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本來打算下午出發的， 秦桦臨時有事，需要乘坐飛機換個城市， 她要走了，唐以素在公司待着也沒意思，恰好試鏡地點和飛機場同一條路，唐以素就厚顏無恥地蹭上了秦桦的車。

二人午飯都沒來得及吃就直接出發，路上秦桦找個時間把車停了， 讓唐以素在車上等着，她下車買了兩個漢堡回來，兩個人在車裏解決午餐。

唐以素以前可是經常吃路邊攤的主，午餐吃個漢堡對她而言正常得不得了，但秦桦可是金牌經紀人，開着百萬的名車， 穿着頂奢套裝， 坐在車裏吃漢堡， 怎麽看怎麽都充滿了違和感， 但無形之中，唐以素有種這兩漢堡， 把她們兩距離拉近的感覺。

“看我幹什麽。”秦桦吃着吃着， 留意到唐以素的目光， 道。

“秦桦姐你吃的真快。”唐以素道。

“以前更快，這麽個漢堡， 三五口就能全塞進嘴裏，一邊嚼一邊繼續幹活。”秦桦說完， 擦了擦嘴，對唐以素道，“你真的想演《無人區》？”

唐以素點了點頭。

秦桦嗤笑一聲：“那可是打拐題材，就你這樣子，能吃得了那苦頭？”

唐以素只好吶吶道：“總得試試看才知道行不行嘛。”

秦桦沉默了一下，道：“你要是進組了，唐棗怎麽安排？”

這點唐以素早就考慮過了，道：“試鏡通過後，要等幾天才能收到通知，接下來要各種籌備，前期準備至少要半個月以上，我打算确定進組的時間後，告訴唐棗這件事情，然後給他報幾個興趣班，盡量讓別的事情轉移他的注意力。等他接受了這個消息，我再找個阿姨，幫我照顧唐棗一段時間。

“去掉周一到周五上學的時間，還有周末興趣班的時間，唐棗真正在家待的時間也不算很長，我會在家裏安裝監控，每天都和唐棗視頻。這是我目前的計劃。”

秦桦看了唐以素一眼，好一會兒道：“如果是接下來四個月的話，可以把唐棗放在我這邊。”

唐以素知道秦桦喜歡唐棗，沒想到居然這麽喜歡，她心裏有點高興，也有點感激秦桦，對秦桦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也不是沒有想過要找你……但……你這不是挺忙的嗎，帶小孩還挺耗費心神的。”

秦桦道：“阿姨當然也要找，我也抽不出時間的時候，就讓阿姨照顧他，平常有我在旁邊監督，小孩的安全也有保障一些。”

秦桦都這樣說了，唐以素哪有拒絕的道理，連忙道：“那謝謝秦桦姐了，麻煩了啊，真的太謝謝了，有你在，我百分百放心！”

秦桦瞥了唐以素狗腿的模樣一眼，沒再多說什麽，等唐以素吃完了，她才再次啓動車子，将唐以素送到試鏡地點後就離開了。

唐以素來得比較早，在外頭候了好一會兒，時間差不多了才進去。

一入屋，烏壓壓的都是等候試鏡的女演員，各色長相的都有，但卻沒有一個眼熟的明星。

唐以素一進來，她長得太出衆，皮膚又白，人群中額外醒目，不少人一下子就認出了她，伴随着唐以素找個角落坐下，不少人一邊盯着她，一邊竊竊私語起來。

唐以素既然來了，就不會在意這些目光，當感覺到有人偷偷拿出手機，裝作不經意地自拍，實則是在拍她後，唐以素也緊跟着，裝作不知道有人在拍她，但實則挺起脊背，收斂面部表情，努力将自己最好最精神的一面呈現在所有人眼前。

等候了好一會兒，終于輪到了她，在工作人員的引領下，唐以素開門走了進去。

屋內搭了個臺子，燈光攝影等等都已經準備好，臺下坐了一排的人，由于舞臺上燈光太明亮，臺下黑漆漆的，反而什麽都看不清。

唐以素快步走上舞臺，感覺無數目光和鏡頭都對準自己，空蕩蕩的舞臺上，只有她一個人和一把椅子，她深呼吸了兩口氣，對臺下的人彎腰鞠躬道：“大家好我叫唐以素。”

