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習憂維持着站立的姿勢,默默地和他對視了一會兒。

顧仇單手支着膝蓋坐着,下颌微揚,桃花眼半笑未笑。

片刻後,習憂眼睫一垂,從褲兜裏摸出手機,密碼解鎖後,打開微信二維碼,将手機屏幕掉了個頭對準顧仇。

這麽個簡單的動作,竟然看起來有點酷。

顧仇腦海裏無端閃過這個想法。

想法一瞬即逝,他點開自己手機右上角的“掃一掃”,下一秒,“嘀”的一聲輕響,頁面跳出來習憂的頭像和微信名。

頭像烏黑一團,看不出來是什麽。

微信名倒是好記,簡簡單單一個小寫字母u。

顧仇點了下“添加到通訊錄”,習憂的微信上立馬彈出兩人已成為好友的頁面提醒。

顧仇緊接着又點到設置備注的那一欄,正要敲下一個“習”字,習憂的聲音在頭頂不鹹不淡地響起:“可以了麽?”

顧仇頭也不擡地比了個“ok”,單手敲着備注。

習憂的目光在顧仇的發頂停留了兩秒,然後轉身走了。

李培鬼魂似的飄過來,湊近掃了眼顧仇的手機,非常不解道:“你在幹什麽?”

“你瞎?敲備注。”

李培覺得自己可能真的眼瞎了:“我他媽當然知道你在備注啊,不過你不是從來不備注的嗎?”

“有麽?”顧仇不以為然,調出他的微信,“這不是給你備注了‘李培’?”

李培一口老血差點吐出來:“我他媽微信名就叫李培!”

顧仇:“……”

他手一頓,把剛敲完的“習憂”二字删掉,恢複到系統默認的微信名。

“我日。”李培還憤憤得不行,他慶幸自己是個男的,不然得被顧仇當場氣出乳腺結節,“我以前微信名換得勤,每次找你都要被你問‘你是誰’,你幹脆連找我都找不到。”

顧仇:“傻麽你,跟你玩兒呢。”

“你就是故意氣我!”

“這不是為了讓你少換微信名麽。”

“那我不是沒換了麽,就叫李培。”李培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我為了你把微信名都換成自個兒大名了,你卻告訴我你不知道?”

“……”

顧仇內心湧現一絲愧疚,但還是把道德高地占領得穩穩的:“還不是我給你把這愛改微信名的毛病改了麽。”

“所以才說是為了你改的啊,你怎麽能不知道呢?怎麽能這麽不關注兄弟我呢?”

“……”顧仇說,“你咋期期艾艾的,像個怨婦。”

“……”

被李培這麽一打岔,顧仇到底也沒給習憂備注上。

而他發出去的666小費轉賬,習憂也一直沒收。

晚上睡前,顧仇看了眼微信,對話框裏的橙黃色長方條依然是“待收款”狀态。

他定定地看了幾秒,忽然覺得自己先前帶着濃濃惡趣味而特別備注的那句“領賞,不謝”的轉賬說明顯得極度傻逼。

這就好比你一拳揮了出去,才發現對方的質地是一團棉花。

這種感覺讓顧仇非常不爽。

他剛想把手機扔遠點兒眼不見為淨,李培老媽子的夜場關懷又來臨了:【】

李培:【】

李培:【】

顧仇保存了“貓貓捏臉”的表情包,然後敲字發送:【有事說事。】

李培:【還沒睡啊?】

顧仇覺得自己在跟傻子對話:【給你發消息的是鬼?】

李培回複:【給我發消息的比鬼可吓人多了。】

顧仇:【……】

李培造次不過三秒,緊接着就甩了個表情包過來:【】

然後就說起了正事:【白天我跟你提的建議你考慮一下啊,我剛還跟我姐說了這事兒,她也很贊同你找個室友。】

李培字敲了一半,嫌麻煩改發語音:“你可以先問問你們班有沒有打算租房子的,有合适的最好,要是沒有,你就寫個小廣告去文印店打印幾份,貼在學校附近,我跟你說沒幾個小時你電話一準兒被打爆。”

顧仇也回語音:“我看着像是會給自己找這種麻煩的人麽?”

李培說:“你就是不太拿自己當回事兒。”

顧仇不贊同:“我是心裏有數。”

“這不是防患于未然麽,就怕趙柏志報複。你忘了他發現你是男的、遭你算計那天說的那句‘來日方長’嗎?還有他那個眼神,真叫一個意味深長?操,不對!應該說是毛骨悚然!老東西真尼瑪猥瑣,全程盯着你,我現在想起來都倒胃口。”

顧仇:“想peach。”

“得嘞大少爺。”李培是佛不起來,“你一厭世達人,我跟你說這些都是白瞎。這樣吧,你就說你樂不樂意,你要樂意,這事兒我給你辦,行吧?”

