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鄭南與身上有很多陳駿讨厭的點,其中最讓他咬牙切齒的,就是那份無所謂無差別的善良。陳駿不信有誰無條件的做好事,如果不是為了得到物質方面的獎勵,那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

陳駿心眼很小,他猜忌任何人,這點也許是随媽。他也不想做出什麽改變,沒人管的差生,随風長的野草,鄭南與非過來裝作高尚對他講,分你點陽光吧。多曬太陽的狗尾巴草就能開出花嗎?

“能啊,所有被子植物都可以開花,你看的狗尾巴其實就是它的花。”鄭南與指正道,“總不能因為不顯眼就說人家不開花吧?”

陳駿氣急敗壞道:“你他媽這也糾正啊?”

鄭南與牽着金橋,彎腰薅了一把地上的狗尾巴草:“而且狗尾巴草花期很長的,能從五月開到十月,馬上就開了。”狗尾草的葉子很澀,他疊成個指環,喂給狗,金橋吃掉了。

總之就是陳駿不需要那點陽光雨露,鄭南與非塞給他,作為交換帶走了齊祺。這不是強買強賣嗎?

齊祺又感冒了,春天對他來說很難熬,到處彌漫着花粉,楊柳絮也開始飄,他不戴口罩簡直不能活。實在不想出門,所以讓他們兩個遛狗。

“你特別像我爸,我呢,又比較随媽,所以讨厭你。”陳駿突然說。

鄭南與很驚訝:“我就打過你一次吧?”

陳駿身上傷口多不是什麽秘密,只是同學們多以為這是和校外混混鬥毆出來的,實際上還是他爸瘋起來打人占大部分。鄭南與和齊祺走得近,知道也不意外,何況那天他那麽一臉血的跳窗戶進來。

他看一眼鄭南與,覺得這人一定很少受傷,額頭的疤很淺了,唯一在左眉上留了一道豁口。是因為齊祺的事情,這點反而讓他很羨慕。

陳駿搖頭:“他毒瘾沒犯的時候,跟你一樣。”雙喜停下來在雜草廢墟中嗅來嗅去,他就也站住腳,摸摸狗頭,“一個善良的傻逼……你知道他吸毒吧?齊祺和你說沒有?”

“沒有,他什麽都沒說。”鄭南與臉上立刻浮現出一種抱歉的神情,很煩人,“他沒去戒毒所嗎?”

“前兩年出來了,又複吸。”

“那,他打你你不報警嗎?可以讓他再去戒毒所吧。”

“……”陳駿沉默了一會兒,“有什麽用,哪有兒子舉報老子的,又打不死,讓他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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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南與不喜歡他這種放任的态度,以為他是不了解毒品的嚴重性:“毒瘾上來的人做出什麽事都不奇怪,誰說打不死?真出事就晚了。”

“送去戒毒所也要錢的,去了也戒不掉,浪費。”陳駿從兜裏摸出一根煙,點上叼着。這其實是句借口,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和鄭南與說這些,或許是齊祺信任他,讓他也相信這人是個放心的垃圾桶。他吐出一口煙,說:“我爸,過馬路一定等綠燈,天天扶老太太,傻逼好人,你猜他是怎麽沾上那破東西的?”

鄭南與讨厭煙味,站的離他遠了一點。這樣更好,隔着煙霧不用看他的表情。陳駿也沒準備讓他回答,笑兩聲:“因為想讓我媽戒掉,他說‘戒毒有什麽難的,你意志不堅定,我陪你一起’……操,你說是不是純純的傻逼?”

鄭南與不好對這件事發表什麽評論,于是很難得附和地點點頭。

“勸妓從良的事也幹得出來,到現在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他親兒子。頭幾年還好,我媽跟他也算過了段安分日子,可有人就是閑不住,又和朋友聯系,染上毒戒不掉……再後來,她毒瘾上來,跟了不知道是誰,跑了,我沒見過她了。”

講故事一旦開了頭就很難停,陳駿盡量撇去細節,想做種雲淡風輕的姿态,可這樣的經歷怎麽略說都像在賣慘。他感到煩躁,看着鄭南與的臉,無論對方做何種表情他都痛苦,越是痛苦越忍不住像倒豆子一樣往外說。

“你說上大學就好了,我去上大學,我爸呢?”陳駿擡起頭盯着路燈,直視燈泡讓他眼睛都恍惚不清,“他在正常的時候人很好……是我讓他失望了吧,我像那個女人,只能好一陣,他也覺得沒出路了才又吸毒的吧?”

鄭南與說:“你和你媽是不一樣的人,別想了。”

“拉倒吧,我就是會一天一天的更像她。”陳駿眼睛疼了才低下頭,雙喜擡起腦袋往他手心裏貼。“鄭南與,你好好擔心一下你自己,裝好人過頭了你的未來會像我爸一樣慘。”

“不會的……”

“怎麽不會!”陳駿盯着他,眼裏因為直視燈光刺激出了眼淚,咬在眼眶裏晃。上一秒他還情緒穩定,下一秒又被妒忌心沖昏了頭,“哦,還是因為你家庭美滿,從來沒嘗過失敗的滋味,無論你做什麽身後都有人為你善後!是吧?你過着大少爺的日子,怎麽可能理解我的處境!你他媽想幫誰就幫誰,舉手之勞而已,而我他媽善良是要付出代價的!”

兩條狗都發出了哼哼聲,覺察到氣氛異樣,企圖繞着圈撒嬌。

“還要給我講大道理嗎?”陳駿問。

鄭南與沉默地站在那裏,他确實有想争辯的話,比如他并不是家庭美滿,他也不是不知愁滋味的揮灑善良,但好像這麽做沒什麽意義。因為确實,對比陳駿與齊祺,他顯得很幸福,環境優渥,那一點點不幸都不足以說出口。

「鄭南與我需要你讓着我,可憐我嗎?難道沒有你我就永遠拿不了這個第一嗎?你少來惡心我!」

他的助人為樂實際上總是失敗的。

如果是鄭南與說,我不幸福,我不快樂,似乎是種無病呻吟,他的家庭已經給了他太多。

“回去吧,齊祺在等了。”他垂下眼睫這樣說道。

兩天大狗遛一會兒自己知道該回家的點,看他們轉身便牽引着他們往回走。最近齊祺家門口的路燈也不好使了,忽明忽暗的,好在他家敞着門,門裏燈是亮的。

齊祺站在門口等他們,他即使在家門口也要戴口罩,陳駿先松了手,雙喜就撲過去立着要他抱。鄭南與走過去才把狗繩遞到他手裏,齊祺抖了下,說好涼,然後悄悄握了下他的手。

鄭南與想,無論怎樣,齊祺都是最無辜的,陳駿的不幸,他的不幸,和齊祺都沒關系,所以齊祺越幸福快樂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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