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澤圖
靜靜注視着不遠處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蛴,齒如瓠犀,螓首撫琴的女子,木允夕心中泛起一陣複雜的滋味。
不得不說,面前的女子對于她來說頗為特殊。
早年誤以為自己傾慕的宸師兄鐘情于她,所以一直不甚待見她。雖然不願承認,她卻是木允夕自幼年起就既羨慕又嫉妒的對象。
見她此時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不知在想什麽,神色是木允夕從未見過的柔和。
一曲終了,木允夕略一沉吟,還是上前撫掌贊道:“顏姐姐好琴藝。”
顏之晴擡眸看清來人之後,起身微微一笑:“木姑娘好久不見。”
木允夕學着對方的樣子淡淡微笑,內心卻不由翻白眼,暗道這個顏之晴從小到大怎麽就這麽一副表情?在她還成天張牙舞爪,任性妄為的年紀時,對方就是這樣一副淡然如水,漠然如冰的樣子。讓她總是忍不住懷疑對方的實際年齡,該不會是一個活了好幾百歲的老妖怪吧?
心中雖然怨氣頗重,但她面上還是裝出一副和善的樣子,打趣兒道:“我看顏姐姐剛才雖在出神,嘴角卻一直挂着笑意,莫不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
聞言,顏之晴淡笑點頭,右手随意拂過琴弦,撥出和諧的琴音。她眼睑微垂,蝶翼般的睫毛投下兩片陰影,更為整個人平添一份嬌媚。
“莫不是心上人?”木允夕狡黠一笑,打算趁機逗逗這天仙一般的人,難不成她也會思春?
顏之晴眼睑垂的更低,更是有淡淡的紅霞泛上雙頰。
這反常的反應,讓木允夕猝不及防地震驚了。難道真說中了?她真的在思春?木允夕吃驚的張大嘴,不由猜測到底是誰這麽偉大,能入了此人之眼。
難道是木宸?如果真是這樣,那只能遺憾地告訴她,對不起,你遲了一步,宸師兄已經被你自己的弟弟拐走了。這樣想着越發覺得她有點可憐。
木允夕恍然回神,發現自己仍舊張着嘴僵在原地,連忙輕咳一聲重新擺出泰然自若之态,慶幸剛才丢臉的樣子沒有被其他人看到。然而這震撼過于徹底,木允夕再沒了和她交談的欲望,草草聊了幾句,便借口有事先離開了。
“姐!”沿着回廊一轉彎看到迎面而來的三人,木梓然換了一件粉色寬擺紗裙,見到她立刻招手高呼。身旁的木宸和顏之祁也齊齊朝她走來。
“你們這是要去哪裏?”木允夕好奇地打量三人,突然想到丸子的問題,盯着木梓然問:“知不知道小雅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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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梓然搖頭,不甚在意地扯着她的袖子神秘一笑:“先別管那麽多,花孔雀要帶我們去看他收藏的寶貝,你也一起去吧。”
寶貝?木允夕皺眉,轉頭看向一旁搖着折扇神情灑脫的顏之祁,懷疑他能收藏什麽寶貝,幾把破扇子?
木梓然沒給她拒絕的機會,直接拖着她一起走。她無奈地跟着,心道反正閑來無事,看看就看看呗。
“你剛才說的那個‘預天仙’真那麽厲害?”木梓然邁着輕快的步子跳到最前面,側頭盯着顏之祁問。
“這我可不知,只是外面傳的神乎其神,說沒有她算不出的事兒。”顏之祁聳聳肩,搖着折扇神色頗感興趣,“各大門派都伸着脖子企圖和她攀上關系。不過可惜,這樣一個妙人兒,卻是便宜了君家那位笑面虎。”說罷,他甚為可惜的搖頭,長嘆一口氣。
“哦?此話怎講?”
“聽說君無翼和這位‘預天仙’早有婚約,是君家上任家主,也就是君無翼他爹親口許諾的。當年訂下婚約時她還沒出名呢,這位前輩也忒有眼光了,啧啧……”
木允夕對君家這位‘預天仙’早有耳聞,因此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等待下文。
木宸輕咳一聲打斷道:“梓然你不要這樣倒着走路,很危險。”
木梓然哦了一聲,悻悻轉身。知道木宸對和君家有關的事情都非常敏感,三人只得十分默契地不再繼續。沉默片刻,木允夕突然眼珠一轉,扯扯顏之祁的衣袖悄聲問道:“知不知道你姐姐有心上人了?”
顏之祁楞了一下,立即反應過來眯着眼睛笑吟吟地把折扇打開擋在面前,微微低下頭湊到她耳邊作出要耳語的樣子,卻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喊道:“我當然知道,不過就是不告訴你!”
