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作品相關(13)
作品相關 (13)
家用具,也需要一一歸類放置好。潛小麥負責的就是這部分的擦洗工作。可是很快地,夫妻倆就發現,找大女兒幫忙絕對是越幫越忙,完完全全是個失策。
嚯,獨輪推車,中型風箱,好久不見。
呀,鍘刀。家裏竟然有鍘刀,以前咋沒發現呢,再大上幾碼就是古裝劇裏的行刑工具了咯。
啊,華麗麗的紡車,伸手過去搖了搖,竟吱吱嘎嘎轉動了起來,揚起好大一陣灰塵。嗯嗯,改天洗了,挽上幾條線試試,自己到底有沒有繼承一點古代婦女賢惠手巧的素質……
終于,在夫妻倆出聲教訓前,潛小麥搜到了一款可以占為已有的家具——太師椅。
雖然積了厚厚一層灰塵,但太師椅的端莊大氣、線條紋飾的精美柔和是怎麽也遮掩不住的。潛小麥一眼就喜歡上了,急急忙忙卸下放在上面的破銅爛鐵。波浪形的搭腦,靠背、扶手、牙板上雕的拐子紋,折腿外翻足,就這麽直直露了出來。OMG,靠背還套鑲了圓形雲石,雲石圖案隐約可見,似山似水。哈哈哈,發了發了,這麽好的東西竟堆在角落裏發黴,暴殄天物啊。
小手湊過去使勁一搬,好沉的說,莫非是紅木的?便問:“媽媽,這把椅子給我吧。是啥時候的?怎麽只有一只啊?”
潛麗琴邊整理邊咕喃着:“真是不能指望你勤勞一下,讓你擦個東西,你卻去翻得更加亂七八糟……那東西我也說不清楚,反正好像一直就那麽放着的。你屋裏不是有椅子了嗎?再搬下去你那小窩就太擠了。”
“沒關系沒關系。”潛小麥疊聲争取:“小窩空間還蠻大的,像海綿裏的水,地方嘛擠擠總是有的。”說罷,再也不管其他東西了,或蹲或站或俯的,愣是把前後左右甚至連條縫裏都擦了個幹幹淨淨。
潛麗琴看了朝楊勇直抱怨:“看看你女兒,她不是不會做,而是壓根兒不願意幫我們做。一個破凳子,只要她喜歡,都能花上這麽老長的時間不厭其煩地擦了又擦,就是不願幫我們擦一下其他農具。”
潛小麥繼續保持自己粗放型神經的優良傳統,小心翼翼擦得更起勁兒。這廂,楊勇把剩下不多的土豆都拾進了簸箕,清清涼涼地開口吩咐道:“小麥,我們都快打掃完整個二樓了,你才收拾了只木椅子。那昨天磨過豆腐的石磨,怎麽說都該讓你洗了啊。”
“沒問題。”潛小麥滿口答應:“那你等下要幫我把太師椅搬到房間裏啊?”待楊勇應下,就老老實實先下樓沖洗石磨了。
所謂石磨,就是由兩塊圓圓笨笨的石頭組成,農家人用來将米、麥、豆等糧食加工成粉、漿的一種工具。沖洗着石磨,潛小麥很感慨,是怎樣的石匠,又是用怎樣的耐心,一錘一錘把兩塊石頭疙瘩镂刻得如此完全嚴絲密縫呢?勞動人民智慧真是無法估量啊,農村真是卧虎藏龍啊,可能自己重生後日子過得太閑了,反而對以前司空見慣的東西多了一份耐心的觀察,由此倒是發現了不少以前忽略的東西。
幾陣冬風吹過,石磨很快就幹了。楊勇潛麗琴夫妻倆下得樓來,準備把石磨搬上樓放好。潛小麥趕忙出聲阻止了:“放我房裏吧。”
聞言,潛麗琴已經不再大驚小怪,只是有些哭笑不得:“你乞丐啊?什麽破爛都往自己房裏搬。石頭、破盤子、破罐子、破木頭都往床底下塞。女孩子這麽大了,房間也不知道收拾得清爽利落些。”
Advertisement
