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将軍角弓不能控

這夜他們仍在青州地界紮營。

一番雲雨後,玉塵飛像一只懶洋洋的豹子,栖在沈勁松身上,反複撫摸着他堅實的胸膛。

玉塵飛近日發現,沈勁松很喜歡親密的肢體觸碰。起初被玉塵飛愛撫和親吻胸膛脊背時,他死死皺眉,渾身肌肉緊繃,似乎萬分抗拒和不适應。但被不厭其煩地溫柔撫觸後,他冷漠如堅冰的神情消融了,眼角眉梢都流露出脆弱的依戀。有時玉塵飛做得狠了,他不自覺反抗,只要玉塵飛去親親他摟摟他,他就像得到了什麽保證般,重新安靜下來,神情柔和而陶醉。

剛好玉塵飛也喜歡通過接觸來确認所有權和表達喜愛。

他每天都給自己的馬兒三尺雪梳毛,十年來從未假手他人。

這夜他正在調戲沈勁松的耳垂,耳垂被含在嘴裏,不厭其煩地柔密舔咬,紅得滴血,熱得發燙,。

沈勁松腦袋像浸泡在溫水裏,舒服得迷迷糊糊,一道道細癢的電流使他的腰發軟。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摟玉塵飛的後頸,讓他們溫暖赤裸的胸膛貼合得更緊,立即感到更深的安心和滿足。

真想一輩子這樣相依相偎。

他難過地想,睜大了眼,漫無焦距地盯着白氈穹廬頂。

但漸漸的,他察覺到什麽異樣,神情霍然冷厲戒備。

玉塵飛感到沈勁松猛地伸手抱住自己的腦袋。下一剎那,刺客從天而降,轉眼已跳到塌上,手中利刃高舉,似要就此将玉塵飛的後腦洞穿。

一陣讓人牙酸的劃擦聲,刀鋒不知為何物阻攔,刺客亦僵持在原地。

沈勁松此時手無寸鐵,擡腿勾倒床邊一人高的青銅燈柱。刺客只顧着榻上二人,怎會提防身後,當場被那狼牙錘般的燈盞砸得腦漿崩裂。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那被砸穿的穹頂竟又跳進許多黑衣人。沈勁松摟着玉塵飛猛翻身,将他護在自己身下。再揚身拔起方才刺客的劍,手腕翻轉,劍花橫掃,便如千軍辟易,一時間竟無人能近他二人的身。

玉塵飛伸手去推沈勁松胸膛,示意自己回過神了。沈勁松順勢長身而起,甚而有閑暇披了件玉塵飛的玄色大袍,才極之潇灑地振袖提劍殺入人群。其間看都不看玉塵飛一眼,卻是對他放心極了。

玉塵飛這廂右手五指厲張,鋒利如鈎,往向他殺來的刺客天靈蓋一抓一擰,直接把人脖子扭斷了,自此也奪下劍來。

刺客絡繹不絕,兩人分頭迎戰。

玉塵飛劍走輕靈,矯若游龍,見血封喉,另一只手仍使出那爪功,過處人頭滾落一地,如修羅美人現世的祭品。

玉塵飛使的這招爪功名喚“花欲燃”,是西幽王族密傳武功。此招殘暴邪異,用多了有走火入魔之虞,又因走火入魔後眼角嫣紅如桃花欲燃,故而得名。

玉塵飛老懷疑他家盛産嗜殺的短命暴君,是不是拜這招所賜。玉塵飛顯然不是傻子,也不想當瘋子,既知這招有損心性,平素能不用則不用。此時使出來,只因情勢兇險莫測,速戰速決為上。

他這樣左右開弓,率先收拾完了戰局,再去看沈勁松,卻也到了收官時。

沈勁松在滿地屍骸中從容游走,劍招似乎只有那麽幾招,卻端得是雄渾中正,無懈可擊。正合“重劍無鋒,大巧不工”之意。只是圍繞着他的三人亦不是凡輩,可稱江湖一流好手。他三人貌似配合無間,将沈勁松鎖在正中,玉塵飛卻如何看不出來,分明是沈勁松在以一己之力牽制三人。

