項子深問這句話怪怪的,一點都不像他的風格……

等兩個人回到局裏時,雨已經徹底停了。

江陽第一個沖過來。

“老大,熹姐,是有什麽新發現嗎?”

顧熹指了指項子深,“問他。”

她還得趕緊去準備送檢材料。

項子深也沒耽誤工夫,立刻安排了人去24小時監控李哲。

剩下的幾個人,随着他讨論案情。

現在,雖然李哲有很大嫌疑,但是他們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而且,至今還沒有發現李哲和王曉有什麽交集。

更重要的是,項子深一直在思索一個問題。

為什麽王曉的屍身被完好的保存在冰櫃中,而趙芊的卻被随意的丢棄在玉米地裏?

如果是對一個追求完美的兇手來說,這很反常。

“老大,和王曉發生關系的人查到了。”

只不過,那人交代的方式,着實有些上不得臺面了。

“他還不知道王曉已經遇害了,我跟他說的時候,他立馬就吓得坐地上了。”

嘴裏還不停地念叨着和他可沒關系。

江陽當時也覺得挺好笑的,就是那種,潛意識裏,就覺得王曉遇害這事兒的确和他沒什麽關系,但他肯定也不是個什麽好人。

果然,不出五分鐘,那人就全都老實交代了。

“我,我和她原來是在酒吧認識的,但是不太熟。後來……就前段時間,我們在天長路頭上那家肯德基遇到了,她一個人,我就和她聊了一會兒。”

“警官,我真不知道她懷孕了,孩子不是我的!”

他是第一次和她發生關系。

而且,他也沒給王曉下安眠藥,他是從哥們那兒弄來了點助興的東西,在床上,他不喜歡木頭人。

“完事兒之後,我還給她留了一萬塊錢。再往後發生了什麽,我真不知道了。”

又問了些相關的細節,江陽便懶得再理會那慫貨,手一伸,就給扭送到了別的同事那兒。

“強.奸.犯,處理一下,這是筆錄。”

項子深聽完江陽的話之後,眉頭緊蹙。

“你帶人去那混賬玩意兒給王曉留錢的附近查一查,看有沒有李哲出現過的蹤跡。”

隔天一早,顧熹才一只腳踏入安城分局的大門,就聽到裏面吵吵嚷嚷的。

好幾個人竟然不顧及場合,就在這裏推推搡搡起來。

直到中午在食堂裏,她和陳珊正巧聽到幾個人在讨論早晨的事情,才算知道了個大概。

“就沒見過打架打到我們刑警大隊來的。”

陳珊啃着可樂雞翅,眼巴巴的看着顧熹。

“熹熹,他們說的事兒你知道嗎?”

顧熹嗯了一聲。

應該,就是她早上來的時候碰到的那夥兒人吧。

不過,這種事,也沒什麽大驚小怪的。

之前,她還見過在殡儀館裏打起來的家屬,那真真是驚天地泣鬼神……

“不過,最神奇的還是這些人報警的理由,不是因為打架,說是詐騙?”

另一個人又接過話頭,“光詐騙還好說了,報警的那夥兒人說是因為配陰婚呢!”

“可不是麽,小趙做筆錄的時候都有點懵了。”

陰婚?

這兩個字落到顧熹和陳珊的耳中,陳珊正好咽下嘴裏的菜。

“陰婚?這都什麽年代了,咱安城還有這封建迷信?”

倒是顧熹,手裏的筷子一頓。

陰婚?

她忽然想到這段日子自己接觸的兩個受害者。

妝容,旗袍,大紅布……

猛地擡起頭,她正巧對上項子深的視線。

項子深是過來找人的,好巧不巧也聽到了這段對話。

上午的時候他不在局裏,倒是不知道這件事,這會兒乍一聽到,瞬時蹙起了眉頭。

“報警人在哪兒?趕緊給我找回來!”

他忽然冷冷一聲,吓了剛剛正在一邊閑聊一邊吃飯的幾個人一跳。

“行……行,項隊,我這就去把人帶回來。”

項子深大步流星的離開食堂。

他們盯了李哲兩天了,一點進展都沒有。

那厮看起來太正常了。

可偏偏是這種正常,才顯得格外反常。

眼下,這個聽起來好似沒有任何關系的案子,他卻覺得是另一個突破口。

眼看着顧熹忽然端起餐盤往外走,陳珊趕緊吐出嘴裏的碎骨頭。

“哎?熹熹,你不吃啦?”

顧熹着急去追項子深,匆匆和陳珊點了點頭,就把餐盤送到了回收處。

項子深是在辦公室門口被顧熹叫住的。

他回頭看她,滿眼都寫着有話快說。

“項隊!我覺得,那個陰婚的,可能和王曉和趙芊有關系。”

項子深雙臂抱胸,垂眼看着她。

顧熹以為他覺得自己在随便說說,她又往前走了兩步。

“王曉和趙芊死前的裝扮,很可能不是因為兇手獨特的儀式感,而是因為他需要用她們牟利。”

所以,她們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看起來無比得體。

只有得體,買家才會滿意。

項子深故意擺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也朝顧熹近了近。

兩個人之間,不超過三十公分的距離。

微微仰頭對上他的眼,顧熹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小半步。

“項隊不相信我?”

項子深緩緩開口。“相信。”

畢竟,他也是這麽想的,否則,他不會火急火燎的讓人去找報案人。

不過……

“然後呢?”

然後?

顧熹清了清嗓子,別開眼。

“然後……然後就是你們的事了。”

她又不是刑警。

項子深默默點頭。

稍稍向前傾身,他與她平視。

“那就感謝顧法醫的高見了。”

項子深轉身進了辦公室,顧熹還楞在原地。

說話就說話,靠那麽近幹什麽……

還高見,陰陽怪氣的。

作者有話說:

熹熹:我幹嘛?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項隊:咳咳……你有這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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