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黑板旁邊每天都會更新的高考倒計時變成了個位數,班裏的氣氛更加緊張了,每節課老師都努力給同學們打雞血。“高考,你們人生中最公平的一次選拔了!同學們,等上大學,你們再好好玩,現在都給我抓緊點!”
陳駿的座位一直是空的,老師同學們都選擇性忽略了這件事。但火災畢竟不是小事,年級裏難免讨論,有說他可憐有說他不該放棄高考的。
陳叔叔當年結婚也是和家裏鬧翻了臉,爺爺奶奶都住在H省,坐車兩小時的距離竟然一直沒有聯系。兩位老人被通知過來時都沒想到再見小兒子會是這般場景,奶奶直接昏過去,醒來中了風不能動彈。
葬禮是齊父主持的,陳家大哥在外地趕不回來,在場親人也就兩位,剩下是街坊鄰裏過來吊唁。遺體已然面目全非,沒有擺在中間,大家挨個經過走個形式。陳駿面無表情捧着他父親的黑白照片,那張照片是陳叔吸毒前的,很上相,人們看見這張幾年前溫和的臉,都對陳駿說了許多安慰的話。
“老陳人很不錯的,過去還常幫我給花澆澆水……”
“都是那個東西……害人,小陳,你節哀順變。”
葬禮結束後,因為奶奶住院了,陳駿和爺爺都要陪護。齊父領着齊祺過去看望,順便拿點錢幫襯下。病房內齊父和爺爺還在相互推脫,外面兩個孩子坐在長椅上吃飯。
齊祺把飯盒給陳駿,是齊父的手藝,炖牛腩和土豆絲。他先前已經哭過很久,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人,就靜靜看陳駿吃飯。
吃完過一會兒,陳駿說:“再過兩天我跟爺爺回H省了。”
齊祺有些不舍得:“……也沒幾天了,真的不考了嗎?”
“不考了。”陳駿把飯盒合上,垂着眼睛,“沒必要……我奶情況不太好,醫生說可能會癱,大伯家住G省倒騰來不方便,我不去沒人照顧。”
“還會回來嗎?”
“不知道。”
“……”齊祺感到難過,他一下又忘掉了陳駿的不好,只記得小學時兩個人一起打游戲、逗狗、偷看電視……他抱住了陳駿,“金橋會想你的。”
陳駿緊緊回抱住他,持續了十幾秒,應該是哭了,齊祺肩頭濕了一點。
“鄭南與還行,那你跟着他吧。”他這麽說,“我說話不好聽,你聽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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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駿雖不是當天走,但兩人各有要忙的事,離開B市那天也沒有碰面。
齊祺的人生中大概有太多奇怪的關系,他和陳駿從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到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花了兩年多的時間。有時他會想如果自己強硬點,說無論如何他都不會離開朋友,或者對方軟弱點,向他示弱說真的很害怕未來的走向,現在會更好嗎?但人就是很難改變,齊祺就是習慣沉默,陳駿就是固執己見,明明可以擁抱取暖的青春變成互相折磨。
而另一段關系是與鄭南與,火災後他們之間好像又有了一層厚厚的牆。齊祺此時迫切的需要一些親密關系安撫心靈,可鄭南與對此避之不及,放學時齊祺想要牽手,碰到時對方的小拇指顫了一下,往回縮,齊祺就把手揣進兜了。
可能是快高考了壓力太大了吧,齊祺自我安慰,但內心又無法欺騙自己:是要結束了。
高考倒計時,高中倒計時,不算數的初戀也進入倒計時。
他随手畫了兩條線,想相交之後會分離果然是必定的,盡管在這個交點前他們都那樣努力的靠近彼此了。好在齊祺早有準備,像抽屜原理只考慮最差的結果,短暫相交也好,總強過平行線。
鄭南與的紅筆圓珠掉了,紅墨水洩了一卷子,筆畫粗細無法控制。他低着頭停滞了一會兒,握着紅筆的手在抖。齊祺不敢拉他的手,只把自己的紅筆遞給他:“用我的吧,我有兩支。”
兩人在倒計時中短暫對視幾秒,都看到對方憔悴的模樣。
“謝謝。”鄭南與接過筆,并沒有碰到手。
齊祺輕聲問他:“還睡不着嗎?”
鄭南與點頭:“有點。”筆尖磨在卷子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寫到第二問,他問:“陳駿還好嗎?”