玉塵飛立時懂得沈勁松事先挑走了最難纏的對手,又是感念他的愛護又是氣惱他的小觑。

玉塵飛人劍去如驚鴻,與沈勁松并肩合戰三人。刀光劍影裏,玉塵飛見沈勁松眼如岩電,明亮懾人,仍如話本裏那劍吼西風的猛虎将軍,不禁萬分喜愛,只想永遠與他這樣肝膽相照下去。

可惜敵人太菜,擋不過二人聯手,很快地死掉了,讓玉塵飛大為掃興。

沈勁松看玉塵飛一眼,似急迫地要說什麽,卻不知從何說起。

“你是不是想說,刺客不是景人?”玉塵飛笑道。

沈勁松愣了愣,沒想到玉塵飛跟他那麽默契。不過不用多費口舌解釋,他大感欣慰。心神一松,渾身搖晃,阖上眼睛。

玉塵飛大驚失色地來扶他,正攬到懷裏。一扶之下滿手鮮血,止也止不住。掀開袍子一看,陡然慘白了臉。沈勁松左臂橫貫一條刀傷,血如泉湧,深可見白骨。

原來方才刺客從天而降時,沈勁松抱住玉塵飛的腦袋,橫臂生生格擋下那一刀。

玉塵飛想,那讓人酸牙的劃擦聲竟是刀卡在骨頭上。

一念至此,眼尾殷如胭脂。

從景朝被掠來的軍醫盧陵大半夜睡得正香,被元帥親兵急喚起來,冒着風雪領入中軍帳中。

剛一撩開羊皮簾,潑天蓋地的血腥味就讓他膝蓋一軟,再見少帥雖然面無血色,倒是全手全腳,毫發無傷,這才重新揀回了一條老命。

轉而注意到他懷裏緊摟着一人,那人一動不動,臉埋在少帥懷裏,卻看不清是個什麽樣貌。少帥一直用手慢慢撫摸着那人的頭發,手指抖個不停。

盧陵頓時感覺事情沒那麽簡單,暗暗叫苦。老老實實地上前問診,侯爺懷裏那位左臂顯是受了劍傷,已經被醜陋地包紮并有效地止血了。他細細查驗後開了提防傷口潰爛邪炁入體的用藥,又道如果熬過之後幾日的發熱,當無生命之虞。

“就是手筋斷了,恐怕以後提不起勁。這位……”盧陵不知該如何稱呼,含混略過,“看着是右利手吧。倒是不影響日用。”

元帥聞言半晌無言,随後淡淡道:“可惜不能再彎弓射箭了。”

盧陵戰戰兢兢地撲通跪下。白龍侯個性乖戾驕縱,平素積威甚重,在他身邊服侍,人人無不提着腦袋小心行事。如今盧陵顯然觸了龍之逆鱗,不知道他要怎生發作了。

可等了許久,白龍侯都不發一語。盧陵又不敢窺測天顏,只好汗透重衣地繼續跪着。

玉塵飛卻是有點走神了。

他反反複複地想,沈勁松的左手廢了,不能再射箭了。

想得幾乎要魔怔了。

他箭射得那麽好。

将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長歌入玉關。

當年玉遙城上,沈勁松衣衫獵獵,挽三石強弓如滿月,一箭射落城下白龍侯身後大旗,引得三軍嘩然。

城上守軍歡聲如雷,沈勁松本人卻并無得色,依舊神色廖落似江天萬裏霜

塞北春光淡蕩,滿城天風,大景的軍旗在沈勁松臉上投下呼啦啦的影子,玉塵飛漸漸看不清他的神色。

沈勁松這一箭是為了殺他的銳意,卻反而激起他的志氣。

看着吧,我也要射出那麽好的一箭。

後來玉塵飛果然能挽起三石強弓,能射出流星般的箭矢,能射下高城上的大旗。

可惜卻沒有機會跟他一較高下了。

盧陵跪了半晌,卻沒有等來雷霆暴怒,只聽到白龍侯倦極道:“你下去吧,換人來,換個能治好他手的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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