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傳情

南漪莊內院有一畝水塘,水塘引後山溪流活水,終日甘冽澄清,是以莊內女子清晨或是登臺表演之前,倚垂柳畫柳眉袅娜,照水鏡人比花嬌羞。

丹青穿過長廊,朝着女子嬉鬧的方向走去。

“樂姐姐的舞跳得可真好,他日定能名動四方。”

“可不是,沒看見臺下的男人個個眼睛發直,像極餓狼,恨不得把樂姐姐給吃了。”

“嘻。美人兒,給爺笑一個,乖乖的伺候爺,有的是你榮華富貴。”好端端的蘿莉音裝的怪裏怪氣,食指勾起女子的下颌,咧齒笑道。

“呸,不學好的,看我怎麽治你……”水塘邊上笑鬧成一團。

丹青沿着水塘邊走了過去,一群淺綠色舞衣女子衆星拱月般擁着一個水藍色水袖長裙的女子,方才驚鴻一瞥看的不太真切,現在近看,确實是美人。

丹青上輩子、這輩子見過的美人也算多。上輩子香港小姐、澳門小姐,影視明星等等,這輩子看到的以桃花眼和千枝為代表。桃花眼美則妖,深刻的是一雙勾魂攝魄的眼眸;千枝的美則如風,本身來去無聲,只有事物因它有聲才顯出它的存在,千枝也是如此。

而這個水袖舞衣,現下還是含蓄的,會因姐妹言語的挑逗而臉紅,還有一份沒被世人玷污的純真。若用花比喻,她和白梅很切合。可丹青覺得這個女子是一朵尚未含苞待放的罂粟,等到花蕾出現,妖嬈豔麗關不住。罂粟經過落紅才能結出飽含毒汁的果實,他日遭情傷,這個純真的女子就會像罂粟花瓣飄零,結出惡果送與他人嘗嗎?

舞女又嬉鬧一會,才有人發現站在一旁的小丹青。南漪莊人每個階層的人有自己的衣料以及樣式,明眼人一下便能知曉,何況丹青衣裳的緞面料子又是市面難有一見的,自然不是南漪莊內的人,就是不知是郡上哪戶人家的閨女。

“小姑娘,你是迷路了麽?”水袖招手示意丹青來她的身邊。

“有個書生托我送信給你。”丹青遞上一封折好的信,水袖還沒有接過去,倒是先被周圍的女子搶走,急不可耐地念了起來。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信不長,寥寥數字,和書生的落款。

水袖舞衣兩頰飛紅,想奪回書信又搶不過同伴。

綠衣舞裙念完撇了撇嘴,不以為意地說道:“也不過如此,窮酸書生用詩詞盼得美人青睐,求一夜貪歡,天曉時分離去說他日魚躍龍門,衣錦還鄉便八人大轎擡進門,這不是騙小孩的故事麽。若真高中了,可又有誰記得一個地位卑賤的舞女。花言巧語最易迷人心,妹妹,你可不要上當啊。交出的心,可就難收回了。”

水袖舞衣的手尴尬停在半空,想拿不是,不想拿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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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聽過這話,暗自聳了聳肩,心道外面的書生,不是我不幫你,只是裏面的人也想保護自己,既然如此早點回去将軍府找千枝要好吃才是正經。于是說:“我傳信鴿的任務完成了,各位再見。”

她轉身就走卻被人提住衣領,“哎,你不打算跑腿回信嗎?”

“看各位姐姐的樣子,是要回信麽?”丹青反問,本來替書生送信是看在好奇南漪莊的份上,如今溜了一小圈,南漪莊也不過如此,不太像風月之地罷了,反而像是唐時的教坊,教習音樂。

“回,當然回,不僅回,而且還得請你領路帶我們去見見那個書生。”又有一個綠衣搭上丹青的肩膀,轉頭向她的姐妹們提議道。

“好啊好啊。”

“你們……人家公子或許是真心的呢……”水袖弱弱的說,但是沒有人理會。

舞衣們找來筆墨紙硯,笑嘻嘻地讓水袖寫幾個字回信,然後她們好去捉弄書生。

“這不好吧。”水袖為難,但是別的人都不在意,只讓她寫就是,水袖拗不過唯有答應,說待會也得跟去看看。

一來一回也消耗了不少時間,丹青回到前庭,舞臺沒有人表演,前庭的客人自然散去,剩下打掃的仆人和還在等待的書生。

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書生看了回信欣喜若狂,就在南漪莊前庭來來回回地走,晃得丹青眼花。又過了一會,終于消停,問道:“那你可知道姑娘芳名?”