臺下的導演助理站在唐以素能看得到的位置，先讓唐以素轉個圈，走幾步，看一下整體儀态氣質，然後要求唐以素開始展開各種不同的表演。

同樣的事件與臺詞，需要以“兇狠毒辣”、“可愛甜美”、“攪蠻任性”、“流氓地痞”等等不同性格，快速展現出來。

這種表演在學校唐以素早就學過了，簡直輕車熟路，切換自如。

表演完後，導演助理很快又送了一頁紙上來。

唐以素順勢接過，本來以為這張紙上的內容，和秦桦給她準備的劇本差不多，沒有想到，唐以素看到的，卻是全新的內容。

這……不是導演組在試鏡之前發布出去的劇本片段，而是沒有見過的新臺詞，這是要她臨場發揮嗎？

不敢耽擱，唐以素連忙抓緊時間看了起來。

這段場景，講述的是被拐賣的女主角獲救後，決定離開時拍攝的鏡頭。

大段的臺詞是女主角臨別前對孩子的內心戲，這個小孩是她在這個小山村內留下的罪惡果實，她決定離開這片人性泯滅的“無人區”，讓他們在罪惡中沉淪自生自滅，包括離開她那五歲的女兒。

唐以素坐在椅子上，假裝她正坐在床邊，看着一旁沉睡着的女兒，對比起之前頻繁變幻人格進行表演的目光，此刻唐以素的面容變得沉靜了不少，看了女兒片刻，唐以素低聲緩緩道：“黎娟開了家花店，當了花店老板娘；陳愛子考上了研究生，現在博士在讀；蔣宇當上了公司高管，和李妙結婚，生了個可愛的兒子——”

“咔噠”一聲，唐以素正坐着的椅子莫名搖晃了一下，連帶着唐以素整個人都抖了一抖，一下子打斷了唐以素的臺詞。

唐以素一怔，見臺詞斷了，迅速反應過來。

她不再往下說，而是順勢哽咽了一下，抖動着身軀，将剛剛那不自然的抖動融合進哭戲之中。

看着自己蒼老的手，唐以素不自覺地搓一下粗糙手指，然後把落到額前的頭發，別到耳後。

手放下來的那一瞬間，唐以素眼中的眼淚也一下子落了下來，滴在她的大腿上。

她舔了舔嘴唇，用舌頭和口水潤一潤幹燥的嘴唇，吸着氣道：“你喜歡吃的冰糖，我給你準備了一罐放在碗櫃上；你的那些衣服呢，我也都給你縫補了；我還給忠嬸一百多塊錢，把她家的舊鞋子都買來了，以後你腳長長了，就自己換鞋子穿，我……走了。”

說完最後兩個字，唐以素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椅子因為她大幅度的動作，往後挪了一些，發出刺耳的噪音。

唐以素猛地一驚，有些驚慌地看了一眼那張小床，深怕女兒就這麽醒過來，然後猛地慌不擇路地跑了。

一直到跑到了門外，唐以素終于忍不住，蹲在地上放聲痛哭起來。

“咔！”一道男聲傳來。

蹲在地上的唐以素擡起頭，将臉上的眼淚擦掉，站起身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陳長安從位子上站起來，走到了導演助理的身邊，看着唐以素道：“你知不知道，你漏了一段臺詞。”

唐以素整理好儀容，看着面色嚴肅的陳長安，點了點頭道：“我知道。”

“臺詞太長，記不住？”陳長安問道。

唐以素緩緩道：“……昔日的室友，都成為了當初她們渴望成為的人，實現了多年來的夙願；昔日的男友，也成為了別人的老公，別家孩子的爸爸。只有我，在一個落後的小山村蹉跎了整整六年，二十八歲的年紀，老得卻像個四十歲的婦人。”

這段臺詞應該在唐以素搓手理頭發之前就應該說出來，但因為椅子忽然的抖動，導致唐以素卡詞，索性直接跳過了。

其實她不僅沒有忘記，還一字不漏地背下來了。

唐以素有些忐忑地道：“我本來是想說的，但是剛才演着演着，我就覺得，這段話，不應該是母親和孩子說的話。”

