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夏蟬

包廂裏的人并不是很多,算上柏奇一共是三男兩女。原本加上徐未然會是三個女生,可是徐未然不肯來。

柏奇只是跟朱鑫抱怨了一句,又給朱鑫看了班裏的合照,指着其中的一個女生說她就是徐未然。

照片裏的女生長相清麗,氣質柔弱,給人一種易碎的脆弱感,朱鑫看一眼就記起了她是誰,把徐未然硬是帶了過來。

盛如見氣氛不對,一時并沒敢跟徐未然打招呼,坐在一邊觀察現在的情況。

“柏奇,人我可給你帶來了。不就是個小丫頭片子嗎,有什麽不好對付的?還真值當你發愁。”朱鑫把徐未然肩上的書包搶了下來,随手往沙發裏一丢,把她往前推出去:“去祝我表弟生日快樂。”

柏奇有點兒尴尬,他沒想到朱鑫真的會把人帶來,看樣子還是威脅來的。

“說話呀!”朱鑫沒有多少耐心,又推了徐未然一把:“你聾啦!”

柏奇看不過去,勸了一句:“你別這麽對她。”

“呦,你還挺心疼她,可你看她有半點兒給你面子的意思嗎?”朱鑫把桌上幾瓶酒起開,往徐未然面前一推:“今天是我表弟生日,所以這個面子無論如何你也得給。這樣,我也不為難你,你現在把這幾瓶酒喝了,我就放你走。”

啤酒無聲地往外吐着沫子,堆積到瓶口往下滑。

盛如偷偷拽了拽柏奇的袖子,讓他想想辦法。

柏奇有點兒怕自己這個在讀職高的表哥,畏畏縮縮上前:“哥,算了,她一個女生,還沒喝過酒……”

“所以要請她喝啊,”朱鑫摸了摸自己被打斷的鼻子,到現在了那裏還隐隐作痛:“徐未然,你乖乖把酒喝完,我立馬放你走。”

現在這種時候,徐未然只能選擇相信他:“真的?”

朱鑫笑了:“當然是真的。”

徐未然去拿酒,手伸出去的時候不可控制地發抖。

她從沒有喝過酒,不知道酒的味道這麽沖,不過喝了兩口而已嗓子眼就辣得厲害。她劇烈地咳了幾聲,好不容易把口裏的不适壓下去,舉起酒瓶繼續喝。

朱鑫那些人開始起哄。他們第一次看到女生這麽喝酒,還是這種柔柔弱弱的女生。此刻的畫面太有沖擊力,有人拿出手機拍起照來。

桌上有十瓶酒,徐未然艱難地把第一瓶喝完,又去喝第二瓶。

朱鑫看得笑起來:“這也不是不能喝嘛。”

第二瓶酒喝完,徐未然眼前開始模糊,腳下像踩着棉花,随時都能倒下去。她甩了甩頭,伸手去拿第三瓶。

眼前出現重影,她夠不到酒,兩腿一軟朝地上摔了過去,勉強扶着桌沿趴着。

朱鑫拿腳尖踢了踢她:“別裝死,繼續喝。”

徐未然感覺意識在離自己而去,頭重得擡不起來,眼睛也快要睜不開。

嬌弱的女孩趴在茶幾上撐着,因為醉了酒,臉上染了淡淡的酡紅。小小的臉上落下的碎發溫柔,一雙淺褐色的眼睛迷離,似暈着霧。鼻梁挺翹,兩片唇花瓣般柔嫩。身材瘦小,胸前線條微微鼓起。即使穿着外套,也能看出腰間細得勾人。及膝的百褶裙下露着兩條細直的腿,又白又嫩,線條勻稱漂亮。

昏昧不明的燈下,無辜的女孩身上多了一分讓人心癢的欲感。

朱鑫咽了口唾沫,把女孩發上的頭繩拿下來,随手扔在一邊。

徐未然的頭發長得很好,發量多又蓬松,顏色烏黑,天生帶了微微的卷,不會顯得太直。頭發散下來搭在她臉頰兩側,讓她一張臉美得更是驚心動魄。

朱鑫早就心癢難耐,對屋裏那些人使了個眼色:“把她帶到三樓房間。”

話音剛落,包廂的門被人不慌不忙推開了。

衆人扭頭去看。

一身黑衣黑褲的男生手抄在褲子口袋裏走進來。

朱鑫還記得他拳頭的滋味,知道這人是出了名的打架狠,不要命。上次一個人把他們四五個人都打得夠嗆,毫無還手之力,要是這次再惹上他,朱鑫擔心自己剛修好的鼻梁會再斷一次。

他擠出一個笑來:“這不是況哥嗎,這麽巧,你也在這裏?”手一指跌在地上的徐未然:“這丫頭你還認不認識?上次打碎了我一個南朝的古玩,就那小小的一個杯子,值好幾百萬呢!我沒告她已經是手下留情了,讓她來陪我兄弟喝幾杯酒,你看她這沒出息的樣,才喝了一杯就醉成這樣了。”

他的腰彎下去,手沖着徐未然胸前伸:“哎,你給我起來!”

手指就快碰到女孩胸前時,站在一邊的邢況朝他猛地踹了一腳。

肩上驟然一痛,朱鑫朝後重重飛跌出去,狼狽地摔在牆上。

屋裏的人登時吓得一片寂靜。

邢況雙手仍插在褲子口袋裏,擡起頭,一雙漆黑冰冷的眼睛從帽檐下露出來,如看雜種一般看着朱鑫:“多少錢?”

聲音不溫不火,卻莫名帶着讓人脊背發寒的壓迫感。

這句話問的明顯是朱鑫口中的那個南朝古玩。朱鑫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把嘴裏的血腥咽下去,既怕又不甘地看着邢況:“五百萬!”

