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卡赫爾區是帝星唯一的貧民窟。

用星眼俯瞰整個帝星,能從一個角落裏找出巴掌大的地方,是灰黃色毫無生氣的,與整顆泛着銀藍色流光,滿滿科技感的繁華星球格格不入。

事實證明,不論什麽時候,發展不平衡是永恒存在的。

林縛按照光腦搜出來的路線圖,搭乘星軌前往。

抵達卡赫爾區域邊緣時,林縛下車,再往裏得靠腳走。

現在是夜晚,華燈初上,将兩片區域區分的愈發明顯。

他将買來的帽子随手戴上,摸着邊緣的角落小心行走。

卡赫爾區域之所以能在帝星存在,是因為他們拒絕遷出。即便他們的資本遷居到次一級星球足夠過得不錯,帝國也不介意給他們一定的補償金。但他們不願意,死都得死在帝星。

武力驅散公民是不合法的,議院跟皇室都不願意背這個鍋,索性沒人再管。

此外,還有一點便是這裏的居民極其排外,一言不合便有動手傾向。外圍的普通居民也不太樂意與他們接觸。

萬一讓他們發現林縛這個外來者,很可能免不了一頓打。

至于反抗。

林縛看一眼自己如今的胳膊腿,利落的放棄這個打算。

他來這裏是救人的。

比起在和平區域等個人暈倒施救,這裏簡單的多。沒準哪個角落裏便能撿到個鬥毆重傷的,弄回去上點藥,再不濟叫輛懸浮車送去醫院,他的第一項任務便完成了。

昏暗的環境裏,缺少能源石供應,有燈的人家稀少,只剩稀稀落落幾盞老舊路燈,是由能源局統一供能。

什麽聲音都有,此起彼伏,倒是為林縛的潛入提供了條件。

他從一棟廢樓後進入地下通道,從另一頭穿出,朝着中心區域不斷前進。

大約走了幾公裏的路,這具身體便不堪重負,從腳底板到腰胯都在叫嚣着酸痛。

他只得找個掩蔽地方,貓下來休息片刻。

系統忽然叫他:【宿主,你的右後方廢墟裏躺着個人,還能檢測到一點微弱的生命體征,救下的話轉化能量應該會很高。】

林縛挑眉:“你能監測環境?”

系統:【以宿主為中心,半徑五米內可監測。】

林縛:“噢。”他在心底盤算着,這個功能挺有用,以後可以多壓榨。

按照系統指向,他果然在廢墟下發現了一個人,臉向下趴着,背上壓了一塊巨大的鋼板,從間隙裏探頭進去才能勉強看見個頭頂。

比起怎麽救活這個人,對現在的林縛來說,怎麽把人弄出來難度更大點。

他又繞了小半圈,花費半個小時才找到件趁手的工具,找好着力點後用力翹起,吃奶的勁都快使出來了,鋼板連顫都沒顫一下。

他思索片刻,握着工具匍匐進鋼板下。

裏面實在太暗,他調出光腦,用顯示屏上幽微的光照明,觀察被困者的情況。

是個男人,頭發怪長的,團成一團亂七八糟,全是灰土。

鋼板下有碎石塊,一人長的石板壓住他半邊身體,上面架着鋼板,兩層重物疊加單位可能已經到噸,很難想象人類在這種壓迫下不知道度過了多久,還能保持微弱的生命體征。

他搬動一些石塊疊在石板架空的那頭,疊到一個高度後穩固住,伸手去摸索男人被壓住的地方。在手臂與身體隔開的地方留出了一個小小的空隙。

他松口氣,還在能操作的範圍。

在他思索着現階段可能弄到的東西時,汗毛忽然炸開,有種被野獸盯住後頸的驚悚感。

他猛地回頭,對上一雙眼瞳,淺棕色的,在光腦顯示屏的微光裏呈現出琥珀的光澤,讓人想到動物的獸瞳,勃然而發的野性與殺機。

兩人距離極近,林縛的頭在他的肩背處,而男人還有一半的身體完好無損,他只需擡擡手,便能擰斷林縛的脖子。

林縛一點都不懷疑他有這個能力。

他放緩自己的呼吸,盡量讓自己表現的無害:“我是來救你的,你被鋼板壓住了。”

男人靜靜的盯着他,瞳眸一動不動,确認他話中的可信度有幾分。

這種對峙只有片刻,甚至一分鐘都不到,林縛卻覺得像是過了很久,讓他肢體僵硬。

男人如裹着沙礫的粗啞聲音低聲:“……向導?”

