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晉江獨家【一更】

童雀沒料到韓初會約她。

很長一段時間沒見了, 那個印象中對雲泠格外愛護的男人比初見時黑瘦了不少。來時西服的扣子都扣錯了,下巴上的胡須沒剃,像是經了些波折, 看着愈顯憔悴。

約的比較倉促,臨時定的地點。

童雀是錯開時間赴的約, 之後還有其他的行程安排。在相約的餐廳見面, 她沒打算多停留, 只要了杯檸檬水。

“韓先生突然約我,說實話,有些意外。”童雀其實能猜到他找自己的原因, 明知故問:“是找我有什麽事嗎?”

“冒昧約童小姐出來, 多有打擾。”韓初客氣道, “我來,确實是有些話想跟童小姐說。”

服務生端了檸檬水上桌, 童雀點頭道了聲謝。

“我約童小姐見面,其實是想……”韓初欲言又止, 默了片刻, 說:“童小姐那麽聰明, 應該是能猜到我來找你的目的。”

“猜?抱歉, 我沒那麽多時間陪韓先生玩猜謎游戲。”童雀皺眉, 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 不怎麽有耐心地催道:“我一會兒還有事,差不多, 只有十分鐘的時間能餘給韓先生。有什麽話,還煩請韓先生不要拐彎抹角,直接說。”

“好,那我就直說了。”韓初得了話, 這才繼續往下說:“其實我有個不情之請。可以的話,能不能麻煩童小姐不要總找各自理由接近雲泠了?”

童雀笑了一下:“你這個要求很奇怪。”

“我知道,以我的立場來說這些話,是唐突了。但泠泠她,其實是個很單純很善良的人。你姐姐走後,她一直念着你的姐姐。每次跟你碰面,看到跟你姐姐長得一模一樣的一張臉,她都會受到不小的刺激。”韓初說,“念在她曾是你姐姐摯友的份上,希望童小姐能顧慮一下她的心情。”

“讓我不要接近她,這話是雲泠讓你轉達的?”童雀問。

“不是。我私下約童小姐,泠泠她不知情。”韓初說。

童雀避開了他提出的請求,問:“其實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麽韓先生你會認定雲泠她受了刺激,是因為我?”

韓初明顯怔了一下,許是來之前沒料到她會這麽問,沒應對的說辭,低頭掩飾着喝了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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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突然止了話音,童雀曲指輕敲了一下杯沿,問:“是有不便回答的難言之隐嗎?”

“這涉及泠泠的隐私,抱歉,恕我不方便告知。”韓初說。

童雀點點頭表示理解:“不強求。”

“童小姐可以考慮一下,我這個不情之請嗎?”韓初繞回了正題。

“韓先生是個商人。”童雀話音稍頓,笑看着他,問:“我想問一下,韓先生來見我之前有沒有想過,能成功說服我的概率有幾成?”

“這個……我倒是沒細想過。”韓初說,“我聽泠泠說起過,童小姐是個很體貼的人。想着,童小姐應是能換位思考。”

“倒也不必給我冠個‘體貼’的名,韓先生也是聰明人,自然也能猜到我接近雲泠的目的。”童雀話說的很直白。

斂去嘴角的笑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說來也怪,韓先生好像一遇上雲泠姐的問題,就變得格外沒有章法。原本有些事我也只是懷疑,但我看韓先生這麽心急的樣子,倒像是你們一起,在隐瞞着什麽。”童雀說。

韓初面色僵了一下,陪着笑,說:“童小姐說笑了。”

童雀默了兩秒,重展笑顏:“可不就是玩笑話嘛,當不得真。”

**

平安夜。

童雀推掉了朋友們的好意邀約,早早歸了住處。

是個難熬的日子。

童硯告知她家裏在籌辦姐姐祭祀的事宜,讓她回去。她不想又看一次全員擠淚的戲碼,更不想去揣測那些掉淚的人到底有幾分真心。借口有事,跟哥哥拌了幾句嘴,挺倔地拒絕了。

事實上,她骨子裏是驕傲的。不想被人輕易瞧出自己的脆弱,更不會把那句“想姐姐”挂在嘴邊。

人的情感不互通,沒必要。

天色漸暗,起了層薄霧。

途經南院,她望見書房的燈亮着,窗玻璃上映着一個分外眼熟的影子。

雲茂?

他這會兒在想什麽?