“我帶了人過來。”丹青朝舞臺方向指去,那裏一群姑娘躲在垂下的紗幔後面偷笑。

輕透的紗幔擋不住舞衣們曼妙的身姿,丹青看她們又笑鬧成一團,回頭看了書生一眼,書生只掃了一眼,就低下頭去。

丹青想走,可她又想看下去,看這些女子會怎樣對待書生,真是矛盾,丹青自我嫌棄。

笑鬧一團的舞衣們終于找了個綠衣出來,嘴角啜笑,纖腰盈盈不堪一握,走動随風擺柳,來到書生數步之遙停下福身,“妾身方才看了公子的詩,公子寫得可真好。”

“多謝姑娘誇獎。”書生腼腆一笑,低頭只瞧地上,不敢再看綠衣一眼。

“公子可是不喜歡妾身?還是妾身的模樣不夠好看,入不得公子的眼,所以公子情願看青石地面的藓也不願看妾身一眼。”綠衣撇過臉,泫然欲泣。

不得不說,又漂亮又會示弱的女子,本身就是大殺器,最易引起男人的憐惜。假如這裏是種田宅鬥向,接下來就是三與被三,鬥争和反鬥争的故事;假如這裏是玄幻靈異向,接下來就是蘭若寺的故事。丹青破壞氣氛地腹诽。

“不是的。”像被綠衣吓到,書生後退幾步,還是低頭不看綠衣。

“公子不喜歡妾身,可是妾身喜歡公子呢。”綠衣面有不甘,撒嬌扭動身子撲了上前,抛出最後的殺手锏。誰料,腼腆的書生躲開,讓她撲了個空,她看清書生眉宇沒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反而整個人平靜下來,像深井的水,波瀾不驚。

原來按照她的猜想,書生不過想在南漪莊找個貌美如花的文雅女子,花言巧語換來一夜貪歡,或是走上求包養道路。

“多謝姑娘的厚愛,但小生不能接受,小生喜歡的是那個臺上水袖翻飛的姑娘。雖然跳舞的姑娘如此多,但小生只喜歡她……”想到之前臺上那個水藍水袖,書生目光溫柔,又腼腆起來。

紗幔後又是一陣騷動,舞衣們推出一人,粗使婢女打扮的姑娘踉跄幾步,朝丹青三人走來,婢女左臉黑紫一大塊,似是胎記。

“公子,我家小姐臉皮薄,不輕易見人。敢問公子可有回信的意思?”

聲音清越,剛才好像在哪裏聽過。

送信時,丹青和她們打了個照面,個個都是美人胚子,要是臉上長胎記的,定能第一眼就能看見。丹青打量冒出來的婢女,過了一會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她!

書生怔了一下,又笑了,這回風輕雲淡的笑容後,耳朵紅了。

“今日觀姑娘的舞有所感,小生樂藝略懂一二,想譜一曲送予姑娘,待明日送來,還請姑娘笑納。”

他的眼睛停留在婢女的臉上,眼睛晶晶亮,極為期待婢女的點頭,雖然耳背散發熱氣,心底惴惴不安,但還是很流利地把話說完整。

“我……”婢女正想應下,卻被身邊的綠衣察覺不适,手肘捅一下婢女的腰眼,婢女會意,改口說道:“我替我家小姐先謝過公子了。”

“不客氣不客氣……敢問姑娘芳名?”

“靈犀。”

書生還想多聊幾句,靈犀就被身旁的綠衣找由頭扯回內院。

沒戲可看,丹青打道回府,回将軍府時,正好路過包子鋪,新鮮出籠的肉包,白肚子圓滾滾,填滿了肉餡,蒸熟的白面香味飄入丹青的鼻子,雖然她不愛吃肉包,但味道聞起來還不錯,掂量掂量還是掏出幾個小錢買了兩個包子帶給冉孤生。

管家說拂雲一行人還沒回來,丹青只好先去找冉孤生。

冉孤生和嚴淩餘都在側院,側院是老将軍習武的地方,特地僻出的空地沒有多餘的花草,木樁、兵器架列在牆邊,還有一塊地方是梅花樁。

冉孤生紮着馬步,額角都是滲出的汗珠,雙腿打顫,但是依然堅持沒有偷懶,嚴淩餘練的是槍,八尺木槍對小孩子而已還是武器還是不大趁手,他重複練着出槍和收回的兩個動作。

丹青坐在樹下看他們練了一會,感覺懷揣的包子都溫了再不吃就要涼,便走上前,說:“我給你們帶了包子,一人一個,吃完再練吧。”

冉孤生看了嚴淩餘一眼,嚴淩餘專心致志無視丹青,又看了眼丹青手中桑皮紙包裹的包子,小臉糾結,最終還是沒有動,眼巴巴瞧着丹青的手中的包子。

丹青不是沒有感覺到嚴淩餘的敵意,她稍稍勾起嘴角,腳步輕快來到冉孤生身邊,“嘴巴張開,啊……”

“吵死了!”嚴淩餘停下動作,喝道。“請你離開。”

“嚴淩餘,你是在吃醋嗎?”丹青快速把一個包子塞入冉孤生的口裏,瞪了他一眼,“不要浪費糧食!”

“丹青,不要以為你是客人就可以胡作非為,這裏是我家。”嚴淩餘臉色更加陰沉。“冉孤生,你過來。”

“啧,好心多給你買了個包子,不領情算了。喏,這個給你,姑娘我的零花錢請你吃包子了,不許浪費,不然你對不起被作為肉餡的那只豬,和莊稼地裏農民伯伯辛苦栽種的糧食。”丹青速度把多出的包子塞到冉孤生懷裏,一溜煙跑了。

“嚴淩餘……”冉孤生拿着那只包子,低聲喚道。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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