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根本不是我的親生父母……
推門進來的程望換了一身幹燥的衣服，臉上也有了些血色。
“不行！”
“哎喲，侄女可算回來了！”
程山海和程歆幾乎同時出聲。
喝了幾口熱水，程望面露滿足：“爸，我想吃你做的炒飯了。”又對喬良音道：“媽，我剛才看到店鋪有人下單了，再不發貨，就要等明天了。”
程山海夫妻對視一眼，這顯然是要将他們支走。
程歆神色愈發滿意：“小望，我跟你說……”
“不用再說了，我才是孩子的監護人，我不同意，你說什麽都沒用。”程山海還是不放心。
程歆冷笑道：“憑什麽不能說？你們這是在耽誤她！外面再如何，也比留在這裏挖一輩子的礦強吧？她應該去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程山海長嘆。他當然想孩子能夠離開這個沒有任何前途的廢礦星，如果今天來的是別人他可能還放心些，但程歆這個人還有她的公司，可沒少爆出負面消息，甚至還有人自殺的……
出了這麽大的事，程歆還能跟沒事人一樣坐在這裏，足以說明她背後的靠山不簡單，如果真的讓女兒跟她走，恐怕一輩子都要被她掌控。
真是茅坑裏的石頭，程歆抿唇，略一猶豫便語出驚人：“你信不信，只要我想，我也可以當小望的監護人。”
“你！你在說什麽？”程山海洩露一絲慌張，她知道了什麽？
“就算這裏是廢礦星，那也是聯盟的屬地，我們一家也是聯盟的合法公民，我還沒死，你就想要小望的監護權？”程歆難道已經目無法紀到這個地步了？
“我在說什麽你心裏清楚。”程歆已經恢複了從容，對于孤兒來說，以她的財力和能力，顯然更有可能獲得監護人的身份。她轉而對着程望問道：“小望，你願意接受我做你的監護人麽？”
程山海大驚：“你都知道了？是不是?難怪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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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程歆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我不介意再說更多。我了解過，你自己是個廢物，你老婆也是個不頂事的，這些年，全家的重擔都落在小望一個人身上，你的基因維持劑，你的生命，竟然是靠着她每天去拾荒、撿垃圾、撿礦石換來的？”
“現在，你不放她走，是擔心沒人給你賺錢續命了麽？”
她言語如刀，一刀一刀戳在程山海身上，他沉默下來，雙手攥緊了拳頭，咬牙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有佝偻的身形看上去又蒼老了許多。
喬良音哆嗦着嘴唇，半天也吐不出一個字來。她确實性格懦弱，這些年，要不是靠着長大的小望，一家人根本都支撐不下來。這樣說的話，程歆其實沒說錯，可是丈夫不同意的事情就一定有不同意的道理。
“基因維持劑不便宜吧？聽說有基因缺陷的人，每兩年就要注射一劑……一陣維持劑20萬星幣，也就是說小望要用兩年的時間賺足20萬星幣……”就這破房子也才值兩千星幣，可想而知，在廢礦星這種地方要賺足20萬星幣有多難，程歆繼續施加壓力：“如果你讓小望跟我走，以後你的基因維持劑我可以負責。”
當然，只是借給他借給程望，正愁沒有能拿捏她的東西在呢。
之後，是良久的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直安靜的程山海開口了：“得了這個病，我能活到現在這個歲數，也沒什麽遺憾了。”
基因缺陷是從小帶來的，至今無藥可以，但是通過現在的醫療手段，可以在母親懷孕時做基因篩查。只不過，廢礦星上的普通人顯然不具備這個能力。
于是程山海降生了，為了維持他的生命，他的父母變賣了之前更好一些的房産，本來有機會移民的船票全部都換成了維持劑，操勞一輩子的父母到死還在惦記着他的病。這幾年女兒漸漸長大，會的東西越來越多，甚至會燒制陶器瓷器，就是通過這些在星網店鋪上售賣的瓶瓶罐罐，他才能繼續注射基因維持劑。