“這不都是為你們着想麽?放我房裏,明年要用的時候就不用搬上搬下費力氣了咯。”潛小麥淚飙,我容易嗎,兜裏一分錢也沒,買不了新的,我撿破爛不行嗎?沒準這些還挺有價值的咯,說不定不經意間我還保護了文物呢。
最終,沒有拗得過子女的父母,石磨還是被潛小麥軟磨硬泡滾回了小窩。靠牆豎着擺擺,又放倒在地上擺擺,正面擺擺,又反面擺擺,又突發奇想去樓梯腳下選了個大大的金黃南瓜放上去。哈哈,不大不小恰恰好,俨然似葫蘆嘴對葫蘆蓋。
夫妻倆嘴上說歸說,到底還是樂呵呵幫潛小麥把太師椅搬進小窩,穩穩當當擺在了老木桌前。潛小麥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麽看怎麽舒服,似乎老木桌、太師椅本來就應該這樣放着的,腦子裏一剎間還電閃過了一個詞——“經典”。不是有人說了麽,無論何種藝術風格,無論何種生活方式,與一切皆能相得益彰的就是經典的。所以自己沒有吹牛皮,這“經典”就這麽創造出來了。
潛小麥兀自陶醉在自己的思緒裏,渾然不覺楊勇已經一屁股坐在石磨南瓜上,拍了拍南瓜朝潛麗琴輕笑:“房間這樣擺似乎也挺有味道的。以後這個就給小茉、小海當坐位吧。”
潛麗琴聞言細細環視了一圈小窩。木格子窗戶上挂着淺藍底的喜鵲報喜窗簾,簡易的木板床上放着格子綠的床單被套,底下是女兒一溜兒排開擦得幹幹淨淨的小玩意兒,再加上chuang頭古意盎然的老木桌太師椅,一應筆墨紙硯齊備,雜七雜八一堆東西湊在一塊兒,看起來倒真的不錯。那些以前棄在角落不用的木桌木椅,被這麽一擺,一下子竟有了價值不菲的感覺。不由也點了點頭道:“她手氣好,誤打誤撞,算是混搭吧。”
嘎嘎,土帽老媽真時尚,潛小麥心裏樂翻了天,原來自己和老媽無意識裏都做了一回混搭藝術啊,真是天才。
第一卷 074春聯
二十九一大早,潛家爺爺囑咐潛小麥把她的練字工具拿到外間。
要突擊抽查自己的練字情況嗎?潛小麥草木皆兵、心頭呯呯跳,急匆匆拿了昨晚提前準備好的作業出來外間。
潛家爺爺接過細細看了,略微沉吟點了點頭:“馬馬虎虎過得去。好好練,明年過年家裏的春聯由你來寫,今年你就先寫一副貼自己房裏吧。”
潛小麥心裏樂翻了天,面上卻仍是唯唯諾諾一副太監相。還真被她料準了,潛家爺爺不動聲色,又倏地殺了個回馬槍:“柳體以骨感取勝,你的字缺乏筆力,骨感非但沒寫出來,反而給人以僵硬拘謹的感覺……”BaLaBaLaBaLa,反正就是這裏不好那裏不好,要不是潛小麥心理素質夠強臉皮夠厚,不然還真會羞愧得三天吃不下飯。
随後,潛家爺爺逐一攤開已經裁好的紅紙,倒墨、毖筆、揮毫一氣呵成。原來是寫春聯來着。想來平時作示範時是遷就了潛小麥初學情況的,這會兒老人家毫無顧忌揮灑自如,寫的字明顯是柳體加了行草,線條老辣拙厚,結字穩重又有動感,字勢奔放卻又不乏清雅俊拔,總的來說看了很舒服很有美感,潛小麥心底暗暗佩服不已,即使被訓也是心服口服。
“五湖四海皆*,萬水千山盡得輝。——萬象更新。”
“一帆風順福星到,萬事如意福臨門。——財源廣進。”
“春滿人間百花吐豔,福臨小院四季常安。——歡度春節。”
“莺歌燕舞豔陽天,旭日一輪處處紅。庭前綠竹迎風舞,果熟糧豐呈富歲。”……
好功底啊,信手背出就是十來對。潛小麥不解地問了:“爺爺,寫很多了,即使算上堂屋咱家也不需要這麽多啊?”
