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與此同時, 蘇願身處某處石洞中。

石洞整整四米多高,井下昏暗,只有洞口漏進一隅天光。

潮腐氣息溢滿鼻腔, 即便蘇願心裏有準備,也難免在黑暗中生出一點怯。

她忍不住再一次吐槽:“沒必要做這麽逼真吧!這種環境我也會怕好嗎!”

系統一如既往驕傲道:“都說啦,我們是全面對接現實的, 現實裏有的體驗,夢裏的你們全能有!”

蘇願:“……@#¥%……&*()”

要是系統是個具象化的東西, 她真的很想把它猛揍一頓。

她在洞裏呆了有一會兒了,冷得發抖。

手機被她故意遺忘在營地裏,這會兒連個能打發時間的東西都沒有, 只能拼命拉着系統聊天。

“你覺得他會來救我嗎?”

系統:“不會。”

蘇願:“……為什麽?”

系統:“好感值沒到這地步。”

真是冷酷又無情的回答,蘇願在心裏偷偷鄙視了下系統,但又不得不承認系統說的對。

本來就是她在刻意提升好感度。

她正在做一場,希望渺茫的豪賭。

裴夜星會來找她嗎?

一定會。

他是能在懸崖邊為了救她,不惜陪着她一起摔下來的人。

但當時她在他的身邊。

他的拯救,可以有多種原因。

出于正義感, 出于人道主義……

現在她置身冰冷洞中, 這處又是個絕對死角, 要靠最上方的崖壁攀下來,才有一定幾率能夠進洞裏。

以他現在對她的感情濃度, 他真的會來拯救她嗎?

蘇願想的出神,天色沉沉落下,一滴水落在她的發間, 冰冷的水意激得她顫抖一下。

空曠的石洞裏, 靜谧異常, 她只是倒抽一口氣, 回音便繞着洞壁回旋。

嘀——

噠。

水滴落地,她渾身汗毛直立。

她後知後覺真正感到害怕,下意識往後退一步:“沒有照明工具嗎?”

系統十分嚴謹:“石洞裏怎麽可能出現照明工具呢。”

蘇願:“……”

她又試圖往光亮處挪一挪,像童話裏賣火柴的小女孩那樣,對着那僅剩下的,也快要消失的光許願。

如果可以的話,請裴夜星一定要來救她。

如果在這之上還能再許一個願——

麻煩他速度快一點。

快一點。

再快一點。

夜色沉沉,山林間一片靜,唯有一人腳步匆匆。

裴夜星尋遍周遭白日去過的場地,仍是不見她分毫蹤影。

手機在手心裏變得發燙,他不間斷地給蘇夢打去電話。

永遠是鈴聲響過之後嘟嘟的忙音。

可他仍舊執着地一遍一遍撥打着她的號碼,大步奔着尋向下一個地方。

領隊也號召所有人一起尋找蘇夢。

所有人将山翻遍也沒找到蘇夢的蹤跡,都有些不安地去看裴夜星的表情。

向來淡然的男人雙臂微微發顫,仍在執着給蘇夢撥去電話。

雲淡風輕被焦躁所取代,他黑沉沉的眼眸裏燃着一點兒偏執的光。

領隊那句“要不還是等警察來找吧”就這樣卡在喉嚨裏,不敢多勸。

毋庸置疑,裴夜星等不到警察來。

正一籌莫展之際,有一人忽的想起什麽,睜大眼睛。

“蘇夢該不會……”

蘇夢兩個字,讓裴夜星猛地擡起臉來。

“該不會什麽?”

那人猶猶豫豫地開口:“我記得早上登山時候有看到一個石洞,她該不會掉那裏面進去了吧……”

大家已經把山上山下都翻遍了,別說連蘇願的影子了,他們連蘇願一根頭發都沒有看到。

唯一沒有去過的地方,就是那個石洞了。

早上領隊還提醒衆人不要往邊上走,摔進石洞講不定死翹翹。

經這人一提醒,所有人也都想到了這一點,一時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說話。

裴夜星沉着臉,周身散發着冷冽氣質。

領隊終于開口:“那邊我們過去太危險了,等警察吧。”

所有人也跟着點頭,太危險了,他們帶的工具也都不夠,而且那塊太危險,現在天也暗,危險系數更是升級。

裴夜星垂首沉吟一會,點頭應了好。

一群人都開始往回走,走出去一段路,領隊手機響了下,裴夜星給他發了短信,表示自己要去尋蘇夢。

領隊忙舉着手電筒回頭望去,夜色裏,身姿筆挺的男人已經決然去攀那條通往石洞的山壁。

領隊急了,高聲朝那處喊——

“不,不能過去!”

“那裏很危險!更何況也不知道蘇夢會不會在那裏……”

“裴夜星,不能去!”

喊叫化作裴夜星耳邊清淡刮過去的風。

他尚未尋到蘇夢,不知道她身處何處,怎麽可能安心?

她是他女朋友。

他亦不可讓她一個人在那漆黑之中呆着,孤獨等待搜救隊的救援。

領隊喊不動他,站在風裏看着那身影越來越遠。

剛才那個說出石洞處的人直打自己嘴巴:“都怪我瞎說。蘇夢怎麽可能掉那裏面去,我這嘴喲!”

“趕緊找一下這片區塊的負責人員,這大晚上的,可別出事啊。”

一部分人思考着安全問題,還有一小部分裏,有人在問自己男朋友,“如果我也像蘇夢這樣失蹤了,你會像裴老師這樣義無反顧地來找我嗎?”

