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聽完中年女人的話, 唐以素所扮演的周菁好奇地看着楊茹燕, 見楊茹燕保持着笑容望着自己,周菁将臉上的驚訝與重重顧慮收斂了一些, 然後扯了一下嘴角,回應了楊茹燕一個不自然的笑容。

楊茹燕留着一頭長發, 皮膚白皙五官周正, 雖然不如周菁漂亮,确實十分讨巧的長相。

再加上她性子活潑,笑容甜美,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樣,很快與周菁打成一片。

原本對于外出實習培訓有些抵觸的周菁,因為有楊茹燕在的緣故,逐漸放下防備。

當得知載他們去吉田市的司機雖然是男的, 卻只有一人, 需載着他們兩個女孩子過去,等到達目的地後,分公司将會有人在車站接應,周菁最後那點兒顧慮也打消了。

看楊茹燕天真浪漫的模樣, 實在不像是會夥同公司欺騙人的,有她們兩個人在, 即便路上有什麽事,兩個女人對上一個男人, 也不是沒有勝算……

“咔!”

當這個場景內的所有劇情全部演完, 大家終于迎來了陳長安的聲音。

韓秋雅沒想到這次居然能一口氣演下來, 聽到陳長安的聲音後,大大地舒了一口氣,對唐以素和老戲骨露出了個笑容。

唐以素與老戲骨對視一眼,彼此都在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言難盡的意味。

韓秋雅感覺到兩人的神色不對,正疑惑着,就在這個時候,陳長安喊道:“韓秋雅,過來一下。”

韓秋雅立刻跑到陳長安的身邊,卻見陳長安點開了回放,對韓秋雅道:“你自己看看你演的什麽東西。”

韓秋雅一愣,明明一遍順利演完了,全程導演都沒有喊停,她還以為今天演的內容終于得到了導演的認可,可是聽導演這意思,似乎覺得并不妥當?

監視器內的畫面已經開始回放,韓秋雅顧不得多想,趕忙注意力集中看着。

伴随着一聲“哎”響起,楊茹燕猛地一下子出現在了鏡頭之中,笑盈盈地看向周菁二人,然後跳脫地來到她們面前,彼此互相熟悉,引出之後的劇情內容。

監視器的屏幕不大,韓秋雅一遍看下來,确實感覺到了幾分不對勁,但到底哪裏奇怪卻又說不上來。

一個畫面中的三個人,如果說唐以素和老戲骨代表了“靜”,那麽韓秋雅便過于“好動”。

偏偏這一靜一動還格外地不和諧,畫面中的韓秋雅看起來和唐以素簡直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如果現在是在拍攝制作一般的電視劇,這樣的演繹湊合湊合也能過去,但他們現在是在拍電影,陳長安又是個吹毛求疵的導演,連韓秋雅都能看出來的問題,在陳長安的眼中,肯定無數倍放大。

整段視頻加起來不到十分鐘,眼看着即将播放完,韓秋雅小心翼翼地移開目光,看了一眼陳長安。

“看我幹嘛,演成這樣你還有臉看我?!”陳長安當場破口大罵起來,“越演越差,越演越爛,自己演的垃圾就算了,看看你這個表情,豬都演的比你好!叫你和別人一起演戲,簡直就是對別的演員一種侮辱!”

韓秋雅的臉漲得通紅,低着頭不敢回應。

索性像昨天那樣,演得不好及時止損重新再來,她還能接受一些。

現在一遍演完了,将她剛才的努力全盤否定,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斥責,她一出道就和彭曉宇搭戲,有彭曉宇在一旁保駕護航,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陳長安整整揪着韓秋雅罵了半個多小時,一直到負責統籌的寧唯抽出空來,趕緊上前阻止:“好了好了,你一直罵人自己也累了,還要不要拍了,趕緊抓緊時間休息一下。”

“就她這表演,這電影拍出來我也沒臉打上自己的名字。”陳長安吼道,“叫你昨晚回去反思,你跑去吃小龍蝦,怎麽不吃死你?比你有天賦有能力的人一結束就回酒店養精蓄銳,好好琢磨,而你呢?只會貪圖享樂,如果你打着來劇組幾月游的主意的話,我希望你還是趁早走人吧。”

