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憑着一時沖動來到了小河住的宅子面前,蘇培又後悔了,在門前左右徘徊,思考着要不要前去敲門。

天色不早,說不定小河早就已經睡覺,把她從溫暖的被窩裏叫起來,實在是罪孽深重。

再者,兩人見面,小河一問,蘇大哥,這麽晚來,有什麽急事嗎?

“天太冷,就想到了你給我做的皮裘,彎月夜也會讓狼變身.....”

實在太欠打。

蘇培及時打住,将如野馬脫缰的思緒拉了回來。

轉身準備離開,又猶豫着站住了。

來都來了,不進去打個招呼,說不過去吧?

哪怕只看上一眼,也能略慰寂寥。

寒風呼呼,蘇培凍得跟個小雞崽似的,袖着手縮着脖子,不斷轉圈跺腳取暖。

離開或敲門,兩種念頭來回拉扯,很久都沒能下定決心。

突然,大門吱呀一聲打開,蘇培驚得左腳踩到右腳,差點沒摔個狗吃屎,手撐住牆,順勢躲在了圍牆的陰影下。

一個中等身形,穿着一身粗布衣衫的年輕男人踏出門檻,回轉身說道:“回去吧,我走了。”

蘇培耳朵拉得老長偷聽,眼珠子也快飛出去,上下打量着男人。

暗自冷笑連連,心裏冒出的酸楚,開個賣醋的鋪子綽綽有餘。

長得太磕碜了,小眼睛大鼻子厚嘴唇,跟大蒜成了精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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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夫!

蘇培咬牙切齒咒罵,醋了之後,憤怒升騰。端看那人的長相,衣着打扮,小河眼光也太差了吧。

男人沒發覺躲在角落的蘇培,腳步匆匆往胡同外走遠了。蘇培再也沉不住氣,懷着詭異的抓奸般的心情,上前咚咚敲響了門。

大門打開,大妞站在門前,見到門外是蘇培,福了福身,驚訝地說道:“都這麽晚,蘇爺怎麽來了,快請進。”

蘇培呵呵笑,前面的才走,難道就不晚了嗎?

走進院子,目光如炬往東屋掃去,窗戶黑着,只有堂屋還亮着燈,心裏咯噔了下,問道:“小河妹妹睡了沒有?”

大妞答道:“姑娘先前在做針線,正準備歇下。”

蘇培又呵呵笑,不動聲色說道:“深更半夜的,你聽到敲門聲,得先問清楚是誰才打開門,若外面是歹人呢?你們兩個姑娘家,總得提防着些。先前我在胡同口,就看到一個男人鬼鬼祟祟跑了。”

大妞應了聲是,又說道:“先前奴婢的哥哥來過,白日的時候,哥哥在碼頭忙走不開,只能在夜裏來給奴婢說一聲,嫂嫂有了身子,要生小侄兒了。奴婢以為哥哥忘了事情回來了,便沒多問就開了門,蘇爺先前遇到的男人,肯定就是奴婢的哥哥。”

蘇培心頭頓時撥開烏雲見朗月,他打量着大妞,對比着先前見到男人的相貌,兄妹倆的眉眼,的确長得有幾分相似,都挺憨厚老實。

掀開門簾進了屋,小河正坐在油燈下,低頭做針線,聽到腳步聲擡頭看來,神色明顯一怔,然後放下針線笑着福身見禮:“蘇大哥怎麽來了,快過來坐。”

蘇培端詳着小河笑起來的雙眼,還真是彎彎如天際的月亮。

當然不能明說來意,便厚着臉皮撒謊:“我最近忙得很,很久都沒來看小河妹妹了,最近天氣越來越冷,趁着今晚恰好有空,來看看你家中炭夠不夠。”

小河指着腳邊的炭盆說道:“剛入冬時就買了許多,蘇大哥放心。倒是蘇大哥瞧上去都瘦了,忙歸忙,還是得注意着身子。”

蘇培被關心,感到跟吃了蜜一樣甜,撫摸着臉頰,說道:“是嗎?忙起來也顧不得了,不過小河妹妹不要擔心,我會注意的,你也要多保重。”

小河彎腰去把炭盆往蘇培面前挪,“蘇大哥臉都凍白了,快好生暖和暖和。”

蘇培見到了小河,早就從心暖到了四肢百骸,把炭盆又挪回了小河身邊。

豆大的油燈,屋內燈線昏黃,雖說燈下看美人自帶柔光,蘇培還是很心疼。

“小河妹妹,晚上就不要做針線了,屋裏黑漆漆的,傷眼睛不說,油燈氣味又不好聞,明日我讓二貴給你送些蠟燭來。”

“晚上我做得少,先前還有只腳沒縫好,我就趕了趕。”小河抿嘴笑,拿起針線筐裏的皮子比劃。

“冬天最凍腳,我想着先前給蘇大哥用皮裘做了衣褲,還剩了些碎皮子,就拿來再給蘇大哥做幾雙羅襪,穿上之後在外面行走,腳就不那麽冷了。”

蘇培感動得幾乎落淚,皮襪啊!

哪怕腳會臭得熏死人,在他看來,也是世上最名貴的香。

小河看着蘇培的腳,說道:“蘇大哥試試看,皮子做的羅襪,短了可穿不進去。”

最近忙,加上天氣冷,蘇培已經兩天沒洗腳了,哪好意思脫鞋。

就算不當面脫,他也不能在小河的地方放毒,溫柔地說道:“小河妹妹做出來的,不用試也知道合适。”

小河瞄了蘇培一眼,羞澀地垂下了頭,看得他的一顆心,如碧波蕩漾,全身發麻。

大妞端了茶水進屋,蘇培見狀,暫時把躍躍欲試,準備上前握住小河柔夷的手摁了回去。

小河接過茶水,邊倒着茶邊說道:“大妞你先去歇息吧,明天你早些起床,我出銀子,你去買些果子點心帶回去看你嫂嫂。”

大妞高興地應了,小河把茶水遞到蘇培手邊,細聲細氣說了起來:“大妞嫂嫂身子不好,成親了幾年也沒有動靜,大妞家中三代單傳,嫂嫂有了身孕,一家人都高興得很,總算不會斷了後。”

蘇培捧着茶杯,茶水很熱,茶杯有點燙,他卻感到從頭到腳都冰冰涼。

總算不會斷了後,這句話一直在他耳邊回蕩。

大妞哥哥哪怕又窮又醜,可是他有蛋蛋,有根啊。

蘇培放下茶杯,站起身說道:“小河妹妹,我得回去了,明天還要早起當差,你也早點歇着吧,回見啊。”

小河怔怔望着蘇培,他剛到,連茶都沒吃一口。

蘇培知道走得太過急切,內裏五髒六腑都快揪成了一團,面上卻帶着溫和的笑:“小河妹妹,你不要送出來了,外面冷。早些歇息啊,我得空了就來看你。”

夜越深,寒意越重,蘇培晃晃悠悠穿梭在胡同裏,天邊的彎月,像是一把彎刀,把他劈得血肉模糊。

他只是個太監而已。

給不了小河尋常的幸福。

他能給的,只有不合時宜,又該死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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