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張永輝留校了,路上陳駿問鄭南與:“照片是什麽?”
“……不知道。”
“你說你讓我加你,又屁都不跟我說,耍我呢?”陳駿捶他一拳,被徐老師瞪了一樣,于是聲音又小下去,問他,“齊祺都告訴你了嗎?”
鄭南與頓了一下,這事情就一直讓他很苦惱。他一方面想全方面揭露王志徽的暴行,一方面又顧及到對齊祺的影響,世間安得雙全法。以陳駿的性格,了解到真相會不會做出沖動無法挽回的事情呢?他畢竟還沒走出校園,想要多想些,可考慮的太多反而顯得懦弱多慮。他只說:“我也沒看過照片,但我覺得畢竟是霸淩的證據,齊祺可能不想讓那麽多人看到。”
“我又不是外人,”陳駿總有他的理由,“每天都是我送他來上下學,假期也都是我陪的……”
“他要想告訴你早就說了。”鄭南與言簡意赅地回怼,他發現不能給陳駿好臉色,什麽事情都要直截了當告訴他,不然他總能拐到對自己有利的點。
徐老師走在前面聽他們講話,回頭問陳駿:“你什麽時候和齊祺好起來了?我記得你們之前關系沒這麽好吧,現在天天一起找我問題?”
陳駿不想解釋的就胡編,他說:“老師,我們之前鬧着玩,關系很好的。”
于老師聽見冷哼一聲:“鬧着玩兩年?陳駿,我不問你們之間發生什麽,但你最好以後少惹事,你那個成績我真是看了覺得着急。現在開始努力也來得及,高三可不是能随便鬧着玩的,你不要打擾齊祺。”他本就不太喜歡陳駿,齊祺雖說沉悶但也算乖巧,加上他平日習慣得過且過對這孩子多少也有愧疚,可陳駿是實打實地刺頭,要不是開學突然轉了性,他覺得應該把今天去報警應該他也是施暴方。
于偉安一向長袖善舞,可今天徐慶英不知道腦子搭錯了哪根筋一定跟來,那就沒法和稀泥了。想到年級大會恐怕又要批評他,就算是鄭南與他現在也看不順眼。
作為老師他其實蠻欣賞鄭南與的,好學上進心地也善良将來必成大器,唯獨有一點,說好聽點是不懂得收斂鋒芒,說難聽了就是不懂人情世故,太愛表現自己。一次兩次還好事事要都要出頭,他不知道槍打出頭鳥,想顯出自己是一定要付出什麽的。在他每一次為同學打抱不平,在年級出風頭後,于偉安都和他講過,他想委婉告訴自己的學生,過剛者易折善柔者不敗,無論在哪裏中庸之道都是最适用的。他是擔心因為此事,王志徽家裏真的找他麻煩怎麽辦?
王志徽上學早些,現在還是未成年,成年人和未成年人動手那能一樣嗎?況且王志徽不是普通的家庭背景,他爸在長明區算得上是地頭蛇,之前有過學生要報警後面還不是不了了之只讓他背了個處分。于偉安常覺得老師才是弱勢群體,面對一堆祖宗似的學生,真有誰給他投毒了還不是他倒黴,學生沒多大事?年輕時他還被學生威脅過呢!
這種道理小孩子想不通算了,徐老師這樣的老前輩也不了解,真是把他氣到頭疼。他想以後也不管鄭南與他們了,自己的話都沒用,白說!
四人各懷心事,到齊祺家門口。那門照例敞着,齊家後院和前門有個通道,一扇鐵籠門擋着,裏面狗不栓,對着門口狂叫。兩條一人多高的狼狗扒着鐵籠吠叫,給徐老師這個小老太太吓夠嗆,不敢過去。
此時陳駿想了一路,又對鄭南與怼他那句有了新理解,他想齊祺也未必希望所有人都知道他家裏什麽樣,于是舉手奮勇當先:“老師,我去叫齊祺,你們在外面等着就好!”說完便跑進去了。
屋裏果然又是一幫人正吃飯,桌上剛擺了一盆炖牛肉,發出鮮美的熱汽。
Advertisement
鄰居看到他:“這不是陳老二的兒子?”
陳駿不喜歡別人說自己是誰的兒子面露不愉,但在別人家也不好對長輩發難,就打個招呼:“阿姨好。”
齊父看到他,問:“今天這麽晚放學?齊祺呢?”