一直低着頭的韓秋雅聞言,頓時就明白了,陳長安看似早早回去休息,實際上都看得明明白白。

她昨晚拍完後和劇組人員去吃小龍蝦,顯得态度上不夠端正,惹得陳長安不樂意了,今天一看她演的不好,自然就想要給她一個教訓。

本來按照流程,接下來要拍攝的,将是周菁和楊茹燕上車的戲份,群衆演員都已經到位,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所有人都圍觀到了陳長安是怎麽呵斥韓秋雅的,相當于拿韓秋雅來開刀,給所有人一個警告,劇組不好混,大家悠着點。

而陳長安口中另一個回酒店養精蓄銳好好琢磨的人,不用問,肯定是早早回去休息的唐以素了。

因此,當陳長安再次問她到底是怎麽理解人物的,韓秋雅忍不住道:“我按照之前的方式來演,一直不過關,所以我就想換個角度思考。

“楊茹燕是這部電影的女二號,是非常重要的角色,最好能自帶氣場,從一出場的時候,就和別的人物角□□分開,給觀衆留下深刻的印象——”

“誰叫你想這些的?叫你分析人物,結果你光想着怎麽搶鏡,想着怎麽突出表現自己去了。

“現在是在拍電影,你當在拍MV嗎,你是MV的女主角嗎?”

陳長安怒吼道,越說越氣,到最後更是氣急敗壞地直接将手中的故事板粗稿砸向韓秋雅的方向。

“嘩啦——”一聲,故事板雖然沒有砸到她,但也擦着韓秋雅的胳膊飛過去,吓的韓秋雅的聲音戛然而止,瞪大眼睛驚恐地看着陳長安:“我昨晚吃完小龍蝦後,很快就回酒店,怎麽想也想不明白,我就去找以素……”

韓秋雅含着眼淚道:“以素是這樣教我的。”

陳長安聞言,猛地轉頭,看向唐以素。

不止是她,一旁的工作人員注意力全都被轉移,目光忍不住掃向唐以素,在她身上徘徊了個圈才收回。

陳長安看了看韓秋雅,又看了看唐以素,剛想說些什麽,就在這個時候,寧唯忽然接到了另一組攝影師打來的電話。

他們正在校園室外取景,拍攝空鏡的時候出了點問題,需要他過去處理。

寧唯聽完,立刻拉上陳長安走了,讓大家休息一下緩一緩,一會兒再繼續拍攝。

導演不在,剛剛的表演又不合格,A組的演員只好先暫停工作。

韓秋雅僵硬地在原地站立了幾秒,然後捂着臉,快步走向角落,一直忍着的眼淚也終于失控流了出來。

被陳長安吓到的工作人員與群演們紛紛緩過神來,見韓秋雅躲在角落,背對着大家,瘦弱的脊背因為哭泣一顫一顫的,不少人都有些于心不忍。

導演具有掌控整個劇組的權利,相對應的,身上所要承擔的責任也就更大。

不少人平日裏其實脾氣不錯,但當上導演之後,一旦進入這個周期,就忍不住變得暴躁易怒起來,這種負面情緒緊接着也很容易轉移到演員的身上。

這電影才剛開始拍攝,韓秋雅就被導演罵成這樣,而同樣年齡層的唐以素,雖然也經常被陳長安訓斥,但好歹拍出了些成果出來,對比之下,唐以素真的幸福太多。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更何況韓秋雅和大家關系不錯,因此漸漸的,走到韓秋雅身邊安慰她的人越來越多,看着韓秋雅委屈的模樣,有的人說着說着,目光就又忍不住飄到了唐以素的身上。

昨天韓秋雅雖然被罵,但顯然情況并沒有今天這麽嚴重。

誰能想到,請教了唐以素之後,反而演得更爛了,聽導演的意思,韓秋雅這是瞄準導演最厭惡的方向來演繹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韓秋雅存心惡心導演,要和導演過不去呢。

但如果這些是表現得明明很好的唐以素教導的……

與唐以素對戲的老戲骨見到這情況,看了唐以素一眼對她道:“這戲才剛開始,後面難着呢。你自己都不一定演好,以後還是別亂指點別人了。”

說着,老戲骨飽含深意地看了唐以素一眼。

唐以素與對方雖然才剛接觸沒幾天,但對手戲一演下來,彼此不分伯仲,特別是有韓秋雅這麽個演技差的在一旁襯托,兩人更是多了幾分惺惺相惜,此時唐以素自然明白,老戲骨多說這句話是在提點她。

唐以素深吸一口氣,對她點了點頭:“是我太莽撞不懂事,以後我一定專心演戲。”