潛家爺爺頭也不擡地繼續寫:“除了自用,左手屋和楊家堡都過來要了,他們不會寫,咱就順便給他們也寫幾副。”
原來是春聯外交啊。不出一個小時就全部寫好了,一一攤開等待晾幹的時間裏,潛家爺爺道:“等下,村裏各家的對聯都會貼好了,你去各家門口看看。這村裏字寫得好的人多了去了,特別是水賢公門口的,要看仔細點。”
潛小麥奉命送完春聯,就直奔水賢公家的院子。說是院子其實已是名存實無,除了一小圈土圍牆,四合院已經拆掉重新蓋起了兩層磚瓦房。應該是新蓋的,這會兒外間還沒來得及粉刷。屋內粉飾一新,大紫檀雕螭案上,燃着一對兩斤的大紅燭,映得整個堂屋紅通通的喜氣洋洋。大門、堂屋上的春聯,果然是一手樸拙溫厚又不失筋骨力度的顏體。汗,今天被批沒“骨感”,所以走到哪兒看到的都是“骨頭”了。
“和風和雨,和愛和樂,和氣賀新歲;錦繡錦雲,錦繪錦茵,錦章迎喜年。”潛小麥每個字都認識,但合起來就解釋不清楚了,怪怪的,映襯着字體相得益彰,古怪清奇,很有韻味。
正看得入神,內屋走出一個年輕的小嫂子,疑惑地上下打量了潛小麥幾眼,柔聲和氣地說:“小姑娘,我們家糖糕剛剛才下竈,今天還切不了。你明天再過來吧,我保證切大塊有肉的給你吃。”
ORZ,自己臉上寫了“我想讨糖糕吃”六個字嗎?潛小麥匆忙擺擺手,掩面一路狂奔回家。
第一卷 075除夕
爆竹聲中一歲除。
大年三十這一天,潛家三姐弟起床時,南江村已經沉浸在一片此起彼浮的鞭炮聲中。潛小茉潛小海都高高興興出門看熱鬧了,潛小麥卻被潛麗琴揪住無條件做了燒火丫頭。
從煮豬腳開始,到楊勇前前後後跑完幾個佛殿土地廟,再到家祭,最後到團圓飯,潛小麥聞了一整天的油膩,已然了無胃口,只扒了三兩口飯,便靜靜坐在一旁替潛小茉夾起飯菜。
“怎麽不多吃點?”楊勇見大女兒神态疲倦、意興闌珊,于是夾了一塊大大的五花肉放在她碗裏,對着三個兒女說道:“今天過年,大家開開心心全都放開懷來吃,雞鴨魚肉樣樣有,不用省,随便你們吃啊。”
可惜除了老實巴交的潛小茉,沒人買他的賬。潛小麥盯着碗裏的那塊五花肉,面有難色,心裏急急如律令,巴不得它早點消失。從早上的洗豬腳開始,她跟肉可是時刻不停打了一天的交道啊,此時楊勇這份厚愛反而成了負擔。
潛小海則很直接很堅決地搖頭說:“我不吃,這些東西是給祖宗吃的。”
衆人均是一愣,唯有潛家奶奶心知肚明,無可奈何又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孫子的臉,溫言道:“不要說話,讓你吃你就快點吃。祖宗已經吃過了,這些剩下的都是給寶寶吃的。”都怪自己一時失言。家祭的時候,孫子溜到廚房想偷吃,被自己逮住了,因為店裏、家裏今天都特別忙,只來得及匆匆拎開他說了句“這些東西是給祖宗吃的”,哪知小家夥今天特別強記,搞得現在都不動筷子了。
“可這些菜都跟下午家祭時一模一樣的啊?”潛小海不知死活又加了更勁爆的一句。除了潛家爺爺繃着臉,其他人都忍俊不禁偷笑或佯咳了。南江村有過年期間不打不罵小孩的習俗,為的是圖個歡歡喜喜,這幾天小孩子們往往可以肆無忌憚地玩樂,還可以趁此機會提些不太過份的要求,家長們一般都會盡力如孩子們的意。但若太過份的話,那過了年初五,就有排頭等着你吃了。潛小麥使勁憋着笑,腹腔天雷滾滾,仿佛已經看到了潛小海背禮俗規矩的悲痛場面。
