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傍晚,片片烏雲遮住應有的落日餘晖,蒼穹漸暗。

盡管有周婉和溫雲的耐心輔導,李一墨和徐惠兩個學渣依然沒能完成作業,相繼被自家的豪車接走。

但徐惠仍為獨立做出了一道幾何大題而感到自豪,她臨走前抱着周婉,興高采烈道:“婉婉,我瞬間覺得我離樊思樂又進一步了!”

周婉摸摸她柔順的頭發,替她開心:“是呀!所以要繼續努力!”

徐惠看穿了周婉的心思,眨着眼睛狡黠道:“你是為我能追到樊思樂,還是為我提高了咱們組的平均成績而高興啊?”

在旁邊等車的李一墨嘴賤道:“能不能不那麽戀愛腦,為了咱們組英勇獻身才是真!”

徐惠心情好,不理他的譏諷,笑眯眯道:“好好好!您李少爺最識大體了!我先走了!”

紅色法拉利在灰蒙蒙的光線下張揚地拉走了欣喜雀躍的徐惠。

接李一墨的車來得遲了些,送走徐惠他瞥見停在茶餐廳門口的自行車,一眼看出是溫雲的,轉頭問溫雲:“你騎自行車來的?”

溫雲點頭。

李一墨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好心道:“要不我送你吧,這天兒看起來快下雨了。”

溫雲拒絕道:“不了,我得騎回去明天才能騎過來,要不你送周婉吧。”

李一墨似是一下午學傻了,腦子少了個筋,十分耿直地說:“我咋送她啊,又不順路。”

周婉不喜歡麻煩別人,連忙道:“不用了,我坐公交回去就好。”

随後,又發覺李一墨的話有點奇怪,他不送她是因為不順路,反推則是他和溫雲是順路的,可是溫雲的家明明離她家不遠啊……

想着想着有些繞,周婉便歸因于李一墨不方便送女生回家。

很多時候,周婉都會控制自己不去細想一些問題——尤其是人際交往方面,她不擅長,捉摸不透又會焦慮,索性不去想。

就這樣,李一墨一個人大搖大擺地坐着豪車揚長而去。

‘有人接’的兩個少爺公主走了,輪到‘自己回家且順路,卻使用不同交通工具’的兩人分別了。

周婉先擡步準備離開,自然地打招呼:“我先走了,明天見!”

溫雲沒能及時回應她,他在猶豫,他想載周婉回家,卻又想不出合适的理由,且怎麽做會不會唐突,會不會越了那條模糊的界限。

然而內心深處有一道聲音教唆着他:試試啊,不試試怎麽知道可不可以?難道你要一直這麽畏縮嗎?那樣周婉永遠不會知道你喜歡她,更不會喜歡上你!

最終,情感占了上風,他妥協了。

“周婉,”溫雲輕喚出聲。

周婉回過頭看他,濃密的馬尾随動作向左飄動,“嗯?”

溫雲別開視線,輕咳一聲,假裝無意間地提起:“要不我送你吧?現在晚高峰會堵車,我抄近路。”

聞言,周婉第一時間的反應是在算‘勻速行駛的公交車和抄近路的自行車哪個比較快’,然後又感覺坐別人的自行車是比較親密的行為,準備開口婉拒。

可計算出的結果的确是抄近路的自行車更快一點,再加上——她有一點點出于遺憾的私心。

周婉上初中的時候,班裏許多同學都騎自行車回家,路上作伴交談,給人以很美好的感覺,每天都要坐車回家的周婉極為羨慕。轎車裏總是悶悶的,哪有騎自行車自由暢快呢?

而周婉不能騎自行車的原因在于楊丹文,小時候周婉好動,看見朋友買了輛自行車,不管自己學沒學過,直接騎了上去,結果既是摔得膝蓋、手臂都破了皮。

從此,楊丹文再也不讓她碰自行車了。

楊丹文一貫如此,她保護周婉的方式就是把周婉拴在家裏,不讓她碰這,不讓她碰那。美其名曰為她好,卻間接使她失去了很多接觸外界機會。

如今楊丹文不在周婉身邊,她想放任自己一把,更何況溫雲是她的朋友,朋友載她回家有什麽不妥,她如是暗示自己。

經過幾分糾結,周婉遲疑着應了下來。

坐上後座的那一剎那,周婉後悔了。

自行車本就不大,她坐在後面離溫雲的距離非常近,溫雲身上的薄荷香氣撲面而來,惹得她握住扶手的雙手都在微微顫抖。

她努力放平紊亂的呼吸與加快的心跳,告訴自己那是她太久沒坐過自行車,緊張的表現。

于是她将注意力放到自行車上,自行車穩穩當當地往前滑去,給予好久沒坐自行車的周婉安全感,可是周婉的心跳和呼吸卻沒有因此漸變平緩,反而像向平靜的湖面投下一顆石子一般激起一陣波紋。

周婉索性偏過頭,去看慢慢掠過的、樸素與華麗交織的街景。

與坐在機動車上看的不同,眼前的角色移動緩慢,猶如電影裏的慢鏡頭,細致抒情。

一座座熟視無睹的建築物,一個個花花綠綠的牌匾,一棵棵高大蒼翠的樹木,在周婉眼中都展現出與衆不同的美感。

——她喜歡這種慢節奏的生活。

夏日的晚風輕輕拂過,吹起溫雲寬松的外套,有一種朝氣蓬勃的少年感。

周婉不得不騰出一只手,扶住衣擺,不讓它吹起來。

身前少年逐漸升高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傳到周婉的掌心,灰暗的光線下,兩個人通紅的耳朵格外明顯。