——義無反顧、不畏艱險。

哪怕有生命危險。

……會嗎?

天色沉沉暗淡無光。

蘇願在濕漉漉的漆黑石洞裏,不停地搖擺地問自己——

會嗎?

她覺得冷。

四面八方湧來的濕冷氣息完全地将她包裹,山間夜露深重,她縮在邊緣發抖,身子因為長時間的蜷縮而變得緊繃,即便如此也沒能驅散周身一點冷意。

眼皮沉沉地耷拉着,她從未體會過如此難捱的時刻。

蘇願靠着石壁,迷迷糊糊地閉着眼。

她心裏不停地掙紮,到底要不要出夢,結束這自虐一般的設計,一邊又舍不得,從內心深處冒出渴望能見到裴夜星的念頭。

不知道過去多久,直到她聽見很細微的石子響動,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

一道明亮的光束照進洞內。

長久适應黑暗的眼睛不适地眨動幾下,蘇願恍惚覺得自己在做夢。

本已經凍得僵硬的身子劇烈地顫抖了下,她的眼裏也燃起了光。

是他嗎?

他找到這裏了嗎?

光束明亮,在黑暗中遮蓋一切。

她眯着眼,看不真切他的模樣,只能看見明亮燈束旁一個黑黢黢的影子。

心髒在胸腔裏瘋狂跳動,那個名字就卡在喉嚨裏呼之欲出。

她聽見他的呼喚:“蘇夢!”

本該清冽的男聲,帶着幾分沙啞。

他如那道光束一般破開深的夜,變成這寂寥黑暗中唯一的亮色。

她抑制不住地呼喊他:“裴夜星,我在這!”

裴夜星不敢去想蘇夢在這幽深洞中呆了多久,他在遙遠的對望裏感受到她的虛弱。

等到下到洞中,更是發覺她的臉頰蒼白如紙。

蘇願撲到他懷裏。

她原本為見到他設計了很多表現形式。

浮誇的,內斂的,激動的,亦或者溫情的。

每一個她都有自信可以表演的精湛無比,叫裴夜星看不出一絲破綻。

可在這樣的困境裏,她甚至用不上演技。

她将腦袋靠在他的肩上,感受着他身上的氣息,一顆七上八下的心也終于在這熟悉的味道裏重重回落下去。

裴夜星感覺自己像抱着一塊冰。

他完全不敢想象她在這樣的境地裏呆了多久,又有多無助。

胸腔裏猛地一窒,苦澀上湧,哽在喉間。

他只能将她擁得緊一點,更緊一點。

“還冷嗎?”

蘇願在他的懷裏仰起臉笑。

“不冷。”

“一點也不冷。”

她剛才凍得迷糊,沒關注面板。

現在再去看,好感值已經在她沒注意的時候飙升到了75,且這個數字還在飛快地跳動上漲着。

蘇願怔愣的當兒,裴夜星自然而然地牽起她的手。

“帶你出去。”

她回神盯着兩人相握的手,茫然咬了下嘴唇。

裴夜星在她身邊蹲下。

“踩我肩膀上。”

她無言,一腳踏上他的肩膀。

和平地難比,人的脊背再怎麽有肌肉相襯,也會有起伏。

她難免身形不穩,雙手虛空地在空中比劃了兩下,裴夜星等到她站定了,這才扶着她的腳踝,慢慢地站起來。

他的動作很小心,知她害怕,每一步都放得特別輕慢。

這一處石壁邊沿有可以站上去的臺階,只是沾了露水濕滑,蘇願在臺階上踩了兩腳,确信踩實了,這才将自己的重心轉移過去。

她手腳并用地爬出了石洞。

可裴夜星呢?

僅靠一個人是沒法上來的。

她站在洞口與他遙遙相望,低聲喊他的名字。

裴夜星說:“你先回去。”

蘇願不依:“我等你。”

他搖搖頭:“晚上冷,你先回去。”

夜色漆黑如墨,一盞光線微弱的燈照亮石洞內部,映得他的瞳仁有些亮。

“夢夢,別怕。”

他的意思是,讓她先回去,他換她來承受這洞裏的冷寂?

蘇願心尖一顫,問系統:“他怎麽來的?”

系統停頓了十秒鐘,在她眼前播出他來時的畫面。

他攀山時沒手拿電筒,就咬在嘴裏。

過來的路不平也崎岖,夜裏孤寂,山野裏只有風聲和他奔跑的聲音。

安全繩卻到不石洞的崖壁邊,他毅然決然砍掉安全繩,借着重力和爆發力,跳到了這邊的石壁上。

蘇願光是看影像,心髒都快要沖破心髒。

他跳下來的時候做了準備,在地上翻滾了一圈,站起身時咳出一點血。

可他的腳步一步也沒停。

風呼嘯,人如草芥般飄搖,唯他如磐石,堅定不移奔她而來。

“他瘋了嗎?!”

這樣危險的事情,他也幹的出來?

蘇願不敢置信地看向裴夜星,此時面板上,他對她的好感度剛剛好定在89.

裴夜星以為她害怕,說着溫暖的話寬慰她。

他這樣一個拒人于千裏之外,一開口就是怼人三連的人,這會兒用那麽溫暖的聲音,一遍遍地給她鼓勵。

蘇願目光震顫,想叫他別說了。

真的別說了。

這只是夢而已。

可即便是夢裏,排山倒海的愧意已經要将她淹沒。

後面的話她不敢再聽了。

蘇願回身跳進洞裏,在裴夜星微詫的目光裏,徑自堵住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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