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農村漢子的小冤家(十四)
周二,三人在學校再見面,誰也沒有提起昨天的事情。
不過,秋寶會經常給時魚和柳豐登講題,下午的時候,時魚和柳豐登也不再只是站着不幹活。
秋寶偶爾會在只有三個人的時候露出笑容,也會像個真正的小姑娘那樣喜歡花,喜歡好看的小東西。
“叔,你明天去縣裏能幫我挑個好看的夾子嗎?”
柳豐登說再過不久就是秋寶的生日了,時魚想給秋寶送個禮物。
“行吶,魚兒要什麽樣的夾子?”陳建民洗碗的動作停了一下,回頭問時魚。
“女孩子用的那種發卡,我同桌要過生日了,我想送個禮物。”
“沒問題,叔明天晚上就能給你帶回來。”
陳建民蠻高興時魚能在學校裏交到新朋友,可又似乎覺得有什麽東西像碗上的泡沫被水沖走了。
第二天,陳建民趁着下午客人少的時候去了一家專門賣這些飾品的店。
“同志,你想買些什麽?”店主是個年輕的女人,打扮得很時髦,店裏也放了些陳建民從沒看見過的東西。
“我想買個發卡。”陳建民不懂這些,村裏沒人用這麽好看的東西,他也只在幾個來店裏買東西的客人頭上看見過。
“你是想買給你女兒吧,你看就這裏的一些,小姑娘都很喜歡的。”店員抽出了一個格子,塑料的發卡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
“不是,我幫我侄子買的,”他哪有什麽女兒,“他同學生日。”
店員了然的一笑,“你侄子跟你蠻親的吧,什麽事都願意讓你知道。”
陳建民被那笑容刺了一下,他知道昨天那種感覺是什麽了,他看着長大的孩子終究還是長大到了一定的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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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陳建民從那一格子發卡裏挑了一個帶塑料蝴蝶的,就匆匆離開了。
時魚在秋寶生日的那天把發卡送了出去,柳豐登也送了三根不同顏色的皮筋,秋寶立刻就把它們都用上了。
臨近期末,班裏的氣氛也變得凝重起來,能不能去縣高中讀書就看這次考試了,随着臨近的還有秋寶的人生大事。
“秋寶,你真的不繼續讀下去了嗎?”
連老師都說了秋寶的成績考進縣高中絕對沒問題,還有一個獲得這樣評價的人是趙禮,雖然柳豐登每天說他讀傻了,但趙禮的成績也是真的好。
秋寶反而是他們三個人裏最看得開的,她似乎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只想再好好地讀完這最後半個月的書,即使她可能以後都用不到這些知識了。
從學校抄河邊的近路能夠少走十分鐘,快到村口的地方有一片放幹草垛的地方。
他們三人就仰面躺在一處草垛上,擡頭看着還未暗下去的天。
等到村裏的鑼敲了第二遍,秋寶就站了起來,将頭上的發卡取下來,藏到草垛底下。
柳豐登自己走回河西村,而時魚和秋寶則裝作不認識,間隔了一會兒,走進村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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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五月底了,外面的溫度還沒升高多少,在廚房裏不停颠勺的陳建民先感受到了這份未至的暑意。
“老李,你們家這周是第三次來買肉了吧,這是賺了什麽外快?”
這兩個客人是老鄰居了,見面經常打個招呼,逗個趣的。
“沒,這不是家裏的孩子初三了,馬上就要升學考,給他補補。”被問的那個客人笑眯眯的,想來家裏的孩子該是聰明懂事的。
時魚沒告訴陳建民學校裏的事,陳建民也每天沒的歇,沒空想,這會兒突然很想念那個在學校裏讀書的崽子,想去瞧瞧他。
店裏還有一些客人,大多也都知道店主家裏有個長得很俊的小子,聽陳建民很誠懇地道歉說今天要早點關門,也都表示理解,有幾個還祝時魚能考上高中。
陳建民挂了閉門的牌子,想到剛才那個客人說要給自己家裏的孩子補身體,想着自己也要給時魚補補,将店裏還有的肉揀出最好的部位,拿碗裝了,再蓋上一塊幹淨的方布,滿心歡喜地把碗護在懷裏,往學校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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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魚他放學就自己回家了呀。”還留在學校的老師看到臉色瞬變的陳建民,一時也有些慌張,“你不要擔心,他都那麽大了,說不定現在已經到家了。”
“好,好,謝謝老師。”陳建民突然覺得捧着碗的手有些無處安放,“我這就去找他。”
陳建民一面在心裏對自己說時魚只是自己回家了,他那麽大的孩子,自己回家很正常的,可是一面還是加快了腳步,越來越快。
幾乎是只用了一半的時間,陳建民就趕回了家裏,可是路上沒有,家裏也沒有時魚。
時魚能去哪呢?陳建民幾乎是恍惚般的又走到村口,突然聽到從草垛裏鑽出來一個人,他立馬看了過去,可是不是時魚,而是隔壁陳家的那個女兒。
陳建民把從村子到學校的路又走了一遍,走到天都暗下來了,他還是沒有找到時魚。
走進家的時候,桌上點着的煤燈晃了一下陳建民的眼,幾乎是失而複得的情緒瞬間籠罩了他。
“叔,你帶吃的回來了?”時魚還當陳建民剛回家,鼻翼扇動了兩下,一下子就聞到了陳建民懷裏的肉味。
陳建民低頭才發現,他居然一直都抱着這碗肉,那些欣喜,質問的話突然都統統說不出口了 ,“嗯,叔今天聽店裏的客人說讀書人要多補補,你馬上要考試了,多吃點肉。”
時魚笑嘻嘻地上去抱着陳建民搖着說,“叔你對我真好。”
陳建民趕緊轉過身,不讓時魚發現他方才急紅了的眼角,“多大了還抱人,叔給你去把肉再回鍋煮一煮。”
晚上,時魚換下衣服就睡了,陳建民走過去把時魚随手一放的外套拎起來,想抖一抖灰,疊好放在床頭,卻意外的拍下來好多粘在衣服上的幹草,不知怎得陳建民就想起了村口那些幹草垛。
時魚不知道他睡着之後發生的事情,起床之後就跟着陳建民去學校,還趁其不備給了陳建民一個分別的擁抱。
老師看時魚第二天來上學了,也自然就當昨天的事情過去了。
陳建民也想當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但他的心卻不放過他自己,終于他還是找了一天下午,提早等在了學校附近,卻沒有和時魚說他會來接他。
時魚對此一無所知,仍是和秋寶、柳豐登一起放學。
陳建民沒有走上前去和時魚打招呼,因為他看到了秋寶頭上的發卡,那個他從店裏挑的蝴蝶發卡。
他養的孩子到了會喜歡人的年紀了,這是很正常的事情的。
陳建民避開了他們,選了另一條路回家。
秋寶是個好姑娘,雖然她的娘人不怎麽樣,但魚兒喜歡,那他這個當叔叔的總該支持。
他一路走回了家裏,時魚果然還沒有回來。
他們現在應該是躲在幹草垛裏,他們會幹些什麽呢?魚兒那麽單純,不會幹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的。
但——魚兒會抱她嗎?像擁抱自己那樣抱一個姑娘,又或是像沖着自己撒嬌那樣說出一些令人心軟的甜蜜話。
陳建民聽到隔壁院的門開合了一下,應該是秋寶,他的魚兒也快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