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周後， 在唐以素出發去劇組的前一天， 青港幼兒園舉辦了大班幼兒園畢業晚會。
晚會中，中班和小班的小朋友也有共同表演項目， 其中有一項群體表演，唐棗也有參加。
這是唐以素第一次參加幼兒園小朋友的活動。
對唐棗而言， 這也是唐以素第一次陪伴他出席幼兒園的公開活動。
母子兩都很興奮。
一路上， 唐以素都忍不住嘀嘀咕咕：“我看別的小朋友上舞臺表演，都有化妝的，唐小棗，要不要媽媽幫你化，媽媽的化妝技術很棒棒哦！”
唐棗看着眼睛發亮的唐以素，道：“我站在後排，不用化妝。”
“可是舞臺的燈光那麽亮， 人的五官容易變糊， 需要妝容來突出一下，才看的更清楚啊。”對于這種事，唐以素十分專業，“咱們不刷睫毛膏， 就畫一下眼影腮紅和口紅，好不好？”
唐棗一聽， 看了唐以素一眼，迅速搖頭：“不用。”
“那把口紅去掉， 成不？”唐以素道。
唐棗還是搖頭。
“那就只打腮紅， 粉粉嫩嫩的。”唐以素笑眯眯地道， “我們唐棗這麽可愛，化了妝肯定超級超級萌萌噠。”
唐棗見唐以素已經沉浸幻想中了，好幾次欲言又止，但看着唐以素高高興興的模樣，最終別過臉，小聲道：“那只能畫一點點。”
“啊？”唐以素低下頭看他。
唐棗視死如歸地閉上眼睛，面對着唐以素揚起腦袋：“畫吧。”
唐以素看着瞧着他那小表情，暗笑許久，最終拿出刷子，小心翼翼地沾了點紅色，在唐棗的額頭上點了一下。
唐棗感覺到唐以素畫的位置不對，有些訝異地睜開眼睛，結果擡眼便見唐以素拿着個小鏡子對着他：“看一下，可不可愛！”
鏡子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樣，唐以素沒有畫腮紅，反倒在他的眉心上方位置，點了一個小紅點。
唐棗本就長得玉雪聰明，這紅色的小點唐以素是化妝刷沾唇釉點上的，小小的一點紅色圓潤細致，襯得本來就長得像洋娃娃的唐棗，更加粉雕玉琢，精致可愛。
唐棗看了唐以素一眼，小聲道：“我以為，你會給我畫得很紅。”
他說着，認真地用手指在臉頰旁畫了兩個圓圈：“兩個紅蛋蛋。”
“怎麽可能，你太低估你媽媽的化妝技術了吧。”唐以素說着，見幼兒園近在眼前，便牽着唐棗下車。
即将進入的時候，見此刻臨近傍晚，天過一會兒就要變黑，唐以素趕緊抓緊時間，讓唐棗站在幼兒園的門口，給唐棗拍了幾張照。
唐棗顯然日常很少拍照，當知道唐以素要給自己照相時，一下子就變得不自然了，板着張小臉站得筆挺筆挺的，繃着張小臉嚴肅的不得了，看得唐以素一邊偷笑，一邊抓緊時間把他現在傻乎乎的模樣全都拍攝下來。
“以後等你長大了再看這個照片，肯定覺得特別好玩。”拍完後，唐以素一邊笑，一邊對唐棗道。
唐棗看着唐以素的笑容，倒也不惱，主動伸出手舉到唐以素面前：“媽媽，牽。”
唐以素立刻握住唐棗的手。
原本以為唐棗沒有安全感，見天黑了需要牽着她的手，走着走着，唐以素逐漸發現，唐棗的腳步居然比她要快一些，而且當遇到比較坑坑窪窪的路面，唐棗會拉着玩手機的她避開，往旁邊走。
留意到這個細節後，唐以素便逐漸放慢腳步。
果然，她的腳步放慢後，唐棗給她帶路的感覺就更加明顯了。
難得孩子主動為自己做一件事，唐以素也不戳穿他，一路上都假裝盯着手機不放，任由唐棗給自己帶路，跟着唐棗的腳步，由他牽着把自己帶到家長參觀席的位置。
一直到唐以素坐下了，把唐以素安頓好後，唐棗才暫時離開唐以素的身邊，跑到一旁周芳帶領的班級彙合。
唐以素坐的位置雖然偏，大晚上的，露天的舞臺和座位，前後左右都看不清彼此的模樣，但唐棗站着的地方燈光明亮，唐以素的視力不錯，反而可以看得到唐棗的每一舉一動。
讓唐以素暗暗發笑的是，唐棗雖然拒絕了唐以素給自己化妝，但最後還是避免不了被周芳逮去化妝的命運，只不過在畫的時候，他用一只手捂住額頭，堅決不讓化妝師把他眉心中間的小紅點給擦掉。
化妝師果然如唐以素所想，給女生們都畫了眼影腮紅和口紅，男生則以腮紅為主。