“有空找導演認個錯吧。”老戲骨說着,拍了拍唐以素的肩膀後,便找了把椅子坐下休息。

唐以素努力忽視韓秋雅方向朝自己投來的目光,也找了個位置坐下,極力将那些雜念摒除,抓緊時間将臺詞再複習了一遍。

等唐以素背完一輪,韓秋雅的情緒也終于平複下來,拉着大家一起走到唐以素面前,連聲找唐以素道歉:“以素,對不起啊,我剛剛太害怕了,口不擇言。其實你昨晚和我說了很多很多,我都記下了,今天沒演好是我不對,剛才我真的被導演吓到了,說話完全不過腦子……”

陳長安那麽兇殘,韓秋雅被吓到是事實,這一點唐以素是相信她的。

但不論如何,她的話給唐以素帶來麻煩也同樣是事實。

更何況,她要是一個人過來,私底下找唐以素真誠表态,道個歉,唐以素興許還不會計較,但此時拉着這麽多人過來。

說好聽點,這是當着大家的面,為唐以素澄清,可這又何嘗不是架着唐以素,不給她退路呢。

唐以素想明白這一點,平靜地看着韓秋雅,道:“沒關系,你先別哭了,下次表現得好一些,讓導演對你刮目相看就行了。”

韓秋雅見唐以素确實沒有記恨她的模樣,舒了一口氣,見唐以素旁邊有一排空椅子,便與大家一同坐下,擦幹眼淚,學着唐以素的模樣認真背臺詞。

這件事雖然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度,但說到底不過是小事一樁,見唐以素和韓秋雅之間沒有發生嫌隙,不少人便将此事抛之腦後,繼續專注自己的工作。

陳長安處理完空鏡的事情回來一看,見韓秋雅不僅沒有懈怠,反而繼續認真琢磨起來,臉色稍微好看一些,便把韓秋雅叫到一旁,單獨談話了快半個小時,确認她沒問題了,才繼續開拍。

這一回,韓秋雅又換了個方式演繹,興許是有陳長安指點的緣故,韓秋雅的表現終于變得正常。

這一段從昨天到今天,已經拍了不下十五遍,終于在下午的時候結束,一直在旁邊等候的群演,也終于派上用場,和主角們一起入鏡演下一部分的內容。

幾天下來,韓秋雅終于掌握了楊茹燕這個人物前期的要領,劇組的拍攝進程也終于步入正軌,伴随着校園與室內的內容拍攝結束,準備在寶豐市取景的室外拍攝也提上進程。

确認楊茹燕是和自己一樣的實習生,在楊茹燕的勸說之下,周菁回學校收拾了一下行李,終歸還是和楊茹燕一起上了車。

車子緩緩離開市區,朝郊區行駛而去,路邊的景色也從高樓建築逐漸變成了低矮的房子,到後來直接是郊外的青山。

《無人區》電影中使用的是現實地名,城市的經濟情況與現實也是挂鈎,吉田市雖然位于寶豐市附近,但不論是經濟還是城市建設遠不如寶豐市,越往外走人煙逐漸稀少本是正常現象,但眼看着路越來越小,周菁臉上逐漸浮現出不安的神色。

她小聲在楊茹燕的耳邊低語幾句。

“怕什麽,大不了咱們一會兒把他打暈,自己開車回去。”楊茹燕卻不把周菁的顧慮當做一回事,笑着道。

緊接着,車輛忽然往右邊一拐,找了條泥土路一般的岔道行駛進入,約莫十分鐘後,一直疾行的車子竟然緩緩停下,司機回頭對兩人一笑:“我去個廁所。”

說完,他開門快步離開,等他再回來時,身後竟然又多了兩名高大的男人,說是為了避免駕駛疲勞,輪班來開車的司機。

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周菁與楊茹燕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勁。

兩名一同被困在車內的女孩,面對相同的險境,根據其不同的性格,呈現出了截然不同的反應。

楊茹燕性格外向,遇事沖動,乍然遇到這樣的危險,率先崩潰,選擇瘋狂反抗。

原本打算制定計劃再行事的周菁見狀,只能配合楊茹燕。

兩人苦苦掙紮了許久,然而為時已晚,兩個女性根本不可能是三個男性的對手,最終她們還是被迫坐在車內,載往那片大山的深淵中去。

這一段內容,從劇本上看不過區區兩頁的篇幅,然而卻是整部電影真正的開端。

兩個同樣年輕卻不同性格的女性,在面臨險情時,每一舉一動,每一個神态表現,甚至連掙紮時指甲摳在車門邊緣,被緊緊關上的門壓住折斷這種細枝末節,都将會被鏡頭捕捉,于大熒幕前無限放大。