“和爺爺奶奶去H省了。”
“嗯,”鄭南與牛頭不對馬嘴地說,“寫題吧,要好好考試。”
這幾天齊祺感到緊張又孤獨,他暗暗告訴自己不能影響心情,高考是很寶貴的機會要抓緊,什麽感情都等到考完後再說。
高考那天天氣很晴朗,班主任帶隊送他們統一到考場,不斷囑咐他們記得寫名字,答題卡不要塗錯。齊祺和鄭南與沒分在同一個考場,一個在三樓一個在二樓。
上樓前鄭南與在樓梯口等了他一下。
“不要緊張齊祺。”鄭南與久違的與他牽手,這在走廊裏許多同學握手向學神借運氣之中并不突兀。“我覺得今年題不會難,考完見。”他聲音很溫柔,輕輕捋過齊祺每一個指節,似乎是為他做了個手操,最後揉了揉掌心,“我去樓上了。”
齊祺連着許多天的情緒終于有所緩解,點點頭。“你也不要緊張。”
到了最後一天,鈴聲響起,考場上就只剩下翻閱卷子與寫題的聲音。鄭南與做到一半頭昏的厲害,竟在考場上假寐了幾分鐘,醒來一身冷汗。他夢到了Z省的那個女同學,她身後的樓着了火,她縱身一躍,于一片火光中用十分怨恨的目光看他。她說,你那點自以為是的同情只會害人,多管閑事。
鄭南與抖着手寫到最後一題,窗外的陽光突然移到他的卷子上,原來是窗簾被風吹開了一條縫隙。只一瞬的光刺痛了他的眼,他放下筆,仰着脖子緊閉雙眼,手心裏滿是濕冷的汗。
你越靠近誰,誰就越不幸……你有幸福的家庭,優秀的成績,一切對你來說都是小問題,可對我來說,那是邁不過去的坎。你就過你自己的,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
“老師。”他舉手示意去廁所,兩個老師跟着他,他在洗手池吐了,半跪在瓷磚上,眼淚混着穢物留到下巴上。一個老師趕緊去扶他,另一個給他去倒了一杯熱水,安慰他只是考試不要緊張。
“我沒事,老師。”鄭南與擦幹淨臉,回去做完了題,收卷時扣了好幾次筆蓋都對不準。
考試結束後全班約好一起去轟趴過夜,把剩下的班費用完。幾名班委選了個在郊區便宜些的別墅,大家各自組合打車去。別墅裏各種設施一應俱全,一起吃了火鍋,同學們就都和關系好的朋友選屋子,有打游戲有玩牌的,也有早早睡下的。
別墅裏有一間KTV房,燈光昏暗,班裏買了幾瓶酒大家分着喝。
幾個朋友都看出鄭南與和齊祺前段時間“冷戰”,張永輝還以為是之前說的那樣鄭受不了每天齊祺黏着,可馬上畢業各奔東西,他也希望兩人緩和,就特意讓他們坐一起。
剛開始來唱K的同學很多,沙發都要坐不下,于是兩人挨得很近。
“你喝嗎?”齊祺拿啤酒問他。
鄭南與接過,抿了一口又還給他:“不喜歡,你喝吧。”
“鄭哥,你會唱粵語吧?跟我一起唱呗。”有同學把話筒遞過來,鄭南與接了。同學們也都知道他初中在G省念過,總愛起哄喊他唱粵語,屏幕上是陳奕迅的《于心有愧》,他站起來去麥架前唱。
齊祺身邊空出一個位置,李魚兒坐過來。
“你也會喝酒啊?”李魚兒問他。
齊祺搖頭:“沒有,張永輝給我倒的,得喝完。”
K歌房裏音樂人聲都極大,不是貼面悄悄話都聽不清,李魚兒用正常聲音說話在這裏也顯得很小聲。她問:“齊祺……你有喜歡的人嗎?”
齊祺愣了下,轉頭看女孩的眼睛,半晌點了點頭。
“是咱們班的嗎?”
“嗯。”
李魚兒沒問是誰,她喝了一口酒,突然落了淚。齊祺趕緊掏紙巾給她,她一邊抹眼淚一邊苦笑:“不好意思,我……我考的好像很糟糕,感覺不太好,有點擔心上不了大學。”她擦幹眼淚,把紙杯裏的酒喝幹淨,向他道謝,然後離開了。
班裏同學一連讓鄭南與唱了好幾首才放他走,回原位置的時候看齊祺已經喝得很迷糊了,歪頭靠在沙發上。他喝完張永輝就給他倒,他不會拒絕老實喝了,張永輝就以為他還要接着給他續,直到灌醉了。
“齊祺,”鄭南與看他臉很紅,眼睛都睜不開了,便問,“困了嗎?我扶你去卧室睡吧。”
他剛要動手,齊祺抓住了他袖子,含糊道:“不走,我想和你待一會兒……”
夜深了,K歌房裏人少了些,座位也沒那麽擠了。鄭南與明明失眠了很多天,這時卻沒有睡意,他扶了下齊祺的腦袋輕聲說:“那你靠着我吧。”
淩晨三點方寧洗臉路過K歌房,門開一條縫,裏面還放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