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逃課了?”

聽完這話, 姚然撲哧笑出聲,然後眉眼彎彎地看着周婉,說:“在你心中我就這形象啊?”

察覺自己失言, 周婉都忘了自己原來要問的問題, 連忙擺手, “不是不是,我想師大附中離我們學校也不近, 你怎麽這麽快……”

姚然斂了笑,解釋道:“自習課老師叫我過去做競賽題, 做完了可以提前回家。”

得知其由,周婉又疑惑道:“你真的是來接我的?”

司機幫姚然打開了車門, 姚然長身稍微躬下,擡步傾身坐進後座,一邊道:“是啊,早上把你手機摔壞了,你自己回家不安全。”他拍了拍旁邊的空位,“快上車。”

周婉呆呆地站在車門外, 恍然地眨了眨眼睛。

她先前始終是一個人回家的, 現在社會治安好,路上沒發生過什麽事情。後來溫雲說和她同路, 便開始兩個人結伴,今天忽然不一起走了,反倒有些不适應。

然而姚然會來接她屬實是意料之外,她發現除了姚然每天會同她一起上學外, 出現得都十分突然, 且理由莫名。

可姚然也是一片好心, 即便感到有一些奇怪與詫異, 亦不好拒絕。

周婉将背後厚重的書包抱在胸前,彎身坐上了車。

引擎發動的聲音不大,學校附近的景色越來越遠。

姚然伸手拿過周婉的書包,裝着各科練習冊、卷子、教科書筆記的似千斤重的書包被他單手一拿,輕松放到了副駕駛上。

——這個舉動,似曾相識。

周婉看着他一氣呵成的動作,小聲道謝。

姚然的發型和溫雲略有不同,溫雲是清爽利落的齊耳短發,露出少年人的朝氣與和他氣質不太相符的張揚。

而姚然的頭發微長,是剛好不會被教導主任警告的長度,劉海略分,露出一點光潔的額頭,随着他的動作,幾根碎發輕輕飄動,顯得人儒雅又随和。

車內是個很封閉的空間,與公交車的人擠人不同,此刻車內只有他們兩個人——以及和透明人無異的司機先生,周婉打算開口說些什麽緩解一下氣氛。

盡管她認為安靜的氛圍沒什麽不好,但大人們都是那麽做的。

在腦內搜刮了各種各樣的話題,最終周婉開口問道:“你今天做的題……難嗎?”

姚然認真的時候極其認真,可随意起來又帶着幾分漫不經心,他稍歪着頭,說:“競賽題,感覺都差不多。”

周婉從姚然說話的語氣和他不自覺揚起眉毛的動作判斷出——他很自信,不是盲目自大的那種自信,而是勢在必得的決心。

似是發覺自己說的話太過輕狂,姚然清了清喉嚨,又恢複到親切随和的姚然,“你呢?今天怎麽樣?有老師輔導嗎?”

由于是在車裏,周婉說話時沒有刻意去與姚然對視,她漫無目的地看着駛在前面的那輛暗紅色出租車,答:“我們自習課改成的分科補習,所以自己的時間比較少,今天只零零散散地做了一點,可能是入門題吧,不是很難。”

周婉說話總是慢聲細語的,她簡單地概括,給人以歲月靜好的感覺。

感覺這個話題越聊越枯燥,姚然話鋒一轉,輕快地說:“我們是去江市集訓吧,我知道那裏好吃的特別多,生煎、蟹殼黃、排骨年糕、糟田螺……雖然我們這兒也有吧,到底不是正宗的,到那兒一定要大飽口福!”

他頓了頓,又說:“我覺得那裏最好吃的還是八寶鴨,鴨肚子裏面放了冬菇、春筍、火腿丁,還有那汁……別提多香了!”

姚然報菜名報得興致勃勃,周婉不動聲色地咽了咽口水,說:“我覺得最好吃的還是小楊生煎。”

光是想想,小楊生煎的鮮香味已然萦繞在鼻尖,周婉抿了抿唇,問:“姚然,我們能換個話題嗎?”

姚然再次刷新了周婉對他的第一印象,似乎就和普通大男孩沒什麽區別,愛吃愛喝,喜歡出去玩。這讓周婉感覺親切了幾分,她在心裏憋着笑,想着溫雲和姚然會不會因為長得太像而抱錯了,畢竟溫雲那種清冷孤高的氣質才是富家子弟的标配。

姚然笑得眼睛彎成一座橋,“怎麽了?你想吃了?那我們放假提前去,我帶你吃個夠,不然這周末就去。空運就算了,在當地吃吃更有味道。”

周婉:“……”人艱不拆。

周婉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道:“我只是有些擔心,我以前沒有過競賽的經驗,所以一定要準備好。”

姚然若有所思地點頭:“其實我也沒有經驗,不過凡事都有第一次,盡力就好了。你也別太緊張,總把精力放在一個地方會産生焦慮,對狀态不好。”

周婉點頭。

車子已駛進市區,正值晚高峰,車輛擁堵,車速較出發時慢了不少。

“我知道,我還好,不焦慮。”周婉答。

從周婉搖搖欲墜的眼皮中,姚然看出周婉的疲憊,溫聲道:“堵車了,休息一會兒吧。”