看着唐棗臉頰旁被撲上了“紅蛋蛋”，唐以素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不過當唐棗看過來的時候，唐以素又趕緊移開目光，假裝沒有瞧見他難得傻乎乎的模樣。
考慮到孩子的年齡和耐心問題，表演的順序首先從小班開始，其次中班，最後才是即将畢業的大班。
唐棗所在的班級名次靠前，所以化完妝後，伴随着主持人開始上臺介紹，唐棗他們就已經進入後臺準備，第一個表演結束後，又在老師的安排下，回到了家長席位的附近。
一直到這會兒，坐在唐以素身邊的家長，才發現唐棗這個萬年沒有人認領的孩子，今天居然真的有家長陪伴了！
當唐以素站起身，伸出雙手把唐棗接到自己身邊時，不少人都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來，只可惜臺上的小朋友們又一次開始了表演，臺下的席位一片漆黑，大家彼此都看不清臉。
只有小孩子最為單純，感受到大人的舉動後，黑暗中，有個孩子用毫不避諱的聲音道：“媽媽，唐棗說他有媽媽，今天他媽媽陪他一起來了。”
孩子的聲音格外響亮，雖然傳播得不遠，但坐在他前後左右的人卻能清晰的聽到。
“噓！誰問你話了，別亂說。”孩子的聲音落下，緊接着，一名大人有些慌亂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陳子豪父母的事情雖然沒有人刻意宣揚，但八卦就像無孔不入的風，不知不覺已經傳遍校園。
尤其是和唐棗同班的家長們，不少更是在這幾天內，漸漸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不少孩子的父母都對這個唐棗的媽媽十分好奇，可惜平日裏幼兒園的下課時間和下班時間沖突，年輕一輩的父母都沒什麽空閑時間來接孩子。
家中長輩來接的話，本來那個時間點大家一窩蜂進幼兒園，人擠人什麽都看不清，更何況好不容易接到孩子了，當然趕緊走人，一時之間，許多人都還不知道唐棗媽媽到底長得什麽模樣。
今天好不容易抽出空閑，也等來了唐棗媽媽，奈何此刻天太黑，只能隐約看到她側面的輪廓，正面根本看不清晰，也沒人敢把手機光照在她的身上，瞧瞧唐以素的廬山真面目。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神出鬼沒，以前從來不負責的媽媽，現在突然改了性子，而且非常非常的不好惹。
因為這兩個人的對話，四周安靜了一會兒，除了舞臺上的音樂聲外，大家都不怎麽開口了。
唐以素抱着唐棗，感覺懷裏小小的人，低下頭對唐棗道：“你跳的挺好的啊，媽媽用手機錄下來了，要不要給你看一下？”
其實孩子年紀小，又是一個班的小朋友一起舞蹈，根本沒辦法教太複雜的舞步，大概排列整齊蹦跶兩下就成了。
但是家長們看自己孩子是有濾鏡的，唐以素平日從來沒有見過唐棗跳舞，難得蹦跶兩下，也新奇得不得了，只覺得自家孩子做啥都有天賦，這麽小跳個舞都好看呢。
唐棗聞言，嘴角翹了翹，雖然很快就被他壓下去，但這麽近的距離，還是被唐以素捕捉到了。
緊接着，唐以素便聽唐棗道：“你剛剛是不是看到了。”
“看到了什麽？”唐以素假裝懵懂茫然。
唐棗聞言，趁着唐以素不注意，趕緊伸出手，在黑暗中擦了擦兩頰被畫了腮紅的地方。
掌心把臉擦完還不夠，手背又來回搓了兩遍，一直到那粉色的腮紅全都被他擦到手上了，唐棗才道：“沒什麽。”
唐以素偷窺了全程，努力憋着，才沒讓自己露餡。
毫無知覺的唐棗有些驚訝唐以素今晚怎麽這麽高興，時不時地就偷笑一下。
雖然不明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不過唐以素的好心情顯然也傳染給他，表演結束後一路回家，唐棗的步子都是輕快的。
這種愉悅一直持續到晚上唐以素開始給唐棗收拾行李，還在他的行李箱內塞了個和自己同款的手機。
唐以素的手機日常都是她自己用，但偶爾唐棗想看視頻的時候，會交給唐棗玩一會兒。
考慮到唐棗已經很熟悉她的手機，唐以素就給唐棗也買了一個，裏頭插了一張新的手機卡，手機內容通過特殊設置，只有适合兒童觀看和使用的內容，各種頁面都非常簡單幹淨，方便唐以素離開後，和唐棗進行電話與視頻。
