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再見小豆,毛豆的鼻子酸酸的,和初見那個衣衫破爛的小鬼不同,此時的小豆臉色蠟黃,瘦的不成樣子,穿着一件打了許多補丁的破舊衣服,下半身蓋了條土黃色的被子。

孩子的兩眼緊緊閉着,眼珠不安地在眼眶裏來回滾動,毛豆心疼地沖進病房,想把他抱在懷裏哄着,又怕驚擾到他,畢竟現在的小豆是活生生的人,并不認識他和司沛。

兩個成年人站在床邊,一時都不知該做些什麽,倒是床上的小人兒不安地扭了扭,鼻翼突然動了動,緊跟着,兩只黑葡萄一樣的眼睛睜開了。

“你們,是幫媽媽給我送吃的嗎?”怯生生望了他們半天,小豆才小小聲地問出這一句,他分明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氣,那是食物的味道。

“啊?對,我們是來幫你媽媽送飯的。”毛豆一愣,立馬把身上的布口袋拿過來,翻出司沛買的肉包子遞過去。時間過得不算太久,肉包子還冒着淡淡的熱氣,入口正合适。

小豆狠狠地咽了下口水,卻沒有貿然伸手去接。他的年紀不大,但已經懂得很多事了,媽媽說過,那些白色的面食都是有錢人才能吃的,他們買不起。

“怎麽了?是不是渴了?”看小豆不拿包子,毛豆又趕緊把水壺擰開遞到小豆嘴邊,這回孩子沒有拒絕,捧過水壺一口氣喝掉大半。

“是不是不喜歡吃包子啊?哥哥這裏還有饅頭,唔,還有面包。”一股腦地把司沛買的東西倒在床頭櫃上,毛豆每樣拿一個在小豆眼前晃,可憐的娃饞得口水都要下來了,雖然沒有吃過這些,但他也知道這些都是好東西,味道比那些黑乎乎的饽饽好多了。

“你是不是很久沒吃東西了?”在旁邊觀察半天,司沛突然拍了拍毛豆的肩膀,毛豆不解地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萬般不舍地站起身,把床頭的位置讓給他。

“嗯,”眼見着食物和毛豆一起遠離自己,小豆舔舔依舊有些幹裂的嘴唇,“兩天前媽媽說去給我買新衣服,可是走了就再也沒有回來,那之後我就沒有吃過東西了。”

“那你怎麽不吃啊?”毛豆說着又沖上來,情緒激動得跟他自己餓了兩天似的:“是不是這些東西不合胃口啊?現在食堂應該還沒關門,想吃什麽跟哥哥說,哥哥現在就給你買去。”

無語地白了他一眼,司沛都懶得吐槽了——這可是頂層,你确定以現在的體力能跑下去再跑回來?

“媽媽說過,這些白面饽饽我們窮人吃不起的。”小豆又瞟了毛豆手裏的食物幾眼,頹然地低下小小的腦袋。以前他們隔壁那家人比他家還富裕些,都吃不起這些,更別說他們家了,他媽媽絕對不會讓人送這麽奢侈的食物給他的。

看小豆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毛豆的眼淚差點掉出來,一把将司沛從床頭拎開,自己颠颠地擠過去,獻寶似的拿個肉包子湊到小豆嘴邊:“今天醫院食堂做多了,這些是他們免費送的,現在天兒也挺熱的,放到明天就壞了,不吃白不吃嘛!”

被大力甩出來的司沛一邊揉着被掐得有點疼的肩膀,一邊嘴角抽筋——好歹也是知名作者,動動腦筋能死啊!你編造的借口還能更瞎一點麽?

“真的?”畢竟還是個孩子,小豆猛地擡起頭,兩眼一閃一閃地看着毛豆。見對方使勁兒點頭,小豆又吞了下口水,把小手在身上蹭了好半天才顫顫地伸出去,接過包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這還有水,邊吃邊喝,別噎着了。”毛豆對小豆那叫給溫柔體貼,關懷備至,等他一轉身看到司沛的時候,頓時變成了兇神惡煞:“你,立刻去食堂,買點湯啊什麽的,要是還有飯菜就多打點上來。”

司沛嘴角抽抽得更厲害了,貌似他才是無所不能的背後兇靈吧?這小子竟然不知死活支使他?!

不爽歸不爽,司沛也挺心疼小豆的,看那孩子一小口一小口咬着包子,細嚼慢咽好半天才舍得咽下去的樣子,長出口氣:“把其他的都裝起來吧,他餓了那麽長時間,吃多了會撐壞的。我下去買點粥和湯,你在這裏陪着他,哪裏都別去。”

毛豆手裏正拿着個包子,想等小豆吃完那個好遞過去,可一聽司沛這麽說,頓時覺得很有道理,急忙把包子放回油紙,重新包好。

司沛雖然萬般不放心,但還是快速離開了,反正現在醫院裏的人不多,那他飄一下沒問題吧?

