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移情別戀(一更)
第五十章 移情別戀(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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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過字條後, 再往前走不多遠,便到了會客的地方。
這麽大尊佛,司滢不好往自己院裏帶,便選了樓廳下的亭子。前面就是一片花園, 能坐能看, 更有風送爽。
坐下後, 招呼着泉書公主用了些點心茶水。
泉書也不客氣,上來就喝了盞茅根竹蔗湯。
放下碗後,她看了看司滢, 再偏頭看袁闌玉:“你們不是在一個府裏住過?怎麽這麽生疏?”
袁闌玉兩手背在後頭,倨傲地盯着日頭答道:“我大缙尊崇禮教, 男女間有大防,就算是親兄妹,無事也不得見面。”
這樣煞有介事, 泉書慢吞吞地哦了一聲:“怪不得你每天無精打采的, 原來是不好意思跟着我。”
她很善解人意,上下打量袁闌玉一通:“這麽地, 那你以後扮女裝,就可以光明正大,擡頭挺胸地跟在我後面啦!”
“我老大個爺們,扮什麽女裝?”袁闌玉吓一大跳,人都往後蹦了半步。
反應這麽大,泉書好奇:“你們不是有男旦麽?”
袁闌玉炸毛了:“什麽男旦,我又不去唱戲!你見過哪個正經爺們穿女裝的?又不是廟裏跑出來的妖怪,不男不女像什麽樣子?”
有些話提都不能提, 說完, 他和另外那名錦衣衛對視一眼, 均想到了各自穿女裝戴釵環的模樣,登時激起一身雞皮疙瘩。
這要給人撞見,還以為他們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癖好,可恥可笑,也太不像話了!
袁闌玉惱羞不已,重申道:“錦衣衛本是皇家儀衛,公主,我們是來保護你的,不是來給你當猴耍的,望你尊重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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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這兩人争嘴,司滢笑着調停道:“公主要想看男旦,這旁邊的榮華園裏就有,新出的踏搖娘,聽說男旦身段唱腔都是一絕。”
泉書搖頭:“我不看戲,太文了聽不懂,調子也催得我想睡覺。”
安安靜靜賞了會兒景,泉書看司滢:“我問你一件事。”
“公主請說。”
“你知不知道怎麽把頭發弄直?”泉書指了指司滢的頭發:“就像你的這樣,順直。”
司滢詫道:“公主頭發很好,并沒有什麽不妥,怎麽想到要弄直?”
“不好,頭發多又亂,顯頭大。”泉書往桌子上一撐,悶聲道:“上回禦花園裏碰見貴妃,我聽到她跟宮女說話,說我頭發像她養的叭兒狗。太後千秋宴快到了,我不想再聽她這樣說,太丢人。”
司滢雖沒見過貴妃,但好歹是侯府嫡女,不懂為什麽會把人比作狗?
她和織兒納悶地對視,織兒揪了揪自己的頭發:“公主說反了吧?發量少又扒着頭皮,那才顯頭大呢!”
聽起來好像是這麽個理,但泉書還是不大高興得起來,扁着嘴悵然不已,但一個錯眼,卻見旁邊的袁闌玉滿臉不以為意。
泉書怏怏地看他:“你又在說什麽?”
“我動嘴了嗎?你哪只眼睛聽到我說話了?”袁小郎習慣性還嘴。
泉書不說話了,但盯着他不動,兩只眼睛大得像要吃人。
又來這一套!袁小郎沒好氣地拿眼梢瞥過去:“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爹娘生的什麽樣就什麽樣,何必在乎他人眼光?”
泉書眨巴着眼:“你……不在意?”
“有什麽好在意的?她背後說你,是她失儀,你難過個什麽勁?”
小郎君驕然地擡起下巴:“還有人說我脖子比鵝長,妨礙我進錦衣衛了嗎?錦衣衛不是誰都進的,我以後可是要當百戶千戶指揮使的人,管別人拉舌頭過嘴瘾做什麽?我又不是他們老子娘,還要教他們說好話不成?”
他得意十足,把胸口拍得撲撲作響,泉書半懵不懂,看了眼司滢。
司滢笑得腮幫子都酸了,這會更是敞起牙關附和道:“錦衣衛乃我朝精衛,效命于上,肅百官大夫,選拔的都是能士,确實不是哪樣人都進得了的。”
泉書點點頭,須臾,又盤弄着手指問:“你當指揮使,是不是就要離開了?”
這可問到點子上了,袁闌玉挺直腰杆:“你放心好了,用不着到那時候。等你有驸馬,我們兄弟就該走了,還給你當一輩子扈從不成?”