童雀止步,站在院門外望着那如豆的一點光恍了會兒神。

忽起的夜風刺骨的寒,她收回視線緊了緊外衣,折步往酒窖方向走。

這種日子,昏沉着度過,比清醒,總要舒服些。

她這麽想着,步入酒窖,挑了兩瓶酒。

見她步入正廳,管家上前詢問什麽時候需要用餐。童雀借口已經吃過了,頭都沒回地上了樓。

鎖上房門,關掉手機,隔絕外界的一切幹擾。

她坐到飄窗邊,把脖子裏的項鏈小心摘下。擺上兩瓶酒,放下兩個高腳杯。

布置妥當,她想起些舊事,趴在飄窗邊盯着項鏈看了會兒。

屋外有樹枝被風吹斷的響聲,童雀回神,直起身隔着窗紗往外看了一眼。琢磨着該去洗漱一下了,擡指輕碰了一下近前的項鏈,道了聲:“姐姐,等我一下。”

泡在浴缸裏,緊繃的神經松下,思緒在氤氲的水汽間拉長。

突然就有點想哭,她慢慢往下滑,把臉浸在浴缸裏,藏住糟糕情緒。

許是在浴缸裏泡了太久,從浴室出來,腳下發軟。整個人像是被抽了一縷魄,一點精神都沒有。

裹好浴衣,童雀随意擦了擦濕發,坐回了飄窗邊。

開瓶醒酒,酒倒入杯中,看着那抹石榴紅的液體挂在了杯壁上。

斟完兩杯酒,童雀放下了酒瓶。拿起高腳杯,前伸,碰了碰對面放着的杯子。杯沿相觸,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平安夜快樂。”童雀看着靜躺在杯邊的項鏈,話音稍頓,捏緊杯子,叫了聲:“姐姐。”

端杯喝酒,一口飲盡。酒入腹,淚一瞬滑出了眼眶。

這瓶酒應是價值不菲,可她沒能品出具體是個什麽滋味,只是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往嘴裏灌酒。跟喝水似的那麽喝,兩瓶酒沒一會兒就見了底。

空瓶空杯胡亂推至腳邊,踢開,瓶子咕嚕嚕在屋裏滾着圈,撞到茶幾上,來回彈了兩下,再沒了動靜。

她看着那個滾遠的瓶子呆滞了會兒。

初時還是悄無聲息地捂嘴掉淚,舊事在腦中翻飛,胡亂揪扯了兩下淩亂的發,崩潰大哭。

區區兩瓶酒,不至于醉一場,她也只是想找個借口讓自己可以放肆哭一下。

“咚咚咚——”有敲門聲。

她沒理。

許是聽到了她的哭聲,那陣敲門聲越發急促。

她想一個人安靜地呆着,覺得煩。撿起腳邊的空杯,砸向惱人的聲源處。

“哐當——”一聲巨響,玻璃杯碎裂,門外的敲門聲停了。

她哭累了,抓起項鏈,纏于指間。盯着項鏈看了會兒,蜷起腿,縮抱成一團。靠在飄窗邊,閉上眼,淚濕的臉深埋進雙臂間。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窗戶被推撥開的動靜。接着,是物體落地發出的響聲。

她意識是清醒的,記起窗戶沒關嚴,猜到是雲深越窗進來了。沒擡頭,心情很糟糕,此刻什麽都不想理。

有腳步聲悄悄靠近,在她身側止步。

來人在她身邊駐足良久,低嘆了口氣。坐到了她身邊,伸手攬住她的肩,動作很輕地将她抱入懷。一手按着她的後腦勺揉了揉,另一只手護在她背後,安撫着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着她的背。

跟姐姐的懷抱有相似處,很溫暖,讓人莫名覺得踏實。

童雀沒抗拒他的親近,躲藏在他的懷抱裏,嗅到了襯衫上熟悉的煙草味。很淡的味道,混在了好聞的男士香水之間。

她縮抱起的胳膊舒展開,環住了他的腰,回抱住他。臉埋進他堅實的胸膛間,耳邊是有力的心跳聲。

他的頭低下,下巴擱在了她的腦袋上,輕輕叫了她一聲:“雀雀。”

她沒應,閉着眼,沉溺在片刻得以休憩喘息的空間裏。

時間無聲流逝,酒精催動下童雀的意識一直處于浮浮沉沉的狀态。從精神到身體,都讓她疲累至極。在一個讓她覺得異常舒服的懷抱裏,沉沉睡去。

夢裏她掉進了一個裝滿鏡子的世界裏。

身體失了重心,腳不沾地,她整個人懸空于千萬面銅鏡前。那些鏡子反着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雀雀。”

她聽到有人在叫她,分明是姐姐的聲音!