陳駿邊往樓上走邊說:“我來找齊祺,有事。”
“他今天沒去上學?”
“發燒了!”陳駿散步并作兩步跑上二樓,敲響那扇門,“齊祺,是我,齊老師徐老師還有鄭南與在下面等你。”不必過多解釋因為剛剛已經信息聯系過他報警的事宜了。
過一會兒齊祺打開門,他裹在羽絨服裏,系了厚圍脖戴一副口罩。臉小襯得口罩大,他只露一雙眼睛和汗濕的劉海,滿是疲色。陳駿伸手探他的額頭,感覺還有點低燒:“那個,你不舒服,實在不行病好了再去吧。”
齊祺搖頭,兩人一前一後走下樓梯。
樓下桌上其他人還在嘲笑齊父的馬大哈,孩子一天沒上學都沒發現。
那阿姨問齊祺:“一天都沒下來啊?着急去幹什麽啊,先吃點飯吧,你李叔叔帶回來的澳洲牛肉,進口的,做可香了,吃飽再出門。”齊祺歉意地擺手,示意自己沒胃口。
“你今天怎麽沒去上學啊?”齊父問,“高三不要逃課,你倆這是幹什麽去?”陳駿煩死他家這個氛圍,也沒有代為回答,拉着齊祺的手跑了出去。
齊祺也沒有和其他三人有過多交流,他安靜地走在陳駿後面,看不出有什麽情緒。
到派出所,兩位老師代述了一些簡單的事情由來,把手機作為證據提交了。警察記錄了一下表示大家要都做份筆錄,從齊祺開始:“同學你們不用擔心,筆錄是不會留案底的,只是作為證據細節。”徐老師想陪齊祺一起,被拒絕了,“都分開做,盡量避免影響當事人判斷。”
齊祺花了很長時間才從詢問室出來,他一直不願意說話,鄭南與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與民警交流的,倒沒有哭,但能看出狀态不好,整個人更加萎靡了。
來不及安慰幾句,民警就叫到了鄭南與。
進入詢問室,一男一女兩人,女方是詢問人,男方是記錄人。女警看他們都是學生,聲音還是十分溫柔的。
“姓名?”
“鄭南與。”
“年齡?”
“今年實歲月19。”
“家庭住址?”
“……”
女警問了一些個人狀況确認身份,然後就進入到事件詢問的環節。
“3月7號午休時間,發生了什麽?”
“我當時在寫題,突然有一個外班同學告訴我齊祺和王志徽在一樓雜物室,讓我趕緊去。因為我知道王志徽一直對我們很有意見,午休開始就沒看見齊祺我還挺擔心,所以我就趕緊下樓去那裏……”
記錄員下筆不停,筆尖在安靜的詢問室中發出沙沙聲。“到雜物間的時候你看到現場發生了什麽?你當時和他們起沖突了嗎?”
“我沒有,當時我看到……”
鄭南與問題回答得恍惚,他說一句什麽都感到有把刀紮在齊祺身上,紮一下,他的心就因為愧疚痛幾分。
“……”
詢問人拿過記錄,複述道:“所以3月7號午休時間,你在一樓雜物室看到王志徽夥同四名外班同學對齊祺進行施暴,王志徽聲稱要在受害人身上刻字,因為你的趕到沒能寫完留下左肩兩處傷口,是用鉛筆刻刀造成的。齊祺身上多處挫傷淤青,且腰上腿間有精*殘留疑似強暴,不過你在洗澡和上藥時觀察未有更進一步的損傷,無法判斷是否發生性行為。對嗎?”
鄭南與愣愣地點頭,記錄人把筆錄遞給他:“你再核實下筆錄,确認無誤就在底下寫上’以上記錄我已經看過,沒有出入‘,還有簽名。”
做完這一切,鄭南與站起來感到大腦缺氧,差點沒能站穩。他走出詢問室,齊祺坐在長椅上望他。外面天色已晚,齊祺口罩挂一半在耳朵上,捧着紙杯喝水,很勉強地沖他笑了,那一刻鄭南與卻要哭出來。
他不是正義的衛道士,他從來不是,他只感到自己是個懦弱自私的混蛋,又一次殺死了齊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