他二人有來有往,司滢捂了捂發酸的臉,見公主聽了袁小郎的話後明顯有一瞬的低落,但很快又朝小郎君露齒一笑。
白慘慘的,笑得人戚戚然。
後頭閑吃閑逛,這位公主真不見外,甚至在楊府用了頓午飯,再提着司滢送的幾碗糖水辭別了。
送完客後司滢回到房裏,把紙條展開看了看。
堅|挺縱放,字字飛動,是熟悉的筆跡,上面寫着——
『出其闉阇,有女如荼
雖則如荼,匪我思且
缟衣茹藘,聊可與娛。』[1]
“是約好幾時見面麽?”織兒問。
司滢搖頭:“就寫了首詩。”
“啊?”織兒蹲下去,又在紙條背面看了看:“會不會拿錯了?費這麽大勁送首詩幹什麽?”
司滢也翻過來看了看:“沒了,沒說要見面。”
想了想,哥哥府裏守備确實嚴,明顯就是防着他來,哪面院牆都有值守的。
織兒有些替司滢失望,但還是安慰她:“肯定是首情詩,謝大人肯定是說他還念着姑娘,不會移情別戀。”又嘻嘻地笑:“那姑娘要給回信麽?”
回信麽……司滢把紙條折起來:“應該不用吧。 ”
謝菩薩剛升任,想來手頭也有忙不完的事,很難抽空子來看她。再者其實沒分開多久,十天半個月不見的,也沒什麽。
想的十天半個月,後來還真超了這麽久沒見到謝枝山。
和他有關的消息,司滢全是從哥哥那頭聽來的。
三省六部陸續有變動,皇權收攏之勢大好,而太後,則強撐着身子從病榻起來。
趙閣老去世,她病成那樣已然失态,早已引來了一部分人的揣測。
雖然不至于想到私生子的事,但私情肯定多少能聯想一些,只是畏于天威,不敢多作交流罷了。
病天子且忙得廢寝忘食,謝枝山也腳不沾地。
先是聽說有人檢舉官職買賣的貪墨案,他領人離燕京城去實查,最後帶回來一沓供詞,治了好些貪員。
過得一陣,又聽說當年蘇定河的案子又被扯出來,道是之所以傷亡慘重,也因為戶部克扣軍需,有贻誤戰機之責。
戶部中趙黨甚多,這宗陳案坐實,牽涉出不少利益相關人員。聽說那些日子,吏部七司都在挑燈夜勤,各曹忙無閑時。
再看太後,朝務上的一再受制,使得慈寧宮宣太醫的次數,慢慢要趕上皇帝住的乾清宮。
司滢問哥哥,如果一再這麽鬥下去,最後會是個什麽場面。
彼時她正燙了新做的藥袋,給哥哥敷着眼。
楊斯年半靠在躺椅上,渾身筋骨舒展,是在親人身邊才有的松泛。
聽了妹子的問,他斟酌着答道:“倘使太後審時度勢,願矮身退居,萬歲爺顧念先帝,也會給她個好臺階。可她若執意對抗,勢必有铤而走險的一天,到時,就怕不止落個難堪下場了。”
铤而走險,這四個字聽起來就是要拼命的大陣仗。司滢把匣子蓋上:“哥哥今晚還能回來麽?”
“什麽時辰了?”楊斯年問。
司滢看了眼鐘漏,說還不到申時。
那就是還能躺一會兒,兄妹兩個坐着說了一通體己話,等到申時,楊斯年起來了,要往宮裏去。
聽他說可能明後才能回來,司滢把早就準備好的匣子遞過去:“那帶着這些吧,乏了便燙起來蓋一蓋,剛好能眯一會子,緩緩精神。”
又不放心地叮囑道:“哥哥要答應我,身子比什麽都重要,一定留神歇息。腦子暈乎了不能逞強,歇上片刻,處理事情還能更清明。”
宮裏呆了這些年,從小火者爬上掌印位置,楊斯年挨過冷眼打罵,也受過巴結奉承,然而千百張嘴裏,唯有手足間的溫情無可代替。
想起謝枝山,他沉吟道:“小芽兒,你別怪哥哥,哥哥是當真不想看你被卷進朝堂是非,不想看你為了個情字,搭上自己安危。”
“哥哥為我好,我省得的。”司滢笑了笑,走到檐下去打傘。
楊斯年也跟了出去,再度說:“男人的臉其實最不值錢,你喜歡好看的,馬上秋試了,有的是俊秀後生。我給你留意着,倘使有風姿過人的,也不拘他什麽名次了,只要人好肯聽話,又得你中意,咱們養着他也不怕。”
司滢皮笑肉也笑,學得自己這膚淺的毛病真是入了哥哥的腦,怕這輩子也難摘。
外頭下着雨,楊斯年在妹妹親自打的傘下到了府門口,兄妹兩個揮手作別。
在馬車裏看了幾封奏本後,楊斯年入了大內,前往宣和殿的中途,與西寧侯碰了個正着。
再看後面,是悠然邁來的謝枝山。
西寧侯滿臉陰氣,怒容難散,相比之下,謝枝山則淡定許多。
即使闊步而行,腰間的牙牌和印绶也是穩穩當當,不似有些官員邁着方步,飾物亂撞不休。
他撐着把傘,風流俊邁,光那幅四平八穩,便是女兒家愛的美姿儀,也難怪自己胞妹會被他勾住。
寒暄幾句,各有去處。
待到避人處,楊斯年招來守着的小太監:“适才謝大人與侯爺在說什麽,可聽着了?”