鏡中的影像漸漸清晰起來,似她的倒影。她眯眼細看,辨清鏡中人戴的項鏈是“天使之翼”的另一半。

“姐姐?”童雀試探着叫了一聲。

鏡中人對她笑,朝她伸手。

她驚喜擡手,想抓住鏡中虛影。

指尖觸上鏡面一瞬,四面的鏡子彈開,圍攏成圈。像個奇怪法陣,将她團團圍住。

“雀雀?雀雀!雀雀你在哪?”

“姐姐找不到你了。”

“雀雀,別吓姐姐,快出來。”

“姐姐給你糖吃,不告訴哥哥。你乖一點,快到姐姐身邊來。”

像是兒時跟姐姐一起玩捉迷藏時的場景,姐姐一聲接一聲地誘哄着喚她出來。

她很着急地想要回應,張開了嘴,卻怎麽都發不出聲。

鏡中的影像如水般化開,四面的鏡子圍着她轉動,越轉越快,道道光影在她眼前急速梭行。“嘭——”的一聲,周遭一切盡數消失,眼前只剩了一個水晶棺。

躺在棺材裏的姐姐閉着眼,看着像是睡着了。

她的一顆心瞬間沉下,腳下似灌了鉛,一步一步,艱難邁了過去。用力拍打棺材,想要叫醒姐姐。

“雀雀,雀雀……”是雲深叫她的聲音。

童雀昏沉的意識被拉回現實,皺了眉,睜開眼。

眼角有淚滑落,她擡手抹臉,這才發現自己是哭着醒來的。

雲深捧住她的臉,擡起,指腹溫柔擦去她眼角淌下的淚漬,問:“做噩夢了?”

“不是。”童雀看着他,淚眼模糊。吸了吸鼻子,哭腔濃重地回應他:“我想她。”

雲深輕拭她臉頰的動作頓住,深望着她的眼。低頭,無比憐惜地親吻她臉上的淚痕。

**

與韓初短暫見了一面,童雀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再有機會約到雲泠。

轉眼年關将至,雲家和童家籌備應客的事宜,上上下下都變得格外忙碌起來。

期間童雀有在南院見過雲泠,只是她行色匆匆,都沒來得及打聲招呼,轉眼便消失在了視野盡頭。

像是在刻意躲她。

童雀心中的疑慮愈發重,之前跟雲茂聊起過雲泠,他讓自己配合着在雲泠面前演一出不算難的戲,目的不明。

她有些許大膽的猜測,但這個想法過于出格,她也不是很能确定。

過年期間必要的社交應酬多,餘不出心力去應對雲泠,童雀也只能琢磨着延至年後再去找她了。

年初三,迎來這個冬季的第一場雪。

雪紛紛揚揚落下時,童雀正陪同雲深一起受邀出席一場開幕式。

雖也不是很能理解兩家從前不讓他們見面的原因,但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她從最初的抗拒到如今順其自然的接受,已很能适應雲深未婚妻的身份了。

偶爾也會突發奇想,雲深或許說的也不錯:父母之命,也不過是命運的另一種承載形式。

雲深從臺上下來,接過舉辦方遞送來的杯子,禮貌回應圍攏來的人群。瞥見童雀一個人站在窗邊正發呆,順着她的視線往外看,看到了漫天紛落的雪花。

下雪了啊。

端杯越過人群,走到她身邊。

她沒察覺有人靠近,仍在出神看着窗外。

雲深俯下身,杯子輕碰了一下她手中高腳杯的杯壁。她回神,擡起頭看他。

視線撞上,他低眸笑,問:“在想什麽?”

“你上學的時候,有逃過課嗎?”童雀問。

思維跨度太大,雲深一時沒能反應過來。略沉吟,搖頭:“沒有。”

“沒有嗎?”童雀瞪大了眼看他。

雲深點頭:“嗯。”

童雀一臉的不可思議,問:“那你上學的時候,違反校規的事總有做過那麽一兩件吧?”

聽她這話的意思,她像是學生時期違規的慣犯。怪不得從前總聽童硯抱怨家裏有個上蹿下跳的妹妹,實在頭疼。

雲深笑了一下,回:“沒有。”

童雀仍是有些懷疑,确認着問:“遲到都沒有過嗎?”