晚高峰延長了本來只需半個小時的車程,前面似乎發生了一場不小的交通事故,車輛們堵在了一個十字路口前。

從昨晚到今天經歷發生了太多事情,縱使周婉不想在別人的車裏睡着,意志終敵不過生理上的困倦,她的視線逐漸朦胧,靠在靠背上昏昏欲睡。

車子行駛在最右車道,附近是老舊的住宅區,到處是出來買菜的大爺大媽和放學回家的學生們。提着菜筐的大爺大媽們悠閑地聊着天,穿着校服的學生們互相打鬧着。

金黃的夕陽懶洋洋滴灑下,困意肆無忌憚地襲來,朦胧間,周婉遠遠地、模糊地看見一個少年的身影,瘦削挺拔,健步如飛

那身影極為眼熟,她倏地坐起身,擡手揉了揉眼睛,再将視線重新對準在那個少年上。

——是溫雲沒錯。

溫雲天生氣質與衆不同,每天朝夕相處八個多小時,校服都是同一件,不可能認錯人。

周婉眼睜睜地看着溫雲走進了一個小區的大門。

這個小區距安居嘉園不近,至少是公交車三站的距離,步行所需的時間不短。

周婉猛然想起那日李一墨說的話——潛在的意思是他和溫雲順路,但和自己不順路。

那溫雲為什麽要每天和自己坐同一輛公交車回家呢?周婉想不通。

周婉試圖自圓邏輯,或許溫雲是去親戚朋友家呢,可放學後他還在等她;又或許那不是溫雲呢,距離不近,認錯人的可能性并不是全然為零。

見周婉一直死死地盯着窗外,姚然也順着周婉的視線去瞧,疑惑地問:“怎麽了?”

姚然的話拉回了周婉亂如麻的思緒,她将垂下眼簾,将視線移開,淡聲答:“沒什麽。”

事故像是已經處理完畢,慢慢地,車輛恢複行駛,背影亦越來越遠。

然而周婉的困意全無,她茫然地看着窗外,不确定感與莫名其妙的懷疑令她感到不安,她将落到額前的碎發撩到一邊,繼續望着遠處的某一點。

姚然想周婉可能是被剛才一個司機不耐煩的鳴笛聲吵醒,便不再勸說。

借這時機,他拿出一個手機盒,輕拍周婉的手臂,周婉回過頭,他正色道:“賠給你,把你手機摔壞真的很抱歉。”

手機盒是黑色的,看logo便知道和周婉之前的是同一個品牌,不過是最新款。

雖然知道姚然是說到做到的性子,可周婉一直沒想好該如何應對。

她向來不谙人情世故,一部手機對她、對姚然都不算是一個多麽貴重的物品,只是姚然表達歉意的誠意。

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如果收下,則代表她欠了姚然一個人情。

這個人情同是否是姚然摔壞是手機的事情無關,收下了,便是欠了。

周婉不喜歡欠人情,拒絕道:“不用了,我不能收。”

姚然表情誠摯,語調卻似起初的随意,雲淡風輕道:“我知道在你的立場上不方便收,可在我的立場上不賠也不禮貌。所以,如果你真不好意思,就在我生日送我一個等價的禮物好了。”

事情被姚然分析得簡單,周婉垂眸思慮片刻,她沒有站在姚然的立場想過,且姚然的說法有一定的道理,她沒有再拒絕,而是反問:“你生日在什麽時候?”

姚然挑眉道:“我和你說過啊,你忘了?”

周婉眉心微蹙,她是個記憶力極好的人,對數字尤為敏感,如果姚然和她說過她絕不可能忘記。

她遲疑着問:“你好像沒和我提到過。”

姚然的眼瞳漆黑如黑色的潭水,眼波中流轉着一絲深不可測,他唇角微彎,笑着答:“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然後又将話題轉移到其他地方。

總算抵達了小區,周婉和姚然一左一右同時下了車。

周婉先拿出門卡,抵在單元門刷卡處,鎖被解開,後面的姚然及時拉開門,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了進去。

安居嘉園是高層住宅區,一棟樓32層,周婉的家在15層,姚然則在其樓上的16層。

剛走到電梯,正巧電梯停在一樓,沒有等待的間隙,按下按鈕電梯門便即刻打開。

其實高中生也不比社畜好到哪裏去,每天七點半開始早自習,下午五點半放學,八個小時中拼命地往不大的腦子裏灌滿六個科目的豐富知識,放學路上遇到堵車更為心塞,回到家還要面對無窮無盡的作業。

許是因為疲累,折騰到家,姚然也變得沉默。

電梯內封閉的空間裏只有周婉和姚然,四面的不鏽鋼模糊地映着兩個人的身影。

不鏽鋼上的影子模糊又扭曲,模糊到分辨不出姚然和溫雲的差別。

饑餓感與倦意侵占着周婉的大腦,周婉望着電梯門上的映像有些恍惚,不知道今天陪她回家的是溫雲還是姚然。

不久,電梯按鍵燈在‘15’閃爍,随即電梯停下,周婉揮手道別後擡步走電梯門。

就在那一剎那,姚然忽然沉聲開口:“不要和溫雲走得太近。”

周婉一頭霧水,剛要問“你認識溫雲”,電梯門卻緩緩關閉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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