小太監蝦着腰:“回老祖宗的話,前面小的沒怎麽聽清,只聽見侯爺後頭揚高聲調,諷哂謝大人仗勢而為,總有栽跟頭的一天。”
“謝大人呢?”
“謝大人說起碼他有勢可仗,不像侯爺只能貪口頭之快,又問侯爺戎馬半生,以往打過的勝仗,是否全靠惡語詛咒得來?”小太監如實轉述道。
戎馬半生,勝仗。
楊斯年接了些雨來搓手。文人的嘴就是犀利,西寧侯确實常年馳騁沙場,然而吃過的敗仗卻也很可觀,拿那樣的話去怼人,就是在拐彎抹角戳人心窩子了。
不過這位西寧侯确實糊塗,雖說戰功不多,但看在祖上從龍有功的份上,也得了陛下敬重。侯府那位嫡女當初說是從後位退到貴妃位置的,抛去皮相不提,如今觀其德儀,連封貴妃都是擡舉。
這樣情形還得得聖上榮寵,阖府便該知足。然而人心肉長,人心,卻始終是不足的。
暗自思量中,秉筆太監慌步跑來:“老祖宗,陛下又犯喘了,您去看看?”
心神驟緊,楊斯年快腳前往:“怎麽回事?昨日不還好好的,怎麽又喘了?”
那人吞吞吐吐,在楊斯年淩厲的喝斥聲中才嗫嚅道:“陛下,陛下今日有禦幸……”
楊斯年停下步子,緊湊起一雙眉道:“太醫分明有囑,需禁房事,哪個這麽大膽,人又是怎麽放進去的?”
秉筆也頗無奈:“是……貴妃娘娘,娘娘裝扮成典藥太監,進了帝寝。”
這就太荒唐了,大缙建朝以來,還沒出過這樣媚主邀寵的妃嫔,遑論這人還是四妃之首。
當中諸事無需多想,楊斯年把袖子一甩:“必是有見錢眼開的被買通了,她才能順利進去……既然要錢不要命,便統統查辦!”
說罷一面詢問病情,一面飛快往乾清宮趕去。
雨勢漸密,潤了空氣,濕了草木。
席榻上支了個懶架,司滢靠着在翻書,織兒端着茶壺進來,看了她一眼。
“怎麽了?”司滢揭過一頁,望回去。
織兒搖頭,再搖搖頭,忽然格格地笑了兩聲,嘴巴快要咧到耳朵根。
“撿錢了?”司滢好笑地問。
織兒說沒有:“姑娘您坐着,前頭送瓜果的商戶來了,我去聽一個西瓜放井裏湃着,晚點咱們開了來吃。”
司滢想了想:“多選兩個吧,府裏都分一分,雨後正好吃西瓜,甜津津的。”
織兒脆脆地應了聲好,轉身出去了。
這丫頭怕是被饞暈了頭,出去也不記得關門。
司滢朝門口看了兩眼,只自己周身懶懶的,也沒什麽勁站起來,便由着房門大敞,想織兒應該很快回來。
席面舒服,雨天又沁涼沁涼的,風從水晶挂簾的縫隙走進屋裏,帶着好聞的草腥味。
書看着看着,司滢犯困了,徑直往後一躺,半張臉躲在書頁下頭,蓋上了眼皮。
白天睡覺容易魇着,她忘了自己有這個毛病,才淺眠片刻便鬼壓床似的,眉心蹙着,四肢動彈不得,想翻個身都難。
好不容易掙紮着醒來,然而一睜眼,卻發現有人正掀開簾子朝她走過來。
髻上步搖輕俏地晃動,身姿綽約又袅袅,然而高得吓人。
老長個影子包到身上,司滢吓得打了個激靈,把書砸過去時那人一個箭步壓過來,捂住她的嘴:“是我。”
清越低潤,是謝枝山的聲音,可司滢揚起視線一看,人傻了:“你怎麽、這個模樣?”
作者有話說:
這回真的是女喬女喬了,袁小郎怕做的事,我們女喬女喬為了見老婆,扮啥都成
淩晨加更,明天大概率有酒喝,晚安
[1]出自詩經《出其東門》的下半截,大意是出去看見很多漂亮姑娘,但都不是你。上截有比較出名的半句:匪我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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