可這樣靠女兒養活的日子，他也不想再過了。
只是還是放心不下妻子和女兒。自己可以死了，一了百了，剩下她們母女在這廢礦星上怕是會更加艱難。
一個正值壯年的大男人，竟真的生出一股死生不得的煩悶來。
他緩慢開口：“我還是不同意，你死了這條心吧。”
“你這是不想活了？”程歆驚詫，沒記錯的話，程山海雖然看上去五六十歲，但實際上還不到40歲吧，在星際人類至少120歲的壽命歲月中，只算是三分之一。
誰會不想活呢？
程山海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把現在的這個房子賣了，加上家裏所有的東西，怕是也湊不夠一張離開的船票，但是如果沒有自己的拖累，小望的負擔确實可以輕松不少。
終于下定決心，他反而沒有什麽患得患失。
“我以後不會再注射基因維持劑。”
程歆一驚，喬知音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山海，你不能……”
“簡直是頑固不化！”程歆眼睛一眯，沒想到程山海寧願死也不讓自己帶走程望：“既然如此，你們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她擡高音量：“小望，小望！”
程望端着晚飯進來，三碗炒飯沒有菜：“爸媽來吃飯了，剛做好，趁熱吃。”
那保镖吸了吸鼻子，次等米還挺香。
程歆也不計較她只做了三碗飯，反而努力擠出慈愛的音調：“小望，你知道你父母其實并不是……”
“程歆！”程山海再次喝止，只是高揚的聲音之下是恐懼和無助。
程歆再度開口：“我必須告訴孩子真相！其實你們根本不是……”
“根本不是我的親生父母。”程望聲音平靜，甚至還吃了一大口炒飯。
！！！
房間裏再度陷入沉默，只有程望輕微的咀嚼聲。
“小望，原來你早都知道。”程山海內心百味雜陳，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爸，你先吃飯。”程望似乎完全沒有放在心上，和平常沒有什麽兩樣，見養父母盯着自己，她不得不解釋道：“沒有基因疾病的人有可能生出來基因缺陷的孩子，概率極低，但有基因缺錢的人生出來的孩子一定有基因缺陷，這種缺陷是從小就顯露出來的，而我已經17歲了，身體健康。”
一屋子沒想到她什麽都知道了，只有那保镖露出興味的笑容。
程望繼續道：“不過，我從來不認為血緣就高于感情，你們養我到如今，對我如何我自己心裏最清楚，在我心裏，你們就是我的父母。”
“小望……”喬良音向來是個感性懦弱的人，對于女兒也是真的心疼，聽她這麽說，已經要落淚。
程山海的眼眶微微泛紅，聲音帶着無盡滄桑：“當初在門口撿到你的時候，你才這麽小一團……沒想到一轉眼都這麽大了，還漸漸支撐起一個家。”他伸開手比量了一番：“那天的雪特別大，要不是你的哭聲響亮，我都錯過了。”
那時候，礦星的整體狀況還好，他家的生活也比現在稍微好一些，但如果收養一個嬰兒，也是不小的負擔，可程山海就是堅持，他一抱起這個孩子就不想松手。
“夠了，你們不要再這裏回憶過去了，我一點也不想聽。”程歆問程望：“既然你已經知道了他們不是你的親生父母，那這些年給他們的付出也足夠換收養你的補償，現在有這樣好的一個離開廢礦星的機會，難道你就不想出去看看？”
想，當然想。
但是這程歆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又把她父母氣成這樣，程望也拿不出好态度：“有三件事，我覺得有必要和你進行溝通：
第一，我覺得你理解力有點問題，我剛說過他們是我的父母，便永遠都是我的父母，他們對我，我對他們，我們是一家人，并不是你所謂的補償和償還；
第二，是誰給你的自信，讓你覺得我連基因缺陷的遺傳規則都搞不清楚，我17歲了還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我的親生父母，還讓此成為你要挾我父母的把柄？