楊勇夫妻倆一時都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妥當。末了,還是潛家奶奶出來打圓場:“寶寶快吃,祖宗疼你,沒舍得吃,都留着給你吃。多吃點,過了今天,明天寶寶又大一歲了……”
潛家爺爺終于耐不住出面了,瞪了瞪眼,壓低了嗓門對潛小海說道:“再不吃,等下壓歲錢你就沒份了。”
嚯嚯,小孩子也是很有危機意識的,意識到氣氛的不對勁兒,再不用人勸,潛小海早早大口大口往嘴裏扒飯。為了等會兒的壓歲錢,潛小麥也很識時務,憋着氣,三兩口把那塊肥膩膩的五花肉徹底消滅掉。
待吃得差不多了,潛家爺爺放下碗筷,清清喉嚨開始了年終總結:“這一年總的來說不錯,大家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小麥、小茉都回來了,我們潛家終于阖家團圓了。接下去新的一年裏,大家各司其職,大人們要好好持家賺錢,争取早日蓋上磚瓦房。現在村子裏已經有十餘戶先富起的人家蓋起了新房,我們潛家也不能落于人後。孩子們要好好學習,乖—乖—聽—話。”末句微微提高音調,語氣強硬,吐字清楚,聽得潛小海渾身哆嗦,再次努力加口飯。
終于到了重頭戲,潛家爺爺從口袋裏慢條斯理掏出一疊錢,抽了兩張遞給兩個小鬼頭。潛小麥偷偷側臉瞥了一眼,only一元面值。嘎嘎,不會這麽少吧?打牙祭都不夠的說。只見老爺子又磨磨蹭蹭從棉衣夾層掏出了個小紅包,遞過來說:“用心畫畫,好好練字,明年還得考雙百。”
潛小麥忙雙手接過,輕聲道了謝,整個腦子翻遍了也找不着寒喧的話,于是分別給在座的每一個人都夾了一筷子菜,然後便學潛小海埋頭大口大口吃起來。嘴拙的人真是郁悶啊,別人好歹還能彩衣娛親,自己卻只能吃飯娛親。好失敗的說。希望兩位老人家和父母看在自己這麽賣力炒熱氣氛的苦心上,能覺得欣慰開心。
除夕夜裏,村裏人都喜歡穿上簇新的衣服出來嬉鬧玩樂。年輕人更會放點爆竹和流星煙火來慶祝,用熱鬧的鞭炮聲和多姿多彩的煙火來表達自己對新一年的美好憧憬。是以,潛家的團圓飯并沒有持續很長時間,待四位大人起身到前頭雜貨店做生意,潛小麥急急打開紅包。
嚯嚯,三十塊。內牛滿面啊,終于告別一無所有的日子了。潛小麥決定把九O年的除夕寫進自己的秘密日記,因為這是一個絕對有意義的日子:百萬理財就從壓歲錢開始!
第一卷 076進門面
正月初二,潛家父女三人帶着禮物去羅店拜年,颠來倒去走走停停的三輪車,90分鐘後終于停在了羅店口330國道旁。
走過一座貫木拱廊橋,羅店村便陳列在眼前。暖陽裏一片黛瓦粉牆,錯落有致的馬頭牆,間雜着幾座紅磚水泥平房,看似一幅寫意水墨畫,在溪轉峰回,煙樹蔥茏,炊煙袅袅的風景中顯得格外安靜恬然。
村頭的王大爺正坐在自家屋檐下曬太陽,見父女三人走來,遠遠就拖長了聲音打招呼:“楊家老二,你們總算到了。今天一大早你娘都出來轉過兩三回了。”
“新年好,王家大伯,您老看上去還是那麽硬朗康健啊。”楊勇一邊加快腳步往家裏走,一邊滿臉喜色地向王大爺問好。
“好好好,都很好,快家去吧。甭讓你娘久等。”王大爺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笑眯眯目送父女三人遠去。
走過王家,拐進一條田埂路,楊家大門已是遙遙在望。這時,小路邊一戶人家的二樓木窗戶卻突然推開了,探出一顆睡眼惺忪、頭發蓬松的腦袋,朝正跟路旁村人寒喧的楊勇喊道:“勇子,回來了啊,這次能住上幾天?”