林縛:“是。”

男人用盡了力氣,在得到這個答案的瞬間,便重新閉上眼,環繞在林縛周身的壓迫感也瞬間消失。

林縛喘了口氣,沒想到救人還能遇上這種事。

他趴在原地,等待半晌,确定男人是真的昏過去,不會再醒,放心的同時感受到了微妙的被瞧不起的不爽感。

心中罵罵咧咧,手裏的動作不能停。

他繼續在空隙中塞石塊,觀察着石板下的空間,确認後動手将男人往外挪。

林縛極不講究,原本若說還有點顧慮的話,男人短暫的蘇醒将他的顧慮打消。

看他還有力氣醒,說明不嚴重。

死拽生拉拖出他被壓住的半邊身體,空氣中漸漸彌漫出血腥味,頭頂的鋼板失去支撐,開始搖晃着發出嘶啞的□□,撲簌簌落下灰塵。

林縛動作愈發快,強忍着身體各種不适疼痛,咬牙将他拽出石塊,餘光瞥見了一點亮光,似乎是金屬反射出的光澤。

他有心要看一眼,系統忽然催促:【宿主快點,你制造的支撐點最多能再撐五秒!】

林縛飛快的将人拖拽出,抱着他翻滾開,鋼板也同時在轟鳴中失去平衡點,傾斜着重重落在地面,另一角高高翹起。

林縛呼吸粗重,空氣中的血腥味瞬間比之前濃烈數倍,他偏頭便看見被鋼板下落時削掉大塊皮肉的右上臂,血流溪水似的順着肘彎滑落。

他咬牙拽掉一塊破碎的布片勒緊胳膊,止住血流,架住男人快速離開。

不一會,被巨響驚動的人彙聚到鋼板附近,用燈光照射地上大灘的血跡,議論紛紛:“誰在這裏打架?”

“會不會有外圍的人進來?”

“哼,那群家夥膽小如鼠,根本不敢。”

議論得不到解釋,在四周搜尋一圈并沒發現外人的痕跡,人群便散了。

林縛在“送人去醫院”跟“帶回租房”兩種選擇間搖擺不定時,系統告訴他剛剛沒來得及撿走的是軍部的功勳徽章。

林縛一愣,思考片刻後在星網上預約一輛懸浮車,目的地是租房。

将人弄回租房後,林縛自己先去了醫院。

他救個人弄了一身的傷,胳膊脫臼,大量失血,幫他診治的醫生滿臉難以置信,反複追問他是不是在家裏受到了哨兵的虐待。

林縛再三重申沒有,醫生才勉強肯放他離開。

他用沒錢拒絕了修複倉治療,捂着包裹好的胳膊去領藥處拿藥回家,到家時發現小房子裏跟遭了賊一樣,所有房間的燈都亮着,東西胡亂丢滿地,儲存倉的大門開了半扇。

他擰眉,随手正要拎起凳子進儲存室,系統小聲道:【宿主,沒有外人,是你今天救回來的人。】

林縛:“……”

他打開門,便見男人靠着牆壁,兩眼緊閉,左手中還握着支喝完的營養液管。

男人渾身灰塵污跡,右臂與右腿扭曲出詭異的角度,包裹着肢體的布料破爛不堪,露出其下被挂掉皮肉,滲出血珠的傷口。

林縛将藥放下,認命的架着男人去浴室,脫掉他的衣服丢進浴缸清洗幹淨,再架回床上給他正骨上藥包紮。

累的他出了一身汗,渾身濕漉漉的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他趴在床邊,右臂的傷口又崩裂,被血浸紅。

他解開紗布重新上藥包裹,星際時代的藥效力極好,剛剛噴上便止住血,邊緣已經有愈合的趨勢,大概好好上藥花個幾天就能重新長好,連個疤的不會留。

他一邊纏紗布,一邊打量床上的男人。

洗幹淨後倒是出奇的帥氣,五官俊朗淩厲,肩寬腿長身材極好。

林縛眼饞的看着他腰腹不誇張但滿是力量感的肌肉,忍不住去戳系統:“你說的優化什麽時候能夠兌現?”

系統道:【他現在的生命狀況還沒穩定,随時可能死,得等一晚讓他恢複穩定,到時候就可以了!宿主請放心,他傷的這麽重,兌換後的能量一定夠驅散精神毒素,說不定還有剩餘,能對精神力初步恢複。】

林縛垂着眉眼,擦拭手指縫間的血液:“誰說要優化精神力?”

