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路揚聞言愣了一下,看着向北片刻,福至心靈:“那這樣吧,你來幫我洗菜處理香料,媽,你去看看我爸去,我怕他太沉迷,一會兒不願意出來吃飯。”
張瑛應着離開了廚房。向北看了看虛掩的書房門,低聲問:“你在家,叔叔也這樣?”
路揚點點頭,伸手在鍋的上方感受了一下溫度,然後拿起油瓶倒了些油,淹住了鍋底:“嗯,他就這性子,寡言少語,一般不愛和人交流——把你切的那些蔥絲······蔥節給我——我都習慣了,我們父子倆也很少說話。”他打量了一下向北刀下的“蔥絲”,平白胖了許多,又寬又長,忍了忍,壓下了職業病,不去告知他“絲”和“節”的區別,将那盤肥胖的蔥一股腦倒進鍋裏。
“呲啦”一聲響,路揚覺着後背空氣暢通了不少,他轉身就看見向北将鍋蓋拿出了“盾牌”的氣勢,又想到那不怎麽苗條的蔥,了然地說:“看樣子是不會做飯了。”
“嗯?”
路揚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圍裙:“上次去你家,你系着圍裙,我還以為你會做飯呢。”
向北嫌棄地掀了掀眼皮,吝啬地收回游蕩在路揚身上的目光,緊緊盯着冒着油煙的鍋,仿佛提防着鍋突然自燃爆炸:“誰說穿着圍裙就會做飯了。偏見!你能認真一點嗎?蒜苗都糊了。”
路揚看了一眼鍋,将幾角幹辣椒、一把幹花椒扔進鍋中,等有了香味,抄起案板上的藕片投放進鍋裏,幾番翻炒,又加了一勺鹽,繼續翻炒,片刻,素炒藕片出了鍋。
同時,另一個鍋裏散發着炒糖汁的味道,是路揚做洋芋豆腐焖肉的味道。
“我聞見香味了。”向北開心地看着那口鍋,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路揚看着饞貓似的向北,嘴角勾出了寵溺的弧度:“還沒好呢,吶,豆腐還沒放進去。”說着将盤中切好的薄豆腐塊放進鍋中,蓋上蓋子繼續焖,“瞧你那委屈樣,這不前一陣子剛做過嗎,還饞?有那麽好吃嗎?”
向北聞言眨眼間收住了垂涎三尺的表情,假模假樣道:“也就那樣吧,味道一般般。”說着露出不屑的目光瞥了一眼自作多情的路大廚師,轉身收拾起了不用的碗盤。
不一會兒,焖肉好了,路揚邊盛菜,邊高聲喊:“爸媽吃飯!”
等飯菜都擺上桌子,書房門并沒有動靜,于是路揚清了清嗓子,醞釀了兩秒,突然扯着嗓子喊:“爸媽,吃飯咯!”
撕心裂肺吓得向北一個激靈,轉頭射出一道不滿的目光,咬牙切齒低聲道:“你有病吧!叫喊什麽呀,吓死人了知不知道!”
話沒說完,就聽見書房裏傳來同樣撕心裂肺的回應:“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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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向北有點懵,什麽情況,怎麽在家裏交流需要獅吼功的嗎?這麽費勁!
“習慣就好了。”路揚拿胳膊肘杵了杵向北:“爸媽年紀大了,耳朵有點聽不清,最重要的是,我爸一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會自動屏蔽外界的聲音,确實需要大聲吼才能讓他聽見——你把這鍋排骨湯端過去,先別放,我拿個墊子墊上。”說着伸手從冰箱頂部拿了一塊防燙墊放到餐桌上,向北這才放下排骨湯。
這時,書房門開了,劉瑛人沒出來聲音先飄出門外:“等久了吧!向北餓壞了吧?”