仰頭看到那顆腦蛋,楊勇似乎也十分高興,大赤赤笑咧了嘴:“能住四五天。你還睡啊,咋沒去丈人家拜年?”
“等下就去。你晚上甭出去啊,我早去早回,叫上‘大龍甲’,咱哥幾個喝一杯。”
“好嘞,等你啊。”
漸漸走近,穿越時光,潛小麥再次看到了那座早就拆掉、記憶裏卻依稀清晰的大院子。四周一圈過肩的土圍牆,闊大的院子裏種着幾十棵桔子樹、柚子樹,八大間兩層土木瓦房在後排沿一字形排開,真真正正是“半院綠樹半院房”。
一個在院門口玩耍的虎頭虎腦男孩子早早跑進了楊家報信。頂多兩分鐘,楊家奶奶、大姑姑楊新蓮、小姑姑楊水蓮都堆着笑容迎出了堂屋。楊家奶奶興高采烈一陣風過來,俯下身子就要抱潛小茉:“盼星星盼月亮,奶奶總算把你們盼來喽。”
陌生人高度的熱情,吓得潛小茉急急躲進身後姐姐的懷裏。老人家一愣,後知後覺不解地問楊勇:“小海咋穿紅衣服、紮辮子了呢?”
楊勇輕輕拉過母親和妹妹,在她們耳邊嘀咕了幾句。幾雙欣喜的眼睛直碌碌上下打量着潛小茉。楊家奶奶恍然大悟,一拍雙掌,喜上心頭,激動地大聲朝屋裏喊:“孩子爺爺,快別盛酒了,出來看看,咱家三孫女今天第一次上門呢。”
随着幾聲“吱嘎”開門響,邊上幾房的小門都打開了,高瘦硬朗的楊家爺爺和幾位中年男女紛紛走了出來,應該是大伯、伯母、叔叔、嬸嬸了。後頭還跟着幾個大小不一的小孩子,就是堂兄妹們了。剛剛在門口玩耍的男孩子赫然在列,這會兒身後還多了一只直搖尾巴的大黃狗,正跟在大伯後面不停打量着自己并不太熟悉的二叔。潛小麥腦子裏一一将眼前的人物對號入座,這男孩子想必就是楊家爺爺這一脈的長房長孫楊弓劍了。
嚯嚯,全家都到齊了,潛小茉的歡迎儀式可真熱烈啊。
有點遺憾的是,潛小茉似乎不太受用,面對衆位長輩伸出想抱抱她的雙手,更是直接把臉埋進了姐姐懷裏。楊勇在邊上跟衆人解釋着什麽。大姑姑楊新蓮卻獨獨蹲到了兩姐妹面前,溫柔地輕輕摸了摸潛小麥的臉:“怎麽把頭發剪掉了呢?你那烏黑的頭發多漂亮,我和小姑姑可花了不少心思的。”見潛小麥朦胧的雙眼呆呆怔怔看着自己,還是不言不語,就又逗了逗:“怎麽啦,才半年沒見,不記得大姑姑啦?”