打拐題材的沉重,在于它與現實挂鈎,充斥于真實世界的惶恐,搬上熒屏後通過畫面給觀衆強烈的沖擊,如果演的不好,不夠真實,沒有代入感,電影無疑是失敗的。

之前不過是一個面試的場景而已,陳長安都能暴怒到把韓秋雅罵哭,更何況是這麽重要的場景。

別說韓秋雅,唐以素拍了好幾次,都被陳長安指着鼻子質問是不是被野豬魂穿了。

好在她進步極快,一開始陳長安是把她們兩個人提到面前一起罵,慢慢地,雖然依然是把兩個人單獨叫到面前狂罵,但更多時候,陳長安都在對着韓秋雅狂噴。

當唐以素終于勉強達到陳長安所要的效果時,陳長安便改成了将兩個人依次叫過來談話。

對唐以素的稱呼,也從“野豬”改為了“以素”。

在她的對比之下,原本演技就不如她的韓秋雅,進步更是龜速。

這回不僅陳長安整個人陰沉沉的,整個劇組都陷入了低氣壓狀态。

又一段重拍結束,不論是唐以素還是韓秋雅,都已經精疲力竭,唐以素閉着眼睛,任由化妝師整理她的頭發和妝容,為下一次重拍做準備,韓秋雅看着唐以素,欲言又止了好幾次。

一直到化妝即将結束,下一場開拍近在眼前,韓秋雅終于忍不住湊到唐以素的身邊,低聲焦急地道:“以素……一開始導演說我們兩個拍的效果差不多,都很差,但是你每次拍都有進步,你是怎麽做到的,有沒有什麽訣竅,可不可以和我分享一下啊?”

唐以素睜開眼睛,看了韓秋雅一眼,道:“沒有,我拍的也不好,導演剛也把我罵的狗血淋頭,國罵都出來了。”

“可是,你每次都有進步,越拍越好了,導演現在對你已經滿意了,一直在罵我拖你的後腿。”韓秋雅焦慮地道,“我已經把我最好的狀态拿出來了,可是導演怎麽也不滿意……怎麽辦啊,待會兒他又要罵我了……”

陳長安這人,又龜毛,脾氣又大,罵人還毫不留情面,不管是男是女,脾氣上來了,怎麽難聽怎麽來。

別說韓秋雅了,整個劇組上下除了寧唯之外,沒有不怕他的。

韓秋雅祈求地看着唐以素:“以素,你教教我,幫我出出主意。”

唐以素無奈地看着韓秋雅:“我們兩演的角色不一樣,面對突發情況時的反應不同,導演對我們兩個角色的爆發力要求也不一樣,我真的沒轍。”

唐以素說完,恰好她的化妝師開始給她補唇妝,唐以素立刻閉上嘴巴,老老實實擡起頭把臉交給化妝師操作。

韓秋雅看着唐以素從容的模樣,沮喪地低下頭一會兒,她的妝容比唐以素完成地早,最終含着眼淚先走出了化妝間。

接下來的半天,唐以素的表現不溫不火,陳長安便将炮火完全集中在了韓秋雅的身上,恨不得直接把她趕出劇組算了。

導演的低氣壓影響了整個劇組,一直到晚上收工,大家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第二天,昨天沒完成的內容再次啓動,同時還需要完成新的鏡頭。

昨天唐以素的進步已經飛快了,到了今天,唐以素似乎已經完全适應了陳長安的節奏,完全帶入了周菁的角色,怎麽演怎麽像,将陳長安想要的效果完美呈現出來。

甚至有的時候因為臨場反應夠強的緣故,多出了幾個動作和意外鏡頭,令陳長安大為驚喜,将唐以素誇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只差将唐以素贊美成自己的缪斯女神了。