“我出了。”

朱鑫懷疑自己聽錯了,滿臉不可置信。

“有本事找我要。”

邢況語氣輕淡,卻讓人聽出了滿滿的威脅。

他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給靠在茶幾上半醉不醉的女孩蓋上。從一邊沙發上把她的書包拿過來,單肩挂着。躬下身,抄起她腿彎把她抱進懷裏,帶着她往外走。

屋裏的人誰也沒敢去攔,眼睜睜看着他從包廂裏走了出去。

徐未然感覺自己有點兒失重,驟然升到了一個很高的位置。她想睜開眼睛看看現在的情況,眼前卻一片漆黑,像是蒙了層布,什麽都看不見。

她的手伸起來,想把蓋在頭上的衣服拿開。

剛扯了扯,頭頂傳來一個冷沉的聲音:“老實點兒。”

她吓得不敢再動了,迷迷糊糊又醉過去,頭歪在那人懷裏。

邢況抱着她坐電梯下樓,從後門處走了出去。

她輕得過分,只有不到八十斤,讓他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抱着一個人,她其實是不是已經逃走了。

直到離開酒吧,到了一條僻靜的馬路上,她再次不安分地把他的外套拿掉了。

一張嫩白的小臉出現在他面前,眼睛還有些迷離,半睜着,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過了會兒,她叫他:“邢況。”

聲音軟軟的,帶着醉意。

他從沒有跟她說過自己的名字,這樣突然聽見她叫,他有了一瞬的怔愣,鬼迷心竅地耐着性子“嗯”了一聲。

“你把我放下來吧,”她說:“我不是很醉了。”

邢況把她放下去。她腿有點兒軟,往後趔趄了一步,被男生扶了一把。

剛才太不清醒,被他抱着時沒有多少意識,現在卻明顯地感覺到了男生抓在她胳膊上的溫度。

她的心跳快起來,被握着的那條胳膊整個都是麻的。

不動聲色地往後退開,她把他的外套拿下來。剛才喝酒時身上灑了很多,她又滿身都是酒味,肯定把他的外套也弄髒了。

她抱着衣服猶豫了會兒,說:“我給你洗幹淨再還給你吧。”

“不用。”邢況直接拿過來穿上,問她:“你家住哪兒?”

應該是要送她回去。原本怎麽也不會忘的小區名字,現在卻有點兒想不起來了。她皺着眉仔細回憶了遍,猝然想到另一件事。

她轉過身,借着路燈光辨認了方向,朝北邊一條分岔路走過去:“我的自行車還在那邊。”

她走得有些不穩,只勉強能站穩腳步。

邢況在她身後跟着。她個子小,勉強到他下巴,從他這邊很清楚地看到女生蓬松的發頂。

她的頭發細密柔軟,搭在她瘦小單薄的背上,上面落了層溫柔的月色。

徐未然走得很慢,步子又邁得小,走了很久才走到地方。

馬路邊,她的自行車就歪在一邊。

她剛要過去,被邢況拉到身後。

書包從他手裏到了她手中。

邢況把她的車扶起來,檢查了一遍。剎車把斷了一半,塑料車筐從中間裂開,鏈子也掉了。

他半跪下來,把外套袖子折到手肘處,一語不發地開始修鏈子。

借着路燈光,徐未然看到男生的手指修長細瘦,骨節分明,手背上凸着有力的青筋,是一雙好看又格外性感的手。

目光順着他的手往上,不受控制地落在他臉上。

他的側臉線條利落分明,下颌線淩厲,雙唇很薄,抿着冷漠的一條線。鼻梁挺拔,昏暗夜色裏看不清楚,但她記得在他鼻翼左側,有一顆很小的淺褐色的痣。

或許是酒精催發了她的膽氣,即使知道這膽氣到底是無濟于事的,薄得都不用風吹都能散開。她站在他身邊,眼神落在他身上,一顆心噗通、噗通、如鼓點般越來越快地跳着,快要從她胸腔裏撞出去,揭發一個已然萌芽的少女心事。

男生把鏈條修好,一雙原本白皙的手上沾滿了黑油。

徐未然從書包裏找出一包手帕紙,抽出一張展開給他。

邢況居高臨下看了她一眼,把紙接過來,慢條斯理地擦着手指。

污髒了的紙團被扔進一旁垃圾桶裏。他一只手扶着車把,另一只手拿過她抱在懷裏的書包。

“住哪兒,”他說:“想起來了?”

“……哦,在、雅景小區。”

“走吧。”邢況推着車子往前走,語氣淡漠,像在跟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說話。

某種意義上,他們确實算陌生人。

除了名字外,對對方一無所知的陌生的同桌。

徐未然跟在他旁邊。

一路走回去,始終覺得身邊的人很有壓迫感。她如今只長到了一米五八,踩上鞋才到一米六而已。邢況淨身高有一米八六左右。近三十厘米的身高差讓她壓力很大,走路時不自覺想離他遠點兒。

邢況以為是自己擠到了她,往外撤了些距離。可即使如此,她還在繼續往裏走,眼看就要撞到路邊的行道樹。

“徐未然,”邢況突然開口,低沉的嗓音被夜風吹得溫柔:“過來點兒。”

徐未然的心有片刻停跳。

仔細想了一遍,今天是她在學校第一天見到邢況,邢況從來沒有問過她的名字,班裏的人和老師貌似也從沒有叫過她,他又是怎麽知道她的名字的?

她忍不住問:“你知道我名字?”

邢況側頭看她,一雙眼睛在帽檐下冷淡又寡欲。

過了兩秒,說:“讓你過來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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