系統:【……?】

“剩餘力量全部拿來優化體質,精神力恢複正常後不用再管。”

系統:【?可是宿主你是向導,只有優化精神力才能救更多的人……】

林縛打斷:“從來沒人規定向導只能在後方,不能上戰場。”

等排除精神毒素,初步優化體質後,他便會去報考軍校。

處理完傷口跟狼藉的房屋,林縛在客廳的沙發上睡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天色蒙蒙亮時,系統通知他:“生命體征确認穩定,獎勵發放中……”

林縛剛被聲音驚醒,大腦便像是被一根鋼針從右到左貫穿,痛的他從沙發上滾下,捂着頭冷汗如瀑。疼痛來的猝不及防,不等他有所适應,那鋼針迫不及待的綻開它密布的鋼刺,似是要将頭顱內的一切全部絞碎。

他拱起脊背,蜷縮成一團,口中溢出痛苦的悶哼聲,大腦劇烈的痛苦引起肌肉痙攣,身體劇烈顫抖。他一邊克制着自己不要痛叫出聲,一邊在心中罵着所有自己會的髒話。

踏馬的,他沒想到會有這麽疼。

他在地上不受控制的翻滾着,脫臼的手臂跟傷口碰上桌角,雪上加霜,牙龈被過大的力度弄出血液,順着嘴角流下,糊了滿臉。

痛到後面,林縛的意識開始模糊,結束時都毫無所覺,精神麻木的覺得自己仍然處在疼痛中,以至于身體上的疼痛被忽視。

林縛醒來時天色抹黑,他虛弱的從地上爬起,先去拿一管營養液喝完,恢複些力量後進浴室将自己倒騰幹淨。

衣服脫下後,他意外的發現自己的右臂被削掉的巴掌大一塊傷口竟然愈合了,只剩淺淺的粉色,表明是新生的皮肉。脫臼的手腕完全恢複,其他青青紫紫的小傷口更是丁點痕跡都不存在。

他擦洗幹淨身上的血液,問系統:“身體也優化了?救一個人能量這麽多?”

系統:【精神毒素已驅除幹淨,且初步恢複,剩餘能量全部用來優化體質。經檢測,宿主救的人能量巨大,并不能跟普通人等同。普通人的能量僅僅夠驅散精神毒素,且無法完全驅散。】

林縛臉上露出點喜意,給男人上藥時看他也愈發順眼。

給男人換完藥,林縛拿出幾支營養液放在床邊,留下張字條後,鎖上房門離開。

他再次搭乘星軌去了一趟卡赫爾區域。

這次沒再出現走完幾公裏路便肌肉酸痛難忍的症狀。

鋼板另一頭高高翹起,這次比救人出來要輕松得多。他搬開碎石塊,讓系統檢測指揮方向,很快便摸到遺留在原地的徽章,從一堆碎石屑中挖出來。

徽章是六邊形,不知道是什麽材質,遭受重壓後連一道刮痕都沒有,反射着淡金色的光芒,上面雕刻着帝國星際版圖形狀,最中心有個小小的圖案,有些像家族圖徽,林縛并不認識。

要是他有這具身體記憶,沒準能知道,怎麽說也是大世家的小少爺。

不過可惜,他只有些記憶碎片。

他将徽章收好,搬開的碎石重新塞回去,僞裝成沒有人來過的模樣,做完後掩蓋好一路的痕跡,原路離開。

在他離開後不久,一架微縮探測器落在鋼板上,偵測信息。

捕捉到地上大灘幹涸的血跡,飛落地面取走樣本,悄無聲息的離開。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林縛沒再出去冒險,而是一點點收斂自己的信息,只有需要買一些器材時才會出門。

男人醒來是第三天。

林縛窩在沙發裏睡覺,面朝內側,蓋着張薄毯,露出瘦削單薄的肩頭與細白的脖頸。

卧室的房門被打開,程玖扶着門框,淺棕的眸子定定的落在細白的脖頸上,殺機沉沉浮浮,最後漸漸隐匿消失。

他在房間環視一圈,最後走到沙發邊,俯身打量這個膽大向導的容貌。

從額頭下滑到鼻尖,再到唇瓣,跟他想的一樣,看着就是不安分的樣。

要是安分,哪個向導會去那種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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