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為何逃避
雲夕微的心像炸了一般, 碎成粉末。諷刺的是,因為錄入了人臉識別,無論是電梯智能識別還是小區門禁, 她都暢通無阻, 像主人般随意進出,可所謂的親密和信任, 在此時就是個笑話。
如果沈寒玥身邊有伴侶, 那人非李心沐莫屬,從大學至今只有她從未離開過。兩人之間的情意何止友情, 無論是事業愛好, 還是生活習慣,兩人都志趣相投,多年的默契讓她們二人站一起, 只有和諧, 甚至般配。
站在馬路上, 雲夕微依然能清晰地感覺到心髒處傳來隐隐疼痛。明明是8月酷暑, 她卻覺得心冷。
在這個多雨的季節和城市,雨時常猝不及防地落下, 正如此時,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鼻口, 緩緩向唇邊滑去。
可雨水不應該是涼的嗎?雲夕微輕撫鼻間, 手指竟沾着鮮紅, 很快頭頂落下漫漫細雨, 她愣了片刻,這麽快病發了嗎?
此時, 沈寒玥的叫聲從身後傳來,雲夕微忙拿出紙巾, 将鼻血擦幹淨,迅速處理完,她若無其事地藏起紙,以一如既往的冷臉,望着追來的人。
“夕微,你怎麽...跑這麽快。”沈寒玥氣喘籲籲,追上來時說話都結巴。
“不遠了,我自己去拿車就好,你不舒服就在家休息吧。”雲夕微面若湖面般平靜,眼神淡然,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她又回到了原點,回到那個跟沈寒玥沒有交集的原點。
雲夕微不想跟沈寒玥多說什麽,只是轉身繼續往前走,擔心繼續流鼻血,她總下意識地擦擦鼻口。
“夕微,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之前就跟你說過這是我工作的地方,确切地說是居家辦公場所,因為以前跟心沐經常一起加班應酬,有時候喝多太晚,不方便回家就會來這過夜。”
雲夕微沒有停步,這種解釋不如不要,只不過是在自己傷口撒鹽而已。任何她們之間的羁絆和過往,都會讓雲夕微心痛。
比起大學期間,她對沈寒玥的感覺似乎更加深刻了。還是沒有任何期盼時,心情平靜些,現在解除誤會,連她跟別人親近都受不了,如果再這樣下去,淪陷到無法自拔,痛得還是自己。
一邊是病痛折磨,一邊是心理磨難。雲夕微不想承受這雙重打擊,想掐死萌芽,回到最初。她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女人,有期待,有渴望,有需求,更加有欲望。
就算逃避也好,不敢直視內心也罷,她寧願保持原來的腳步和距離,或許還能留點憧憬給自己。
至少回想起來,沈寒玥依舊如光芒一般,紮根在心裏的那片淨土。
“夕微!我跟心沐是多年的好朋友,我倆要有什麽早有了,還會等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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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倆有什麽跟我無關。”雲夕微腳步越來越快,雨也越下越大,所有的解釋都是刻意無力的,有什麽意義呢?
說與不說,都只是徒增煩惱。
“你別走了!”沈寒玥一聲喝起,跑到雲夕微面前,攔着她:“你聽我說完好嗎?”
雨在額前落下,雲夕微的發絲結出細小的露珠,她雙眼微眯,透着比雨季更傷感的眸光,她頓了好一會,才說:“我跟你最多也只能算朋友,也只是朋友而已,你沒必要跟我解釋你與別人的關系。”
“是嗎?那你為什麽把排球隊的合照放在床頭?為什麽要收藏我桃色緋聞的夾報?”
雲夕微表情定格,臉色驟變:“你翻我筆記本。”
“是我發現本子的時候不小心掉出來的,我并不是想窺探你的隐私。”
“那些新聞只是恰好看到而已,沒什麽,我本來也喜歡搜集你這些。”雲夕微試圖解釋。
“你是一直在關注我對吧,從排球隊開始到工作,你接那個案子也是為了我。”
“你可真會自作多情。”雲夕微極力否認,藏在內心的東西被沈寒玥窺視,她無法面對,只想快點逃離這種處境。
眼見雨打濕了雲夕微的眼角,沈寒玥拉着她往前走:“不管你承不承認,我都知道怎麽回事。”
雲夕微越想掙紮,沈寒玥握得越緊,兩人在雨裏走了一會,來到旁邊的商場連廊下躲雨。
“我該回去了。”雲夕微甩開沈寒玥的手,眉頭皺得更緊。
“你幹嘛非要推開我,我不懂,我不相信自己預感是錯的。”
“你的預感跟我無感,你不是我,你怎麽知道我心裏怎麽想的,別自以為是,我跟仰慕你的那些人不同。”
沈寒玥望着雲夕微據理力争的樣子,不禁露出悠然笑意。
“你笑什麽?”
