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清晨的第一束光從窗口投射進來,鋪了半室金紅。

少年悠悠轉醒,再晚幾分鐘剛好六點半。

他下意識先動了動腳,果然,毛絨絨的觸感還在。

坐起身盯着橫在那裏的玩偶看了一分鐘,少年起床洗漱,再換上制服。他沒有吃早飯的習慣,即便胃已經有些不舒服了,只是喝了杯昨晚的涼白開後背上書包,最後将玩偶抱起來放回去。

這一次他特意把玩偶放成向裏面傾倒的姿勢,連着幾天了,每次醒來見着橫倒在那裏的玩偶他都覺得莫名,明明以前都好好的,怎麽突然就坐不住了?

最後看了一眼玩偶,少年摸了摸它,如往常一般出門上學。

當第二天再次看到橫倒在那裏的玩偶時,他皺起了眉。

這不正常。

他昨天擺的那個姿勢不是有人特意用力推的話根本不可能前倒,尤其昨晚回來的時候他還特意看了,姿勢沒有變化,短短一夜,怎麽樣才能橫倒下來?

所以這一晚他熄燈後沒有入睡,過了十二點依然還醒着。

少年緊閉着眼睛,所有感官都放在了聽覺上,他警醒着,室內一點點微小的動靜都不能逃過他的耳朵。

房間裏現在只有舊挂鐘發條走動的聲音,他仔細辨別着,看有沒有其他的異樣。

床尾處,顧藍盯着看似睡着的少年嘀咕:“他睡着了沒啊?”

系統回答:“沒有。”

司喬有他的張良計,顧藍有系統這個……作弊神器。

其實顧藍還是挺大大咧咧的,她原本還打算跟往常一樣,比如昨天的費力姿勢她都沒在意,只以為是少年偶然給她随意放在那裏的。出賣了少年的是他回來後的表情變化。

那時候顧藍正無聊,所以他一回來所有注意力自然是放在他身上的,他一分一毫的微表情都被顧藍看在眼裏,顧藍自然看到他看自己當時那個微眯的眼神。

顧藍當時被少年的眼神吓了一跳,她問系統:“他這個眼神是怎麽回事?”

系統沒好氣地答:“還不是你睡得跟死豬似的,他開始懷疑你了呗。”

顧藍一腦袋問號,甚至都顧不上反擊系統的嘲諷:“為什麽懷疑我?我哪裏不對了?”

系統:“他本來就很敏感,你再天天這樣,哪有玩偶天天自己倒下去的,太不正常了好嗎?”

顧藍一噎,“我以為他不會在意,我應該做得已經挺不明顯了吧。”

系統:“你是個能坐得住的大玩偶啊姐姐。”

顧藍磨牙:“看在你叫我姐姐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

系統:“……”

知道自己已經被懷疑了,顧藍當然不會再傻乎乎露餡,她不睡覺也沒關系,畢竟她現在已經不是人了,睡覺純粹是為了打發時間。

所以他不睡,她也不睡,兩個人對着磨。

“我覺得我現在好像拿了恐怖劇本,附身于玩偶的幽靈在夜間窺伺着玩偶的主人,目光中發出詭異的光芒,甚至會桀桀鬼笑……”顧藍幽幽道,意圖把恐怖氛圍渲染到位。

系統出聲:“不,你想多了,你這樣的不夠恐怖。”

“為什麽?”

“因為你看起來又笨又蠢,還滿臉毛,根本不可能有表情,更不會發出鬼笑。”

“……不覺得大玩偶才更恐怖嗎?”

“相信我,多數人只會覺得你蠢萌。”

“……”

司喬自然磨不過她,顧藍和系統拌嘴拌得飛起,等他睡着後顧藍再倒過去。只是這樣一來顧藍發現了問題,她可以在少年醒來之前回到原來的位置,但是那樣就用掉了第二天的意念操控,所以等司喬再醒過來時看到玩偶好好待在櫃子裏,接下來的晚上更是一點異常也沒有。

白白浪費了一天的顧藍咬牙切齒,“這樣不行啊,意念操控就不能用兩次嗎?!”

系統咳了一聲:“其實……你可以選擇再升級,現在是中級,升到高級可以一天使用兩次哦。”

顧藍:“又來掏我家底了是吧?”