“我想想吧。”

“行,你想想。對同居室友有什麽要求可以給我列個一二三四五,我抽空給你張羅着。”

顧仇這兩年一個人生活慣了,習慣了冷清和安靜,突然要找個人跟自己住同一屋檐下,即便不一定會增加噪音,但總得給人勻自己的地盤吧,總歸不是說行就行的事情。

他到底還是沒太聽進去這個建議,便含糊其辭道:“再說吧。”

結束聊天後,顧仇下床照例把窗簾拉緊,打開床頭的一盞壁燈後,用遙控關了卧室頭頂的燈。

他鑽進被子。

房間裏有着暖黃的昏暗。

他看着吊着繁複水晶燈的天花板,某個瞬間,腦海中突然浮現出趙柏志那道目不轉睛盯着自己的眼神,一絲不适穿髓刺骨,讓人莫名有些犯惡心。

他翻了個身,毛茸茸的腦袋壓上自己的胳膊,沉沉呼出一口氣。

真尼瑪想peach。

隔天是周日,顧仇在家刷了一天卷子。

他在學習方面的危機感一直挺強的,之前附中高手如雲,個賽個的智商都奔着150往上。他基本保持在年級第五左右,時不時能沖個前三,但是要維持這樣的水準,學習的那根弦得一直繃着,不能松。

三中在師資上比附中相對弱些,學生整體平均水平也差上一點。他現在來了這兒,争一保二是他的目标。

刷卷子的間隙,顧仇想起周西東前些日子跟他說習憂是年級第一并且一直都甩第二名二十分以上的事。

如果這是真的,這個第一争起來可能會有點難度。

這麽一想,這個習憂還真他媽是他的克星。

從寒假在DOUBLE碰到起,每次遇上這人都沒什麽好事。看似對方沒讨着什麽好,但自己又何談占到了上風。

思及此,顧仇打開手機,點開了和習憂的對話框。

轉賬的小長方條和先前一樣,還是橙黃橙黃的。

一天都快過去了,再不收錢系統都要把小費給退回來了。

顧仇盯着屏幕看了一會兒。

腦子突然一轉,領悟過來一件事。

他先前覺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是因為對方沒收自己的轉賬小費,其實不然,而是因為習憂根本沒理睬自己。

如果習憂不收小費,但是回消息還擊了,他說不定會覺得自己一拳紮在了釘子上。

越想越是這麽回事,顧仇有點坐不住了。

他敲了個标點發過去:【?】

對方沒理,可能是沒看手機。

顧仇不是幹坐着耗時間的人,他把手機放在一邊,繼續刷手邊的卷子,刷完後對着答案自查自糾,又來回搗了兩遍錯題才算徹底完事。

拿起手機前,他想起自己還有份檢讨沒寫,直接拽過旁邊的筆記本電腦,擱大腿上就開始敲:

在座的老師、同學,上午……

敲到這裏,他頓了下,接着繼續:

管他媽的上午、下午還是晚上好,上周開學第一天,我犯了個非常嚴重的錯誤。那天我懷着興奮激動的心情來到新學校、新班級,卻在進教室後的不久遭到了班上習憂同學的出言侮辱,我美好的心情遭到了破壞,脆弱的心靈因此而受傷,本着君子動手不……

顧仇覺着自己剛進入水字數的狀态,手機微信來了消息。

八成是習憂那逼回的。

他拿起手機,點開微信看了眼。

果然。

u:【?】

顧仇瞧了這個問號半晌,發出一聲如氣音般的“嗬”。

他靠上椅背,看了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慢騰騰地敲字:【距離你失去666這筆巨款,還剩下6分鐘。】

對方這次回得倒挺快,然而依舊是個标點:【……】

真夠敷衍。

顧仇的不爽又冒頭了:【你是跟錢過不去,還是跟我過不去?】

習憂很快回:【不是顯而易見?】

顧仇下意識發出一聲“操”:【還剩4分鐘。】

習憂氣死人不償命地回了個“哦”。

顧仇覺得自己有病才給他發消息,簡直他媽的上趕着找罪受。

他一氣急敗壞,就想撕破臉:【你存心的是不是?】

u:【你給我轉小費不是存心?】

顧仇為了不落下風,大言不慚:【當然不是。】

u:【?】

顧仇厚顏無恥地回:【我看你窮,扶危濟貧。】

他這句話敲得快,“發送”點得也快,發出去後才發現貌似有些不妥,想撤回又實在欲蓋彌彰,正當他覺得自己為了逞一時之快而言辭過于冒失時,對話框裏突然彈出來一個失了色的霧蒙蒙的橙黃色小長方條。

對方已領取。

顧仇懵了一瞬,丢過去一個問號。

習憂秒回。

u:【窮鬼不跟錢過不去。】

顧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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