“我笑你解釋得太刻意,我什麽時候說過你仰慕我了?”
“那還不是你一廂情願以為我對你有什麽,人的預感不過就是種感覺而已,沒任何依據。”雲夕微覺得她簡直莫名其妙,為了把自己請進沈氏,可謂不折手段,費盡心思。為此不惜放低身段,幫自己解決私事,還做什麽助理,現在又來解釋她和李心沐的關系。
這些她根本不想知道?就算解釋了又怎樣?她和李心沐有什麽,沒什麽又能改變什麽?
雲夕微從沒奢望過要跟沈寒玥産生什麽關系,她也沒有資格。沈氏千金,未來的繼承人,別敢奢望。
今天這場雨來得很及時,把她澆得格外清醒,心門好似又緊縮了。
“我說的不是預感你對我怎麽樣,而是我對你。”沈寒玥一臉認真,掰過雲夕微的臉:“你看着我,我不是那種玩玩的人。”
耳邊的雨淅瀝瀝響着,卻怎麽都蓋不住沈寒玥的聲音,雲夕微望着她微張的唇口,幾乎能猜到她接下來要說什麽。
她很矛盾,想聽又很怕,期待又想逃避。這一刻,她甚至不敢直視沈寒玥的眼睛。
“我覺得自己對你這段時間以來的熱情和期盼已經變成了......”
話才說一半,雲夕微就感覺一股熱液從鼻間流下,她忙低頭捂鼻,背對沈寒玥說道:“不要說,我也不想聽,我有急事先走了。”
“夕微!”
雲夕微倉惶而逃,跑進雨夜,沒給她開口機會。沈寒玥怔在原地,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會錯意,李心沐判斷錯誤?
也許對雲夕微這樣的人,直白的熱情和意圖明顯的表達都不合适。既然意識到這是一種超越友情的喜歡,是不是該換個方式了?
總以為自己是為了征服雲夕微,為了得到她的認可,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和實力,到頭來,誰能想到,彌足深陷的人是自己?
沈寒玥撥了撥額前的發絲,心裏豁然開朗,明确心意後,她又是另一種心情。
原來被一個人填滿心間的感覺,竟這麽美妙?她不再只想着工作,不再只忙着應酬。
人生似乎還有更重要的事可以做,還有更重要的人需要守候。
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也許未必要說這麽清楚,她會用行動讓雲夕微看見自己的心。
只是這次之後,去沈氏拿資料的都是王淼,雲夕微沒再出現。沈寒玥發的信息也石沉大海,打電話也是無人接聽。
又跟上次一樣,玩失蹤?
詢問王淼,她也只是說每次拿資料,都是掃描成電子檔傳給雲夕微,沒有見過本人。
沈寒玥跟上次一樣,去了家裏尋找,可也一無所獲。
難道是自己話說重了,才讓雲夕微開始躲着自己?找了這麽久都杳無音信,沈寒玥聯系了能聯系的所有人,包括律師所的秦雲,甚至連明尚東都問了。
她焦急萬分,托人去宣安打聽,有雲舒的地方,一定能找到人吧,或者從林蘊那邊知道點消息也好。
目前公司提供的資料基本齊全,離發起訴訟時間不遠了,雲夕微這麽有職業信仰的人,不可能缺席庭審,更不會做事做半,否則就不會讓王淼進出各個地方搜集資料證據,為庭審準備。
原來在同一座城市,失聯也這麽容易。
失去一個人也是。
她每天都心事重重,天天看着手機,希望得到信息回複或者回電。
“夕微,如果是我做事欠妥,說話過分我下次注意,不要不理我好嗎?”
“夕微,不要用失聯懲罰我好嗎?”