回答她的是一道揶揄的低沉男聲:“當然不記得你了。小麥,掄起拳頭打過去。就是她,騙說要買小梳子給你,結果把你賣到南江去了。”偏過頭去一看,原來是三叔。
楊新蓮滿頭黑線,一臉尴尬地嘿嘿幹笑着。潛小麥急急忙解圍道:“不是的,這裏的每一個人我都記得。只是大姑姑和小姑姑都更漂亮了,我才不敢輕易叫。”的确,這裏的一人一物,一草一木,潛小麥都深深記得。在這裏她度過了記憶中最無憂無慮的童年,院子裏每一個角落都灑滿了她天真燦爛不識愁滋味的笑聲。盡管當時年少,保存的記憶少得可憐。但偏偏就是那些斷斷續續連不成片的記憶,支撐着自己度過了無數個漫漫長夜,在無數次流淚心寒後漸漸溫暖那顆千瘡百孔的心。眼前突然湧現出這麽多年輕化了的親人,聽着糯軟熟悉的羅店口音,潛小麥一瞬間仿佛做夢般恍恍惚惚。而這恰恰被大人們自動理解為是離開多時後的陌生疏離感。
“小海怎麽沒來呢?現在長很高了吧?”楊家爺爺問。
提起兒子,楊勇滿眼漾着笑意,答道:“小家夥好着呢,比小茉還高一點,壯壯的,調皮得很。就是無法無天,讓他奶奶、媽媽寵壞了。這次他也吵着要來,但我一個人帶三個孩子坐車不方便,這幾天大家都出門拜年,車太擠了。麗琴家裏忙,又走不開,就沒帶他來了。”
“嗯。那夏天的時候帶他過來吃西瓜吧。都兩年沒見了,上次看到,他咿咿呀呀才剛會喊‘爺爺’。”楊家爺爺聲音不大,卻隐含了一絲威嚴。說罷,又轉過頭去朝楊家奶奶吩咐:“你帶新蓮、水蓮到廚房準備準備,中午給老二父女擀碗面吧。出面餃子進門面,他們不是拜年做客,他們這是回家。”
第一卷 077對話
楊勇自吃了頓“進門面”後,就三不五時被人叫出去吃喝玩樂,變得神龍見首不見尾了。初三傍晚,一時興起,還和年齡相仿的金家小舅公一起到高山坳朋友家挖冬筍去了。如魚得水,徹夜不歸,很不負責地把潛小麥、潛小茉扔在楊家大院自力更生。
夜裏下過一陣淅淅瀝瀝的春雨,第二天起來,太陽出來了,空氣裏多了一份濕潤清新的透心涼,狹窄的田埂路多了一份滑濘,旁邊的枯草遠遠望去竟也隐隐約約添了一絲綠意。這會兒,楊弓劍拿了鐮刀籃子,帶着大黃狗在前面開路,楊新蓮正一手一個牽着潛小麥、潛小茉走在去楊家田裏的路上。
西山腳一片廣闊的田野中間有個大水塘,此刻幾只水牛正在塘岸上悠閑地吃着草。潛小茉很好奇地問:“姐姐,那裏面有魚嗎?”
潛小麥熟悉地答道:“現在不知道。但到了夏天,裏面會有很多小魚,還有泥螺和貝殼。捉回來煮了可好吃了。”
“虧你還記得。前年夏天不知道是誰貪嘴,偷偷和弓劍兩人拿了網兜趴在塘邊上撈魚,魚毛都沒撈到,家裏大人卻為了找你們把羅店都翻了個遍。”楊新蓮笑笑地打趣着侄女。
當然記得咯,當楊家爺爺蒼白着臉找到自己和堂哥時,還結結實實每人賞了一頓板子呢。只是這種事怎麽好意思承認呢,自是不語。楊新蓮又指了指遠處的沙地,問:“還記得溪邊的沙地嗎?夏天的時候,五叔、小姑姑和我們晚上都會去守西瓜。”