原本正躺在沙發上，看着唐以素剛剛錄制的晚會視頻，看到一半，唐棗正打算抱着手機去找唐以素，當看到唐以素在整理他的東西後，唐棗腳步一頓，又抱着手機爬回到了沙發上，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看視頻。
背對着他的唐以素并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等整頓好後，唐以素洗漱完畢回到卧室時，唐棗已經乖乖躺在床上準備睡覺了。
臨睡前，唐棗忽然主動地轉了個身，看着唐以素道：“媽媽，你要去幾天？”
這是唐棗第一次詢問這個問題，唐以素怔了一下，由于劇組的拍攝時間和進程有關，唐以素無法給出唐棗确切的時間，只能道：“等唐棗開學的時候，媽媽就回來了。”
唐棗掰手指算了一下：“我今天問老師，我要放幾天的假，老師和我說有七十多天。”
“嗯。”唐以素點了點頭。
唐棗得到肯定的答複，看着自己的手指頭發了一會兒呆，像是想通了什麽似的，對唐以素道：“那媽媽加油工作，我也會乖乖聽秦阿姨的話。”
“嗯。”唐以素又點了點頭，摸了摸唐棗的腦袋。
唐棗抿着嘴唇對唐以素笑了一下，然後躺進小床中，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等唐棗睡下後，唐以素沒忍住，起身走到洗手間，眼淚一下子沒控制住流了下來。
唐棗要是個普通小孩，唐以素或許也不至于這麽依依不舍，但他越懂事，唐以素就明白，他其實越舍不得分離。
能作為演員，唐以素本身共情能力非常的強，如今和唐棗相處這麽久，她是真心對待唐棗，把他當自己兒子的，早就處出感情了。
不止小孩子會舍不得和父母分離，當長輩的，內心同樣也有千萬分不舍。
只不過理智能控制住感情，偶爾就算有控制不住的時候，也絕對不能在孩子面前表現出來。
畢竟只是短暫地分開幾個月，而且這是唐以素的工作，只有事業上成功了，她和唐棗才能有更好的未來，因此唐以素很快緩過神來，趁着唐棗沒發現她離開，迅速又回到卧室，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秦桦就趕了過來。
唐棗一見到秦桦，就乖乖地喊了一聲“秦阿姨”，和當初唐以素剛穿越來時，冷着臉面對自己的模樣完全不同。
秦桦顯然也十分喜歡唐棗，平日裏面對唐以素冷言冷語的，一看到唐棗，立刻笑眯眯地走上前，先把唐棗抱起來再說。
雖然是經紀人，但秦桦一向非常注重自身形象。
鏡頭向來容易将人的面部缺陷放大，任何一點小瑕疵，都顯得格外矚目。
特別是人上了年齡後，各種斑點、下垂紋路、皺紋接踵而來，這些象征着老化的因素出現在男人臉上，有的時候還不一定顯老，但出現在女人臉上，格外容易顯現出年齡感。
秦桦已經不年輕了，便更加注意這些，有時表情管理甚至比唐以素還要強。
但此刻和唐棗說着話，秦桦顯然真情流露，完全顧不得控制臉上的笑容，偶爾笑過頭了，擠出不少皺紋也沒當一回事，慈祥的不得了，簡直像換了個人似的。
唐以素瞅着這兩人你侬我侬的，心裏有點兒不是滋味，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唐棗和秦桦之間關系融洽，彼此契合，這樣她去拍戲也放心一些。
《無人區》是個題材十分邊緣的電影，用批判的眼光反應了時至今日，依然存在于華國中令人無法忽視的現實問題——人口拐賣。
唐以素所扮演的女大學生，伴随着劇情的發展，将由城市被拐賣進入貧困山村，因此劇組的取景地也将随之發生變化。
唐以素去的第一站，将是一個名叫寶豐市的地方，機票是劇組給演員們定的，務必讓所有人在相近的時間內到達寶豐市彙合，準備開拍事宜。
将唐棗的行李放到秦桦的後備箱，在接走唐棗的同時，秦桦也順道将唐以素送去了機場。
一路上，秦桦在專心開車，唐棗看窗外的風景，大家都很平淡的模樣，唐以素也只好安靜的坐着，看着唐棗的側臉發呆。