唐以素聽着陳長安的贊美,絲毫不敢懈怠。

陳長安這人的脾氣陰晴不定,她現在表現好,陳長安就把她當女神,但只要稍微水平發揮差一點,下一秒陳長安就能立刻變臉,繼續把她罵得狗血淋頭。

在唐以素的努力下,凡是她單人的鏡頭,有好幾次都一遍過,只有和韓秋雅同框時,才因為韓秋雅的緣故,一遍又一遍地重拍。

如此一來,陳長安看向韓秋雅就更加沒有就好臉色了。

他脾氣不好,性格耿直,喜惡分明,完全不帶掩飾的,因此就呈現出了極為怪異的一幕。

上一秒,陳長安和唐以素說話的時候,還是笑眯眯慈祥地像個溫柔的老父親,下一秒面對韓秋雅的時候,就兇神惡煞仿佛韓秋雅殺了他全家。

要是陳長安一視同仁就算了,如此區別對待,韓秋雅怎麽拍都不合格,一整天下來,整個人都快崩潰了,好幾次想要求助唐以素,都被她用各種理由和借口推脫。

不少人看着韓秋雅眼淚汪汪,可憐無比的模樣,都有些同情她,但這種事情除了她自己外,沒有人能幫得了她。

劇組開工的第三天,女主角周菁所有單人鏡頭全部通過,但凡和楊茹燕有關的戲份,依然毫無進展。

晚上,回酒店的路上,唐以素只覺得有道不容忽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自己身上,然而她回身一望時,身後除了韓秋雅和各組群演之外,再無旁人。

唐以素緩緩收回目光,盡量無視那道目光,如往常一般回到自己的房間,洗漱完畢後,臨睡前撥通了唐棗的視頻電話。

以往在家的時候,唐棗每晚十點左右準點入睡,第二天起床去幼兒園才能保證睡眠充足。

最近放了暑假,雖然唐以素給他報了幾個興趣班,但興趣班的上課時間是九點以後。

考慮到唐以素每天最早也得十點半才有空和唐棗視頻,秦桦特地恩準唐棗改為十一點左右睡覺,這樣母子兩每日睡前都能視頻一番,聊聊天聯絡一下感情。

唐棗雖然嘴上不說,但小孩子不大懂得掩飾,唐以素自然看得出來,唐棗每天都在準點等着和自己視頻。

尤其每當唐以素這邊視頻電話撥過去,不出三秒,唐棗那邊就能火速接通,說沒守着電話等媽媽視頻唐以素都不信。

不過奇怪的是,今天唐以素撥打視頻電話過去,足足過了快一分鐘,眼看着視頻電話即将自動挂斷,唐棗才匆匆忙忙地接通電話。

“唐棗?”視頻一接通,顯示淩亂的畫面,緊接着,唐棗的臉才出現在屏幕上,唐以素奇怪地道,“唐棗,聽得到媽媽的聲音嗎?”

“能聽得到。”唐棗很快回應道。

唐以素留意了一下,注意到唐棗今天是坐在書桌旁接通視頻的,奇怪地道,“你坐在這裏幹嘛,書桌的椅子太大了,你坐着不舒服,平常不是都在沙發上或者躺在床上嗎。”

唐以素說着,又忍不住問道:“暑假有作業嗎,這麽晚了,你不會在做作業吧?”

“沒有沒有,我準備去睡覺了。”唐棗連忙道,一邊拿着手機,一邊從椅子上下來。

手機屏幕大,唐棗和唐以素視頻的時候,都是兩只手拿着手機,此刻從椅子上下來,小孩子個子不高,身手也笨拙一些,得用另一只手輔助。

唐棗沒辦法單手和唐以素視頻,便改為一只手的手指勾着手機殼,另一只手扶着椅子站到地面上。

在這個期間,手機屏幕來回晃動,無意中照到了書桌上。

唐以素一眼就看到了個熟悉的罐子,和他們家中廚房的玻璃罐子一模一樣。

唐以素之前從廚房拿了一個出來,給唐棗裝千紙鶴,所以對這罐子印象深刻,此刻看到了同款,不禁有些好奇。

除了罐子之外,桌面上似乎還鋪了好多張紙,只可惜鏡頭太晃,唐以素實在看不太清晰。

唐棗站穩後,又恢複雙手拿着手機和唐以素視頻的姿勢。

一個罐子而已,唐以素也沒多想,如往常一樣和唐棗聊起天來,專挑劇組裏的趣事一一和唐棗分享。

唐以素在這邊說,唐棗在那邊盯着唐以素的臉看,起初唐以素還沒發覺不對,然而說着說着,發現唐棗居然一言不發,完全沒有參與進來,便奇怪地看着唐棗:“怎麽啦,今天怎麽一句話也不說。”