“我記得的。瓜地裏放着竹床,再搭上一個像帳蓬的稻草房,對不對?……有一天晚上,姑姑你閑着沒事,還給我編了一雙草鞋呢。”對這個“姑盡母職”一手照顧自己長大的姑姑,潛小麥是由衷地感謝和喜歡親近的。以前,就是楊勇也不得不承認,自家女兒性格處事都十足十跟了大妹子。
姑姑,你可曾知道,在我的記憶中,夏日頭頂的那片星空好美好美。我們一起聽着蟲鳴,呼吸着瓜地特有的清爽氣息,你教我對着流星許願,教我哼唱你最喜歡的那首《人在旅途》。至今我還清楚記得夜空下徐徐夜風拂起你長發的樣子。此後,你旅居塞爾維亞,我們隔着半個地球,電話聽不見的日子裏,傷心難過的無數個夜裏,我就是對着星空對着月亮一點一點想念你的。
如今,再一次牽着楊新蓮微微長了薄繭的溫暖素手,潛小麥不由輕輕柔柔摩挲起來。
楊新蓮會意地笑笑:“對。你還特會抓賊呢。有一次,二哥的朋友‘大龍甲’晚上從華陽市裏走夜路回來,走到咱家地邊鞋帶松了,正彎着腰系。我們大夥兒在棚子裏都沒發覺,倒是跑到外面抓螢火蟲的你,把他當成了賊,還偷偷從後面沒頭沒腦砸了他一棍子呢。”
“呵呵,這個我不記得了。但那位叔叔我還記得,他家門口有兩棵棗樹,青棗可脆可甜了。”
“那是。去年你走後,他來我們家說,沒有你的幫忙消化,他家打棗時整整多出三十斤呢。”
“呵呵,是嗎?那今年我叫弓劍堂哥帶上小朋友去幫他們好好消化消化……”
一路且行且聊,優哉游哉,終于走到了西山腳下楊家田裏。現在田裏種了好幾畦水嫩嫩綠油油的芹菜、大白菜,最中間一畦卻是高高突起,上面厚厚混蓋了塑料薄膜和泥土稻草。
楊弓劍熟門熟路走到土包子的一角,掀起稻草,輕輕用鐮刀挖了幾下,就露出了一個小口子。楊新蓮快步上前,伸進手去,用勁一拖,只見一根莖杆粗硬光滑、帶着泥土味兒的甘蔗就拔出來了。她招招手叫潛小茉過去,俯身親切地說:“第一根給我們最乖的小茉。”
潛小茉高高興興接過:“謝謝大姑姑。這個玉米杆好大哦。”
不着邊際的話,惹得楊新蓮和楊弓劍哈哈大笑。潛小麥上前揉了揉一頭霧水的潛小茉,向他們解釋:“南江村沒有甘蔗,那裏的小孩子都不認識,他們啃的是玉米杆。”
楊新蓮憋足勁連拔了幾根:“玉米杆有啥好啃的。那樣子好蠢。過幾天我多拔一些讓你們帶回去給小海吃。”
拔好了甘蔗,大夥兒卻沒急着要回家。楊新蓮選了根甘蔗拿到水渠裏洗洗,用鐮刀斬成幾小節分給三個小孩子,吩咐他們坐在田埂上吃,自己挎了籃子到一邊擇些菜準備帶回去。
潛小麥亦步亦趨跟在一旁幫忙,細細把夾雜在芹菜裏的雜草挑了,一邊和楊新蓮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
楊新蓮:“小麥,回南江你過得還适應麽?大姑姑之所以送你回去,不僅僅因為你要上學了。更因為大姑姑過幾天就要去北京幫老板做衣服了,小姑姑上半年畢業了也要去做縫紉學徒,家裏就沒人再照顧你了。”
潛小麥:“大姑姑要出師了嗎?恭喜大姑姑。我在南江一切都很好,你不用擔心。”
“南江的爺爺奶奶對你好嗎?”
“嗯。都很好。潛家爺爺還教了我很多東西。”
“那就好。你同村的二姨一家呢?”