系統匿了。

看完自己那點可憐的家底,顧藍當然不舍得用,她開始琢磨別的辦法。

其實也沒什麽別的辦法,顧藍想到最好的一招就是在他睡着後不再只挨着他的腳,改為睡到他身邊去,那樣親密值漲得快一些,在他醒來後雖然也要用掉意念操控,但這樣一晚的親密值要超過兩天被動親密的,算是在最差的情況下選擇最有利于自己的。

這麽做了兩天後,效果還湊合,至少少年再沒懷疑過她了。

時間慢慢溜走。

顧藍現在每日最常幹的就是鋪開視野,一百米的範圍足夠她瞧清周邊住戶,以及最外面那條街。

那條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可能會發生什麽有趣的事情,這成了她如今唯一的消遣。

街角那塊的大垃圾站旁流浪狗媽媽生了幾只小狗崽,周圍住戶偶爾會給它們送些吃的,但是小土狗沒人願意領回去養,狗媽媽每天對住在這邊的住戶搖頭擺尾卑微乞憐,看起來慘兮兮的。

少年每天也會從那條路回來,他會摸摸狗媽媽的腦袋,狗媽媽對他很熟,盡管沒有給食物,他卻是唯一一個被允許觸摸小狗崽的。

每每看着少年與流浪狗相處,顧藍都覺得他跟那些小家夥也差不多了,狗媽媽肯定也是覺得他可憐是同類才這麽親近他。

但她連流浪狗都不如!流浪狗還能每天被他主動摸呢,她呢?!

今天狗媽媽跑出去找食吃了,顧藍自覺自己是在幫它照看還沒睜開眼的小崽子們,天氣越來越熱,街上除了早晨傍晚幾乎沒什麽人。

顧藍第N+1次感嘆:“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動啊……”

系統探頭:“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她都不說什麽時候能變成人了,竟然連動一下這種微小的願望也遙遙無期,顧藍忍住罵人的沖動,算了,還是睡覺去吧。

說要睡覺,顧藍其實并沒睡着,她腦子裏在盤算着親密值的事,眼睛毫無焦距地盯着那條街。

不知道過了多久,街上人漸漸多了起來,狗媽媽也回來了,直到一個瘦瘦的身影出現在視野裏,顧藍立刻來了精神。

司喬今天有些反常,他竟然在拐進來時沒有去看狗狗,且他回來的步伐很急,好像在趕着什麽似的。

顧藍正疑惑着,少年已經很快到了門口。

他剛一打開門便急急關上,三兩步跨到桌邊竟然沒坐到椅子上,人随着一晃坐在了椅子前的地上,緊閉着眼睛大口喘氣。

望着他發白的臉色和很快冒了薄汗的鼻尖額頭,顧藍頓時急了:“他怎麽了?中暑了?”

系統沉默兩秒似乎在看,随後答:“是低血糖。”

顧藍一愣,她以前也有低血糖的毛病,低血糖的人早飯最好要吃,不能餓太久,一般低血糖還會伴随着貧血。她有經驗,幾乎是立刻想到了屋子裏僅有的那顆糖。

少年沒注意到自己寫字臺的抽屜突然打開了,那顆一直放在裏面沒被動過的糖自己跑了出來,水壺又自己往杯子裏倒了水,盛滿水的水杯自發來到靠着他的桌邊,只要他伸手就能拿到。

司喬很擅長忍受饑餓,別的學生中午都在學校吃食堂,而他一般會拿出早上上學路上買的饅頭,到中午饅頭還不會太幹,吃完喝點自來水就算解決。以前都是這樣的,他沒有錢去吃飯,除了房租,水費電費都要他來負擔,三個月幾百塊只能讓他勉強活着。

明明以前都可以的,但是大概是自己長太快了,一個饅頭現在剛過兩節課就又饑腸辘辘。

天氣很熱,回來的時候只有很小一部分路有陰涼,他苦惱于從明天開始怕是要準備兩個饅頭,胃部痙攣了片刻恢複過來,他卻在離家越來越近的時候感到一陣陣頭暈。

頭暈、胸悶、心慌,難道是中暑了?

少年沒忍住擡了下頭,烈日暴曬,他眼前竟然有些發黑了。

撐着一口氣快速回到房間,眼前已經出現了重影,他知道自己好像坐在了地上,冰涼的地面讓他好受了那麽一點點,這時候視野已經全然成了一片黑色。

好難受,我會死嗎?

他滿腦子除了自己艱難的喘息聲,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喂,小司喬?!快醒醒!”

不知道過了多久,朦胧中,他視野裏漸漸能看到其他東西了,有個模糊的人影在他面前站着,她推搡他,也在叫他的名字。

司喬眨了眨眼,感覺手心裏多了個東西。

“快吃掉,再把水喝了!”那缥缈的聲音還在繼續。

司喬機械地把東西放進嘴裏,又模糊看到水杯就在一旁,伸手拿過大口大口灌了進去。

呼吸漸漸平穩下來,心跳也恢複了正常的節奏,司喬閉着眼好一會兒後再睜開,他的嘴裏還有一個硬硬的東西,随着舌頭攪動,清新不膩的桃子味道盈滿了口腔。

上一次吃桃是什麽時候呢?

好像是在很多年前母親還在的時候。

母親不喜歡他,更不讓他叫她媽,但他記得她很喜歡吃桃子,在她和父親還沒離婚的時候,他也有幸偶爾吃那麽一次,說起來那已經是記憶中的味道了啊。

司喬再睜開眼,糖果還沒有化完,他看着自己手心裏的糖紙,莫名起了一聲嘆息。

還是吃掉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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