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溫雲這一問把周婉問得是一頭霧水,頃刻間,她腦海中竟冒出一個很不禮貌的想法:他是杠精嗎?這兩天問她的兩個問題裏都彌漫着一股“杠”的味道。
一時間還覺得他的笑帶着絲絲涼意,像是一顆冰塊往外冒的寒氣。
終究還是她說錯話在先,周婉鄭重其事地搖搖頭:“你能!”
聽見自己說出這麽傻x的話,周婉恨不得從哪兒拿來一塊豆腐一頭撞死,她戰戰兢兢地補充:“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是我說錯了話,抱歉。”
或許是因為她在成績單上被溫雲壓了整整一年多的時間,她在面對溫雲時總産生一種被壓迫的感覺,生怕惹他不高興。
溫雲很快斂了浮現不到一秒鐘的笑意,又變成一張冰塊臉,平淡道:“沒事。”
周婉懸着的心終于落下。
她想溫雲應該是不太喜歡她,處處找她的茬兒。
她無聲地嘆了口氣,認為可能自己天生人緣兒就不好。
短暫的早自習就在兩個人各自埋頭做題中過去,緘默無言。
第一節 課是數學。
六班的數學老師叫方翊,是應屆畢業生,這學期剛入職,對自己的工作極其熱愛。
此刻正在講臺上慷慨激昂地講着一道函數大題,手裏的教鞭與粉筆随着他的肢體動作左右搖擺,活像音樂會上的指揮。
那是這次摸底考全班只有一名同學做對的題,但方翊不似陳蔓那般嚴厲,為人随和,不會難為同學。
他的語速不緊不慢,抑揚頓挫把握得很準,底下的同學聽得也很認真。
唯獨周婉感到有些無聊,兩眼無神地看着黑板,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書的一角,思緒早就飄到九霄雲外。
因為她就是唯一做對那道題的人,倒不是她傲慢,她只是覺得利用一些不重要的時間放松一下大腦,有利于聽對自己來說重要的內容。
她拿起筆在課本的一個空白處漫無目的地畫了幾筆,打算和徐惠分享一下自己的“傑作”——不用擔心打擾她聽課,因為所有理科老師的聲音就沒進過她的尊耳。
卻看見身旁不是熟悉的身影,略感失望。
溫雲察覺到了周婉停留過的視線,瞥了一眼周婉用筆所指的塗鴉,投給周婉一個疑惑的眼神,“你在幹什麽?”
周婉眨了眨眼睛,在塗鴉旁邊畫了個箭頭,寫:“對數函數”
溫雲仔細一看,她畫了‘三棵樹’,一棵樹張口含着一棵樹,面對着另一棵樹。
周婉瞧溫雲好像沒看出來,不耐其煩地在草稿紙上重畫了一遍,再用箭頭解析‘樹’與‘樹’之間的位置、動作所表達的意思。
溫雲強忍笑意,輕輕擡起手臂,龍飛鳳舞地在周婉的草稿紙上寫下四個字。
好好聽課。
這一幕恰好被剛寫完板書,回過身的方翊看到,他的兩道粗犷的濃眉擰到一起,他能接受同學們做不會題,但絕不能容忍有人在他的課上開小差,畢竟數學課在他心中是那麽的神聖。
他強忍着怒氣,沉聲喚道:“溫雲周婉,上來解一下這兩道題。”
一道是普通的三角函數大題,不是很難,卻有很多陷阱,解題人稍不留神就會掉進去。
另一道是考查直線與圓錐曲線和橢圓及其标準方程的題,這種題對于尖子生來說根本沒有難度,只是解題步驟繁瑣,需要立許多方程,畫圖也略微複雜。
二人一左一右站在黑板前,周婉象征性地拿着幾張草稿紙,溫雲則大大方方地空着手上前從粉筆盒裏拿出一根黃色的鉛筆,開始解題。
周婉解的過程并不算很快,她做題向來謹慎,有幾次停在了一個步驟思考幾番,再選擇最簡單的解法,套用公式,最終解開。
而另一邊的溫雲先是在前面不緊不慢地寫了個‘解’,字如其人,蒼勁峻逸,然後用黃色粉筆在圖象上畫了條幹淨清晰的輔助線,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寫完了。
下面的徐惠看見二人并肩站在講臺上的樣子,嘴角輕輕一彎,不知道想到了什麽。
周婉解題雖謹慎,但由于所需步驟不多,筆速也快,和溫雲一前一後同時走回座位。
回來瞥過徐惠時,看見她給了自己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她單純以為徐惠是笑她開小差被點名。
數學老師知道溫雲和周婉的實力,哪怕周婉用的是他從未講過的精簡版解法,他也沒有去表揚,而是繼續給同學們講解這種題的思路。
不一會兒,下課鈴響了起來。
“喲,配合得不錯嘛!”