正準備凝神傾聽的木允夕被他一喊,倒抽一口氣,随即瞪着眼睛對他怒目而視。
顏之祁得意地輕輕搖起扇子,更添了幾分神秘感。對上其餘兩人投來的好奇目光,不由嘿嘿一笑侃侃而談。
原來顏之晴九歲的時候意外走失,不巧在荒山中遇上一只修出靈智的虎妖。虎妖見她小小年紀不僅長得白白嫩嫩,而且體內靈氣充沛,不由起了歹心,欲将她吞噬。小顏之晴哪裏見過真正的妖物,更是因為年紀尚小,整個人吓得僵在原地幾乎暈過去。眼看虎妖血盆大口臨近,一到白光轟然砸下,瞬間将虎妖擊昏在地。
小顏之晴驚訝地看着翩然落在身前的白衣男子,一時間竟忘記了哭泣。白衣男子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柔聲安慰幾句,将她送至家門之後便離開了。
自此之後,顏之晴一直未能忘記那抹白色的身影,她多年來一直穿着與那時相似的衣衫,時常一個人回到當初相遇的地方等候,期待能再見那人一面。
“原來如此.”木允夕恍然大悟地點頭,原來是這麽一出俗套的英雄救美。不過她真沒想到,看似比誰都冰冷無情的顏之晴竟如此執着。
言語間,幾人已經走進一出別致的庭院。顏之祁在前領着幾人拐進南邊的院子,推開左邊的廂房做了個請的姿勢。
木梓然仰頭盯着門上的匾額皺眉:“天璇閣?什麽意思?”
“天璇乃北鬥七星之一,我這院子共七間房,拟北鬥七星之形而建,自是要以星辰命名。”顏之祁潇灑地搖着折扇笑道,神情頗為自豪。“不僅如此,我這院子還會随着季節的變化而變化呢。”
“啊?”木梓然環顧四周,發現四周的廂房的格局确實有些奇怪。“怎麽個變法?”
“天樞、天璇、天玑、天權為鬥身,玉衡、開陽、搖光為鬥柄。鬥柄指東,天下皆春;鬥柄指南,天下皆夏;鬥柄指西,天下皆秋;鬥柄指北,天下皆冬。”
木允夕盯着匾額旁若無人地念叨了幾句,頗為不屑的說道:“你所謂的變化,該不會就是随着季節把匾額換來換去吧?”語畢良久都未得到回應,她轉頭,發現包括木宸在內的三人全部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幹什麽?”木允夕皺眉。
“你、你怎麽知道的?”木梓然努力合上嘴,結結巴巴的問。
“所以說,年輕的時候還是多讀些書好。”木允夕無奈的搖頭,雲淡風輕地說道。
“你沒資格說我!”木梓然臉一紅,氣哼哼的率先沖了進去。
“果真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顏之祁收起意外的目光調笑道:“不過你可說錯了,我顏家擅布陣之法,豈是只靠換匾額的?這七星陣可是我的得意之作!”
見他一副得意的樣子,木允夕心中不由好奇起來,來不及細問,屋內已經傳來木梓然的叫聲。她随着兩個人走近去,只見屋內擺的滿滿當當,精致的茶蠱,各式各樣的古玩瓷器、名家字畫,桌上的銅爐玉盞,書案上的麒麟瑞獸鎮尺、琉璃彩繪、紫石硯臺……樣樣具是價值不菲的之物。
“真奢侈。”木梓然撇撇嘴角,羨慕地之餘仍舊忍不住諷刺幾句。一邊說一邊探頭探腦,這裏摸一摸,那裏戳一戳。轉了一圈擡頭發現木允夕背對着她,怔怔地看着牆上的一幅畫。
“姐姐?你哭什麽?”
木允夕聞言渾身一震,恍然回神。聽木梓然這麽一說,她下意識伸手摸摸臉頰,意外地發現冰涼一片。
“我也不知道。”木允夕搖頭,只覺得心中堵得慌,腦子裏卻一片空白。
我詛咒你永遠都無法得到他的心……
悠悠的聲音回蕩在腦海,銀光閃爍的眸子,雪白的衣衫,刺目的血痕,一幕幕如走馬燈般閃過,木允夕忽覺心口一陣憋悶,下意識伸手按住心口。
木梓然的驚呼引來木宸和顏之祁的注意,兩人一起看向牆上的畫。畫中一只通體雪白神色柔和的白獸,一雙銀白色的眸子半眯着立于山崖之上,英姿飒飒。
“這副仙獸白澤圖怎麽了?”顏之祁眨着大眼睛,疑惑地問。
“白澤?”木梓然瞥了一眼畫中的白獸,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頓時臉色難看地與木宸對視一眼。
“嗯,傳聞仙獸白澤,能通萬物之情,且神鬼妖邪之事無所不知,世人稱之為神獸。常言白澤一出,則為祥瑞之兆。你木家司人族皇權選取,不會連這些都不知曉吧。”顏之祁略作解釋,發現屋內的幾人神色都有些怪異。來不及詢問,一個藍色的瘦小身影就沖了進來。
“少主,師姐!”木雅弈氣喘籲籲地頓住腳步,明顯剛剛飽餐一頓的丸子晃晃悠悠地飛向木允夕。
“師尊讓我來叫你們。”剛緩過一口氣,木雅弈急忙扯着木梓然的袖子往外拉。木允夕将丸子抱在懷裏,眼神複雜的看了一眼牆上的白獸,轉身随兩人離去。
“到底怎麽了?”見三人離去,顏之祁皺眉疑惑地問身旁的木宸。
木宸仰頭注視畫中白獸,良久才緩緩開口,“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