“夕微,你在哪裏?給我回電。”
“夕微,我想......”你字沒有打出就不小心點了發送,沈寒玥托着頭,失魂落魄,開會分心,做事懈怠,她總把自己悶在辦公室,在家也少言寡語。
這天恰好是沈父生日,他請來幾個好友到沈氏別墅小聚,都是社會各行權威,也是資源維護。有腫瘤醫院副院長、銀行行長、財政局局長、公安局副局長、大學教授、書法家等,他們都帶來了兒子,說是聚餐,其實是一場小型相親會。
沈寒玥坐在席位中,像那些相親節目挑選男朋友一樣,逐個聽他們介紹。沈父知道沈寒玥不喜歡富二代那些纨绔子弟,特地找了些書香門第和高幹子弟家庭的孩子,起碼學歷和素質都比較高。
每個人都是不同的面孔,對待沈寒玥的态度也截然不同。為了讓年輕人能夠聊得開,沈父建議讓晚輩自己去樓上自由活動,培養感情。
“爸,我還有點事,今天就不陪各位了。”沈寒玥站起想離開,本就沒心情應酬,何況這種相親局。
沈父沉下臉:“天大的事也都放放,怎麽?還有事情大過爸爸生日的?”
“給您買禮物了,也說了祝福語,這麽多叔伯子侄陪着,我看您也不孤單。”
“寒玥,怎麽說話呢?”
“您實在想要個女兒陪,叫妹妹回來替代我,親姐妹,有好事怎麽能缺了她?”沈寒玥的親妹沈寒淩,性格放蕩不羁,天性/愛自由,不喜歡被傳統束縛,也不愛參加這些應酬局,更不可能被相親。
如果不是沈寒玥撐起沈氏半邊天,用長姐身份擋了家裏種種麻煩,她沒有那麽大自由。
沈父生日,她故意不回來,也是看透家裏安排,習慣性地把姐姐推到前面。
如果是平時,沈寒玥還能故作熱情,假應迎合。但今天,她知道自己的情感歸屬地在哪,卻找不到人。
這些人還拼命在危險邊緣試探,她徹底失去耐心,向來明通事理,擅長人情世故的她,今天沒給任何人面子,堅持要走。
“你妹妹今天這樣,是誰慣的?”沈父反問,如果不是她這個姐姐縱容,也不至于自己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大女兒身上。
父子倆在這種場合争鋒相對,讓氣氛頓時凝重,也讓客人們略顯尴尬。一頓沉默後,腫瘤醫院的餘院長出來打圓場,扯開話題問道:“今天好日子不适合這麽吵,哦對了,寒玥啊,你那個朋友身體怎麽樣啊?”
這人就是當初沈寒玥打聽容心雅生病的那家腫瘤醫院副院長,也是腫瘤科權威專家。因為沈寒玥問過,他印象深刻,也想借此緩和氛圍。
“什麽朋友?容阿姨已經過世了。”沈寒玥以為院長高高在上,不知道有病人去世。
“不是,她女兒,那個律師,雲什麽來着。”
沈寒玥大驚失色,望着他緩緩問道:“您說什麽?夕微怎麽了?”
“她不是查出鼻咽癌早期嗎?在我們那邊确診,去二院治療了,我之前去二院辦事見過她,這種癌症雖有一定的遺傳史,但在媽媽剛過世沒多久就命中,這孩子也真命苦。”
仿佛一道晴天霹靂,霹在沈寒玥心頭,她雙手撐着桌面,險些站立不穩。
“您是說...”她的聲音在抖,只覺得渾身發冷,恐怖席卷全身。
“你不知道啊?”
沈寒玥木讷地搖頭,很快她就從這個震驚的消息中緩過來,冷靜下來問:“餘叔叔,她住二院哪裏,主治醫師是誰?麻煩您幫我招呼一聲。”
“稍安勿躁,我現在就打電話就幫你問。”
“謝謝。”
沈寒玥努力穩住自己,滿腦子都是“鼻咽癌早期”五個字,那邊餘院長打了好幾個電話出去,也特別叮囑了二院的主任親自關照,并且詢問了病情。
“目前各項數值怎樣?”