把一個包子啃完,又喝了半碗粥和一份雞蛋湯,小豆的臉色好多了,幹癟的小臉上揚起個燦爛的笑容,快把毛豆和司沛的心給融化了。

“來,告訴哥哥你叫什麽名字?”幫小豆把枕頭靠在床頭,毛豆開始套話,同時還不忘給司沛使眼色,讓他去找醫生詢問下小豆的病例,以及身世背景。

看毛豆和小豆暫時不會有危險,司沛才點頭離開,下了兩層就看到一個穿着白大褂的大夫,兩人在走廊裏攀談起來。

“哦,你說那孩子啊,他叫毛童童,剛五歲,”說起小豆,這位年屆四十的大夫幽幽地嘆了口氣,現在的世道不算太好,最受罪的就數這些孩子了,“聽說是個有錢人家的私生子,可惜那戶人家的大太太娘家有權有勢,他們娘倆別說進門了,就連這孩子生病的醫藥費都讨不來。”

司沛皺緊眉頭,再不了解歷史,他也知道這種情況在這個年代太常見了。偏偏這時期的女人沒什麽賺錢的門路,所以孩子要麽送人,要麽夭折,運氣好能長大的,也會被本族那些不承認他們的親戚欺壓,一輩子都過得很苦。

“童童一開始只是發燒,要是治的及時,打幾針,吃點藥就好了。”大夫說着搖了搖頭,其實許多人最初生的病都不嚴重,可他們太窮了,窮到連最便宜的藥都用不起,結果小病拖成了大病,童童就是這樣,明明只是發燒,最後變成了肺炎。在這個年代,肺炎是會死人的。

“我聽童童說他媽媽已經離開兩天了?”司沛的語氣帶了明顯的不滿,就算毛童童再窮,醫院也不能放任那麽小的孩子不管啊,哪怕從食堂弄點剩飯剩菜給孩子墊肚子也行,難道他和毛豆不來,小豆就要活活餓死嗎?

“不會吧,我昨天下午還在醫院門口看到他媽媽了呢。”大夫一愣,毛童童就只有他媽媽一個人照顧,以往他媽媽有事離開都會和值班的護士打招呼,護士會幫着照看孩子。如果他媽媽真的一走兩天,沒理由他們不知道啊。

司沛的眉頭皺得更緊,該不會是那女人終于承受不住壓力,不要小豆了吧?

“她不會是又回童童父親家要錢了吧?”大夫突然一拍大腿,吓了司沛一跳。

毛童童的生身父親毛重在本地也算是小有名氣的富商,年輕的時候曾是個敗家子,萬貫家財都給敗光了。後來也不知走了什麽運,竟然被首富的千金夏如花看中,靠着夏家的嫁妝和人脈,毛重終于東山再起,重振家業。

等手頭的錢多了,毛重的心思又活絡了,他本來就是個浪蕩的風流公子,又怎麽會一心守着相貌平平的夏如花過日子。外面的女人無數,毛童童的母親也只是其中一個。

對于丈夫的所作所為,夏如花全都了如指掌,可她一直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辦法,誰讓她嫁進毛家多年連個蛋都沒生出來呢,毛重沒有休了她,也沒明目張膽地納妾,就是給足了她和夏家的面子。

可毛童童的出生,打破了這種相對平衡的狀态。

雖然毛重沒明說讓毛童童認祖歸宗,但那個意思是非常明顯的,夏如花嘴上沒說什麽,心裏就記恨開了。也該着毛童童和他媽媽命不該絕,夏如花派去的兩夥兒人都陰差陽錯地沒能傷到他們。

後來這事驚動了毛重,毛重當時就火了,可夏家的身份地位在那兒擺着,随便動動手指頭就能讓毛重重新變成窮光蛋。思前想後,毛重妥協了,答應夏如花,只要她和夏家以後不再為難那對母子,他就和他們徹底斷絕關系。

也正是如此,毛童童才能平平安安地活到五歲,日子過得苦了些,可好歹沒再遇到危險。

“童童住院的時候病得很重,他媽媽為了給孩子湊醫藥費,違背了當年的承諾,去找了毛重,結果被夏如花打了個半死,不但錢沒要到,差點把自己的命都搭進去。”重重地嘆口氣,大夫臉上滿是同情,也是那件事之後,他才知道了毛童童的身世。

“也就是說,他媽媽再去毛家,很可能被直接打死?”司沛的心一揪,那女人肯為小豆付出這麽多,肯定不會像他剛才想得那樣丢下孩子跑了。唯一的解釋,就是她已經出事了,至少已經沒辦法自己回到醫院來照顧孩子。

“這也是我擔心的。”揉揉太陽穴,大夫的神情很嚴肅,醫院可以照顧童童一時,但照顧不了他一世,何況孩子的病很重,随時都會有危險。若是讓孩子知道他媽媽出事了,那後果……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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