“媽媽,你額頭上是被蚊子咬了嗎?”唐棗道。

唐以素一愣,拿起一旁的小鏡子找了一下額頭,當看到額角上的傷口後,唐以素趕緊笑道:“對啊,這邊的蚊子特別特別的壞,居然專挑我的額頭下手,咬的我癢死了……”

這兩天都在拍周菁和楊茹燕掙紮着想要出逃的鏡頭,拍這種戲份,本來就很容易受傷,更何況按照陳長安那樣一遍又一遍地重拍方式,即便演員再小心保護自己,多拍幾次,身上肯定又會各種淤青和擦傷。

不止額頭,唐以素渾身上下,脖子,後背,腰部,手肘,甚至十根手指的指甲因為一遍遍拍攝被車門壓住的鏡頭,連指甲縫裏都滲着血。

身上的傷口多了,唐以素也不在意了,她已經完全投入了周菁這個角色之中,只要這部電影沒拍完,身在劇組,她與周菁就是個共同體。

由于太過投入,一時大意,唐以素居然忘記唐棗這孩子觀察入微,只是聊個視頻而已,居然還能留意到她額角上的傷痕。

好在孩子年紀還小,額頭那一點兒擦傷誤以為是被蚊子咬的,唐以素自然不會對着唐棗賣慘,連忙順着他的話,抱怨了劇組的蚊蟲一通。

唐棗聽着唐以素說這話,目光從唐以素的額頭移到了她的手指上,等唐以素抱怨完了,唐棗才緩緩道:“那你要乖乖吃飯,早點睡覺,把被蚊子吸掉的那些血趕緊長回來,不然沒有血,你就會死掉的。”

雖然原身的割腕已經被唐以素糊弄過去了,但唐棗顯然對失血這件事一直耿耿于懷,一張口就是要唐以素趕緊補血。

唐以素一天的沉悶心情都因為唐棗這句話明媚起來,笑着對唐棗點了點頭,剛想說些什麽,緊接着便聽唐棗道:“那趕緊睡覺吧。”

“啊?”唐以素連忙道,“等等等等,這才聊了不到十分鐘,就要挂掉啦?”

“嗯。”面對唐以素的不舍,唐棗臉上的表情十分嚴肅,說出的話也分外冷漠無情,“我困了,要早點睡覺。”

“那……那好吧。”原本還想和唐棗多聊聊的,不過孩子的睡眠要緊,唐以素道,“那你早點睡覺,晚安,mua!”

她才剛“mua”完,視頻就直接被挂斷,整個房間一下子陷入安靜,只有門外偶爾傳來的高跟鞋走動聲斷斷續續傳來。

唐以素一時無法接受才幾天的事件,唐棗對自己的依賴度就快沒了,對着手機發呆了兩秒,突然猛地一下子回過神來,擡起頭看向門外。

她住在這一層最角落的位置,左邊沒有房間,右邊住的是一名年紀頗大的女攝影師,平日裏為了拍攝方便,都是穿着平底鞋,不可能有高跟鞋走動的聲音。

想到這,唐以素立刻起身,慢慢挪步到門邊。

與此同時,安平市。

秦桦如往常一般給唐棗準備好牛奶,當敲開唐棗房門的時候,本以為唐棗正該和唐以素你侬我侬地聊着天,沒想到一進屋,卻看到唐棗陰沉着臉,盯着黑屏的手機,半晌不說話。

秦桦端着牛奶走上前:“唐棗?怎麽了?”

唐棗擡起頭,看了秦桦一眼,沒有說話。

秦桦和唐棗相處這麽久,十分了解他的脾氣,秦桦也不急着追問,坐在唐棗身邊耐心地等着,等唐棗情緒稍微平複一些,秦桦便找時機又問了一遍。

“媽媽不乖。”唐棗悶悶地道。

“不乖?怎麽不乖了?”秦桦驚訝地道,她傍晚剛和陳長安通過電話,把唐以素誇得比花還美,聽得秦桦尴尬恐懼症都快犯了,看得出來唐以素現在确實脫胎換骨,至少演技上是不愁了,怎麽唐棗這邊反而和唐以素鬧起脾氣來了?

唐棗道:“她和我說不應該撒謊騙人,結果她還騙我!”

秦桦瞧着他眉毛皺的緊緊的,臉上的神情帶着幾分戾氣,顯然是真的生氣了,問道:“她騙你什麽了?”

然而不管秦桦怎麽問,唐棗都不肯再多說一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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