一下課,徐惠立馬精神起來,帶着意味不明的笑容調侃道。
“嗯?”周婉不知所雲,溫雲則面無表情地起身準備離開,周婉不經意地瞥見他的神情中滿是對這種無聊調侃的不屑。
未曾想臨走前,他回過頭理所當然似的留下一句:“對啊。”
語調平淡如水,周婉懷疑自己聽錯了。
徐惠還沒來得及和周婉細說就被朋友叫走了。
留下周婉一人一臉茫然地坐在原處。
她發現她身邊的每個人好像都怪怪的,嚴謹地說也僅僅是兩個人,她說不出哪裏怪。
徐惠一直大大咧咧、古靈精怪她倒已經習慣了,就是溫雲給人一種陰晴不定的感覺。
她倏地發覺,溫雲真的是人如其名,雲,飄在觸不可及的天空上,一會兒散開,一會兒聚合,變化多端,捉摸不透。
一上午的課在老師們的交替說講與學生們課間時的吵鬧聲中很快過去。
午飯周婉和楊丹文在學校臨街的一家家常菜館裏吃了她期待已久的糖醋排骨和其它一些小菜。
期間楊丹文非常應景地說了些家常話,提醒周婉這個那個的日常瑣事,以及她加班,這個周末不回家,讓周婉和朋友出去逛逛之類的。
周婉登時感到楊丹文變得有溫度了,不再只是忙于工作的職業女性,開始會關心她了。
周婉心裏的某一處變得暖暖的,配合着講一些學校的見聞,說這學期重新分了學習小組。
“新的組員怎麽樣?還相處得來嗎?”
楊丹文知道女兒不擅長交際,想了解了解周婉在學校裏的人際關系,萬一被孤立了可不好。
周婉夾了一塊排骨,眸光閃爍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麽,随即回答道:“都挺好的,和徐惠還在一個組。”
楊丹文放心似的笑了笑,“不錯,周末和好朋友出去玩玩兒,或者邀請到家裏也行。”
周婉不假思索地回答:“不了,周末我想一個人待家裏複習複習功課。”
楊丹文沒有過多唠叨,只是簡單提醒:“也別太顧着學習了,多和交交朋友。”
說罷,她又給周婉夾了幾道菜。
見周婉吃得差不多了,楊丹文準備進入正題,開門見山道:“下周一姚然會去你們學校報到,這周五會搬到咱們家樓上。”
周婉剛喝完一口水,差點兒被嗆到。
周婉疑惑那姚然為什麽搬到自家樓上,安居嘉園一不是北城中學附近的學區房,二不是很有名的高檔小區。
總之,并不想認識他。
她垂着眸,繼續用筷子夾碗裏的飯,頭也不擡地問:“然後呢?”
察覺到女兒臉色不是很好,楊丹文想換一種婉轉的方式:“媽媽是想,如果你周末有空的話能不能帶他到學校轉轉熟悉熟悉環境?”
周婉淡漠地提醒:“周末學校不開門。”
楊丹文仍沒死心,繼續道:“那可不可以讓他到家裏來做客,T市的教材和北城的不一樣,你幫他預習一下?”
周婉将碗裏最後一口飯吃完,擡眸望向楊丹文,不太情願:“有機會吧。”
到底是她慫,無法像青春期的小女生一樣叛逆大膽地對抗父母,她只能選擇接受,因為她願意相信父母的出發點總是好的,他們希望她能有良好的交際圈。
可他們卻忘記了,她過去很多的朋友都是因他們對她的過度保護而離開了她,逐漸養成她不愛與人交往的性格。
聞言,楊丹文面露喜色,欣慰地說:“做大人的參與進來不太好,你們年齡相仿的自己聯系一下,我給你推他微信。”
說罷,便拿起手機。
周婉心想如果按楊丹文所說‘做大人的參與進來不太好’,那她又是怎麽樣加到他微信的?
她感到有些為難,她最不拿手的就是和他人主動,更別提邀請見都沒見過的人來家裏一起學習。
她糾結地掰了掰手指,恨不得乞求姚然根本就不要通過她的好友申請。
手機提示音連聲響起,除了姚然的微信名片,楊丹文又給轉了五千塊錢。
這個數目在北城高中生水準中,算是很高的。
因為周婉是女生,周建祥和楊丹文都一致認為女孩就要富養,加上周家家底雄厚,而他倆又一直忙于工作,習慣于給周婉大把大把的零花錢,當作補償。
但周婉不是花錢大手大腳的性子,一個月前楊丹文給周婉轉的五千塊錢,周婉剛花了不到三分之一。
楊丹文笑着說:“有時間多和同學出去玩一玩,不要總悶在家裏。”
“我知道了,您不用擔心。”周婉讷讷回了句。
她知道,父母只能用這種方式來表達對她的關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