“家裏管得嚴。”雲深說。

是學生時代從沒有違規過的意思,童雀聽明白了。想了想雲父那張不茍言笑的臉,不由打了個哆嗦。

“也是,你在人前看着,跟我哥差不多,确實是精英模板。”童雀輕呲了聲,貓似的眯起眼,遺憾道:“那你這些年過的可真夠沒勁的。”

雲深看着她,“嗯”了一聲:“誰說不是呢。”

童雀的視線轉向了窗外,短暫一瞥,很快又轉回了視線。轉頭四顧,見沒人注意到這一處,這才朝他偷偷摸摸招了招手。

雲深一見她這鬼祟的模樣就想笑,配合着彎下腰,把右耳給她送了過去。

童雀順勢靠近,貼耳低語:“這裏好無聊,要跟我一起逃跑嗎?”

雲深低着眼看她柔軟的眼睫,嘴角不自覺勾起笑意。慣着她,沒異議,問:“想去哪兒?”

童雀得了準話,迅速放下手裏的杯子,提起裙擺拉住他的手,沖他甜甜一笑:“走哪兒算哪兒。”

**

避開人群拉着手進貴賓休息室,各自換了身方便出行的冬裝。

雲深差人讓司機送來車鑰匙,帶着童雀一起離開。

車緩速駛離地下停車場,手機響。

雲深單手把住方向盤,從口袋掏出手機,還沒來得及細看,被副駕駛位的童雀一把抽了過去。

按下關機鍵,手機往車子中間的置物格裏一放。童雀把手塞進他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手中,很皮地沖他眨了眨眼,笑言:“說好了是逃跑,不能透露行蹤的。”

雲深“嗯”了一聲,抿唇笑。抓牢她的手,塞進口袋。

童雀滿眼閃着興奮的光色,往後靠了靠,仰起臉看碎鹽般砸在車窗上的雪花。

“初雪耶,韓劇裏這樣的天氣可是要吃炸雞的。”童雀轉過臉看他,煞有其事地摸了摸肚子,沖他甜甜地笑:“哥哥,我餓了。”

雲深嘴角翹了翹,問:“炸雞?”

“嗯!”童雀點頭,擡手比劃了個飲酒的動作,說:“還要啤酒。”

“好。”雲深提醒她,“那你找找看,周圍有沒有炸雞店。”

童雀兩指一捏,給他比了個心。轉而一手扒住窗沿,往外看。

途經繁華區,雲深特意放緩車速。

“這裏有家炸雞店!”童雀指着窗外某一處,“這裏這裏!我們就在這裏吃炸雞.吧!”

“好。”雲深看了眼後視鏡,撥轉方向盤。

停好車,兩人各自推開門從車裏出來。

寒風獵獵,童雀被凍地打了個抖。低頭看地面積起的薄薄一層雪,蹲到地上,用手去抓。

薄雪觸指就化,她抓了個寂寞,卻仍是開心的咯咯咯笑個不停。

雲深看不懂她快樂的點在哪,但只是這麽看着,心情也是莫名的好。看她笑,跟着笑。

逢節氣,用餐的人不少。

一起步入炸雞店,在二樓挑了個臨窗的座面對面坐下。

點了餐,童雀托腮看窗外。

天際有煙花綻開,簇擁成團,在她晶亮的眼中落下點點光色。

雲深凝神看她。

有服務員端着托盤走來,放下炸雞和啤酒,熱情招呼了聲:“慢用。”

童雀點頭,微笑着應了聲:“謝謝。”

雲深第一次在這種餐館用餐,不怎麽能适應。腰背繃得筆直,低頭看近前的食物。

童雀動作熟練地替他打開啤酒,戴上一次性手套,抓起一個雞腿,蘸上醬,吹了吹,隔桌給他遞過去:“啊——張嘴。”

是想喂他的意思?

在這種地方?

雲深耳廓燒紅,轉頭往邊上看了看。稍猶豫,湊過去咬了一口她送來面前的雞肉。

童雀一臉期待地看着他,問:“好吃嗎?”

雲深咽下了嘴裏的食物,點頭,笑:“好吃。”

“你再喝口啤酒。”童雀說。

雲深很聽話地拿起手邊的啤酒罐,仰頭喝了一口。

“這麽吃,感覺是不是特別棒?”童雀問。

雲深笑看着她,又點了點頭:“嗯。”

“對嘛,有酒有肉,這才是生活。”童雀非常豪氣地拿起手邊的啤酒,手伸過去,跟他碰了碰杯:“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雲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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