陳長安面色不善地看着唐以素。

唐以素道：“小孩是沒有時間概念和年齡概念的，二十八歲和四十八歲，對他們而言，并沒有什麽差別。

“這一段是女主角臨走前，對女兒的訣別，她把室友和初戀男友的情況說出來，不是在向孩子傾訴，而是想要用這些，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愧疚。

“那麽，關于外貌，年齡這些，是基于之前事實上而衍生出來的不甘和憤怒，在孩子那兒，是無法得到任何回應的。

“孩子雖然睡着了，但她依然在和孩子對話，我覺得她是不會說這種孩子理解不了的事情的。這種隐藏在內心深處的痛苦，我覺得，用旁白說出來，比用嘴巴直接說出來，要更加适合。”

陳長安盯着唐以素，這麽一會兒時間，他似乎終于認出了，他之前和唐以素有過一面之緣。

不過這一面之緣，顯然并不會讓陳長安手下留情，他直接道：“看得出來你對角色做過功課，有認真揣摩過角色。你是個很有想法的人，不過也太有想法了。”

這一句話乍一聽感覺不錯，但能聽的出來，陳長安并不太高興唐以素的篡改。

不同的導演有不同的脾氣，唐以素之前遇到的大導，則非常喜歡唐以素勇敢提出自己的想法和建議，他更希望演員能夠與角色融為一體，合二為一，才能體現出最完美的效果。

目前看來，陳長安顯然并不喜歡別人對他的作品指手畫腳。

“對不起，是我自作主張。”唐以素低聲道歉道。

就在這個時候，又一個人從座位上走過來，對唐以素道：“唐以素是嗎？別怕別怕，陳導呢，看着兇，實際上心特別軟，你以後和他多接觸接觸就知道了。

“你好，我的名字叫寧唯，是這部電影的編劇，我很喜歡你的表演，能看得出來，你已經完全帶入了角色，冒昧問一句，你是一位母親嗎？”

唐以素看着寧唯，這麽多人在現場，她根本不可能回答這個問題，索性低下頭，假裝被陳長安打擊得受不了的模樣，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的，把這個回答給糊弄了過去。

“抱歉抱歉，是我問錯了，這麽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哈哈。”寧唯連忙圓場道，對陳長安道，“我覺得她不錯，我很滿意，你覺得呢？”

陳長安拉着臉，沒有說話。

寧唯無奈地看着陳長安道：“你明知道，她也不是故意改的，剛才椅子忽然搖晃了一下，她講到一半的臺詞突然卡住，再接下去根本不如這樣子處理來的自然。

“能有這麽快的反應，立刻根據實際情況随機應變，這可不是一般演員能做到的。”

說着，寧唯望向唐以素：“唐以素今年幾歲啦？”

唐以素道：“二十三。”

寧唯對她點點頭，看向陳長安：“剛畢業的大學生，你給我找個能比她演技更好的出來，我就跪下來叫爸爸。”

陳長安瞪了他一眼，然後對唐以素道：“你先回去吧，有消息我們會通知你的。”

唐以素點點頭，準備走的時候，看到寧唯對她揮了揮手，用口型說了句：真棒。

在此之前，這兩個人對唐以素而言，只不過是小說裏的角色印象而已，此時此刻，這兩個人在唐以素的心中，一下子就鮮活起來。

唐以素怎麽也沒想到，和主角關系不錯的陳長安，是這樣又臭又硬的脾氣，而和唐棗交好的寧唯，則這麽活潑外向。

唐以素相信，有她在，唐棗肯定不會變成書裏的反派，那麽寧唯應該也不會是書裏那樣的結局吧。

想到這一點，唐以素心情頓時好了一些。

她對自己今天的反應和表現還挺滿意，不管最終能不能通過試鏡，她都已經盡力了，就不會留下什麽遺憾。

就在這個時候，唐以素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唐以素拿起來一看，屏幕上顯示着“周芳老師”四個字。

現在還不到四點，幼兒園老師這種時候打電話給她幹嘛？

唐以素迅速接起電話：“喂？周芳老師，我是唐棗的媽媽。”

周芳焦急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唐棗媽媽……你今天有空嗎？能不能過來幼兒園一趟？”

“我現在就可以過去，不過發生了什麽事了嗎？”唐以素一聽老師那聲音，心中就有了不妙的預感。

“唐棗在學校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