到達機場後，唐以素先下車将自己的行李箱拿出來，然後來到窗戶邊，對着窗戶裏的唐棗揮了揮手。
夏天天氣熱，車子裏開了空調，車窗是封閉的，唐棗不大懂得開，因此母子兩只能隔着玻璃告別。
見唐棗似乎沒有回應自己，唐以素貼在黑色的玻璃上，勉強看到車窗裏的小身影，她又揮了揮手：“唐棗，媽媽走了啊，你要是想媽媽，就和媽媽視頻，乖乖的知道嗎。”
不論唐以素怎麽揮手，唐棗似乎都沒有回應。
正在開車的秦桦按下車前的車窗，對唐以素道：“好了好了，你趕緊進去吧，這裏車子不準停太久。”
“哦。”唐以素點點頭，眼看着秦桦又把車窗升起，她站在原地目送着車子離去，一直到他們從視線消失，唐以素這才轉身，拖着行李箱走進機場。
秦桦開着車從機場繞出去，好不容易找到個可以停車的地方，她将車子停下，然後從包裏找出紙巾取出來，轉過身看向車後。
唐棗正縮在車子的角落，臉埋在衣服裏，因為哭得太兇了，身子一抽一抽的。
秦桦還是頭次看到唐棗這模樣，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又心疼又無能為力。
畢竟唐棗和普通的小孩不同，這種時候勸說恐怕适得其反，難得見他情緒如此外露，趁機發洩出來也好。
一直到唐棗哭夠了，冷靜下來，秦桦才把紙巾遞到他的面前。
“謝、謝謝秦阿姨。”唐棗一邊抽噎着，一邊拿紙巾把眼淚擦幹淨。
“這麽舍不得媽媽啊。”秦桦低聲道。
唐以素一下車，唐棗的眼淚就出來了，偏偏唐以素在外面揮手說再見，唐棗連哭都不敢發出聲音，她看着實在可憐，這才催着唐以素趕緊進機場。
此刻見他哭的眼睛都腫了，秦桦忍不住道：“上次媽媽去拍戲，也沒哭成這樣啊。”
唐棗聽秦桦提到唐以素，眼淚一下子又忍不住要湧出來，趕緊用紙巾糊住眼睛，一直到不流眼淚了，才把紙巾放下來。
“我不是故意不和媽媽說再見的。”唐棗抽着氣道，“我沒和媽媽說再見，媽媽會不會生氣。”
“不會不會。”秦桦沒想到唐棗不僅這麽舍不得唐以素，居然還想着這種事，連忙道，“不信你現在打電話給和她說說話？”
唐棗卻搖了搖頭：“媽媽要上飛機。”
唐棗哭成這樣，唐以素就算看不到他，光聽聲音估計都能聽得出來，秦桦只好道：“那等媽媽到寶豐市了，你們再打電話聯絡？那你不想讓媽媽看出你哭過，趕緊停住眼淚，不然她去那邊拍戲也不安心，還要擔心你會不會難過。”
秦桦說着，內心其實覺得極為不可思議。
明明才過去多久，原本給她印象極為糟糕的唐以素，不知不覺間似乎已經完全改變。
不僅她覺得唐以素和以前不同了，唐棗顯然也開始變得依賴唐以素。
小孩子是最為敏感的，唐棗的感情世界，還要比普通的孩子更細膩三分，他能這麽舍不得唐以素，說明在秦桦看不到的時候，唐以素确實對唐棗很好。
好不容易母子間相處出一些感情了，這個節骨眼，唐以素偏偏跑去拍那個《無人區》，要是聽她的話拍攝《星星的願望》，就在本市就可以拍攝，根本不用母子分離。
現在事已至此，只能希望她在那邊拍攝順利，有所收獲了。
唐棗聽了秦桦的話，點了點頭，果然一路都忍着，直到唐以素打電話過來，他才迫不及待地接通電話。
“喂？”唐以素剛下飛機，就立刻打電話給唐棗，“唐棗，媽媽到寶豐市了，一路平安，一會兒準備去和劇組的人彙合，你現在怎麽樣啦？”
唐棗的聲音很快從電話那端傳來，聽起來和平常沒什麽差別：“秦阿姨剛剛帶我吃過晚飯。”
“你一碗飯都吃完了嗎？”唐以素一邊走一邊問道。
“嗯。”唐棗道，還給唐以素報了一下菜譜，“今天吃了青菜，海帶湯，蒸蛋，還有排骨。”
“不錯不錯，繼續保持，我們唐棗真乖。”唐以素笑道，雖然才剛分開，但母子兩就像有講不完的話一樣，唐以素說了快半個小時，才依依不舍地将電話挂斷。
劇組安排的酒店在拍攝地附近，距離機場不遠，唐以素和唐棗說完電話，很快便走進酒店，安頓好後來到會議室和大家彙合。
然而才剛開門走進去，唐以素就見到了一張不算熟悉的面孔。
“是你。”唐以素略微有些驚訝地看着她。
韓秋雅擡起頭，和唐以素對視了一眼，彎着眼睛笑道：“唐以素？你好你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