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九重闕外滿目荒

☆、九重闕外滿目荒

一覺醒來,君臣二人的關系似乎又恢複到了從前的親密,“床頭打架床尾和”,古人誠不欺我(別信)。只是趙承心中翻湧的欲念愈發地壓不住了——此夜之後,他似乎連稍微保持距離的魄力都沒了。

而紀桓對他們又恢複了親密無間的關系則非常滿意。

好在,趙承最近忙着削藩的事,的确沒有心思想那些有的沒的。這讓他實實在在地松了一口氣,甚至自虐地讓自己更加忙了。果然有許多人反對削藩,理由繁多,不過趙承一個都不想理。

“長卿,你說我怎麽才能讓那幫老家夥閉嘴呢?”宣室殿裏,趙承心塞地揉着太陽穴抱怨道。

紀桓從他面前摞成山的簡牍中勉強探出一個頭來,言簡意赅地說道:“要以理服人。”

趙承最近終于找到了滿足欲望與保持距離之間的平衡點——他開始強迫紀桓為他分擔越來越多的東西,兩個人常常一起忙到深夜累成狗,什麽不合适的绮念全都不複存在了。在連基本的休息都無法保證的時候,別說相擁而眠,就是裸裎相對的刺激都有限。

雖然不是長久之計,但好歹……拖得一時算一時吧。

趙承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理?我倒是想講理,他們能聽嗎?那些老家夥,腦子裏也不知道都裝了些什麽漿糊,我覺得他們根本就是老到聽不懂別人的話了!”

其實這倒也不盡然。老臣只是觀念根深蒂固,不容易改變罷了。前世趙承削藩之時已然羽翼豐滿,朝中要員皆是他一手培養的,根本不會跟他唱反調。當時只有紀桓跳出來反對,也終未改變什麽。可是如今,他尚且稚嫩,雖然平陽之事很是立了回威,但是要讓所有人臣服,還遠遠不夠。

況且以德服人只對君子有用,對某些人來說,德行和能力都不及拳頭來得有用。

可是不削藩,他的拳頭永遠都硬不了。

趙承自己發了會愁,又聽紀桓說道:“其實宋公有句話說得倒是沒錯,削藩一事毫無道理,必将引起宗室不滿。到時候若是手握重兵的諸侯王們聯合起來向長安發難,恐怕難以抵擋。”

趙承點了點頭:“所以我也說了要‘徐徐圖之’啊,可是有的人就是聽不見!”

紀桓暫且放下手裏的事,拖着下巴想了想:“不,臣覺得這個時候,如果有個由頭,會更容易服人。”

“由頭?”趙承疑惑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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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由頭。”紀桓道:“比如,某些令人信服或者恐慌的東西,都可以。”

連日的操勞終于讓趙承生病了。病來如山倒,對不常生病的趙承來說尤甚。太醫說,天子這病得靜養,尤其不能思慮過重。因此趙承幹脆往溫室殿裏一躺,而已經退隐長樂宮不問世事的紀太後,則不得不再次出門替他主持政局。

“快一點,快一點,要不今天要露宿荒野了!”夕陽西下,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出了長安城一路向東駛去。

駕車的是個穩重的中年男子,他無所謂地答道:“公子別慌,就算趕不到驿館,前頭也有村莊可以休息。”

車中就此沒了聲息。

中年人無聲地笑了笑,手中的馬鞭揮舞得更加暢快了。

車子內部的空間比從外面看起來要大上不少,足夠兩個人坐得很舒服;不過如果其中一人在熟睡的話,那就不一定了。車裏的裝飾簡潔但是舒适,一個眉目如畫的青年占據了大部分地方,睡得人事不知,而另一個英挺的少年則被擠在一個逼仄的角落裏,但是神色卻是愉悅的。

那駕車的中年人說到做到,果真把車趕進了一個村莊,并在一個看起來異常簡陋的逆旅前停了下來。少年透過車窗看了看他們今晚的住地,不禁牙疼地問道:“卿真的确定這個地方有人住?”

中年男子聳聳肩,粗聲粗氣地說道:“我在長安這條道上來往的時候,經常在這住,被褥很舒服,飯菜也很實在。”

少年:“……”

然而他看了看夜色,好像也的确沒有別的辦法了。少年只得無奈地下了車,并把那猶自昏睡的青年一并抱了下來。

小小逆旅并沒有幾間房子,少年将昏睡的人安頓好後,站在門口觀察了院子一圈,而後忍不住對中年人說道:“伯遠,有吃的嗎?”

中年人搖了搖頭:“平民一日只有兩餐,諸侯都沒有吃宵夜的資格,陛下以為這是未央宮呢?”