向北急忙擺手:“沒有沒有,中午吃的多,還不餓,阿姨坐。”
路國安從劉瑛身後蹿出來,拿着插銷板,高興地說:“看,我把這東西修好了。”說完頭一揚,像是等待老師發放小紅花的小孩。
突然耳邊響起掌聲,向北看見路揚伸出修長的雙手,有力地拍着掌,十分配合地一臉燦笑:“爸,您真厲害,寶刀未老,不愧是學理科的,啥舊電器都能被您修好,真棒。”
向北:“······”
真虛僞,奧斯卡小金人趕緊搬給他。
向北也伸出手拍掌:“哇,叔叔真厲害,這種東西一般有點問題我都扔了,沒想到在家都能修好,很棒啊。”
向北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跟着大虛僞裝小虛僞,莫名覺得臉疼。
路國安同志接受到了兩位年輕人的贊賞,三角眼彎出一臉喜悅,開開心心地落座,拿起碗剜了一大口米飯送進口中,沒等下咽,又加了一筷子菜塞進嘴中。
“咳咳。”劉瑛女士實在看不慣老路同志這不斯文地吃相,忍不住提醒。路國安接收到劉瑛遞過來的眼神,眯起眼睛嘿嘿一笑,快速夾了幾筷子菜,抱着碗窩進客廳,換了一個抗日神劇來下飯。
劉瑛無奈的嘆了口氣,随即意識到客人面前不能丢分:“你叔叔年紀大了才分外熱血,特別喜歡看抗戰劇,老小孩,随他去。你多吃點菜。”
向北端着碗接過劉瑛夾的一塊肉,彎起眼睛:“謝謝阿姨。您也吃。”
劉瑛點點頭,看着小向北笑得一臉青春帥氣,頓覺的心情也陽光了不少,自己也年輕了許多,不免話多了起來:“向北是哪兒的人?平城嗎?”
向北咽下一口米飯才說:“不是,我是安市的,周末來平城看望我小叔。”
劉瑛點點頭,又夾了一筷子藕片放進向北碗中,看着面前的小孩大口吃飯的樣子,母愛迸發,将她融成了比往日更溫柔的樣子,笑容如同初秋的月光。
路揚見狀,心中不免欣慰,難得看到向北這純真的樣子,也難得看見媽媽這般柔情的樣子——記憶中的媽媽對他很關切,但關切的有點強制,無論他的穿衣打扮還是生活習慣,她都想要了解和幹預,好在他也是執拗的人,才在上大學後徹底獨立了,那之後,他的媽媽把對兒子的愛終于壓回了一個适度的分寸。
此刻的媽媽,沒有對他時那種緊張的關切,而是一種純粹坦然的注視。讓路揚心中生了幾分親近。
劉瑛并沒注意到路揚的欣慰表情,直勾勾地看着向北:“聽說你是路揚的學生,他教課怎麽樣,你們能聽懂嗎?教的不好你給我說,我批評他。”
突然被點名,路揚回過神來,一臉無奈,什麽叫教的不好,他自認為是一個可以以貌奪人、以財服人的老師,怎麽會有教的不好一說。
等一下,向北那是什麽眼神?戲谑,看戲?壞了,可千萬別說不好的話。作為同行,劉瑛老師能把教他如何當個好老師口述成一篇論文,被念叨支配的恐懼感漫上心頭。他看見向北粉嫩的嘴巴一張一合,心想完蛋了!
“他教的挺好的,我們都蠻喜歡上他的課的。”向北吐出這句話的時候,将捉弄的表情藏進一臉天真。
就在路揚想要感謝向同學的認可并謙虛一下的時候,就聽見欠揍的後續:“只是考試題出的一般,難度太高,和教學導向不匹配。”
慘了,路揚心想,這下不是一篇論文,而是兩篇——第二篇是如何出題。“還好吧,我出的題是專門做了分析的。還有啊,太簡單,讓大家混一個及格,随便取得學分,這不是耽誤大家嗎!”他還想掙紮一下。
向北蹭了蹭自己的鼻尖,不說話了。
劉瑛看着向北那副被路揚欺負了的表情,心中母愛泛濫,急忙站隊:“臭小子,你也是當過學生的,別難為孩子們,好好回去翻翻教案,回顧一下教學重點,認真謹慎地出題,考試不是為了挂學生,是為了輸送知識,知道嗎?”
路揚低眉順眼表示自己受教了,同時湊近向北,保持着溫柔職業的笑容,後槽牙卻磨的咯吱咯吱響:“你小子真欠揍,回去收拾你!”而後打起了哈哈:“媽,吃完了你就歇着,我洗鍋碗。”一般來說,只要路揚承包洗碗工作,張瑛女士都是很開心的,果然,張瑛聽了這話,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那不是要辛苦你了?”
路揚急忙擺手:“不辛苦,應該的,你做飯,我洗碗,分工明确,多好。是吧,爸。”路國安聞言,大聲說“嗯”——嗯?果然兒子不是親生的,他回來了,老路同志就喪失了飯後主動洗碗的優良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