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公交車很快到達了北城中學站, 原本擠得像沙丁魚罐頭一樣的車裏到這兒也只剩下幾個學生們了,周婉和姚然跟其他學生一起從後門下了車。

路邊的灌木叢綠得茂盛,周婉站在白楊樹下, 陽光透過枝葉在她白皙素淨的臉上投下斑駁的樹影。

她禮貌地笑着對姚然說:“明天見。”

随後正要轉身離去, 姚然卻從後面叫住她。

他的面色略顯局促, “我的車還沒到,你能借我打個電話嗎?我的手機被老師沒收了。”說着, 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往常,接姚然的轎車會提前等在路邊, 周婉環視一眼,沒見到車的影子。

周婉內心疑惑, 一般老師沒收手機都會在放學前還給學生的,不至于過了一個周末都沒有還。

即便如此,她還是點頭說:“好。”然後從口袋裏拿出手機,順手把鎖解開,遞給了姚然。

姚然拿着手機在屏幕上輕觸幾下,在輸入號碼, 周婉刻意回避了視線。

電話撥通, 姚然說了兩句就把手機還給周婉,他伸出手, 手機僅被他握住了一半,周婉擡手去接,小心以不會産生肌膚接觸。

結果在周婉将要拿到手機的那一剎那,不知道是誰沒拿穩, 手機‘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

人行道的地磚很硬, 聲音極響。

周婉吓了一跳, 一邊彎腰去撿, 一邊忙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沒拿住。”

姚然面露愧色,表示歉意道:“不是,是我沒握緊。對不起,我賠你一個新的。”

周婉惋惜地看着裂痕如同蜘蛛網的屏幕,不死心地按下home鍵,手機依舊無動于衷。

手機這種物品對她來說不算昂貴,但她念舊,除非到了淘汰的時候都不喜歡換。

不過她怕姚然自責,便沒有在姚然面前表現出來,她故作滿不在乎地說:“沒事,我去修一下就好了。”

姚然眸光流轉,閃過一絲摸不透的神情,随即正色道:“畢竟是因為我,到時候我賠你。”

又一輛公交車到站,北城中學的學生三三兩兩地下車往學校方向走去,不寬的人行道上只有姚然和周婉二人突兀地站着。

“周婉!”清脆的聲音響起。

周婉回眸一瞧,是徐惠,左右兩邊挽着兩個小姐妹的胳膊。

“站在那兒幹嗎呢?快走啊,陳老太快來了!“

周婉回過頭,微笑着:“有點事,馬上。”

徐惠的聲音響亮,“那我先走啦!”

周婉:“好!”

随後,周婉的思緒又回到了手機上,姚然強調了兩次賠償,語調不容拒絕,心想他可能也是一片好心,如果自己強硬拒絕,反倒讓他不好下臺,于是說:“好,我先拿去修,以後再說。”

姚然抿抿唇,猶豫一瞬,轉而答應。

這時響起轎車短暫的鳴笛聲,黑色轎車停在路邊,司機見姚然還沒有走的意思,便站在離他們不遠不近的地方等着。

周婉無意間瞥見,提醒姚然:“你的車到了。”

周婉輕緩一口氣,終于可以打破這僵持的氣氛了。

姚然聞聲側目,又回頭對周婉說:“那我走了,你也快去上課。”

周婉禮貌回以一笑:“好,拜拜。”

道別後,姚然便上了車,引擎發動一聲低鳴,車子揚長而去。

周婉一邊往校門走,一邊拿着手機,長嘆一口氣。

摔成這樣,裏面的數據一定都沒了,微信的消息記錄是不會備份到雲端的,裏面有一些她舍不得删的東西,早知道就截圖了,她心想,不由得皺起眉間。

校門口,執勤生在站崗,記錄校服是否穿戴整齊,儀容儀表是否符合校規。

周婉的打扮一向得體,寬松的校服幹淨利落地穿在身上,配上一雙白色運動鞋,小臉素淨,不會塗脂抹粉卻也清秀,整個人都流露出青春的純粹。

因此從未被阻攔或記名。

她一如往常,擡步邁過校門。

卻不想旁邊的執勤生一伸手,攔住她的去路。

周婉詫異地轉頭一看,是個熟悉的面容——二班的吳詩韻。

她的身高比周婉矮一點,微擡着頭,瞪着大大的杏眼,撅着小嘴,滿臉怒氣地望着周婉。

周婉眼神微疑,詢問道:“有什麽事嗎?”

吳詩韻長相清純貴氣,卻是一副稚氣未脫的樣子,她的怒氣值在周婉眼中像小孩子在撒嬌。

吳詩韻聲音甜膩,語氣嬌滴滴的,說:“我不準你喜歡溫雲!”

周婉一臉茫然,聽到吳詩韻的話,不願記起的、昨天夢裏的畫面登時如走馬燈般從眼前閃過,她感到十分心虛。

她知道夢有一部分會反映出一些人的潛意識,但她寧願相信自己不屬于‘那一些人’。

她不願接受自己用卑微且扭曲的方式去挽回一個人,哪怕那個人再重要。

——因為真正重要的人是不會離開的,他承諾過。

剛才和姚然讨論手機已經占用不少時間,她知道對吳詩韻這種人幹脆些會比較好,簡潔明了道:“我不會。”

吳詩韻仍不放手,嬌蠻道:“那你還總纏着他!”

為了漲氣勢,吳詩韻的聲音陡然拔高,加上她也是校園裏的風雲人物,路過的人紛紛側目,還有些人看熱鬧不嫌事大,索性直接駐足圍觀起來。

周婉也察覺到了周圍投來的目光,感到很不适,想快點離開,匆匆辯駁道:“我沒有。”

随後側身打算繞開吳詩韻進校。

沒想到吳詩韻反應極快,先一步擋在她前面,後面還來了她的幾個小姐妹給她助威。

吳詩韻不依不饒:“鬼才信!”