那少年正是托病不朝的趙承,此番正要往中山國去。他細細安排了路程,暗中有百裏挑一的侍衛随行保護,并帶了一個武藝超群經驗豐富的游俠姚路在身旁。

他自以為萬無一失,可是紀桓跪地死谏,說什麽都不讓他出門。最後趙承不得已,找太醫要了副藥,這才把紀桓弄暈了帶出長安。

姚路道:“明日一早這藥效就該過了,您還是想想該怎麽對貞陽侯解釋吧。”

趙承:“……”

這個姚路真是沒有半點為人臣的樣子!但他的确很有本事,而且忠心耿耿,是趙承上輩子最信任的人之一。

趙承想要做的事,他也許不贊同,但不會像紀桓一樣據理力争。就像這次的事情,他顯然也是不贊成的,但他什麽都沒說,只是在衣食住行上讓趙承略微體會了一下自己的不滿。

……趙承知道,這只是因為他們才認識不久,姚路還抹不開這個面子。

但是不久以後,趙承便将自己的這個想法全盤否定了。

當他努力睜着惺忪的睡眼搖搖欲墜地坐進車裏時,趙承心想他怎麽會天真地以為這個姚路還會“不好意思”?他敢肯定,他這一夜睡的絕對不到兩個時辰!

偏偏姚路還理直氣壯地說道:“再有三四個時辰,貞陽侯這藥效可就過了。這裏離長安還不遠,陛下難道想他醒過來然後咱們灰溜溜地趕回長安?”

趙承:“……”他竟然無法反駁!

姚路似乎得到了什麽許可一樣,一路上大開大合地揮舞着馬鞭,狂放異常。車裏的趙承差點被他颠簸地吐出來。當他憤怒地推開車門,要求姚路趕得穩一些時,姚路又大聲喊道:“公子難道想要貞陽侯醒過來的時候,咱們灰溜溜地趕回長安嗎!”

大概是車子實在太颠,紀桓居然提前醒了。昏睡一天多的滋味并不好受,他揉了揉太陽穴,啞聲道:“……陛下?咱們這是在什麽地方?”

趙承猛地回頭,差點撞在車窗上。他邊暗自叫苦人怎麽這麽早就醒了,邊故作輕松地顧左右而言他:“長卿怎麽這麽早就醒了?要不要再休息一會?”

紀桓沒有理他,他慢慢支起身體往窗外看去。目光所及之處盡是荒野農田,一眼望不到邊。紀桓的雙唇不由得緊緊抿在一處,他問趙承道:“陛下,咱們這是在哪呢?”

語氣裏不可遏制地帶了三分薄怒。

趙承心虛地左顧右盼,便聽得外面駕車的姚路朗聲笑道:“公子醒了?咱們這回行程順利,這會出了長安已有将近一千裏了!”

紀桓:“……”他看向趙承的目光有了濃濃的責備。

一千裏,紀桓頭疼地算了算,基本上是沒法再回去了。他嘆了口氣,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他再說什麽都沒用了。

至于以後的事,他拼命護住他就是了。

昏睡久了突然醒來的感覺并不舒服,因此沒過多久,紀桓便又睡了過去。

這之後姚路趕車但是穩了不少,紀桓在車裏也居然沒再被颠醒。趙承忍不住想,這姚路一定是故意的,他剛才根本不必把車趕成那樣!紀桓這一覺一直睡到傍晚,姚路将車停在驿館門口,粗聲吆喝道:“主人,到了!”

趙承:“……”這個人突然把自己裝成一個真車夫究竟是為了什麽?

紀桓從車裏出來時尤自不清醒,他幾乎閉着眼睛摸到房間,倒頭繼續睡去。趙承不禁疑惑地看向姚路:“你沒有又對他做什麽手腳吧?”

姚路聳聳肩:“沒有啊。”

趙承:“那他怎麽會這麽貪睡?”

姚路一挑眉:“可能是有娠了吧。”

趙承:“……”

他懶得再理“車夫”,氣呼呼地朝裏面走去,趕得及的話說不定還能吃頓飽飯。可是走了沒兩步他又停了下來,疑惑地看了姚路一眼,問道:“咱們現在離長安有多遠?”

姚路漫不經心地說道:“千裏左右吧,公子放心,不會耽誤行程的。”

趙承:“……那你剛才為什麽騙他?”

姚路聳聳肩:“說得遠一點,好讓紀公子別動回程的念頭,臣是為了陛下好。”

趙承:“……可是他一旦清醒過來馬上會發現的。”

姚路:“但是等他發現了,咱們的确也出去一千裏了,他也不可能再要回去了。”

趙承:“……”他說得好有道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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