第三，我進門的時候就說過，我可以跟你走，但是條件我也有。”
一天下來确實渴了，她灌了一杯水繼續道：“如果聽了上述三條，對我這個人有點了解，還願意送我們一家三口離開的船票，我不介意和你談談條件，程女士。”
對我這個人有點了解，就應該知道我不是那麽好哄騙的。
“你！”程歆一時啞口無言，沒想到這個看起來純潔的像小白兔一樣的丫頭，竟如此的伶牙俐齒，她收起情緒，淡淡道：“很好，很好。”
“酷！”保镖像是時不時冒出來的背景音。
“好，說出你的條件。”程歆倒也幹脆。
程望坦然道：“我的條件也簡單。”
保镖差點笑出聲，就憑剛才那三條，這條件就不可能簡單。他忍住笑繼續聽程望道。
“第一，我剛才也說了，我可以離開，但前提條件是我父母和我一起離開，當然，除了船票，他們産生的其他諸如租房、就醫等費用，都是我們自己的。”
“第二，你要帶走我，預備要我做什麽，要在合同裏明确，不能出現違背星際公約、聯盟法律的條款，如果你要我去殺人或者騙人，我肯定是做不到的，但合理的工作我會盡量去完成，因為我也想要賺錢。”
她家太需要錢了，養家糊口也确實挺難的。
當然，她也不會覺得程歆如此大費周章的找自己過去，是沒有圖謀，怕只怕，賺錢只是最簡單的，自己不可能什麽都答應。
“第三，合同時長不能超過三個月，三個月對雙方也是一個考察期，如果覺得有必要再續約。”只要讓自己離開這裏，那就有更多的辦法賺更多的錢了，她現在真的是缺三張船票！
她已經拿到了聯盟第一軍事大學醫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但一個月後又是基因維持劑的注射時間，鑒于財力的壓力，二者只能選一個。原本她都打算好先買維持劑，用一年的時間賺錢離開這裏，等安頓下來找個網絡穩定的地方，再考試讀書。沒想到，會突然冒出來一個程歆……
啪啪啪！
程歆鼓掌：“不愧是我程歆的侄女。”她簡直都要氣笑了，她17歲的時候只想找個大腿抱，對未來充滿期待和幻想，可沒沒有這麽伶牙俐齒，什麽都考慮到了。
這麽好的機會都不知道把握，還要帶走這兩個老東西，好，她倒是要看看，等到了首都星，這黃毛丫頭能翻出什麽驚濤駭浪來。
怕是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她對着光腦修修改改，咬牙切齒，心裏把程望罵了不知道多少回。
程山海夫妻還有些沒緩過神來，剛才女兒說，帶他們一起走？程歆好像還答應了？怎麽走？首都星寸土寸金，真去了那裏，只進不出，能活幾天？
與他們擔憂的不同，程望心裏也是一緊。
自己一個乳臭未幹的，提出了這樣幼稚又與程歆計劃出入較大的條件，她都能忍着接受……那她對自己的企圖，怕是真的不會小。
粗糙的指腹，摸了摸細嫩的臉龐，這張臉，除了好看也沒別的了啊？看看那些明星，比她漂亮的也大有人在啊。
程歆到底需要自己做什麽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離開這裏再說。
等程歆修改完合同，又不知道與誰通了消息之後，已經是兩個小時過去了。
天已經黑透了。
程山海夫婦昏昏沉沉、雲裏霧裏的收拾行李，程望把家裏帶不走的大件拿去換了不到500個星幣。
程歆将合同傳過來：“合同有效期一年，不能再短了。不會讓你去殺人，你養父母的船票我會負責，但是你從你賺到的錢裏面扣除，一年內如果産生違約行為，賠償金是9000萬星幣！”
九千萬？
程山海倒吸一口冷氣，他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多錢。
他下意識的想要阻止，卻看到胸有成竹的女兒。
合同已經發到了程歆的光腦上，剛才提到的內容确實有了改動，但也加了一堆限制性條件，比如服從公司的安排，一年後如果不與程歆出資創立的星海續約，那也不能與其他任何一家經紀公司續約。
她仔細看了兩遍，最後簽上了名字。
塵埃落定。
…………
第二天下午，從HTY119星出發去往首都星，途徑維京斯洛自由貿易港的飛船準時起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