路邊的垂楊柳飄動着纖細柔軟的秀發,公園裏的人工湖水碧綠清澈,夏天如期而至。

周婉羞澀地垂着眸,正巧看見路面上倒映着的影子,即使形狀模糊,也能看清少年潇灑俊逸的身姿與依在他背後的纖瘦身影。

周婉白玉般的面頰染上一層緋紅,一雙圓眼眨了又眨,氣息深深地吞吐着。

……

快到安居嘉園的時候,周婉偶然瞥見一輛銀灰色的商務車,正從他們旁邊經過。

定睛一看車牌號——的确是楊丹文的車。

周婉心裏一慌,不管其它急忙把臉埋進溫雲的後背,希望楊丹文沒有看到她。

不然一定會追問個不停——不光是自行車,還有單獨和男生來往,明明坦坦蕩蕩,卻也不好解釋。

溫熱的體溫突然從背後襲來,溫雲吓得一怔,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極力掩飾着微啞的聲音,問道:“怎麽了?”

周婉想一時半會解釋不清,含糊道:“沒事。”

周婉從餘光瞥見楊丹文的車已經駛遠,重新坐直身子,輕輕拉了拉溫雲的衣服,小聲說:“就到這裏吧,我自己走。”

溫雲察覺到周婉有些反常,一邊聽從她的話停下車,一邊關心地問:“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周婉不等車子停穩,就急忙跳下來,慌亂解釋:“沒有,我想起我有急事,先走了。”

而後轉身離去,像只受了驚的兔子,落荒而逃,甚至都忘了道別。

溫雲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滿腹疑惑,也只能将車子轉向,往回家的方向離去。

氣溫悶熱,一場大雨即将傾盆而下。

周婉一口氣回到家門口,發現門沒鎖,即确定楊丹文回來了。

她打開門,就看見楊丹文穿着一身合體的職業裝,坐在沙發上看着手機,沒聽見周婉進門聲。

廚房裏傳來齊阿姨切菜的聲音,才讓家裏有點人氣兒。

周婉一邊換鞋,一邊說:“媽,你怎麽回來了?”

本是無意識間脫口而出的一句話,說完周婉才察覺出這句話的別扭,這也是楊丹文的家,她怎麽不能來。

聞聲,楊丹文放下手機,看着周婉,溫柔地笑着問:“去哪兒了?”

周婉一陣莫名地心虛,明明沒做錯什麽事,卻像偷東西被發現了的小偷一樣,臉上發熱,心砰砰地跳。

她如實答道:“我們小組同學約好一起學習,去了學校附近的茶餐廳。”

與周婉想象的不同,楊丹文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周婉心想楊丹文剛剛可能沒有認出她,松了一口氣。

楊丹文說:“我有事和你說,快過來,一會兒我有個會,得快點走。”

既然這麽忙,有什麽事不能在電話說,一定要花時間親自過來一趟呢,周婉腹诽。

接着,順從地坐在旁邊的單椅沙發上,問:“什麽事?”

“你上次說的那個物理競賽,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還是認為你應該參加。”

周婉不知道楊丹文為什麽會這麽快改變主意,疑惑道:“你們不擔心我一個人去外地了?”

“我讓藍秘書陪你去,現在的學生競争太激烈了,有了獲得的獎項,升學的路也更好走。”楊丹文表情輕松,理所當然地答。

楊丹文的話太過理性,周婉眼眸不自覺地暗了下來,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自然,還特地扯了扯嘴角,“那好,我去和老師說。”

她從不會忤逆父母的意思,即使她心裏對競賽絲毫不感興趣,還有一點抵觸,也會遵從父母的意見。

楊丹文滿意地點頭笑了,伸手像其他母親一樣慈愛地将周婉一邊的碎發別到耳後,說:“婉婉真乖!”

周婉回給她一個乖巧的笑。

楊丹文眸光一轉,問:“剛才送你回家的是誰呀?”

不知為何,周婉一陣心虛,手心裏都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她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周婉老實回答:“我們組長,住在附近,就順道送我回來了。”

她下意識地用指甲扣手心裏的肉。

與周婉的預想不同,楊丹文露出欣慰的笑容,柔聲道:“挺好的,和同學處好關系,長大了你就知道了,人脈很重要。”

原來是為了所謂的人脈,周婉想,內心冰涼。

不久,楊丹文接了一通電話,随即拿起皮包,起身準備離開。

周婉送她到門口,臨走前,楊丹文拍拍周婉的肩膀,親切地說:“好好照顧自己,媽媽有時間就來看你。”

送走楊丹文,周婉回了房間,她感覺心裏空蕩蕩的,就像秋風吹落枯葉一般蕭瑟。

她默默打開手機,想看姚然最新發來的幾段旺財的視頻,但是想起楊丹文剛說的話,忽然又不想看見‘姚然’兩個字。

最後打開了音樂播放器,在“我喜歡”裏轉了一圈,白皙圓潤的指尖在《離夜》上停下,輕輕觸碰。

單曲循環。

作者有話說:

溫雲啊,你就不能騎得颠點兒,讓周婉從後面抱住你嗎?(扶額

20.9.24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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