周婉聽到後面幾個人在說她佯裝無辜,她一時無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昨晚的痛哭令周婉的喉嚨微痛,胸口發悶,如今被吳詩韻這樣堵住使她感到很無助。

北城中學的學生一直好奇周婉和溫雲的關系,說法不一,大致分為兩類:

女生們多數認為周婉仗着同桌的身份近水樓臺先得月,早晚會被溫雲抛棄;男生們則說周婉和溫雲都不合群的類型,他們在一起只是同病相憐,僅有一小部分人相信他們關系純潔。

——總之,在校園裏,溫雲和周婉“關系好”是同學們心照不宣的事實。

離打鈴的時間不遠,然而眼前這修羅場可是刺激,新歡vs舊愛,圍觀的同學看熱鬧不嫌事大,和自己朋友談論着,發出嘈雜的聲音,有些人甚至拿出手機大膽地拍起照片。

周婉深吸一口氣,平靜道:“那要我怎麽做?”

她心中對吳詩韻是抱有一絲欽佩的,畢竟被自己喜歡的人那樣決絕地拒絕,依舊能勇敢争取——她認為這很有不屈不撓的精神。

吳詩韻仍瞪着大眼睛,努力讓自己幼态的臉看起來蠻橫,她冷聲說:“不要和他說話!不要和他一起走!更不要看他!”

圍觀人群中傳來一陣忍俊不禁的笑聲,接着此起彼伏地連成一片,最後變為哄堂大笑。

周婉垂着眸,緊張得手指絞在一起,糾結着要說什麽解決當下的僵持。

霎時,周圍的笑聲倏地停住,轉換成震驚的吸氣聲。

一片陰影從後面投到周婉身上。

少年獨有的冰冷聲線十分明顯,幾乎一字一頓地說——“不可能。”

時光仿佛都凝結住了。

溫雲邁步向前,伸手用力地拉住吳詩韻的手臂,穿過人群,大步離去,頗有拖走蠻不講理的小女朋友的霸總氣勢。

空留下一群傻眼了的吳詩韻的小姐妹們,和表情凝固住、不知道發生什麽的吃瓜群衆。

周婉懸着的心終于踏實下來,她擡頭看向吳詩韻的小姐妹,确認似的問:“我可以走了嗎?”

其中一個小女生磕磕絆絆道:“可……可以吧。”

旋即,周婉拉了拉書包的肩帶,神情淡漠走進校園。

衆女生:唉!男生果然還是喜歡漂亮的,連溫雲也不例外……

衆男生:呵,表面上裝得那麽清高,還不是腳踏兩只船!

回到教室,周婉才敢好好深呼吸,剛才的情況對她的小心髒打擊太大了。

吳詩韻對她說的話莫名其妙,而後溫雲在衆目睽睽之下拉住她手臂就走。

在演青春疼痛狗血電視劇嗎?還是俗套的三角戀!怎麽把她也卷進去了?

剛才在一衆同學面前強裝鎮定,此刻恨不得有個烏龜殼讓她鑽進去,永遠不出來。

她長嘆一口氣,感到身心俱疲。

溫雲沒有回來,旁邊的位置空空如也,令她産生一種難以名狀的輕松感,昨天今天兩件事疊加在一起,要面對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臉皮沒那麽厚。

不過早晨溫雲明顯是好心幫她,如果是之前的話他一定會目不斜視地無視着走過去,所以她應該找個機會道謝。

總歸,這件事的開端還是她自己,她和溫雲走得太近了,她想以後保持一些距離比較好,然而卻感覺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軟軟的,塌陷了一塊。

溫雲拉着吳詩韻離開的時候,周婉感到輕松,且理解溫雲是為了幫她,可心中莫名有些酸澀。

她假裝不在乎大家的目光,坦蕩地離開,真的花了很大的勇氣。

她想自己或許是為此而感到委屈,這種委屈同溫雲無關,只是單純地被吓到了而已。

可她又忍不住去想溫雲的那句“不可能”是什麽意思,是對她說的還是對吳詩韻說的。

偏頭望向天空,晴朗一片,大雁成群飛過,卻沒有留下答案。

想得頭痛,周婉将鬓發別到耳後,疲憊地趴到書桌上,小臉埋在手肘間,不長不短的馬尾垂在一旁。

不久,伴随着一股晨間的涼氣,溫雲回來了。

見周婉難為情的樣子,他心中微澀,卸下冰冷的面具,柔聲安慰:“別太在意了,沒關系的。”

不知怎的,周婉就是不想和他說話,道謝的話語卡在喉嚨,說不出口。

她緩緩擡起頭,卻沒有看溫雲,只是淡淡地答:“我沒事。”

溫雲不好再說什麽,猶豫片刻,開始做自己的事情。

為了轉移注意力,周婉也從書包裏拿出早自習要讀的書,翻開,攤在書桌上。

“周婉,”溫雲語調稍稍遲疑。

“你書放反了……”

周婉的臉“唰”的一下變得通紅,她默默把書轉過來,小聲道:“謝謝。”

她不去看溫雲也能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溫雲關切的目光。

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心情侵占她的情緒,令她手足無措。

早自習還沒開始。

周婉轉過頭看向溫雲,清澈的眸中明暗交錯,“溫雲,你是不是喜……”

作者有話說:

選擇題:周婉要問什麽?

A、“溫雲,你是不是喜歡吳詩韻?”

B、“溫雲,你是不是喜歡我?”

C、在評論區自由發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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