“都是我媽媽跟他們接觸,我和爸爸接觸不多。”
楊新蓮割掉芹菜上的泥尾巴,嘆了口氣道:“盡管二哥從來不說,但我們還是從別人嘴裏聽到了一些事情。”
“姑姑,我爸爸為什麽要到南江做上門女婿啊?”潛小麥弱弱問出那個迷惑了自己兩輩子的問題。
楊新蓮悶悶地換了個姿勢:“我也不太清楚。聽說我爺爺在世時,二哥是他最疼寵的孫子,上山下田,無論走到哪兒都帶着,惹得一衆堂兄弟又羨慕又嫉妒。爺爺百年後,他們總屢屢找二哥的碴兒。二哥十九歲時,和後屋的大堂兄不知有了什麽矛盾,兩人大打了一架。老爹顧及大伯面子,辟頭蓋臉削了二哥一頓。誰知第二天起床一看,二哥竟留書離家出走了……二哥也是個倔脾氣,此後兩年,除了寄錢回來,就再沒回過家門。有一天匆匆回來了,卻是跟大家說他要在南江招贅了。”
“然後呢?”沒想到,老爸當年還是憤青一枚。
“沒有然後了,等老爹去把潛家前前後後調查清楚,事情都差不多塵埃落定,二哥自己也願意招贅,後悔也沒用了。這事,可是老爹的心頭痛。”
年少沖動,看來父親是吃了沒有調查的虧。
楊新蓮又幽幽開口了:“其實你五叔、小姑姑和我最不希望的就是二哥離開這個家了。這個家,除了爹娘,就數二哥對我們最好了。即使留書出走,也會寄錢回來給我們交學費。明知道自己要招贅,離家前還收拾出了一間廂房,就是我們和小姑姑一直住的這間。”
見大姑姑臉上有些傷感,潛小麥馬上機靈地轉了個話題:“五叔、大姑姑和小姑姑對我也很好啊。爸爸說你們把我教得很乖很懂事,他很高興呢。”
聞言,楊新蓮隐隐擠出一絲笑意,籲了口氣說:“小麥,你長大了。半年不見,比以前更懂事了。以後大姑姑不在身邊的日子,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也要幫忙爸爸媽媽照顧弟弟妹妹,知道嗎?”
“知道的。姑姑你去北京要多帶些衣服。爸爸說過,北方比我們這兒冷很多。”
“嗯,已經準備了不少。聽說北京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啦,長城啦,故宮啦……等姑姑賺了錢,以後一定帶你去玩。”
“真的嗎?那我等着姑姑賺大錢哈……”
……
第一卷 078致富大會
楊勇挑着一袋冬筍、兩只小羊羔回家的夜裏,楊家召開了一次家庭會議。
圓桌的上方,楊家爺爺先發表了開幕詞:“過去的一年總的來說不錯……”咳咳,旁邊正喝水的潛小麥差點喝嗆進肺裏,咋兩家爺爺的出場白都這麽相似咯。
“老大這幾年開始在華陽市裏蹬三輪車,平時家裏的活兒也能顧着,日子還過得去。”
“老二嘛,身不由已,還是老樣子種田。但現在孩子多了,得重新想個法子了。”
“老三去年刨了兩丘水田養鴨子,情況比以前種田要強,今年你們夫妻倆好好琢磨琢磨,是不是可以再多養一些。”
“老四去年就寫了一封信,西班牙沒有想象中的好,一天要幹十幾個小時的活兒,做過泥瓦匠,烤過面包,洗過菜牒子,去年生了個兒子,現在日子是硬挺着。”
“老五去年都沒回家,來信說當上了班長,轉士官了。”
“新蓮嘛,三年學徒滿了,初九動身去北京替服裝店老板做衣服。”
“水蓮上半年也要初中畢業了,學習成績平平,想是考不上了。我和你娘商量過了,讓她也去學縫紉好了,女孩子有門手藝伴身總是好的。”
“過不了幾天,你們兄妹就是天南地北各一方了。所以趁今天晚上把你們都叫來,大家好好商量商量,想些好法子把日子過火了。特別是幫老二家出出主意。”
昏黃的燈光下,楊家爺爺不急不緩的一番話,說到後來,竟讓大家滋生出了離愁別緒。好長一段時間裏,都沒人說話。良久,還是楊勇先打破了這種沉寂:“昨天在高山坳裏,我和‘洋蔥頭’也談過。他們家是靠山吃山,每年出産的冬筍、春筍運到華陽市裏一轉手,就有好幾百。圍了個木栅欄,二十幾只羊每天往山裏一趕,除了人力基本不需要投入大成本。所以我跟他買了兩只小羊羔,準備帶回去養養看。”
“幾只随便養養沒問題,但多了就得放自己山上