“病人主要症狀是流鼻血對吧,哦,嗯,明白,還得注意觀察,希望能治愈。”
“那麻煩你啦,老李,這是我侄女閨蜜,當做家裏人看待的。”
“好好,有你在我放心。”
餘院長每句話都像在沈寒玥心頭割肉,她的心緊緊擰在了一起,心痛難抑。
“二院腫瘤科12病區1208病房,幸好發現及時,目前病情可以控制,能不能治愈還要看後期治療情況,不過你這個朋友可不太配合,最近吵着要出院一陣子再住進來,并且沒有家人陪同,只有一名護師照料。”
“謝謝餘叔叔。”
道謝後,沈寒玥不顧身後人的叫喚,轉身就出門了。
誰都不要攔她,誰也別想阻止她去雲夕微身邊。
濕漉漉的地面,被車輪滾過,濺起點點水花,剛下過雨的夜晚,空氣清新。沈寒玥打開敞篷,迎着毛毛細雨,向二院開去。
她腦子一團亂,被風吹了一陣子後,逐漸清醒。也許雲夕微一直都在擔心自己會遺傳上這個病,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麽快。
沈寒玥想起上次在她家,雲夕微拿着體檢報告回來,表現得淡定自若,就像得到的是尋常結果。
可是,癌症啊!再輕也是癌,再早期也是癌,能夠治愈的癌症是有,可患病的痛苦,她一點也不想雲夕微受着。
現在想來夕微封閉自己,對人絕情冷漠,是怕産生感情後,成為彼此的牽挂。她那天阻止自己講出那些話,是因為這個令人絕望的病嗎?
她這種隐忍的性格不會解釋,也不懂說痛道累,什麽都一個人扛着,從小到大都這樣。
想到這些,沈寒玥的心就像淩遲般的疼,迎面來的每一縷風都吹進了她心底,讓整顆心搖搖欲墜。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來到醫院的,一路上腦子都嗡嗡作響,心亂如麻。
七點半,已經過了飯點,病區人少,偶見病人剛吃完飯在走廊來回散步,沈寒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當她來到1208病房門口時,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你再這樣我要向醫院申請熄燈了。”
這是?之前那個護師俞知懷?沈寒玥眉眼微彎,原來有人陪着她,有人知道她生病,自己卻被瞞着。
“不會太晚的,今晚不超過九點。”雲夕微的聲音響起,沈寒玥其他情緒立即被沖淡,只有心疼和難受。
“八點。”
“九點。”
“八點半。”
“九點。”
“八點四十!夕微,這是我最大的讓步,你現在身體比什麽都重要。”俞知懷恨不得用強制手段逼迫她躺下。
雲夕微不聽:“二十分鐘沒差多少。”她很固執,兩人讨價還價到現在一直都是俞知懷讓步。
多二十分鐘雲夕微可以多做很多事,住院已經很耽誤時間,她手頭有兩件案子要庭審,好不容易挂水結束,終于能工作會,還要被唠叨,她當然不會聽。
“你可別逼我。”俞知懷似乎要放大招,語氣帶着“威脅”。
“怎麽呢?”
“我說話你不聽,我只能叫友軍了。”
“什麽友軍?”
俞知懷輕哼:“我可以通知沈總,讓她來勸你。”
病房裏安靜了片刻,雲夕微語氣軟了:“八點半,就這麽說定了。”她竟然妥協了。
“看來沈總能治你。”
“別叨叨了。”雲夕微沒心情開玩笑,她望着電腦裏的資料進行梳理,病床上架着電腦桌,病床和床頭還有一堆打印的資料,俞知懷在邊上整理,随時給她接東西放文件。
門口的沈寒玥苦笑,鼻間有些酸澀,她深吸一口氣,向病房內走去。
俞知懷一個轉眸就看到了來人,她驚訝地站起,但全神貫注的雲夕微卻沒注意,只是感覺到身邊的影子在挪動。
“以後少拿寒玥威脅我,知道嗎?”
“知道,我再也不敢威脅你了。”俞知懷雖然不太樂意,但覺得此時自己應該退下,她準備悄然離開,經過沈寒玥身邊時,深深看了她一眼。
兩人眼神交彙了片刻,沈寒玥沖她點點頭,俞知懷沒什麽反應,徑自出去了。
“財務報表拿給我一下。”雲夕微右手記錄着什麽,左手伸過去要東西,沈寒玥走到旁邊,一眼就看到床頭的表格,順手拿了起來。
雲夕微再次揚揚手,沈寒玥擡起手中資料,卻沒有遞過去,而是将手放入雲夕微的手心,緊緊握住。
感覺到手心傳來的溫暖和熟悉的觸感,雲夕微轉眸,發現沈寒玥後,握筆的手一松,鋼筆落在桌上滾了兩圈。
沈寒玥雙眸含水,憂傷布滿眼眶,眼中盡是心疼,雲夕微收回眼神,不敢與她對視。
可她至始至終沒有抽手,卻是輕輕地回握了沈寒玥。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昨天一天都在路上,肥章沒寫好,回老家比在蘇州還累...
emmmm...希望沈總和雲律師跨過障礙,一起渡過難關!
今天是南方的小年,大家小年快樂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